1
这一晚,胃袋里塞得满满的食物总算是消化完了,我期待已久的文库本最后一章也出现了令人满意的大结局,此时是晚上十一点,差不多该睡了。放在床上的手机发出震动。我以为是讯息,所以没有理会,但是手机一直震个不停,我才发现是有人来电,赶紧拿起来,看到萤幕显示著「小佐内同学手机」。
健吾打电话给我已经很让我惊讶了,而小佐内同学也是很久没有打电话给我了。我试著回想……但是不论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我甚至怀疑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我有些紧张地接起电话,就听到小佐内同学雀跃的声音。
「啊,小鸠?你还醒著吗?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电话给你。」
「没事的,我还醒著。」
「今晚很热呢,我一直睡不著。」
因为现在是夏天嘛。小佐内同学家里的格局看起来像中上阶层的住处,她的房间一定也装了冷气吧?
「可以去吹吹晚风啊……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嗯,有些事情。」
她似乎有些不安。
「嘿,小鸠,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要一起去『三夜街周年庆』吗?」
「喔喔,嗯。」
我含糊地回答。上次我陪她去吃《小佐内精选甜点•夏季篇》第四名的「双球冰淇淋」,她在回来的途中确实问过我。顺带一提,依照小佐内同学至高无上的命令只能点黑芝麻和豆浆口味,但我心底其实很想点原味和抹茶口味。不过黑芝麻和豆浆毕竟是小佐内同学精心挑选的口味,确实挺好吃的。
那一天,小佐内同学漫不经心地问了我「三夜街周年庆」那天有没有事,我也随口回答「应该没有吧」。
小佐内同学或许是听出了我的语气兴致缺缺,所以突然变得很强硬。
「没问题吧?你那天真的没事吧?」
她再次确认。
「……没事啦,我那天有空,我会去的。」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安心的气氛。小佐内同学用温和的语气说:
「这样啊,那就好……我总觉得好像没有仔细确认过……」
她这么说。
我重新拿好手机。
「你这么想去啊?」
「当然!」
小佐内同学的语气充满了热忱。
「绝对要去!」
「为什么?这样说或许有些失礼,但我觉得那只不过是商店街的活动嘛。」
「我说啊……」
她的语气恳切,像是在教导一个笨学生。
「『三夜街周年庆』的确只是商店街的活动,但是三夜街有『村松屋』。想在本市买日式点心,绝对没有比『村松屋』更好的选择,这是基本常识。」
怎样的人会有这种基本常识啊?
「我给你的地图上也有标出『村松屋』,你还记得吗?」
「喔喔,有啊。」
上次我在汉堡店遇到健吾的那天也有看到。那间店卖的是……
「他们的焦糖苹果很好吃吗?」
「是啊。」
在电话另一端的小佐内同学是怎样的表情呢?
「其实焦糖苹果只是小点心,不应该列入甜点排行榜,可是『村松屋』的焦糖苹果是与众不同的。你听到了吗?小鸠,与众不同喔。」
「喔……」
「专卖日式点心的『村松屋』在一年之中只有『三夜街周年庆』这一天会在店面贩卖用特选的苹果和精心制作的麦芽糖做出最棒的焦糖苹果。苹果用的是较酸的品种,而且是在客人点了之后才开始剥皮。麦芽糖不会太甜,但味道也不会太淡,绝对不加色素,一层金色的薄薄糖衣裹在外面,酸味与甜味以绝妙的平衡感交融合一,绝对可以把焦糖苹果的概念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这样啊……」
连提高层次都出来了……
「这个夏天我介绍了很多店家给你,但是如果缺少了『村松屋』的焦糖苹果,就不算是介绍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啊!」
这下子又变成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了。我是不是该收敛神色正襟危坐啊?
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让小佐内同学明白我不是那么爱吃甜点啊?不过她既然那么期待吃到「村松屋」的焦糖苹果,我最好不要泼她冷水。我只能乖乖地附和了。
「听起来满令人期待的。真的。那要明天直接在店面集合吗?」
她沉默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话还没讲完就被打断而不高兴吧。小佐内同学突然换了个沉著的语气。
「……不,不要去店面,你先来我家,然后我们再一起去。对了……一点左右,约在我家。」
「一点啊。好,那就明天见。」
「绝对要来喔。」
我含糊地「喔」了一声就准备挂断电话,但小佐内同学又补了一句:
「这必定是今年夏天回忆的大总结。」
……希望会是美好的一天。
……八月十八日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左右,石和驰美接到川俣早苗打来的电话。川俣向石和报告了小佐内由纪在隔天十九日的行程。
石和要求川俣实行组织先前讨论出来的计画,川俣婉转地拜托石和停止计画,但是她人微言轻,石和根本听不进去。
川俣挂断电话后,石和就传讯息通知其他成员隔天要进行的行动,这些讯息都留在收到石和指示的各个成员的手机里了。
那一晚,木良市的气温迟迟不降,成了这个夏天最难入眠的夜晚。
2
前一晚累积的云层到隔天早上还是一样厚,真不是适合外出的好天气。或许是因为夜晚的热气还没散去,今天从一大早就很闷热,让我的心情也跟著变得沉重。胃里感觉好像还残留著昨天的汤面,都是因为吃了太多超辣的东西……
我们约好的时间是一点。就算胃肠不舒服,一直空腹反而不好,所以我先简单地吃了一些吐司才出门。今天商店街有活动,骑脚踏车去不知道停车场还有没有空位,总之我还是决定骑脚踏车去小佐内同学家。
虽然太阳没有露脸,气温却不断上升,让我觉得兴味索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我已经提早出门了,没必要急著赶路,所以我也懒得用力踩踏板,连有些坡度的住宅区狭小巷子都觉得骑得很辛苦。
我在途中热得有些受不了,就躲进便利商店纳凉,耽搁了不少时间,到小佐内同学家的时候正好是约定的一点。不知道本周是不是「全国失礼周」,昨天健吾对我也很失礼,今天小佐内同学叫我来她家,但她自己竟然不在家。
说是这样说,我也不能捶打紧闭的铁门之后就垂头丧气地回家。我搭电梯到三楼,按了小佐内同学家的门铃,走出来开门的并不是小佐内同学,而是一位眼睛鼻子都和小佐内同学长得很像的女性。
我以前来过小佐内同学家几次,每次都没有看到她的家人。我从未问过她家里的事,只听说她父母都在工作,我还怀疑她是不是都故意趁家人不在的时候才请我去她家。我本来以为今天也是一样,所以看到其他人走出来,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那位女性对目瞪口呆的我说:
「欢迎,你是小鸠吧?」
我不是想拍马屁,我真的打从心底认为这人是小佐内同学的姊姊。但我知道小佐内同学是独生女,这么说来……
「啊,初次见面,我是小鸠。呃,请问你是小佐内同学的……?」
她温柔地微笑著说:
「我是她妈妈。」
原来如此。小佐内同学之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小,简直像个小学生,原来是遗传到妈妈的特色。在我眼前的女性就是这么年轻,完全看不出已经有个高二的女儿。虽然她还不至于像高中生,不过若是打扮得宜,扮成大学生铁定没问题的。
不过,小佐内同学完全没有遗传到母亲的温暖笑容,她的笑容一点都不暖。
我微微地鞠躬。
「你好……那个,小佐内同学,由纪她在家吗?」
「不好意思。」
她摸著自己的脸颊。
「那孩子出门了。对不起喔,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出门了?」
明明是她自己跟我约这个时间的……或许她突然有什么急事吧。有时就是会遇到这种情况。我要改天再来吗?还是直接去三夜街找她?我正在思索时,小佐内同学的妈妈就完全拉开大门。
「由纪说过,如果你来了就请你进来等。家里乱得很,请别介意,进来吧。」
「呃,可是我……」
「快请进吧。」
既然小佐内同学请妈妈转告我等她,那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坚持拒绝不是小市民该做的事。我嚅嗫地说著「是」、「谢谢」之类的话,走进屋内。
我被带到了客厅。
室内冷气开得很强,室外的闷热和我内心的不自在顿时一扫而空。环境果然很重要,光是凉快一点就能让人心胸变得开阔。
小佐内妈妈在门口说过家里乱得很,果不其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或许其他地方比较乱吧,至少客厅是乾乾净净的。其实客厅里根本没什么东西,所以也无从乱起。不过小佐内妈妈请我在坐垫上坐下,笑容满面地端出冰凉的麦茶,感觉跟以前来她家的情况很不一样。我一直觉得小佐内同学的家里太乾净了,看起来不像住家,还比较像旅馆,但今天完全不这么觉得。我一边喝著麦茶,突然觉得看起来不像有人住的理由或许不是因为这个房间太乾净,而是因为小佐内同学,她给人的感觉太疏离了。
说起来其实我也一样,我们之所以想要成为小市民,就是为了矫正这种情况。
小佐内妈妈端出了一盘米果,我态度庄重地道谢,正经地跪坐在矮桌前。
「感谢你一直关照由纪。」
小佐内妈妈向我低头致谢,我也客气地回答「她也关照我很多」。不过……
「……」
总觉得她好像在打量我。该怎么说呢?她的笑容之中隐约透露出一股紧张感,虽然她没有明显地凝视我,但我感觉她的视线格外专注,彷佛连我拿起杯子放下杯子的动作都看得目不转睛。
我也客气地挂著笑容,一边思索,很快就想到了理由。喔喔,对耶,她当然会在意我,没错没错,我是缠著她可爱独生女的苍蝇,她当然要仔细观察。彷佛在证实我的猜测,她如此说道:
「太好了,你看起来挺乖巧的。」
承蒙她不嫌弃,真是令我甚感光荣,不过她似乎误会了我和小佐内同学的关系。当然我们是故意让人误会的,这样在学校里可以得到极佳的保护效果,不过连家人都误会可就糟了。
小佐内妈妈没有发现我的担忧,继续说道:
「由纪那孩子太文静了,我一直很担心她在学校里过得不顺利。因为我们夫妻俩都有工作,没什么机会问她……」
「没问题的。」
我安慰似地说道。
「她有很多朋友。她的个性很开朗,大家都喜欢她。」
这话说得有些夸大,但并不是谎话。小佐内同学在学校一向和人相安无事,我没听过有人讨厌她。虽然她朋友很多,但没有一个会在暑假约出来玩,这点我也一样。
「这样啊。由纪这个暑假经常在晚上讲电话,我想她一定交到了好朋友,放心了不少……不过没想到她交到的是男性朋友,我有些意外。」
小佐内妈妈露出安心的表情。我没有听小佐内同学提过家里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她的事,令我觉得有些尴尬。
我看看手表。
「……请问你知道小佐内同学去哪里了吗?」
「这个嘛……」
她摸著自己的额头。
「她不到中午就出门了,说是要去买东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真的很对不起,那孩子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大惊失色。
「不到中午……」
我们约好的时间是一点,不到中午就出门,最晚应该在十二点将近的时候,事实上应该更早,这么说来她已经出门超过一个小时了。
太奇怪了。说是要买东西,但我们明明已经约好要去闹区,如果她有东西要买,大可等到跟我出去的时候再顺便去买。小佐内同学又不是脸皮那么薄的人。
既然要事先出门买东西,小佐内同学应该真的只是去附近买个东西。因为距离不远,很快就能买回来,所以她才会在我们约好的时间不久前跑出去买。不过,超过一个小时还没回来就不太合理了。
我归纳这些推测,做出了一个结论。
小佐内同学要买的东西并不在家附近,但她不好意思跟我一起去买。
……我是想得到几种可能性啦。罢了,她应该就快回来了。虽然尴尬,我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至少小佐内妈妈还没问我「你和我的女儿是什么关系!」,我也不需要这么紧张。
之后我们继续在客厅里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小佐内妈妈似乎很怕冷场,不断找话跟我聊,而我也圆滑地对应。她问的大致上都是小佐内同学在学校里的言行举止,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如果她问我小佐内同学国中时代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很有意思的事,但我也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电话响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手机,结果是客厅里的室内电话。此时我们正聊到小佐内同学级任导师的事。
「哎呀,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小佐内妈妈起身走到电视旁边,接起电话。
「你好,这里是小佐内家。」
我喘了一口气,喝乾剩下的麦茶。看看手表,已经超过一点半了。我该传讯息给小佐内同学吗?
我拿出了手机。
就在此时。
我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呼喊。
「你是谁!」
小佐内妈妈紧握话筒,表情僵硬,刚才一直挂在她脸上的客套笑容已经不见了。她那不寻常的表现让我不禁停止动作。
她质问对方之后就没再说话了,似乎很专心地听电话另一头的人说话。我竖耳倾听,但是只听到了冷气机的声音。
之后她再度大喊:
「等一下!让我跟那孩子说几句话!」
对方似乎没有回应。她慢慢地放下话筒。
情况不太寻常。我谨慎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那孩子……由纪她……」
她的声音软弱无力,但还不至于失了分寸。之后她又拿起话筒,用快速播号拨打电话。
十秒,二十秒……四十秒,五十秒。电话响了很久,但对方一直没有接听。最后她死心地放下话筒,此时才愕然地发现我的存在。
「小佐内同学怎么了?」
她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回答的语气之中还是掺杂著惊慌。
「一定是恶作剧,这种恶作剧太过分了……对方说,他们抓了由纪,要付给他们五百万圆,由纪才能平安回来。那人的声音很奇怪,好像是透过机器发出来的。」
要付钱才能让小佐内同学回来?
也就是说,是那么一回事?
我的语气也尖锐到有些丢脸。
「也就是说……小佐内同学被绑架了?」
我停顿了很久,彷佛觉得绑架一词很没有实在感。
不过,事实应该就是这样吧。小佐内妈妈对我点点头,视线在客厅之中游移,回答道:
「是的……就是这样。由纪被绑架了……」
───计画在八月十九日中午十二点五十分开始进行。根据川俣提供的情报,石和等三人埋伏在木良市本吉町三夜街,其中一人发现了小佐内由纪。三人一拥而上包围了小佐内,把她带到巷子里,对她恶言相向,然后揪著她到站前的停车场,把她塞进车子里带走。
这段期间,小佐内一直很害怕似地缩著身体,答话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她被推上车时很激烈地抵抗,被石和揍过之后就放弃挣扎了。
这天要举行「三夜街周年庆」,所以闹区有交通管制,虽然路人很多,却没有人来帮助她。各个路口都有警察在指挥交通,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状。
3
联络不上小佐内同学,还有人打电话来要求赎金。小佐内妈妈的处置非常妥当,她先打电话给丈夫说了有人声称绑架了他们的女儿,接著打电话给警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家拨打一一○,因为我以前打电话报警时拨的是警察局的电话号码。
「对方打电话来说我女儿给他们添了麻烦,所以把她抓走了,如果想要她平安回来就准备五百万圆。是的,我试过了,但是联络不上女儿。」
之后我就被赶出去了。其实就算人家没有赶我走,我也不方便一直待在女儿遭人绑架的家里。
绑架。
绑架的方式包含诱骗或强拉,小佐内同学不像是会被骗的那种人,所以对方应该使用了暴力……也就是强迫掳人。
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绑架?
小佐内同学被人绑架?怎么会呢?
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念头就是「这是真的吗?」,说不定只是随口胡诌,想要向小佐内家骗钱之类的。如果真是这样,这诈欺手法也太拙劣了,家属第一时间就报警处理了,可是还没确认小佐内同学是不是被绑走之前都还说不准……当然,我希望这不是真的。
如果小佐内同学是真的被绑架,我很担心她是否平安无事。大家都知道,掳人勒索经常会演变成悲剧。别说了,真是乌鸦嘴!
此外,在我心中占据了最大位置的感觉是不真实和恐惧。
「小佐内同学……」
从公寓三楼搭电梯下楼时,我捏捏自己的大腿,确实会痛,不过可能是因为电梯下降的感觉,让我有些站不稳。
我和小佐内同学都遇过很多麻烦。我们心心念念想要成为的小市民是不想惹麻烦的,所以我们每次都是「被卷入的」,而且那些几乎全是没有人身危险、无伤大雅的麻烦。
我们都因与生俱来的性格而容易惹上麻烦,但我们一直很小心地避开真正的麻烦,那是我们在国中时代各自吃了不少苦头而学到的保身哲学。这将近一年的高中生活,我们过得还算和平。
但是,这次的事一点都不像小市民会遇到的事。绑架一点都不和平。这不像健吾留下的「半」纸条是解决不了也无所谓的轻松事件,也不像我和小佐内同学藉著夏洛特蛋糕而交手的斗智游戏。这么现实的事件反而让我觉得不真实,感受到无法言喻的恐惧。
……还不只是这样。很遗憾,听到小佐内由纪被绑架时,我小鸠常悟朗感觉到的还不只是这样。
「……」
在电梯之中,我按著控制面板,我喃喃埋怨道:
「搞什么,我到底有多么……」
怀疑、不安、不真实。没错,我确实有这些感觉,这是很自然的,但是在这些情绪底下,我还感受到一种不祥的冲动。
我因拥有这种冲动而感到羞耻,喃喃说著:
「这又不是测试智慧的机会……小佐内同学都被绑架了耶!」
我的情绪非常亢奋。
这种事情是很难遇上的。我向来对自己的智慧感到自傲、自认比谁都能更快找到「真相」,这种局面对我来说是难得的好机会。有棋艺也要棋逢敌手才得以发挥,想要测试自己的才能,就得要有适当的舞台和题目,我长久以来都遇不到这种好机会,但是这么棒的机会绝对足以弥补我先前的无聊。绑架太棒了!
简单说,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就是因为有这种想法,我才会伤害别人、令人感到不愉快,也让自己受到打击,所以我才会决定收敛自己的光芒,立志当个「小市民」。
……话虽如此,我现在依然有著那种想法。
电梯门打开,我走出公寓,在覆盖著厚重云层的天空底下,令人不悦的热气包围了我。
这和小佐内同学遭遇危险的事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但还是让我觉得比较释然,因为我对她的事完全无能无力。我最擅长的就是从记忆中挖出蛛丝马迹的线索,再整理归纳出结论,但若没有任何线索,我就没办法了。
不对,其实有两三个地方令我感到不太对劲,但是就算深究下去也不能让小佐内同学平安回来。她的家人已经报警了,无论我是不是小市民,这件事都轮不到我插手。
做出这个结论以后,我才有办法真心祈求小佐内同学平安无事。小佐内由纪,从外表看不出是高二学生,我无可取代的朋友。为什么她会遇上这种事?虽然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遭到绑架,但还是祈求上天保佑她平安归来。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到……
就算什么都不能做,我至少可以帮忙去买她一直很期待的焦糖苹果,等她回来以后再拿给她。
我这么想著,准备跨上脚踏车。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收到了讯息,寄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我惊愕地打开手机,迅速地操作按键,开启讯息。
里面的字句令我看得目瞪口呆。
小佐内同学传来的讯息是这么写的:
『对不起。请帮我买四个焦糖苹果和一个法式可丽露。对不起。』
───小佐内由纪被拉进了组织成员之一的北条智子跟父亲借用的普通小客车。北条没有驾照,但她常常借用父亲的车无照驾驶,她父亲也知道,却默许了她的行为。
车子是五人座,北条坐在驾驶座,后座坐了三个人。小佐内被夹在中间,左右两边的人还继续动手动脚地恐吓她。
当天小佐内穿的是深蓝色的喇叭裙和白色扣领衬衫,手上没有包包之类的东西。
绑架集团对小佐内表现出强烈的敌意,但在车上并没有对她做出太过度的行为。石和不断说要宰了小佐内,但那只是寻常的谩骂,应该没办法靠这一点判定石和真的对她怀有杀意。
小佐内没有明显的抵抗行为,只是一直低著头。她听到石和痛骂的时候会简短地回答「不是的」、「对不起」之类的话,除此之外都没有开口。
此外,石和在车上拚命抱怨川俣早苗没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事。
车子在二十分钟后到达了目的地。
4
我一收到讯息,就立刻打电话给小佐内同学,我屏息等著她的回应。
但我听到的语音无情地宣告著小佐内同学的手机没有开机。照这样看来,小佐内同学传出那封讯息之后就立刻关机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去了收不到讯号的地方。
又或许不是她自己关机,而是其他人关掉了她的手机。
我按下停止键,放弃拨打电话。接著再次打开讯息。小佐内同学想用这封讯息告诉我什么呢?
她真的要我去买焦糖苹果和法式可丽露吗?不,绝对不是。我们原先约好要一起去买焦糖苹果,如果她想改变计画,应该会指定某个地方叫我过去。此外,我对法式可丽露一词没什么印象,这应该是某种甜点的名称,小佐内同学明知我对甜点不熟悉还说出这个名称,一定是在暗示什么。
如果这封讯息不是真的叫我去跑腿,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喃喃地说:
「……是求救讯号。」
看在别人的眼里,这封讯息不过就是请人帮忙买东西,但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换个说法吧,小佐内同学被绑架后瞒著绑架犯送出了这封讯息,就算对方后来发现了这讯息,也看不出来她在求救。不过我是看得出来的。
刚才在电梯中的烦闷一下子全都消失了。这跟我是不是小市民无关,只要解开这封讯息就能救出小佐内同学,那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开始思考。只花了两三秒。
如果这是求救讯号,那我该做什么呢?说得更具体点,我该把这封讯息交给警方吗?
不,我不认为这是正确答案。我不知道警方碰到绑架案时会怎么处理,如果他们重视这封讯息、认真听我说,那当然是最好,否则就只是在浪费时间。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靠著这封讯息找出小佐内同学再去报警。当然,如果绑架犯没有派人看守她,我大可直接把她救出来,但我最好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那我应该立刻行动吗?
这也不是正确答案。对方或许不只一个人,若是起了冲突,不只是自寻死路,连小佐内同学都会有危险。为了在危急之际有人可以求助,我有必要再找一个人。
那我该找谁来呢?……想都不用想,过著和平校园生活的我确实有很多朋友,但是这种麻烦的请求只能找那个人。当然,我很不想找他,虽然不情愿,但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操作著手机。现在没时间再悠哉地打字,所以我直接拨打电话。联络人的名字是「健吾」。还好我有记下他的号码。
值得庆幸的是,堂岛健吾立刻接听了。
『……干么?』
「啊,健吾?如果你现在没事,可以立刻过来吗?」
『我有事。』
「就算有事也请你立刻过来。」
他的声音本来就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如今变得更暴躁。
『别开玩笑了。』
突然被人叫出去想必很不愉快,虽然他昨天也是这样对我的。我没时间慢条斯理地解释了,所以我直接了当地说:
「小佐内同学被绑架了,凶手打电话到她家要求赎金。之后小佐内同学传讯息给我,我要先找出她的位置再报警。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拜托你,帮个忙吧。」
『……啊?』
健吾愕然地叫道,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我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小佐内同学的妈妈接到了恐吓电话,警察正在赶往小佐内同学的家。能破解小佐内同学讯息的只有我,但我不能独自行动,太危险了。」
短暂的沉默。
健吾刚才语气中的怒气全消失了。他很平静地问道:
『你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吗?』
……我可是决心当小市民的人耶。
在我努力成为小市民的期间所交到的朋友都没多少交情,只有知道我是「狐狸」的健吾值得让我这只「狐狸」信任。这真是太讽刺了,但我笑不出来。我立刻回答:
「没有。」
健吾也立刻回答:
『我知道了。约在哪里?』
「我家。我得先回去一趟。」
『我十分钟后到。』
「不用太赶,我再快也要十五分钟才能到家。」
我关上手机,跨上脚踏车。
我离开公寓时,正好有一辆平凡无奇的厢型车开进来。擦身而过时,我看到车里坐满了人。
我估算时间,回家确实得花十五分钟,但是因为我全力冲刺,只花了十分钟就到家了,健吾还没来。
我家是用旧房子改建的独栋建筑。我冲进位于加盖二楼的房间,拿出地图。这不是普通的地图,而是《小佐内精选甜点•夏季篇》的地图。我在玄关把地图摊开来,包含了整个木良市的地图到处都标了红点,那些都是小佐内同学推荐的店家。此时健吾也抵达了。
健吾穿著发皱的牛仔裤和看起来很居家的破T恤,我以为他是匆忙赶来的,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喘,不像平时缺乏锻炼的我直到现在心脏还在怦怦跳。
「我来了,常悟朗。」
「感激不尽。」
我简短地道谢,然后指著地图说:
「简单解释,知道这张地图的只有我和小佐内同学。上面标出了本市的甜点店,这是小佐内同学自己做的。此外,这是小佐内同学传给我的讯息。」
我把手机拿给他看。
『对不起。请帮我买四个焦糖苹果和一个法式可丽露。对不起。』
我本来以为健吾只会觉得这是叫我帮忙跑腿的讯息,没想到他一看完就立刻说:
「一个法式可丽露?」
「……有什么不对的?」
「据我所知,法式可丽露的大小跟司康饼差不多,怎么会只买一个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健吾会知道这种甜点的名字。虽然常识不如健吾让我很不甘心,但我现在没那种闲工夫了。
「原来如此,所以这封讯息就更不可能是叫我去跑腿了。健吾,你看,卖『焦糖苹果』的店家在这里。」
我把甜点排行榜的清单放在地图上。卖焦糖苹果的店家是「村松屋」,位于三夜街。
「因为法式可丽露而登上排行榜的店家是……」
法式可丽露在小佐内同学的清单上没有被列入前十名,不过十名以外的甜点也有详细记录。因法式可丽露特别美味而被列入记录的店家是……
「是『lemon seed』。健吾,帮我找出『lemon seed』。」
健吾不发一语地和我一起盯著地图。小佐内同学标记的店家散落在各处,连郊外住宅区的咖啡厅都包含在内,总共有三十间。
没过多久,健吾就指著地图说:
「找到了。在这里。」
「lemon seed」位于「村松屋」的西南方,距离还挺远的。现在已经知道店家的位置,之后就省事多了。我笑了一笑。
「以前小佐内同学给我出过谜题。问题很简单,她说了两间店,叫我去中间的店家。简单得很,她指定的店家就在那两间店的正中央。小佐内同学应该也记得这件事。」
「原来如此。不过……」
健吾随即指著「村松屋」和「lemon seed」中间的位置。
「根据你说的方法,应该就在这里吧?」
位于两间店正中央的是一间大卖场,那里随时都挤满人潮,不像是用来监禁人的地方。
「这样啊……我拿一下工具。」
我跑上楼,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直尺和原子笔,在两间店之间画了一条直线。这条线横跨了几条马路,甚至包括铁路。我连量都不用量,这两间店的正中央确实是大卖场。
「是这里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
「那会是哪里?就算知道是在这条线上,也无从找起啊。」
我咬著嘴唇。是我想错了吗?还是小佐内同学想告诉我对方经过「村松屋」和「lemon seed」把她带到其他地方去了?如果知道凶手的移动路线,的确能给警方提供助力。真的是这样吗?
我又叫出了小佐内同学的讯息。四个焦糖苹果,一个法式可丽露。这一定是在暗指「村松屋」和「lemon seed」。
不对,这封讯息里隐藏的资讯不只是这样。
「……你刚才说,法式可丽露不可能只买一个?」
「是我的话就不会。但我不敢保证别人也会这样想……」
不管怎么说,她特地指定数量一定有什么用意。如果关键只在甜点的名称,她根本不需要写出数量。
这应该不是太复杂的谜题。如果这是小佐内同学的求救信号,她一定会想一个我能立刻破解的谜题。如果发出求救信号,却因为花太多时间破解而赶不上,那只是白费心机。
四个焦糖苹果,一个法式可丽露。如果这数字有什么意义……
「……试试看吧。」
我把直尺放在地图上,将两间店之间的直线分成五段。
「四比一,从『村松屋』走四段,『lemon seed』走一段,大概在这里。」
我指著某个地点,不过这方法好像也不对,因为我指著的地方写著市立南部体育馆。
「不可能在市立体育馆吧……」
健吾一看却变了脸色。
「不!常悟朗,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南部体育馆正在改建,现在禁止一般人进入,正在等待拆除。」
原来如此。
「那像是绑架犯会用来当作据点的地方吗?」
「嗯嗯……是啊……」
健吾摸著下巴思索。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废墟,我也听别人说过,有些不太正经的人会在那里出入。照这样看来,那并不是非常隐蔽的地方。不过体育馆里有很多附属的建筑物,就算不是最适合的地点,市区里面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也就是说,有一试的价值了。我站了起来,摺起地图,穿上鞋子。
「去到那里要多久?」
「……二十分钟。」
「好,走吧。」
我冲出家门。为了慎重起见,我又打了一次小佐内同学的手机,果不其然,她还是没有开机。
这情形一点都不寻常。简直可以当成笑话来看。
在无风且随时会下雨的厚重云层下,在散发著全球暖化的诅咒般的恼人热气中,我为了救出被绑架的女孩而奔走。交通工具是脚踏车。我带著一个身穿家居服的魁梧男生死命踩踏板的模样铁定很可笑。既然是要拯救公主,真希望自己能更帅气一点。
我和健吾冲出住宅区,咬著牙等待漫长的红灯,穿越环外道路,以几乎飞起的冲劲越过陆桥,有时让路人心惊胆战地骑在人行道上,有时被身边掠过的卡车吓得心惊胆战地骑在马路上。
由于齿轮比的缘故,骑脚踏车并不是越用力就能骑得越快。虽然我心中焦急不已,因为速度有上限,所以还不至于骑到脱力,只是不适指数高涨的热气令人难以忍耐。我的脖子手臂和双脚都湿淋淋的,但我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汗水还是空气中的湿气。一开始是我骑在前面,但进入市区之后我就让健吾先走。我知道南部体育馆在哪里,但我对具体的路线没什么把握,健吾对市内的道路应该比较熟悉。
我们经过了位于「村松屋」和「lemon seed」中点的大卖场,离目的地应该不远了,但前方的号志变成了红灯。我按下煞车降低速度。我一路骑到这里都是全速奔驰,所以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健吾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累,但他的额头上还是浮现出汗水。他盯著交通号志,用不悦的语气说:
「我记得去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什么事?」
「你说小佐内有危险,拉著我拚命赶去。」
喔喔。
「你是说『草莓塔事件』啊。」
「啊?什么事件?」
「呃,没什么,那是我们的说法。」
小佐内同学很坚持把那件事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事件」。我提起那件事时只会简单地称之为「脚踏车的事」,不过她老是逼我说「草莓塔事件」。其实我们也不会经常提起那件事。
号志还没有转变。这条路虽是狭窄的双线道,但是因为靠近大卖场,所以交通流量很大,非得等绿灯亮了才过得去。
「那次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后来也没有弥补你,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无所谓啦。不过小佐内这个人……那个……」
他欲言又止,但我大概猜得到他想说什么。他一定想问「小佐内由纪经常发生这种事吗」。此外,我也大概猜得到他欲言又止的理由。「草莓塔事件」就先不说了,她在这次的事件里完全是受害者,并不是因为她是「狼」才被绑架的。
「总之现在得先找到小佐内同学,有什么话等到事情解决再说吧。」
其实我现在除了等绿灯之外也没其他事可做,但就算只是短暂闲聊我也没有心情。我看看手表,从我家出发至今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小佐内家接到要求赎金的电话差不多是五十分钟前的事了。小佐内由纪的赎金是五百万圆。只要付了这笔钱就能让小佐内同学平安归来,不过只有她的家人能做决定。
「……」
五百万圆……
「常悟朗。」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猛然抬头,看到绿灯已经亮了。我踩下踏板,一辆汽车赶在号志转变的瞬间猛然右转,擦过我脚踏车的前端。
「要死也别拖别人下水,混帐!」
简短地咒骂之后,我还是只能继续跟著健吾奔驰。
南部体育馆是前方附有一座宽敞停车场的大规模体育设施,里面不只有体育馆,后方还附设了网球场、手球场、弓道场。我现在看到招牌才知道这些事。
听说体育馆是因为老旧才需要改建,如今我隔著停车场望去,那栋建筑物确实带著一种寂寥的气氛,不知道是因为建筑风格还是因为太过老旧。这里不知道已经停止使用多久了,健吾说这是个「巨大的废墟」,看来的确是这样,从远处望去都能看到玻璃门上的脏污,树木也自由地伸长了枝丫。
入口处有橘色的栅栏挡住,脚踏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外面,但这样太显眼了。
「能不能从后面绕过去呢?」
「的确有后门……不过我有更好的方法。」
健吾带著我离开体育馆,我们绕到了另一侧,经过细细的小巷,来到一个小公园。公园和隔壁的体育馆之间隔著半个人高的栅栏。
「原来如此。」
还好我找了健吾一起来。
我们把脚踏车停在大象形状的溜滑梯后面,然后翻过栅栏,走到立方体形状的体育馆的斜后方。
脏到变成灰色的墙壁上嵌著一扇生锈的大铁门。
「健吾,那扇门……」
「那是用来搬运器材的吧,应该会通往后台。」
「打得开吗?」
「试试看就知道了。不过你看那边。」
健吾低声说道,指著一间像仓库一样的建筑物。不过,健吾指著的是建筑物后面露出一小截的车子。
我们一边注意著四周,朝车子小跑步过去。
那是一辆厢型车。像是近期才刚洗过、乾乾净净的奶油色厢型车。既然车子不脏,就表示这辆车并不是被丢在这里的废弃车辆,而是有人在用的。
「后门封闭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就算后门「封闭」了,如果只是在移动柱子之间绑上塑胶绳或锁炼,也拦不住想要进去的人。其实正门的「封锁」也不甚严密,所以这辆厢型车能开进来也不奇怪。
我从车窗往内窥视。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开车门,便拿出手帕,包在手上,结果发现打不开。后座的中央有一张小小的包装纸。
「那是……」
「怎么了,常悟朗?」
我指著包装纸说:
「我看不清楚,那好像是棒棒糖的包装纸。」
「棒棒糖?」
他连法式可丽露都知道,为什么会不知道棒棒糖?
「就是连著小棒子的糖果……小佐内同学偶尔会吃的。」
健吾皱起眉头。
「难道她是被人家用糖果拐来的吗?」
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位陌生大叔把棒棒糖递给小佐内同学的画面。小妹妹,过来,给你糖果喔。小佐内同学铁定会拒绝的。不用了,我自己有。那给你吉百利巧克力。太棒了!我跟你走!
「……不要在危急关头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健吾尴尬地抓抓头。
「抱歉。你确定这是小佐内同学的吗?」
「很难说。」
我也看了看前座。驾驶座没有异样,汽车音响上附有导航系统,看起来挺豪华的。健吾拿出手机,拍下车牌号码。我是不是也该换一支有照相功能的手机呢?
副驾驶座很杂乱,椅子上丢著一个便利商店塑胶袋,里面塞满了空宝特瓶、口香糖包装纸之类的东西。此外还有……白色的、和拳头差不多大小、类似无线电对讲机的东西。无线电对讲机?我不常看到这种东西。此外,上面并没有天线。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但我无法确定。
「……健吾,那个是无线电对讲机吗?」
「嗯?」
正在操作手机的健吾靠了过来,望向我指著的东西。
「应该不是吧。」
「那会是什么?」
「我看过类似的东西……但我不太确定。」
健吾先如此解释,然后转头看著我。
「可能是变声器。」
我也这么想。我没有跟健吾说过,打电话到小佐内家的人也用了变声器。
好啦,小佐内同学用讯息暗示的地点有一辆使用中的车子停在封锁的地方,车上放著小佐内同学常吃的棒棒糖的包装纸,还有一个类似变声器的机器。
健吾说:
「要报警吗?」
虽然我觉得线索已经很齐全了……但目前找到的都只是状况证据。
「先确定小佐内同学在这里吧。为了慎重起见。」
健吾正要走出去,我又说道:
「还有……如果副驾驶座是空著的,而小佐内同学坐在后座,绑架犯应该不只一人,最少有两个人,我想很可能是三个人。要小心一点。」
我们压低声息,姑且先从体育馆的主建筑开始调查。
背上滴落的汗水大概不只是因为这天的炎热。
───石和等人把小佐内由纪带到组织以前用过的场所,把小佐内的双手绑在铁管椅上。
监禁地点有两个没有直接参加绑架的成员留守,围绕著小佐内的共有五人。五人都是女的,不过好像并非每个人都同意绑架监禁小佐内。留守的两人之中有一人明显地对小佐内表示同情,还软弱地表示不赞成绑住小佐内,但石和又开始痛骂没有到场的川俣,有几个人也跟著粗声地附和,所以那个人不敢再冒著生命危险继续袒护小佐内。
组织成员先质问小佐内是不是和以前他们遭遇过的麻烦有关,小佐内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大致上还是持否认态度,可惜这是一场事前就已决定结果的审判。石和等人认定她在说谎,非常生气,话虽如此,她若是承认,铁定马上就会被处以私刑。小佐内的话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声。
石和对小佐内拖泥带水的态度很不高兴,伸手戳她的肩膀和脸颊,小佐内十分惊恐,更坚定地否认自己和那些事有关。接著石和揍了小佐内的腹部,她痛到喘不过气,好一阵子都只能用点头摇头来回话。
如果再让石和继续施暴,个性易怒的她恐怕出手会越来越重。赞成绑架的成员也不支持太严重的暴力行为,但她们又怕阻止石和反而会让自己变成箭靶。现场的气氛变得更紧张了。
这时北条提议说,烙印应该会让她乖一点,石和接受了。用香菸烫伤对方不会造成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痕,也不会带来严重的后果。组织中的其他成员也赞成了北条的提议。
石和拿出香菸,北条帮她点了火。石和把点燃的香菸贴近小佐内的眼睛,出言恐吓之后,开始商量要烫伤小佐内身上的什么地方。
5
我们调查了体育馆的器材搬运入口、脚边的采光窗、事务所和厕所的窗户,当然也包括正门,但是没有门窗是打开的,也没有窗户是破掉的。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其他建筑物,光是要监禁小佐内同学的话,网球场附设的小器材室就很够用了。分头进行或许比较有效率,但是这么一来我搬救兵就没意义了。我开始思考这些事时正好看到楼梯,一座沿著体育馆外墙往上延伸的楼梯。
「这楼梯……」
「应该是通往二楼走道的。」
我们当然也调查了楼梯。楼梯入口虽然拴著铁炼,但还是跨得过去。我爬到半楼的高度时就蹲下来。
「怎么了?」
「有棒棒糖的包装纸……」
顺带一提,那是可乐口味的。
我打开了整齐对折两次的包装纸,摸摸内侧。
「……还是黏的。」
我和健吾互望一眼,两人一起快步爬上楼梯。出口处有一扇铁门。我们根本不用试著去推。这些绑架犯还真粗心,门稍微开了一条缝。
我摸著门把,用眼神向健吾示意。
健吾轻轻点头,我便推开铁门。
我们尽量压低身子,悄悄潜入了体育馆。
跟健吾说的一样,楼梯确实通往二楼走道。老旧的篮球框挂在下方。外面的光线从骯脏的玻璃窗照进来,但外面是一面灰蒙蒙的天空。等著拆除的体育馆里充满了阴沉的气氛,室内弥漫著热气,混浊的空气带著尘埃的味道。我差点忍不住打喷嚏,连忙摀住鼻子。
我怕栏杆不牢靠,所以和栏杆保持距离,伸长脖子偷窥一楼的情况。看不到人影,但是……
「常悟朗……」
健吾正想叫我,我立刻抬手制止他。
听到了。有人声。高亢的声音。像是在呼喊,又像是在吼叫。或者是……惨叫?
「……听到了吗?」
「嗯。是女生的声音吗?」
是小佐内同学吗……不,还不能确定。从这么远的距离很难听出那是谁的声音。
「怎么办?」
「都来到这里了,我们得先看到小佐内同学才能报警。我走前面,你负责盯著后方。」
我从积满灰尘的走道慢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我蹑手蹑脚、但还是用小跑步前进。
在体育馆前半部、位于入口大厅正上方之处有一间用侧滑铁门隔开的房间,挂在门边的塑胶牌写著「武道场」。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靠近一听才发现,那不是惨叫,而是唾骂。
「少骗人了,一定是你干的吧!说话啊,你看不起我吗!」
我被这粗暴的声音吓得胆战心惊,一边贴近门板。我单膝跪地,健吾从上方探头窥视,然后我们抓住铁门,我往右边,健吾往左边,轻轻地把门拉开。
宽敞的空间里有一半铺著榻榻米,另一半铺著木地板。榻榻米应该是用来练柔道的。在榻榻米的那一边有几条人影。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不断破口大骂的女生前方有一张椅子,被绑在上面的人……是小佐内同学!
她穿著白衬衫和深蓝裙子,看起来像是船户高中的夏季制服。她坐在铁管椅上,身上捆著白色塑胶绳。虽然她低著头,看不清楚样貌,但是看那妹妹头和小学生般的娇小体型,铁定是小佐内同学没错。
绑架犯共有五人,似乎都是女生,而且都很年轻,顶多就是大学生,更有可能和我们一样是高中生。看到这群人,我顿时明白了。
(果然……)
这并不是普通的绑架案。最可疑的就是赎金的数目,在这个年头,绑架一个中上阶级家庭的独生女不可能只要求五百万圆赎金。五百万圆不是小数目,那确实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大笔钜款,但还不值得让人犯下绑架的重罪。
风险和回报如此不平衡,唯一的解释就是绑架犯的智商比我想像的低。此外,这宗绑架案不是出于一时的冲动或脑袋短路,而是本来就不把规则放在眼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重罪的人做出的行为。讲得更直接点,这只是一群得意忘形的小太妹做出的行为。
不管绑架犯是怎样的人,绑架就是绑架,小佐内同学还是有危险。我对健吾打了个暗号,然后离开房间,从走道回到室外,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
我联系的对象是「小佐内由纪家」。铃声响起。三次,五次,十次……我开始等得不耐烦时,一个紧张的声音回应了。
『你好,这里是小佐内家。』
是女人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心,这声音和小佐内妈妈的声音似乎有些不一样。难道是警察接的吗?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喂喂,是小佐内家吗?我是刚才到府上拜访过的小鸠。我找到由纪同学了。」
『咦!』
「她在南部体育馆。已经关闭的南部体育馆的二楼。绑架犯是五个女生,看起来像是高中生。警察在那边吗?」
『喂喂?』
对方没有换人接听,但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
『你是谁?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我是小鸠,小鸠常悟朗,小佐内由纪的朋友。你可以向小佐内同学的妈妈求证。我想到一些可能性,所以跑出来找小佐内同学。小佐内同学现在被绑著,绑架犯都围在她身边。请快点过来。」
『是南部体育馆没错吧?』
「是的。」
『好,我们五分钟就到。』
「拜托你们了。」
挂断。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真、真紧张……」
刚才跟我讲电话的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我在国中的时候很爱多管闲事,也曾经打电话到警察局,但这是我第一次和疑似搜查官的人说话,不禁有点吓到。如果刚才那个不是搜查官,真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妈妈,那她的变身功力真是不亚于小佐内同学。
总之,这件事等于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处理工作只是迟早的问题。我轻轻地朝健吾鞠躬。
「这次多亏有你,健吾。现在已经没事了。真是的,这次的事还真不是普通的严重。」
但是健吾没有微笑,反而露出更严肃的表情,喃喃说道:
「常悟朗,你看到刚才在骂人的女生了吧。」
「嗯?是啊,看到了。」
「那个人就是石和,绝对错不了。那是石和驰美。」
石和是……
我还没想起来,健吾就先解释说:
「你还记得川俣早苗吧,就是我之前想要帮忙的人。石和就是强迫川俣加入的那个组织的老大。」
我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在这时听到那件事。
「真的吗?」
健吾用力地点头。我开始思索为什么石和驰美要绑架小佐内同学,但我立刻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川俣早苗也在里面啰?她是你女友的姊姊对吧?警察再过五分钟就来了,她会被抓的!」
「川俣不是我的女友。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她今天没来。更重要的是……」
健吾转身,握住门把。
「我很担心。我听说石和是个疯狂的家伙,从刚才的情况看起来,我不知道她会对小佐内做出什么事。回去吧。」
我没有反对。
「好。」
我和健吾再次潜入体育馆。
我们不像刚才那么小心翼翼,几乎是直接跑到武道场的门前,从刚刚打开一点的门缝中窥视房间里的情况。
「……!」
还好我们回来了!
绝口不停大骂的石和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著香菸,小佐内同学后面还站著两个女生,一个按住她的身体,另一个把她的右边衬衫袖子拉起来。石和露出愉快的笑容。
「我真是个体贴的人呢,至少没有选你的脸。怎样,开始觉得对不起我了吧?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打算停手喔!」
点燃的香菸渐渐靠近小佐内同学白皙的右臂。那不只是恐吓,她真的打算动手!
「走吧,常悟朗!」
健吾说道。用不著他开口,我已经把手按在门上……
「等一下!」
发出这声大喊的是小佐内同学。她低俯的头抬了起来,用锐利的视线盯著石和,嘴角浮现了微笑。
那是……冷酷的笑容……
我曾在国中时看过几次,但是上了高中以后,只在「草莓塔事件」之中看过一次。不是嘲弄,也不是目中无人,而是隐含著愉悦的浅笑。
虽然小佐内同学还被绑著,但现在的她不是小市民……那是小佐内由纪狼性的一面。
听到受害者突然开口大喊,石和讶异地停下动作。我和健吾也停了下来。小佐内同学慢条斯理地说著:
「石和同学,你打了我耳光五次,捶了我的肩膀一次,手臂一次,特别痛的是心窝两次,还踢了我的小腿两次,想要踢小腿却误踢膝盖一次,听到我喊痛还继续拉我头发一次。还有后面的人。北条同学,你明知我逃不掉,却提议把我绑起来。绳子绑得太紧,我的手指已经没有感觉了。
不过,没关系。虽然很痛,但是没关系。我的嘴里流血了,但是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被那东西烫到一定会留下疤痕。如果发生了那种事,会怎样呢?你们知道吗?」
「啊?你在说什么?你的脑袋没问题吧?」
石和没有被她吓到,只是一脸鄙视地吸了一口菸。
小佐内同学像是在聊天气似的,轻松地说道:
「如果发生了那种事,以后我每次看到疤痕都会想起来。石和同学,我会想起你。」
她扫视了前方的三个人,然后回头瞄了后方的两人。
「还有,北条同学,上野同学,早田同学,林同学……我一定也忘不掉你们的。」
有两个人被叫到名字时明显露出惊慌的态度。看来这群人之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好了绑架别人的心理准备。
石和把一口烟吹向小佐内同学。
「忘不掉?喔?那又怎样?」
你叫作石和是吧。小佐内同学多半不会说出后续的情况,但我可是清楚得很。如果你在小佐内同学的身上留下烙印,她铁定会一辈子记住你的。
若是如此,你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喔。
「你是在小看我们吗?被你记住又怎样?好啊,我就让你记得更清楚一点。换成脖子怎样啊?」
石和再次举起香菸。菸头慢慢靠近。小佐内同学不由得扭动身体。在后面押著她的两个女生似乎没有太用力。小佐内同学的上身剧烈地左右摇晃,铁管椅轧轧作响。
「别乱动!会烫到眼睛喔!真的烫到也好啦!」
才不好。
「给我住手,混帐家伙!」
铁门朝左右两旁滑开,爆出一声大吼。
是健吾。
糟糕,我慢了一步。我单膝跪在油毡地板上,抬头仰望著刚刚推开门的健吾。小佐内同学把视线拉回前方,和我四目交接。
「……」
我无意识地抬手向她打招呼。
看到突然有人闯入,绑架犯都呆住了。我无可奈何,只好先开口说:
「再不收手的话,你们的罪就更重了喔。」
唉,真失败。我的发言何止不帅,根本是逊到不行。太老套了。难得有这机会,我应该说「现在还不迟,快点归队吧」才对嘛。(注2)
「你们是谁啊?」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说出我是小佐内同学的朋友,否则小佐内同学可能会被当成人质。所以我这么回答:
「路过的。」
我怕健吾说出不该说的话,所以又指了指上方的健吾说:
「这家伙也是。」
石和以及其他四人都转头看著我们。
「我们没有在打架,快走吧。我们还有事要讨论。」
「讨论?」
健吾的语气很凶狠。原来高中生堂岛健吾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啪的一声,健吾用右拳打了左手一记,说道:
「……不好笑。」
我也笑不出来。健吾,对方有五个人,我们只有两个人耶……
───警方接到小佐内由纪的朋友小鸠常悟朗报案,立刻从距离最近的材木町派出所调派两名警察赶往南部体育馆。警察花了一些时间才进入封锁的体育馆,在接到报案的十一分钟后到达现场。
报案者小鸠和他的朋友堂岛健吾正在和绑架集团起冲突。石和驰美手上拿著刀子,所以立刻被警察制服。堂岛的左手手指被刀子割伤,送医急救之后,医生诊断三天就能痊愈。还有人脸部被揍,但都只是轻伤。受害者小佐内由纪平安获救。
直接进行绑架的三个人和协助监禁的两人遭到逮捕。石和驰美有过滥用药物的前科,这件事应该也会被列入斟酌。
警方起初怀疑过最快发现小佐内同学监禁地点的小鸠,因为受害者小佐内极力为小鸠说话,再加上小鸠的手机里留有小佐内传送的讯息,所以他很快就洗清了嫌疑。
小佐内当场被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不过考虑到她才刚受到惊吓,所以正式的调查留到隔天才进行。小佐内声称可以自行回家,但警察认为送她回家是警方的职责,并没有答应。
案件已经解决了。
6
起风了。
天空密布的乌云终于逐渐散开,西边的天空露出了蓝天。
健吾被送进了医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那只是小伤,不过他是在警察面前受伤的,为了正式立案还是要有诊断书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因为被我拉进来才受伤的,之后我得再找个机会好好地向他道谢才行。
小佐内同学搭警车离开了。首先是和家人重逢,之后当然还得去给警方问话,不过我刚才偷听到,由于她刚受到惊吓,所以明天才要正式问案。
小佐内同学拿著手机说话,她正在跟家人联络。
「嗯,我没事。没有受伤……警察很亲切。他们说,明天再来问话……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讲得断断续续的?
挂断电话以后,小佐内同学转头看我,一脸不忍心地说:
「小鸠,很痛吗?没事吧?」
我在警察赶到之前并不是无所事事地躲在一旁看戏。健吾和石和扭打在一起时,我也努力把其他四人推开,免得她们跑进来搅局,结果左眼下方吃了一记肘击。挨打的时候痛得我眼冒金星,但是这一记是打在颧骨上,所以没有受伤。很痛就是了。
「没事,一点都不痛。」
这只是一般程度的爱面子吧。
「我才担心你咧,你没事吧?那些人一直在戳你耶。」
耳光……打了几次?我只记得她被拉头发一次。小佐内同学尴尬地转开视线。
「你都听到了……?」
「嗯。」
「其实我全身都在痛。那个人揍我肚子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
小佐内同学噘起了嘴巴。
她的说法很有趣,让我忍不住笑出来。她被人绑架还挨打,我还以为她会对那些人怀恨在心,但是她似乎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为什么小佐内同学这次如此宽宏大量呢?当然,她或许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心底还是记恨的,但她现在的态度轻松得简直像是会哼起歌来。
我猜她会这么想得开一定有某种理由。我还没仔细思考过,但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不,小佐内同学应该只是因为重获自由而开心吧。只是因为这样,理由很简单。
警察正在等小佐内同学。小佐内同学转头瞄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说:
「小鸠,谢谢你来找我。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一直盯著那个房间的门口,后来发现门打开了一点点。我心想,你真的来了。」
「你那么莽撞地刺激对方是因为知道我在外面吗?」
「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冲进来……我只是想要争取一些时间。」
我有猜到可能是这样啦。当时小佐内同学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被浏海遮住所以看不清楚,但我总觉得她似乎在偷窥我们这边。我也觉得,不管小佐内同学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毫无目的就向对方挑衅。
小佐内同学拍拍深蓝色裙子上的灰尘,退后两三步,然后对著一脸困惑的我深深鞠躬。
「谢谢你。」
我搔搔脸颊。
「喔喔……呃,不客气啦。」
小佐内同学抬起头来,然后按著自己的肚子,痛苦地皱起脸孔。
「呜……」
「怎、怎么了?挨揍的地方还在痛吗?」
「那也是理由之一……」
她摸著肚子说。
「我肚子饿了。」
原来是这样。她还没吃午餐呢。现在都下午三点半了,吃午餐太晚了,吃晚餐又有点早。不过她等一下就要回家了。
依照我的想法,这件事用一个体贴的提议就能解决了。我笑著说道:
「你今天辛苦了。我会去买你爱吃的东西送去你家。」
「咦!」
小佐内同学猛摇手。
「不、不用了,我才该向你道谢啦。」
她嘴上推辞,但表情显然很开心。她的反应还真直接……如果平时也是这样就好了。不对,真是那样的话就不好玩了。
「没关系啦,这是两码子事。」
「是吗?那就……」
「来决定《小佐内精选甜点•夏季篇》的下一个目标吧。接下来是哪一个?」
小佐内同学的脸色亮了起来。她展现出所有的热情,整个人都朝我贴过来。
「『Tinker•Linker』的水蜜桃派!那是用白桃做的,非常好吃喔!」
接著小佐内同学的笑容僵住了。
在炽热夏日的此刻,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和小佐内同学之间突然降下了一股冰冷的空气。
注2:一九三六年「二二六事件」之中戒严司令部镇压皇道派政变时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