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海滩餐厅令人疲惫的工作后,时间来到夜晚。我们学生宿舍一行人,总算面临能放松心情的时刻。
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餐,忍着睡意洗过澡后,所有人都到达了极限。
每个人都默默地铺了棉被,然后一个个躲进被窝里。
就连身体强壮的秋子也不例外。
现在的我们如果再不睡觉,别说是动一根手指头,就连呼吸都有困难。等到周围的大家一下子就发出睡眠的呼吸声时,我的意识也在一瞬之间被拉进黑暗当中——
……如果这一天能就这样结束的话,那还算是幸福吧。梢作睡眠后,我又醒了过来,并且爬出被窝。
我并不是睡不着觉。
相反地,老实说我今天还真的想睡得像死人一样,但身体和状况却不允许我那么做。原则上我已经习惯每天写稿,而且也和神野小姐说好要每天向她回报进度。
在只有一颗灯泡照耀的昏暗房间里,我缓缓拿出笔电,并且前往书桌。
我一边打呵欠一边打开电脑,然后执行文书处理程式。好了,一场孤独的战争即将开始。我重新读过昨天写的部分,试着将头脑切换到工作模式。
「…………」
话虽如此,并没有办法马上做到。毕竟我又困又累,而且还身处不熟悉的环境。想要在这个状况下立刻切换过来,凭我目前的职业能力是做不到的。
没错,提到不熟悉的环境——
虽然这个极为宽广的大房间也是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围绕在我身边就寝的成员们。
秋子、那须原同学、银兵卫、会长,还有亚里沙,所有人都横躺在地上,并且静静地睡着。
仔细想想,这个画面还真是壮观啊。
在仅仅半年之前,我恐怕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处在如此的状况下吧。
即使当时已经以作家身分出道,也已一一完成了接回妹妹的准备,而准备工作也已经接近势在必行的程度——不过那时候的我,依旧可算是一介平凡的高中生。但是如今怎么说都很勉强吧。要是这样我还敢自称普通,恐怕会被人盖布袋打一顿。
总而言之,我很在意周遭的状况。
不,我当然没有那种意思喔?对我而言,在场的女生们都是很重视的对象,无论如何都不
会产生奇怪的念头。我姑且也是个有立场的人物,而且还受到以冴木老师为首的许多人托付,
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呢?
……
…………
………………
「——噗。」
呼呼呼。
哇哈哈哈。
骗人的。
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是那种圣人君子吗?
好,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些女人已经都累坏了,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真是一群笨蛋,被平常的我——不,应该说是被老子给骗得团团转。
虽然我平常总是带着一看就觉得是草食系男人的无害气息,但那就只是我基于处世方便的理由所装出来的。
仔细想想吧。
在我身边的全是一群姿色过人的女人,而且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再加上她们全都没有警觉心。不,甚至还有主动追求我的家伙。
正因为饰演人畜无害的形象比较有利,况且也的确起了功效,我才一直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态度……一个正常的男人在那种状况下仍然毫无反应,那种事情你觉得有可能吗?
不,我可以加以断言。
不可能会有那种蠢事
不,应该说不该有。
身为男子汉,端到眼前的菜就必须吃掉。
但是仍必须挑选状况。要是一有机会就乱吃,那就只是个禽兽罢了。
身为男子汉,不,至少以我个人来说,绝不可以和那些见饵就吃的笋壳鱼一般见识。
我不会立刻去咬挂在眼前的饵,而是冷静地等待最合适、最恰当的时机,默默采取行动。那才叫冷酷不是吗?
然后,现在有个大好机会来了。
那些女人因为白天的激烈工作而耗尽体力,被平常的我所蒙骗,犯下在男人面前露出毫无防备姿态的巨大错误。
应该是时候了吧。
就算女人们突然歇斯底里地提出抗议,我也已经做好能妥善处理的准备与计画,没有问题。
好了,我要从哪一个人开始享用呢?
安娜史塔希亚吗?银兵卫吗?岚?亚里沙吗——不,乾脆全部一起来好像也不坏——
……
…………
………………
才怪。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从幻想的世界归来后,我呼了口气。
嗯。
实在不太好。
老实说,虽然不是什么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不过这就是我的习惯。
这是一种在撰写小说之前的小小仪式。
虽然身为新进作家的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但所谓的作家,为了踏入作品的世界中,几乎都需要先完成某些步骤才行。
这也是很合理的吧?
那种能不经过切换,在与日常生活相同的情绪下,写稿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作家,只是一部分的天才而已。而很遗憾地,我并不属于那一部分。
意思是说,刚才的幻想就是那个行为。
我是为了进入作品的世界,才付出这般辛酸的努力,尽可能提高自己的情绪。
毕竟我所撰写的作品类型,几乎可称为官能小说。在进行执笔的前后,总是会像那样失控呢。真抱歉让各位见笑了。
也许在今晚的写稿作业结束前,都会维持这种感觉,还请多多包涵。
好了。
既然已经进入工作模式,就来开始写吧。
我正在撰写的,是『禁忌下的爱情故事』的续集。被迫与心爱的妹妹秋菜分离,主角秋男开始过着极端堕落的生活,整天沉醉在菸酒和女色当中,完全变成了一个小混混。最爱的人不在身边,如此无处宣泄的悲伤与愤怒,他只能藉由伤害自己才能平复心情——这就是我正在撰写的情境。
在闹区担任保镳维生的秋男,有着一个情妇。
她的名字叫做轻井泽叶卡琳娜。
『我说,秋男。』
在两坪左右、充满霉味的房间里,叶卡琳娜身上仅围着一条浴巾,以煽情的模样坐在窗
边。她以冰冷而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你到底要被过去的女人绊住多久?』
『……你什么意思?』
『不要装蒜。每天睡在一起的我,早就看出来了。』
叶卡琳娜撩起扎成双马尾的金发,以她那对蓝色的眼睛注视着秋男,继续说道:
『不论是在吻我的时候、爱抚我的时候、在我身体里达到高潮的时候,你的眼睛总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吧?我不会要你只爱我一个人,但至少抱我的时候也节制一点吧?否则我也没兴致了。』
『……哼。你不要乱说话。』
『我才不是乱说话。不是我要说,秋男,你这个人真是——』
『笑死人了。我才不听你这个披着人皮的女妖怪说教。』
『嗯?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查清楚,你是濒临解体危机的轻井泽财阀的独生女,包括你想和我老家殿大路家攀关系的事情。我猜,你八成是听取父亲的命令才来做公关小姐,藉此接近我……真可惜啊。』
『…………』
『没想到会被我知道,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吗?真可惜啊,你没能达成目的。这就是小看我的下场。』
『……你是早就知道——仍然故意抱我的吗?』
『当然,你的身体很不错喔?要不是知道你是我的敌人,我还想多享受一点呢。就只有这点令我感到遗憾啊。』
『——你不是人!』
情绪激昂的叶卡琳娜,带着愤怒的表情扑向秋男。
然而,她当然不可能是秋男的对手。秋男面不改色地控制住叶卡琳娜的手腕,并将她制伏在床上。
『呀啊!?』
『哼,真是可怜啊。这就是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最后的下场吗……』
『唔——要杀就快杀吧!』
『杀?怎么可能,谁要做那种浪费的事情。你还有利用价值。』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再被任何人利用了。如果要再继续这种受人指使的人生,我、我乾脆——』
『当我的女人吧,叶卡琳娜。』
『咦?』
听到秋男的话语,原本挣扎着想要逃跑的叶卡琳娜停下了动作。
哨你是一个好女人,够资格当我的搭档。』
『你、你在胡说什么……谁要和你——!』
『我对已经没落的财阀没有兴趣。在你背后操纵的家伙我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我看上你了。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不过你的确让我忘了唯一迷恋的那个女人。』
『哼,有谁会相信你的鬼话?你我明明就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
『是啊,的确。如果考量到你和我的关系,谁也不会相信吧。不过,叶卡琳娜,不管你再嘴硬,其实你的内心已经默认这种想法了呢。』
『你说我?要胡说八道也有个限度——』
『我已经抱过你无数次了,而你也比任何人都要激狂地渴求我——这就是事实,也是没有人能够掩饰的真相。』
『…………唔!』
『你就诚实面对自己吧,叶卡琳娜。欺骗自己就到今天为止吧·』
叶卡琳娜把脸转向一旁,用力咬着嘴唇。
但是,并没有持续太久。
细小的声音从她的口中溜出。
『……答应、我。』
『答应什么?』
『只看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如果你愿意答应的话——』
『啊啊,我只看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人。我发誓。』
『……秋男!』
流着泪的叶卡琳娜激动地扑向秋男,而秋男也紧抱着她。
当然,在秋男内心当中,既没有对眼前的女人抱持着爱情,甚至连她的身体都没有兴趣。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最值得爱的,就只有妹妹秋菜一个人。秋男在内心窃笑,并且再次下定决心——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要夺回妹妹。为此,他将要利用任何东西。第一步,就是先让这叶卡琳娜成为手里的棋子。为了留住这优秀的棋子,现在必须尽量讨她欢心。
……
…………
………………
「嗯。」
写到这里,我稍作喘息。
这段内容行不行呢?
虽然觉得内容有点低俗,但应该还算过得去吧?我反而觉得以刚开始动笔而言已经算不错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我对这种亡命之徒的风格不太拿手、以及因为常将身边的人用作登场人物的原型,每次写完都会觉得有点别扭……不过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职业病,或者说是身为作家不可避免的因果循环,想要在这一行混下去就得乖乖认命。
「呵呵,你真坏,阿秋。」
——我的背脊窜起一股恶寒。
有人从背后朝我耳语。
不需要回头,就能知道是谁。
「我还在想你三更半夜偷爬起来在做什么,没想到是在写小说呢。而且还是官能小说。」
靠在背上的触感,绕过脖子的双臂,以及吹在后颈上的呼吸。
「不,你误会了,那须原同学。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是呀,当然是有原因的。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当然都会有原因。不过眼下的重点是——」
她的手指攀上了我的脸颊。
宛如栖息在热带雨林中的艳丽水蛭。
「你居然在写这样的小说,而且还隐瞒至今——我又说错吗?」
「不,等等。这是误会。听我说,这是——」
「我既不想听你解释,你也无须解释。我现在想说的,就只有一件简单的事情。」
然后,她在我的耳边,吐出恶魔般的耳语:
「成为我的奴隶吧。如此一来,我就愿意忘记今晚所看到的一切。而且,你就能继续至今为止的普通人生。」
「奴、奴隶?你在说什么——」
「如果不答应的话,那也无所谓哟·到时候我就会揭穿你的秘密,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到时候可就精采了呢。得知你至今为止所隐瞒、在背地里所做的事情后,大家会有什么反应呢?」
「唔!?」
「到了那个时候,我将会向大家如此提议。由大家一起来保管阿秋的秘密,并且一起让阿秋成为奴隶。」
「哼、哼!真是可笑。大家不可能会接受那种提议的。」
「真是如此吗?虽然不是在自夸,但我的口才过人,我倒觉得这点事一点也不难呢?不过呢,如果你觉得可笑的话,那就随你高兴吧,因为只会有你一个人那么想。」
「…………唔。」
「我是不在乎呀,反正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能让你成为奴隶呢。我说阿秋,你喜欢哪一种呢?只让我一个人知道,只让我一个人拥有;或是让其他人也知道,让大家一起玩弄?」
「等、等等,拜托——」
「我不等。」
那须原同学的右手、还有左手,开始往我的身上抚摸。
「唔!?你、你在做什么!?」
「不要动。」
很令人惊讶地,她的技巧非常娴熟。
朝着我身上那些她所不该知道的弱点,温柔而反覆地触碰着。
「——呜呜!?」
「不要发出声音。会吵醒大家的。」
刺激着耳垂的耳语,逐渐融化我的理性。
皮肤上感受到的柔软触感。
又酸、又甜,虽然奇妙但很舒畅的味道。
那须原安娜史塔希亚这位少女浑然一体的菁华,像是某种酸性物质般,开始急速侵蚀着我。
我很快就抵达极限了。
「呀!」
我猛一转身,将那须原同学压倒。
两人四目相对。
那须原同学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她以非常平静、冷静到残酷的双眼,直直注视着我。
在她的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模样呢——我想,大概是汗流满面、表情像个即将被砍手指的小混混一般。
在灯泡照耀下,我看着那须原同学的身体。
她的浴衣敞开着,白而细柔的胸口,已经露出到了极限,使我的喉咙不停动着,像是在吞不存在的口水。
「呵呵,可以哟。」
那须原同学笑了。
「无论你想对我的身体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全部接受的。」
「…………」
「不然,还是由我来主动好了?只是那么一来,你就无法回头了哟。我会让你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一滴都倾泻在我的身体里。」
「…………」
「到时候你全身上下,都会成为我的东西。事到如今,我可不许你说不——」
我没有听她说完。
被我不顾一切地压上去后,那须原同学发出了一个微弱却依然能细闻的嗲声。
那甜美的声音使我更加激昂,开始集中所有的精力,打算享用眼前的女人——
……
…………
………………
「啊!?」
我醒了。
我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很丢脸的是键盘上还有着口水的痕迹。
唔,真糟糕,看来我的身体无法承受白天的劳累。虽然自认还很有干劲,但脖子以下的部分却跟不上来。
我抓抓头,朝身后望去。
除了我之外的五名学生宿舍成员们像是连呼吸都忘了似的,正在静静地沉睡着。
当然,当中也包含那须原同学。她似乎睡得比任何人都熟,当然不可能爬起来压在我的背上,那一切都只是梦境或幻想罢了。
唔哇。
直到现在,我才开始满脸发烫。
不妙不妙,都是因为想就近寻找范本,才参考那须原同学创作了那个角色。看来就连梦里的她都受了那个形象的影响。真是伤脑筋啊。
为了维护我的名誉,必须在此声明,我并不是平常就在内心抱着那样的幻想。如果把那须原同学、把既是学生会同事又同是住宿生的她拿来用作那种幻想的题材,那将是非常可耻的事情。之所以拿来当作官能小说的角色,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基于无可奈何,希望各位能将这点考量进去。
啊,可恶。
就算在内心如此解释着,我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姑且不论内在,那须原同学仍是无可挑剔的美女,或许以后我也会开始在意她……可恶,连这也只能当作小说家的宿命吗?
沉浸在悲叹的我,稍作了一个深呼吸。
虽然承受了许多打击,但截稿期限是不等人的。无论如何都要把今天的目标完成才可以睡。
话虽如此,我也无法就这样继续写刚才的桥段。看来还是改从其他章节继续写才是上策。写作的时候,我并不是把故事从头写到尾,而是不按时间顺序、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最后再像拼图那样组合起来,因此在这种时候还不至于会写不下去。
我开始卷动文字档,找到合适的桥段。
那一段是这样的:
失去妹妹以后,秋男默默过着等待时机的生活。某天,他与旧识重逢。
对于自己与那位朋友疏远一事,秋男一直很介意。而那位朋友也没有忘记与秋男的友谊,因此两人的友情很快就恢复,又像过去一样亲密。
然而,当那位名为蟹泽金之助的朋友,得知秋男正过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堕落生活时,决定两肋插刀,帮助他洗心革面,然而……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秋男!』
在阴雨绵绵的巷弄里,金之助由灵魂深处发出呐喊。
然而,没有撑伞而站在街灯下的秋男,却露出一脸惨笑。
『金之助,你口中的清醒是指什么?』
『你不要再装蒜了。你为了夺回妹妹而在台面下拟着计策,我全都知道了。快打消这种愚蠢的念头吧。』
『呵——』
但是,秋男表情上的神色却更显凄厉。
『你错了,我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那些事情如果我想藏会藏得更好,怎么可能会被金之助知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当然只有一个意思——我一开始就把金之助也算进我的计画里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这实在太荒谬了!』
金之助以悲痛的表情摇着头。
『秋男,你的所作所为就算不受法律制裁,也是十足违背信义的行为。我不能帮助你。』
『是吗?』
『当然。不如说,我身为你的挚友,就有义务要阻止你。』
『不,我可不这么认为。』
然而,秋男的态度却十分从容,甚至像是胜券在握。他直斥着挚友的主张。
『金之助一定会帮我的——只要把我们过去的交情重新检视一遍,马上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
『说实在,我们会重逢并不是巧合。虽然像是巧合,但那不是真相。金之助是为了与我见面,才干里迢迢抛弃故乡前来的对吧?我已经查清楚了。』
『…………』
『还有,第一个看出你是女人的,也是我。我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因为我比谁都要了解你。』
『……的确正如你所说的。但是,即使如此——』
『金之助,不要抛弃我。成为我的支柱吧。』
听到这句话,面容带着少年般稚气的美女产生了激烈的反应。因为这位令她爱慕已久的老
友,过去从来都没有以这种方式向自己请求协助过。
金之助紧咬下唇,内心陷入纠结。
但是,秋男却揽过了她的肩膀,将她娇小的身躯一把拥入怀中。
『——唔!?你、你做什么……!』
『你讨厌吗?』
『这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怎么可以在大街上这么做……这样不好……!』
『有什么关系。我愿意为你这么做。』
『……唔?』
原本就很微弱的抵抗,至此完全停止了。
两道人影依偎在一起,周围只剩下雨声。
『……我有一个条件。』
然后,金之助的口中,总算发出微弱的声音。
吗如果你能接受那个条件,我就听你的,秋男。否则,我从今天起就要和你分道扬镳。』
『条件是什么?』
『让我成为你的女人。不靠别人,由你亲自下手——对我来说,那就是唯一的愿望。就算,你的内心早已有了另一个女人——』
一阵沉默。
从夜空降下的雨水更加猖狂了。
然后——
『……我知道了。既然那是你的愿望,我就答应了。』
秋男将挚友紧紧抱住。
而金之助也像是依靠着秋男,紧紧回抱着他。
在阴雨绵绵的巷弄里,一盏街灯之下。两人就这样一起踏出了一步,超越友情的关系,迈向男女之间的关系。
「嗯。」
写到这里,我稍作喘息。
这段内容行不行呢?
虽然是按照原先的构想而写的,但又觉得不太对劲。
是不是因为太老套了?
还是背景设计不够详尽呢?
话虽如此,既然故事发展已经定案,要是临时更改就冒险了,考量到截稿期限,不该在这一段花太多时间——话虽如此,但是这个桥段又很重要。还是明知有风险,依然放手去做个根本上的改造——
就在此时。
我感觉背后有人。
当我反射性地回过头时——
「不、不要看!」
那是一道小而有力的声音,令我的动作又反射性地停了下来。
「这个声音……是银兵卫吗?」
「呜!」
听到惊讶的声音,让我更加笃定。在我背后的果然是长年互相扶持的挚友。
「可恶,为什么你会发现……!」
在无法看见的背后,传来银兵卫的埋怨。
「原本看你好像很专注在工作,我还以为不会发现的。」
「就算你这么说也……话说回来,怎么了?银兵卫?还以为你睡得很熟,难道说是失眠了?既然如此就来聊天吧?我和你相反,明明在工作却一直打瞌睡。说说话应该会清醒一点。」
「不。我还是希望你继续工作。既然会带到这里赶工,就表示一定很急迫。我并不想妨碍你。那是我最不希望的事情。不过,我倒是想——」
说到一半,银兵卫突然沉默了一会儿。
不,应该说是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当我疑惑地想回过头去的时候,察觉此事的银兵卫急忙用双手按住我的头。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
经过比刚才更久的时间后,我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暖意。
那个触感绝对不是有暖风吹人室内,或是我的背上流汗之类的。过了几秒钟,当我发现温暖来自人体,同时也想到那只可能来自一个源头时,几乎要惊呼出声。
「不要出声,拜托。」
听到如此恳切的请求,我又急忙封口。
话虽如此,在这个情况下我也不能什么都不问。虽然我穿着T恤代替睡衣,但却能非常清楚感觉到银兵卫的存在。意思是说,银兵卫她现在……很有可能是一丝不挂的状态。我并没有洒脱到能在这种状况下维持理智。
「……我说,银兵卫。」
我尽可能将音量压到最低。
「你、该不会、没穿衣——」
「别一一作确认。」
而银兵卫的声音宛如蚊鸣般细小。
「否则我将因为太过丢脸,在这里以羞愧至死的方式结束短暂的一生了。要当作我一生一次的请求也无所谓,要我发誓以后绝不再为难你也可以。所以现在、至少现在,再让我保持这样子一会儿。」
「就算你这么说……」
「拜托,秋人。我求求你。」
被恳求成这样,再怎么样我也无法拒绝。
不,就算没有藉由言语表达意思,我也还是无法拒绝她。因为从背上传来的颤抖,让我感觉到她正处于极度的紧张当中。光是稍微给予刺激,或者光是如此继续对话下去,都像是会打破她勉强维持的内心平衡。
在只有灯泡照亮的房间里。我面对着笔电,继续开始写作。
我想,应该不需要任何言语。
银兵卫一定也不期待。
虽然我觉得这个状况非常离谱——但我们终究是心意相通的一对挚友。就算处在这个被浑身赤裸的女孩子从背后抱住的状况下,很令人吃惊的,我还是逐渐习惯了。
当然,一部分的原因大概是白天的疲劳所带来的睡意,但我想,更重要的应该是银兵卫的期望……总之我顺利地再度开始写稿。
这一定就是我和她能保持挚友关系的原因。
或许别人可能无法理解,但是,这就是我们最真实、而且应当有的模样。
我感受着背后的温暖,不停地敲着键盘。
键盘声盖过了风声,也盖过了众人的呼吸声。我以飞快的步调,以及更高的兴致,将秋男与金之助的故事继续撰写下去——
……
…………
………………
「啊!?」
我醒了。
我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这次虽然没有留下口水的痕迹,但摸摸脸颊,可以明显感觉到键盘印出来的痕迹。
我急忙确认萤幕……哇,糟糕,怎么会这样。整个画面上都罗列着无法解读的记号。想要恢复原状恐怕要浪费不少时间啊。
我努力按着倒退键,开始回想起刚才的体验。
哎呀。
话说回来,真是个奇怪的梦啊。
真没想到会梦见与银兵卫做那种事情。虽然已经切身感受过许多次,但我还真的是很疲惫啊。
尽管在梦中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但仔细想想,那可是非常出乎意料的内容啊?居然梦见银兵卫裸着身体抱住我,我是什么重度妄想症患者吗?而且先前还梦到那须原同学的梦,我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如各位所料,金之助的原型的确就是银兵卫,而且我还是属于非常能融入作品的作家类型。大概就是因此才会作了那样的梦。虽然知道原因,但该怎么说,这还是颇让人抱头苦恼,甚至想拔腿逃出去,或者是随便大叫几声。
言归正传。
我要平静下来。
工作还有很多。要是再慌乱下去是不会有进展的。虽然很担心明天早上自己可能没办法看着银兵卫说话,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现在,还是该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才行。
我梢作深呼吸。
硬是切换了思绪,开始思考接下来的目标。
关于金之助的桥段,我判断应该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当作转换心情,改写其他桥段好了。
我卷动着文字档案……喔,这一段应该很适合吧?
为了夺回妹妹,主角秋男正一步步完成准备。
虽然过程看起来还算顺利,却在某处碰到了障碍。
在秋男担任保镳的区域,有一名女豪杰——名为三之宫枫——得知了秋男的企图,而前来试探他。
『已经东窗事发啦,老兄。』
这里是枫的大本营——宽敞宅邸的一个房间里。
秋男正面临最大的危机。』
『……什么意思?』
『喂喂,你还打算装傻吗?』
『什么装傻?就是因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才会这么问。』
『喔,来这招啊。啧啧啧。』
枫靠在※胁息上,立起单膝,不停地窃笑着。(编注:席地而坐时用来倚靠的小家具。)
但她的眼神与表情相反,显得十分锐利,放在一旁的宽刀仿佛也沉默地伺机而动。虽然枫的姿势看起来很随便,但一点破绽也没有。就算这一刻有刺客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想必也会全遭击杀。
毕竟,三之宫枫可说是一名颇有名气的女剑客。一般的匪徒光是和她对上眼就会软脚,要是被她一瞪,可就会立刻失禁并下跪求饶,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但,秋男丝毫不为所动。
即使正面与枫对峙,他依然没有动摇,静静地坐在原地。
话虽如此,如果真的与这位女豪杰交手,他究竟能挣扎多久?虽然没有输的打算,但如果要问有没有胜算,就算是秋男也只能摇头。像这样没有任何人千扰、一对一的情况下,更让人深切体会到……这个三之宫枫,绝非泛泛之辈。
『欺,秋男,你的姓氏是什么?』
『我姓大久保。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只是掩饰用的假名吧?你真正的名字是殿大路秋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豪门长男。然后听说你还有个妹妹是吧?那个妹妹如今被鸟栖川家收养着。那也是个不逊于殿大路家的豪门啊——钦,你可不要乱来喔?』
面对秋男忍不住释放出来的杀气,枫从容以对。
『我可不打算在这里和你厮杀喔。只要让你明白你的来历和目的都已经被拆穿,这样就够了。知道了吧?』
『……啧。』
秋男不禁小声咂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掌握把柄的人却出乎意料地难缠。就算能打赢枫,要和她多达三位数的小弟们交手也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既然枫敢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说出这个把柄,想必也一定早有准备。在这个状况下,还是不该轻举妄动。
『对,这样就好。我很欣赏聪明的男人喔?』
枫咧嘴一笑,然后站起身子。
她直直走到秋阴面前,弯下身子,以手指抬起秋男的下颚。
『好了。我已经掌握了你的把柄,限制了你的行动。想要怎么处置你,看来是随我决定……』
『难道你要我当你的情夫吗?』
『你很清楚嘛。』
枫没有多说什么。
她立刻将娇嫩得令人意外的唇贴在秋男的嘴唇上。
十分激烈,却又十分细心。
但秋男动也不动地承受了吻,长达数十秒后,接吻总算告一段落。
『呵呵……你的眼神很好。』
枫的表情不再是个剑客,而像个妖艳的女人。
『居然露出那种死也不屈的表情……但是,像你这样固执的男人,才更教人想弄到手。』
『我的身体,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打从踏入这个世界以来,我就已有心理准备。』
『呵呵呵,真是坚强的男人。既然如此,我就试试你的决心吧。看看是你先认输,还是我屈服——』
无须多说。
这次轮到下定决心的秋男,夺走了枫的嘴唇。
他把枫压在坚硬的榻榻米上,用舌头滑过她的颈项,很快就令她发出甜蜜的娇喘声——
……
…………
………………
「嗯。」
写到这里,我稍作喘息。
这段内容行不行呢?
连续写了这么多床戏,总会担心陷入同一套模式,但目前为止应该还不算太差吧?嗯,不知道。恐怕必须等到之后重新再阅读一次,才能看得出来。
话说回来,如各位所料,刚才写的角色就是以那个人为范本。虽然说如此不经修饰地放入作品当中,好像也有点不妥当。也许这么说很没说服力,不过这批稿件未来将会刊在杂志上,或以书籍出版面世,要是让角色太过相像,总觉得早晚会作茧自缚。
话虽如此,不只是三之宫枫,书中的其他角色也早就十分相像,就算现在再多一两个会被发现的角色好像也没什么影响……不不,那是不对的,愈多灰色的角色登场,作品就会愈接近黑色……
「原来如此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威觉头顶凉了半截。
「这下子你可解释不清啦,姬小路秋人。别说是灰色,这根本就是百分之百的黑色啊,是不是啊?」
由于太过惊讶,身体僵硬的我就连回头都办不到。无法以肉眼确认,但也没有确认的必要。背后那个人把手绕过我的肩膀,注视着萤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像只捕到猎物的狐狸般贼笑——恐怕是那个最不该被掌握把柄的人物。
「你平常一副对那方面毫无兴趣的态度,没想到脑袋里面居然充满着这种幻想,真是太令人吃惊啦。不过呢,我反倒觉得放心不少啊?毕竟你之前看起来真的清心寡欲到像个修行僧之类的.」
「……呃,那个,该怎么说,这是误会。」
「还有什么好误会的?就算你可以想出什么能翻转天地的壮大藉口,还是改变不了你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铁证如山,这根本就是当场被逮捕的现行犯啊。」
「请等一下,不是的。请听我说,这当中是有很复杂的原因——」
「不,你才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在责怪你。相反地,这是很高兴的事情,甚至值得庆祝一番啊?就算煮红豆饭庆祝也不为过啊。」
说着,会长开始以指尖滑过我的背。
我拚命忍住尖叫的冲动。看到如此乖顺的我,会长露出了极为满意的表情。
「不过呢,你怎么这么见外啊,姬小路秋人?居然一个人在半夜烦恼着,默默地动笔写稿,这样子不是太寂寞了吗?你既是我的部下,同时也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同伴,需要帮忙的话只要说一声就好了啊。」
「嗯?帮忙?帮什么忙?我并不需要——」
「不要说蠢话。你在写的那种小说,如果只靠想像的话就不够真实了。应该实际体验一遍,才能催生出能令读者赞叹的作品才是啊?」
「——唔!?」
「诶,要是太吵的话,会把其他人吵醒喔?」
会长的手伸入我的胸口,令我几乎要叫出声来。
「话虽如此,我也不打算威胁你。我这个人本来就讨厌霸王硬上弓。如果不是彼此同意的话,我也不能把每种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更重要的是,这种事情首重男女之间的合作,唯有两个人的呼吸一致,才能创造出最棒的PLAY啊。」
然而,我光是听着会长的诱惑就已经濒临极限。不只是胸口,会长的抚摸甚至延伸到我的全身,在她的绝妙技巧下,我光是要忍住声音就已经使尽全力了。
「呼呼,你不必那么紧张。只要交给我来办,对你不会有坏处的……不,不只没有坏处,过不了多久你甚至会主动渴求我喔。你不相信吗?放心,到时候你不想相信也不行。」
那的确是事实。
如她所自夸的,会长的技巧的确只能用厉害来形容。她那足以撩拨出所有欢愉的指尖,令我丧失挣扎的意志与力气,只能任由摆布。
会长看了我的模样,满意地笑了,手指的动作也愈来愈激烈、愈来愈巧妙。她开始大肆侵略,准备将我整个人占为已有。
……
…………
………………
「唔哇。」
我眨着惺忪的睡眼,从键盘上抬起脸来。
又是这个模式……就算再怎么累,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我强忍着呵欠,看了看只有灯泡亮着的漆黑房间。包含会长在内,所有人都睡得很沉。哎,说得也是啦。再怎么样,那种如同小说内容的梦境都太离谱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就只有会长的桥段像是会成真,很令人伤脑筋。或者该说,产生那种梦境的不是别的,正是我自己的脑袋,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我非常难堪,想在地上打滚。
好了。
既然连续作那种恶梦,就让人不得不承认状况不佳。尽管要在这种从一开始就不停昏睡的状况下继续工作,是很勉强的事情,但总觉得不完成目标进度就会全身不舒服。哎,习惯这种东西还真伟大。伟大归伟大,但也挺恐怖的。即使是在这么狼狈不堪的情况下,身体还是会忍不住想写稿。看来使命感更胜过睡意呢。以这一点而言,我应该可以自认已成为职业作家的一分子了吧。
总而言之,按照惯例,我先作了个深呼吸。
然后喝水润润喉咙,再沾湿毛巾擦擦脸。
好。
这样应该稍微恢复精神了。继续工作吧。
再继续写三之宫枫的后续似乎有点别扭,我又依循惯例,卷动文字档案,寻找下一个着手的段落。
既然如此,应该还是该写这一段吧?
与几名女性产生关系之际,秋男终于在黑社会建立起一定的地位。
夺回妹妹的时机已趋成熟,而他为了妹妹,也有化为厉鬼或修罗的心理准备。但就只有一个后顾之忧。那就是秋男在某个时期的寄住家庭里的千金,那位在某个时期甚至与秋男谈及婚约的少女——鸶寺麻里沙。
『为什么!?请问这是为什么,哥哥大人!』
尽管麻里沙嘶声叫唤着,秋男却只是冷漠地摇头。
『你应该很清楚,麻里沙。就算能像这样避开他人目光而重逢,我和你的立场已经相差太多了。你是豪门千金,而我是不能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恶徒。不只是你,还会对于我有恩的鸶寺家造成麻烦。』
『怎么会!才没有那种事!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一直引领期盼着,希望秋男哥哥大人能早日回来!』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现在的我。如果得知我是如何苟活到今日,他们绝对不会原谅我。毕竟——麻里沙,你还是只个孩子。』
『麻里沙的确是个小孩!可是很快就会长大!绝对不会拖累哥哥大人的!』
『死心吧。我不会带你走的。你要留在这里。』
『不要!我不要!』
麻里沙声泪俱下地摇着头,并且扑向秋男。
秋男虽然不至于推开她,却也没有拥她入怀的意思。就只是以透露着些许悲伤的双眼,低头看着过去的未婚妻,并且淡淡地朝她说道:
『我希望你得到幸福,麻里沙。要是跟着我,你一定会受苦。你要好好听父母的话,找个好伴侣,组成一个温暖的家庭。我希望你能有那样的未来。』
『麻里沙的幸福是和哥哥大人在一起!没有哥哥大人的人生,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你要听话。我这个男人,已经没有资格待在你身边了。光是像这样现身于你的面前,对我而言就已经是触犯了无数的禁忌……好了,麻里沙,你要当个好孩子。』
『不要!麻里沙绝对不依!』
尽管过去的未婚妻如此哭闹着,秋男仍然以温柔的眼神,苦笑地看着她。
然而,他的眼神又突然恢复了一个活在黑社会的人所应有的冷酷。
『时间到了。该离开了。』
麻里沙拚命抓着秋男,用力地摇着头。
『好了,快点放开我。我必须离开了。』
麻里沙依旧摇着头。一次,又一次。
『说什么你都不肯听话吗?既然如此……我就算杀了你也要离开这里。』
『……唔!?』
『你应该也很清楚,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男人。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痛下杀手。』
『…………』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放开我。』
麻里沙终于明白秋男是认真的。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杀了麻里沙。
对于麻里沙而言,她一点也不怕死。比起被秋男抛弃,那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她不能让深爱的男人犯下那种罪行。
如此善良的念头,令麻里沙的手失去了力气。
虽然原本就是脆弱的拘束,但如今完全失去了效果,秋男不费吹灰之力地恢复了自由。
麻里沙低着头,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秋男只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地转过身子——但又停下脚步。
因为有一只手,正虚弱地拉着他的衣摆。
如果那只手是想将秋男强拉回去,想必他就会依照刚才的宣示而以蛮力加以排除。然而,就因为那只手太过脆弱、太过无力,才使得他产生了停步的想法。
『请您……爱麻里沙一次。』
『……麻里沙?』
『麻里沙不敢要求永远。只有今晚、只要一个晚上就好。哥哥大人能不能与麻里沙一起度过?』
她仍低着头。
就只有身体的颤抖比刚才更严重。
『这是最后一个心愿……请让麻里沙……成为大人。』
『…………』
那是个不该回应的心愿。
她既是对自己有大恩的家庭的千金,而且仍是个孩童。再说她也有义务找个好夫婿,以贤淑妻子的身分保护自己的家族。
但是——
『知道了。我就完成你的心愿吧。』
也许,那就是堕为修罗的秋男,所仅存的最后一丝人类情感吧。他很清楚冷血拒绝才是正道。但是,他却说什么也无法抛弃拚命恳求的麻里沙。
『哥哥大人……麻里沙好高兴……』
面对再次紧抓着自己的少女,秋男将她抱在怀里。
他抱住麻里沙的肩膀、抱住她的身体,然后夺走她的双唇。虽然生硬,但麻里沙仍努力回应。彷佛像个渴望母乳的婴儿一般。
在不知不觉间开始飘下的雨,一转眼就变得愈来愈大。
当雨雾弥漫在整座城市的时候,他们两人的身影,也消融在这阴白的景色之中——
……
…………
………………
「嗯。」
写到这里,我稍作喘息。
这段内容行不行呢?
由于刚才一连串的桥段都很类似,这次我改从气氛比较不同的段落开始写。不知道写得如何。
不对,仔细想想,金之助和麻里沙的剧情好像有点相像……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毕竟金之助和麻里沙的立场有很多共通之处。她们都和主角认识已久,而且在目前的时间轴上,住的地方仍离主角很远。哎,毕竟是以某人及某人为范本,会有很多重复的地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话虽如此。
尽管剧中有太多地方是参考自作者周遭的情况,但剧情上还是很难不让主角变成超受女性欢迎的情况。没办法,因为读者就是爱看这种故事。娱乐类型的作品不用说,就算是那些被誉为巨匠的作家,或是得到大奖的作品,即使会招来老套或太不真实的批评,但他们仍是以这种类型的故事获得青睐。
而且以我的情况而言,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再加上肩负着全家的经济收入,怎么还能抱怨?我就只能把能写的、最有趣的东西,拚命写出来而已——
「呵呵。哥哥大人真是不应该。」
「!?」
我太大意了。
因为太过专注于作品的缘故,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
「还以为哥哥大人半夜起来在做什么,居然是在写这种小说。亚里沙认为这是非常非常不应该的事情。」
鹰乃宫亚里沙。
她是我的未婚妻——至少在某些人的认定里是这样,是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女孩子。
「哥哥大人,这个名为麻里沙的角色,是以亚里沙为范本吗?」
「不,等等。你误会了,这是——」
「不是什么误会。您不必再解释了。这怎么看都是亚里沙,所以哥哥大人真是不应该。」
我无法反驳。
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无法找藉口解释。而且明明其他登场人物都与我年龄相近,但亚里沙却在年龄上完全符合。
「钦,哥哥大人。」
亚里沙靠在我的背上,并对我耳语。
「难道说,哥哥大人是欲求不满吗?」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啊亚里沙!」
「不是这样的吗?哥哥大人会写这种色色的小说,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不,没有那种事。我并不是写给自己看的。这是有原——」
「那么,请把原因告诉亚里沙。」
「呃,这个嘛……」
我怎么能说。
我在写这种小说的事情是秘密,就因为是秘密才能写得这么露骨,也才能拿身边的人当作范本。
「哥哥大人说不出来是吗?」
亚里沙像是十分得意,整个人抱住了我,还高兴地哼着歌,双脚像狗尾巴般摇动着。
「啊呣。」
「唔!?亚里沙!?」
「不可以那么大声。其他人会被吵醒的。」
「不不不,我说等一下啊!」
我怎么能不喊出声音。
因为亚里沙正用她的嘴轻咬我的耳垂。要是有人遇到这种情形还能不发出声音,请介绍给我认识一下。要打赌也没问题,我保证那家伙绝对也会大叫。
因为亚里沙的轻咬,就是蕴藏着能令人浑身发抖的快感。
「呵呵。很舒服对不对?」
亚里沙又以手指拨弄我的耳垂。
「只要放心交给亚里沙,哥哥大人就会觉得非常非常舒服。因为亚里沙学过很多知识,所以也很清楚这种事情。」
「什么!?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点说明给哥哥听!」
「明白了。那么就以哥哥大人的身体来说明吧。」
「用我的身体?你在说什——」
我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亚里沙朝我的耳垂吹气,带来不可置信的愉悦感受,又令我差点叫出声音。
亚里沙看着我拚命忍住叫声的模样,呵呵地笑着。
「在哥哥大人的小说里,麻里沙是这么请求的对吧——气请让麻里沙成为大人b。可是亚里沙觉得那样子很奇怪。虽然哥哥大人每次都把亚里沙当作小孩子看待,可是在这个方面,亚里沙认为哥哥大人才是小孩子。」
「那、那是什么意——」
「所以,亚里沙今晚将要让哥哥大人变成大人。」
「咦!?不,那样子绝对很不妙——」
我还是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亚里沙的手指正一一滑过我的背脊、手臂和大腿,并且令我产生了像是被电击般的感觉。亚里沙的技巧太高明了。既细腻、又谨慎地在我的身体上挖掘出快感,看起来简直像个熟练的妖女。我就只能像是被波浪卷走的枯叶一般,任她摆布而已。
『小恶魔』
我的脑中在一瞬之间浮现这三个字,但很快就又被快感所淹没。
在昏暗的房间里,我承受着一不小心就会被其他同伴发现的罪恶感,被这位原本一直当作可爱小妹的女孩子,以熟练的技巧彻底征服了——
……
…………
………………
「……又来了。」
从恶梦中醒来后,连自己都觉得很受不了。
到底要重复几次才够啊?而且这一次居然连天真无邪的亚里沙都惨遭我的毒手侵袭……要是被那须原同学知道,保证会把我的头扭下来。或者相反地,她搞不好会强迫我把梦境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但那种梦对我而言当然是黑历史。是一个必须马上进行永久封印、极其危险的东西。
话说回来,今天对我而言到底是有多么辛苦啊。居然会接二连三地把重要的伙伴们当作那种梦的题材。虽然不是在学梦里的亚里沙说话,但我是不是真的欲求不满了?
呃,不过也是啦。
毕竟我不只是身心俱疲,为了写小说而呼唤另一个自己降临,而且还和那么多美女睡在同
一个房间里。要是有这么多状况重叠在一起,会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话虽如此,明明有条线是就算有何种理由也绝对不能跨越的,但这次我却像是已经大幅地越过线了,老实说真令我不安。要是我的梦被任何一个同伴发现,根本就是会让人生立即落幕的等级。哎呀,这次还真像是在踩钢索呢。
好。
我决定了。
拿出毅力来吧。这次我绝对不可以再打瞌睡了。必须以要是再睡着就绝对不会醒来的警觉心写稿。就是因为单纯把这里视作夏天的民宿,才是最大的错误。必须想成自己是在严寒的圣母峰山顶附近,并且正在大风雪当中扎营。如此一来就绝对不敢随便闭上眼睛。
好,我应该已经能专注了吧?
稍等一下。再等个十秒。
不能等那么久。最多五秒。五、四、三、二、一。
……OK。
集气完毕。我现在已经置身于一睡即死的状况了。就来开始动笔吧。
我卷动文字档案,寻找下一个着手的段落。既然刚才一直都在写床戏,而且最后的下场都很惨,这次还是换个不同类型的桥段着手吧。
没错,例如从这里来写如何?
这次我挑选的,是一个描写梦境的桥段。
啊,真对不起。这样叙述好像有点难懂。呃,我是在说『禁忌下的爱情故事』的续集,关于故事中的事情。
主角秋男,在某一天作了个梦。
那是一个关于他朝思暮想的妹妹秋菜的梦。
没想到能在梦里重逢——呃,我是说他在梦里与妹妹重逢,这么难懂真是不好意思——秋男的心总算获得了安宁。
尽管只是在梦里,但对他而言,那仍是一个太过甜蜜的世界,同时也是未来。因此,他毫不怀疑,彻彻底底地沉醉于其中。
在梦里,秋男终于能和妹妹两个人一起过着和平安稳的日子。
『哥哥,我好幸福。』
在受到春天和煦阳光照耀的客厅里,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
这对世界上最相爱的兄妹,正在闲话家常。」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如此温暖,而且安宁的生活。既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也不需要打扰任何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哥哥终于能永远陪在我身旁了。啊啊,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也很幸福。』
摸着妹妹的头,哥哥也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不要金钱,也不要名誉。如果要牺牲些什么,我都乐意支付。只要是能得到你——只要你能陪在我身旁,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他并非毫发无伤。
被咒骂没有人性的他,践踏了许多人,利用了可以利用的任何事物,总算才走到这一步。
想必会有人怨恨他。想必会有人轻蔑他。
但是,那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就算眼前有许多路可走,他所该选的路就只有一条。
他并非毫发无伤——但是一点也没有后悔。
现在拥有的,正是他所期望的一个应有的世界。
『哥哥、哥哥。』
『嗯,什么事?』
『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呢?』
『这个嘛,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只要是哥哥想吃的东西,我都愿意做,愿意和您一起吃。』
『什么都可以才是最伤脑筋的呢。要是你这么说,我也只能回答「只要是你想吃的东西,我都想吃」而已了。』
『原来如此。那么我想想看,吃煎饺如何呢?』
『煎饺啊。嗯,那当然很好吃,而且我也很喜欢。可是那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味道,有点可怕呢。』
『的确是那样没错。不然,吃烤牛排如何呢?』
『喔喔,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我最喜欢那种一下刀就会流出肉汁的现烤牛排了。』
『那么就决定罗!』
『不对,等等,既然要做烤牛排这种大餐,应该要挑好一点的肉。不过如果要买好一点的肉,还是会花上一点钱。如果是在圣诞节之类的特别日子也就算了,像今天这种平凡的日子,好像会让人觉得不太合适呢。』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有道理呢。要不然,乾脆吃义大利面好了?既不花钱也不费工,而且又很好吃。不知道要吃什么的时候就吃义大利面,我认为这是最稳定的选择。』
『义大利面啊,都忘了还有这一招呢。那既是很亲民的食物,也是我爱吃的。这个主意真
不错啊。』
『对吧对吧。』
『可是呢……虽然是个四平八稳的选择,不过好像还欠缺那么一点点诱因呢。既然我们都讨论成这样了,如果不得到一个比较漂亮的结果,好像会让人觉得不太划算呢。』
『嗯嗯,您说得一点也没错呢。』
『对吧?』
『话说回来,哥哥,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该不会哥哥是故意在挑剔我的提议,只是以捉弄我为乐而已——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这种疑问,感觉很伤脑筋呢。虽然我深信最爱的哥哥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但以防万一还是让我确认一下。我猜错了对不对?』
『呃,抱歉。你完全答对了。』
『呣呣呣——!?明明人家早就知道是这样,还故意兜圈子说得比较婉转一点了!为什么您要故意做出这种直闯地雷区的行为呢!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哥哥是笨蛋!坏心眼!』
『哇哈哈,别生气、别生气。』
他随便安抚妹妹,并且在内心想着——
当然她并不是真正在生气。秋男知道妹妹也非常了解,她的哥哥就只是打算持续这段毫无意义的闲聊而已。
毕竟,他们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可以想晚餐的事。
而且如秋男早就说过的前提,只要是能和妹妹一起吃,无论要吃什么都无所谓。不管是多么穷酸的东西、多么不入流的东西,只要能和妹妹两个人一起享受,都会胜过任何天上的美食。
将『要吃什么东西』这种能在一秒内随便决定的事情,与自己珍爱的人一起慢慢思考的幸福。
身为哥哥,秋男就这样打从心底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幸福,持续着毫无内涵的对话。
而妹妹也了解哥哥的意思,即使面对看起来很愚蠢的对话,她仍尽可能给予回应。
那正是一场令他朝思暮想的美梦。
在受到春天和煦阳光照耀的客厅里,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这对兄妹恩爱的景象将持续到永远——
……
…………
………………
「嗯。」
我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指,重新读着刚写好的原稿。
这段内容行不行呢?
虽然是在梦里的故事,但应该改变了作品的气氛——即使是这样,可是主角秋男之后将投身于腥风血雨的斗争当中。前一段场景的温馨,反而会衬托出之后的残酷。不过这也是我想刻意营造的效果,会有那种结果也是当然的。
唔。
虽然事到如今才说这个好像太迟了,但整部作品的气氛好像太冰冷了一点?这让我很迷惘,到底该不该以这种走向作为自己的作家特色。
真要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登场人物太没变化了。几乎全是身边人士的复制,总觉得形式好像快变成※私小说了。如果真的想靠作家这一行维生,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题材用完好像不太好。但同时也觉得身为新人的我想靠留了一手的小说成名,更是在痴人说梦。(译注:以作者亲身经验为题材的小说。)
我想,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甚至想自己提出重写的要求。可是如各位所知,目前已经是火烧屁股了——
「请问您在做什么,哥哥?」
我整个人冻僵了。
……但只有一瞬间。我也不是笨蛋,拥有平常人该有的学习能力。
「不,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吗?难道是因为太热而睡不着觉?」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
「嗯嗯,毕竟今天真的很热呢。」
说着,这位坐到我身边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妹妹。姬小路秋子。
「我也是被热醒的呢。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坐在哥哥身旁吗?我不会吵您的。」
「嗯……是无所谓。」
「哇少那我就坐在这边罗。」
我侧眼看着秋子高兴地举起双手的模样,尽可能装作毫不在乎,并且继续工作。
好。
这次我总算是冷静应对罗?
毕竟我今天一直被断断续续的梦境玩弄,实在是消耗了很多精神。要是不像这样冷静面对,恐怕会消耗到无法写稿的程度。虽然说与先前的梦不同,梦里的秋子似乎没有做出什么诱惑的举动……是说,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只是梦,我有没有好好应对似乎都没有意义。也罢,反正这也是梦的一部分。
好了,该怎么继续写呢?
虽然我很想以自己的判断重新写稿,但截稿日期已经逼近,不能采用这个做法。既然如此,就只能沿着目前的路线一路闯到底,但接下来又该怎么写比较好呢?
故事已进入尾声,许多登场人物都被卷入,迈向一场巨大的斗争。这时候第一个该考虑的,应该是让谁退场及让谁活下来吧。既然故事里死愈多人就愈有看头,乾脆让所有人在最后一同出场也是很热血的安排。
「哥哥,原来您在写小说呀。真没想到哥哥会有这种兴趣呢。而且还是在三更半夜特地爬起来写,您对这个兴趣还真是投入呢。」
身旁的秋子开了口:
「而且还是在写有兄妹登场的剧情呀,真是太令我惊讶了。可是以秋子而言,这个安排真是太好了呢。」
「嗯?嗯,是啊。」
我随便敷衍,并且继续思索着。
既然已经决定要让许多人死亡,并且所有人都要出场,那么接下来又该怎么安排,能让故事更具戏剧性呢?嗯,我想想……最极端的手法大概是这样吧。例如让妹妹秋菜死亡,或者是发生秋菜背叛秋男的剧情,这样如何?我觉得这应该是能想得到的最大翻盘。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让身为作者的我在剧中登场这种突兀的创意了。但要是真的那么做,恐怕读者们不会喜欢吧。
话虽如此,这种剧情发展也许太过娱乐化了。毕竟比起檠直本赏,我的小说类型还比较接近※茶川赏的方向。如果只考量到有不有趣,总觉得反而会害死自己。毕竟担任责编的神野小姐总是对我作品中的年轻热情多有赞赏,是不是该放下合理性,任凭感情来动笔会比较好呢?(译注:影射直木赏与芥川赏,前者的得奖对象比较偏大众化,后者则为纯文学的代表。)
「话说回来,哥哥在描写的这对兄妹,看起来好像我和哥哥呢?」
妹妹又朝我说话。
「不只是说话方式很像,彼此之间的一来一往也非常相似呢。而且他们看起来感情好好……呼呼,秋子觉得这样子很好哟。这应该可以当作是一种证明——证明哥哥已经开始产生禁忌的兄妹爱情了对吧?」
「嗯,大概吧。」
我没有理会,继续寻找创意。
不过呢,我也认为,只有不需考量生活的艺术家,才能真正任由感情发挥。对于有所顾虑,特别是像我这种直接当作维生工具的小说家来说,直接朝着能畅销的方向——也就是高娱乐性的作品去写,得胜及生存的机率应该都会比较高。
然而事与愿违,现实中的我,是在艺术性(听说是这样)上受到评价才踏入文坛,只是在自我检讨是否真的能靠文学价值赚得温饱下,我又像现在写的这本书这样想稍微向娱乐化靠拢,然后又无法做得彻底,才会导致写得太慢而来不及交稿。这种喜好与合适性互相背离的状态,到底何时才能解除呢?
不可能?
很困难?
可是如果无法克服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没有将来……
「可是哥哥好像还放不太开呢。既然是虚构故事,秋子认为应该可以再把内容写得更大胆一点。增加兄妹之间的和谐生活虽然很好,但还是应该加入更浓的爱情戏,才能令我们兄妹更显得耀眼吧。例如说,让哥哥『啾!』地强吻下去,然后『啪!』地推倒在地,两人就这样度过激烈的一晚——」
「……我说,秋子。」
「啊,请别在意。这只是自言自语而已。请哥哥继续写吧。」
「呃,就算你这么说……」
我觉得那真是强人所难。有个像她这样大肆播放内心幻想的嘲叭在,我不觉得有多少人可以维持专注。
「…………」
说到一半,我闭起了嘴。
怎么回事?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如果是按照先前的模式,这一切就只是场梦;而我又因为先前被梦里登场的大家玩弄得很惨,才想说这次必定要以毅然决然的态度面对,却总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虽然这么形容很怪,但总觉得事情因为太自然而显得不太自然。
说得更具体一点,这个秋子的质感——说话方式、行动、甚至于态度,好像都太过真实了一点。
「嗯?怎么了吗?」
秋子感到讶异。
直到现在,我的头脑总算变得比较清楚了。
「我说,秋子。」
「是。」
「你可以捏捏我的脸颊吗?用力一点,不必客气。」
「咦?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不必多间,你捏捏看。」
「喔,既然是哥哥的请求……」
即使感到疑惑,但秋子还是朝我的脸颊伸手。
捏。
捏捏。
捏捏捏捏——!
「那个,哥哥。」
「什么事?」
「请问您不痛吗?我是依照您的吩咐,用力捏了。」
「不,很痛啊。不管是脸颊上还是心里头——谢谢,已经可以了。」
「啊,是。」
秋子缓缓放开手指。
嗯。
这个状况好像不太妙。
「那个,哥哥。」
「什么事?」
「请问为什么要叫我捏您的脸颊呢?简直像是在怀疑现在的状况是不是梦境一样。」
「不不,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只是有点想睡,才拜托你让我清醒一点而已。」
「而且,您的额头上好像一直在冒冷汗耶。」
「什么冷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只是普通的汗水而已。今天不是很热又难以入睡吗?所以我才会突然间就冒了一堆汗出来。」
「还有,您的脸色好像很差。」
「没有啊,我的脸色怎么会差呢?毕竟这里只有一颗小灯泡,所以你才会看错了吧。」
尽管我答得一派轻松,但心脏却跳得很快。
唔哇。
惨啦。
如果是梦,拜托赶快醒来吧。不对,就因为这不是梦才会这么伤脑筋。
现在在我身旁的秋子,毫无疑问是正牌货。
在神智不清的状况下硬是工作,造成了最糟的结果。我居然没能分辨梦境与现实,犯下天真的错误,还招致最不该发生的失误——我所写的小说,居然被最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了。
当然,秋子并不知道我是藉由写小说来赚取生活费。
更不用说,她完全不知道我的笔名是新藤光一郎。
但很不幸地,秋子是新藤光一郎的忠实书迷,而且其代表作『禁忌下的爱情故事』还是她
最爱读的书。
然后最致命的是,『禁忌下的爱情故事』是一部以禁忌的近亲恋爱为题材的小说,角色的范本是我和秋子,而目前我正在写的原稿正是『禁忌下的爱情故事』的续作。
不妙。
事情非同小可。
「哥哥、哥哥。」
与全身冷得彻骨的我相比,秋子的声音充满喜悦。
「我觉得,哥哥在写的那篇小说,和『禁忌下的爱情故事』是不是有点像呢?」
而这一次,我真的冻僵了。
为什么这妹妹总是在这种时候特别敏锐!明明被看到的段落刚好没有角色名字,我还抱着淡淡的期盼,以为能够蒙混过去的!
「然后呢,哥哥,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喔、喔?你发现了什么?」
「仔细想想呢,『禁忌下的爱情故事』的主角与女主角,名字叫做秋男与秋菜对吧?」
「喔、喔,是吗?」
「就是呀。和我还有哥哥的名字很像呢。」
「是吗?很像吗?就只是『秋』这个字重复而已,世界上应该有很多这样的名字吧!」
「不不,并没有那种事情哟,真的很像。然后呢,对我来说,真的觉得这是很美妙的巧合呢。让我觉得这部小说的内容,一定是在暗示我和哥哥的未来,所以才会大受感动,还成为新藤光一郎的书迷。」
「喔,真的啊。好厉害,真是个惊人的真相啊……话说回来,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也该回棉被里睡觉了吧?明天的工作一定也会很忙碌的。」
「请放心,我对自己的体力很有信心。」
「不,就算秋子没问题,我也不行啊?呼啊……你看,我都开始打呵欠了。还是赶快睡吧。」
「现在在谈很重要的事情。请哥哥再陪我一会儿。」
虽然我打算逃亡,但妹妹认真的表情却不让我那么做。
唔唔唔,大事不妙啊。如果是在平常,要怎么哄骗她来蒙混过去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我现在却惊慌到无法那么做的地步。这种时候我到底是怎么处理的?不行,我完全想不起来。
「哥哥,我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偶然。」
我的心脏震了一下。
「……你、你是说……?」
「难道不是吗?秋男与秋菜,他们不只是名字而已,就连说话方式都和我们一模一样哟?就因为太像了,实在无法用偶然去解释它。既然相像到这种地步,我认为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不不,应该不是那样的。大家不是常说『事实比小说更离奇』吗?世界上到处都有以常识难以想像的偶然。我想,就算在这一瞬间,世上也有无数的奇迹正在发生。」
「的确是那样没有错。但是有时候,如果以『只是偶然』这句话来随便解释,也可能会发生严重的事情,我反而觉得世界上到处都是这种事情呢。如果稍微觉得奇怪,就不该随便忽略,好好找出答案才是正确的做法。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个嘛……」
非常有道理。
我完全无法反驳。
「我觉得呢。『禁爱』这本书的作者新藤光一郎,也许是一个很了解我们兄妹的人物?」
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爆炸了。
惨叫声爬上我的喉咙,我光是要咽下它就费了全身的精力,而在这个时候,秋子仍在发表自己的推理。
「而且,还不只是认识而已,他甚至对我们的任何事情都了若指掌。会不会是学生宿舍里的哪个人呢?不,无论是学生会长、那须原同学、银兵卫同学还是亚里沙,应该都没有那么了解我们兄妹的事情。既然如此,会是有栖川家或鹰乃宫家的人吗?不,虽然他们的确算是很了解我们的人,但仍有个限度。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
「就没有其他可能性了。比起学生宿舍的大家,比起有栖川家或鹰乃宫家的人,还有一个更了解我们的人物。我说,『禁忌下的爱情故事』作者新藤光一郎的真面目就是——」
咕噜。我咽下一口口水。
已经无路可逃了。这一切都是被无聊的职业道德所困、没有搞清楚工作地点的危险性、硬是写稿的我所自找的。明明已经疲惫到打瞌睡那么多次,我仍没有自觉,还是坚持要做无谓的挣扎,才招致这个下场。既然如此,我就该认命,默默等待被妹妹发现秘密的那一刻——
「就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一定就是他们两个人写的!」
……
…………
………………
「啥?」
「您还说什么『啥』呀,哥哥!就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呀!虽然不知道是他们两个人当中的谁,或者是两位共同执笔,但总之『禁忌下的爱情故事』的作者新藤光一郎,一定就是我们的爸爸及妈妈!如果是他们的话,当然比谁都了解我们的事情!」
「……不。不对不对,等一下啊秋子。」
我感觉到自己正在急速地恢复冷静,便开始反驳妹妹的说法。
「爸爸妈妈他们不是都在六年前过世了吗?所以我们才会被迫分开,被不同的家庭收养。」
「他们并没有过世!爸爸和妈妈都还——」
「钦,你太大声了。其他人还在睡觉。」
我急忙安抚,妹妹则不太高兴地闭上了嘴。
怎么回事?老实说,我真的很惊讶。
难道说,秋子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爸妈的事情……?
的确,我们兄妹……不,应该说包含我们在内,没有任何人能确认爸妈的死亡。六年前的某天,爸爸与妈妈所搭乘的飞机在太平洋上坠机,葬礼是以空的棺材举行的。所以说,世上确实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他们已经死亡了。
「不,可是秋子——」
说到一半,我的声音就停住了。
因为我看见妹妹的双眼正闪烁着无邪的光芒,还充满着期待与兴奋,使我无法再说下去。
是这样吗?
原来秋子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我居然没能察觉到。也许秋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奇怪的个性,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对父母亲的了解不足?不,更重要的是,这应该也是身为家长的我该负的责任。
不。
还是别这样。
这种发展太不适合我们兄妹了。
我是为了过安宁而快乐的生活,才费尽千辛万苦接回妹妹。我不喜欢悲剧。那并不适合我们。
恢复冷静之后,我开始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轻松而天真的气氛找回来。在这个状况下,最好的方式到底是什么?
然后,我思考了一阵子。
在各种选择当中,我挑了一个秋子应该最容易上钩的题材——我将在此时此刻,提供她一个能够在瞬间忘掉爸妈事情的惊人情报。
如果要问为什么这么做,那就是因为对我而言,让比谁都重要的妹妹放心,正是优先于一切的事情。
「……钦,秋子。」
「是。」
「很遗憾地,秋子你猜错了。撰写『禁忌下的爱情故事』的人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我。」
「……什么?」
「我就是新藤光一郎。靠『禁忌下的爱情故事』出道成为作家,之后又写了一些小说赚取稿费,那就是我们的生活费。顺带一提,责任编辑就是神野小姐喔?她之所以会跟来海滩餐厅,是为了监督我的原稿。顺便说一下,我刚才在你面前写的原稿,就是『禁忌下的爱情故事』的续作。」
「…………」
如果要替秋子现在的模样取个标题,大概就是『晴天霹雳』吧。如果看到眼前有幽浮从天而降,里头还跑出许多外星人以绝佳的默契表演阿波舞,想必就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呃……」
秋子揉了揉眉间。
「刚才哥哥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吗?并不是在开玩笑捉弄我?」
「嗯。全是事实。我对天发誓既没有错误,当中也没有混着任何虚假。」
「…………」
「有什么感想吗?」
「……对不起,请给我一点时间。」
「嗯。要多久都没问题。」
于是,妹妹环起手臂开始思考着。
她闭上双眼,扭着脖子。
抬头看向天花板,还发出低鸣。
接着又用手抓头发、摇摇头,并且苦恼地皱着眉头。
「等等,停。」
发现妹妹瞪大双眼准备尖叫时,我急忙捣住她的嘴。
「大家都在睡觉。你要节制一点。」
「呣——!呣呣呣呣——!?」
「好了,你要冷静一点。来,做个深呼吸。配合我的呼吸节奏。吸气、吐气、吸气——来!」
「……嘶——呼——嘶——呼——」
即使被我捣住嘴巴,秋子仍然听话照做。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秋子勉强恢复了冷静,她压低声音,不过情绪还是很激昂。
「那个,哥哥……」
「等等。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说,不过先等一等。」
我朝她露出笑容。
「虽然主动说出来的我说这话也很奇怪,但是这件事并不适合在这里讨论。这里不是只有你和我在,而且我们的身体都很疲倦,明天还有工作要做。详细的事情还是另外找个机会再谈如何?」
「怎么这样!那太过分了!虽然至今为止已经有许多事情被哥哥要求等待,可是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么过分的等待!」
「也是啦,老实说我也这么想。可是我还是希望今天你能听话。因为,我今天真的累了。实在不想再面对太累的事情,好吗?」
「暍。既然哥哥的状况不好,我也只能忍住泪水等待而已……」
「虽然当作交换条件也怪怪的,不过今天你可以睡在我旁边。」
「咦!?请问是真的吗!?」
「喂,你太大声了。」
「平常就不用说了,明明在这次集体住宿中,哥哥是如此抗拒与我一起睡的呀!?」
「嗯,就只有今天。」
也许,是我一时冲动。
仔细想想,就能知道这是错误的选择,也对她太好了。
但是,今天总之就是发生太多事情——才让我觉得偶尔这样也不错。我想,大人们大概就是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想喝酒吧。
不过,反正其他同伴也在一起,再怎么样都不会出差错,所以我能原谅自己做出这个判断。
「好了。既然如此就赶快睡觉吧。对了,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乖乖睡在我旁边喔?而且要遵守绅士淑女应有的礼仪。」
「我明白了。秋子是一个好孩子,不会让哥哥伤脑筋的……话说回来,哥哥还记得约定吗?」
「你是说在这个夏天当中,你们可以和我裸睡一次?当然还记得啊。如果秋子想要在这里行使那个权利,是可以以那约定为优先。」
「不。秋子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好孩子,不会做出那种要求。光是能在哥哥身旁睡觉这个事实,就已经让我满怀期待了。只要那样就已经很让我满足,不会再贪心要求其他事情。」
「你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总之,就像这样。
我和秋子两个人,睽违已久地把棉被铺在一起睡。
「呵呵。如果明天以后也都能像这样睡觉,就太幸福了。」
「只限今天喔。不然你又要得意忘形了。」
「呣,哥哥真讨厌。不过我今天心情很好,就算哥哥再怎么冷淡,都可以一笑置之。」
「不要再胡扯了,赶快睡觉吧。明天也要很早起床。」
「请不要这么说,我们来聊聊天嘛。只要一下下、真的一下下就好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么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没关系哟。我是说真的。能在睡前像这样和哥哥说话,对我来说就已经是非常兴奋的情境了。」
「真是的,明明是因为疲惫才像这样窝进被窝里……不然,我想想,来聊聊明天的早餐吧?总之,先来猜猜味噌汤的料会是什么。」
「这个嘛……我要投豆腐与豆皮一票。」
「太天真了。这里离海很近,应该会从海产开始供应才对。我想,海带味噌汤应该最有可能。」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呢。可是我也觉得住在海边的人反而已经吃腻海里的东西了。所以,我还是觉得豆腐与豆皮的可能性应该是最高的。」
「不不,我觉得冴木家的人很重视招待客人的心意。毕竟他们看起来很亲切,而且是做服务客人的生意。所以,一定会为了在海滩餐厅努力打工的我们,准备最能让我们感到高兴的材料。因此我觉得一定会是海产。没错,也有可能是放了新鲜海贝的味噌汤喔。」
「不不,一定是豆腐及豆皮的。这是绝不会错的。」
「那就只是秋子自己爱吃的材料而已吧?」
「嘿嘿,被您发现了。」
「哎,说起来根本就不确定会是和食,我们讨论这么多也没什么意义。」
「不不,才不会有那种事情。按照常理来看,一定会是和食。毕竟晚饭也都是和风的料理,以这种民宿而言,那样才是最自然的猜测——」
我就只记得到这里。
在同伴们就睡在旁边的情形下,我们小声地聊着,不知不觉当中我就睡着了。在人类三大欲求中,睡眠欲望是最无法抗拒的一种,我果然还是无法抗拒——虽然说,我本来就不打算抗拒。
哎呀。
话说回来,这种事情发展还真是出乎意料啊。虽然我早就有事情会在某天穿帮的心理准备,但真没想到会是自己主动把小说的事情告诉秋子。就算是在无可奈何之下,这仍是足以让我的人生规划产生重大变更的一个意外。我万万没想到,为了赶上截稿期限而忍着睡意强行动笔,居然会引起这样的后果。
如今也没办法了。才打工第一天就发生这种大事情,我也只能大伤脑筋,被迫思考该怎么度过这个才刚开始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