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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谈谈关于猿渡银兵卫春臣的事情。
在梅雨季刚结束的暑假前夕,我和她与学生会成员们,引发了一点小骚动。
*
我——姬小路秋人,在人生中对于自己就只有一项规范。
那就是:
『绝对信守约定。』
——那是一个凡是生活在有文化、有社会秩序的环境里的人,都该遵守的最基本、最根本之规范。
也许各位可能会觉得那没什么,但世上愈是单纯的事情,往往就愈难贯彻到底。至少在我周遭的人当中,不只是找不到能自豪『信守了每一个承诺』的人,反倒是能看见一大堆人将自己的轻诺寡信仅仅以一句『那只是场面话』轻轻带过。
当然,『谎话』这种东西对人类而言可说是一种润滑剂,其必要性已经无庸置疑。而我本身也说过无数大大小小的谎言。追根究底,所谓的小说家,本来就是必须费尽心机编谎赚钱的职业,因此也可以说我这个人在结构上就是属于会说谎的类型。
但就只有在『约定』这件事情上,我从来不说谎。
就算是表面上看似『随口答应的承诺』,我也必定会遵守。而且就因为自己以这样的规范自豪,我也才能抬头挺胸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但反过来说,我也正是因为深知约定的可怕,平常才会不随便立下承诺,顶多也只答应简单的事情。气总有一天要夺回妹妹‘这约定可说是唯一的例外,也许就是因为当初为了那项约定而耗尽了全力,才使我变成一个不太做出承诺的人。毕竟要是身处那个状况下我还随便答应更多事情,最后肯定会吃不消。
好了,回归正题。
虽然我是这样的人,但偶尔还是会做出承诺。
而且凡是答应的事,就绝对会做到。
因此,我认为差不多该实现承诺了。
*
「咦?约会?和我?」
七月中的某一天。
我找银兵卫谈话,并且说出我的意图。
「为、为什么找我?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影响啊?」
「哪有什么影响不影响。」
我侧着头。
「上次不是说好了吗?就是办眼镜时装秀的时候。」
「啊……嗯,对。是那一次啊。嗯。」
银兵卫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现在才想起那件事情。
为防万一在此说明一下,前不久,我对妹妹秋子明明视力不佳却不戴眼镜的事情表示不妥,可是极端讨厌眼镜的秋子找了许多藉口,说什么也不肯戴上眼镜,无可奈何下,我们试着以办一场眼镜时装秀的方式,看看能不能稍微改变秋子讨厌眼镜的想法,后来演变成得到冠军的人可以和我约会的情况——在这样十分莫名其妙、但很符合我们作风的发展之下,银兵卫一举夺得冠军,也赢得与我约会的权利。
哎呀呀。
这种发展连我自己说出口都感到奇怪。
如果是不熟悉我们学生宿舍成员的人,听到这种事情发展,肯定会疑惑到扭伤脖子的程度。如果把这种情节写成草稿拿给出版社看,也一定会遭到驳回吧。
「虽然说我的工作排程还是很紧凑,不过假日应该可以腾出一点休息的时间,所以我想趁早履行约定。」
「是吗?嗯。原来如此,这样啊。」
猿渡银兵卫春臣——这位我唯一的挚友不停点头,说道:
「如果是这么一回事的话,也难怪你会如此唐突了。不过就算如此,是不是太仓促了点?我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更正,我是说需要调整行程表的时间。虽然可能看不出来,但我绝对不算空闲啊,嗯。」
「当然,我也没有立场催促你。我会尽可能尊重银兵卫的预定。不过如我刚才所说的,我自己的行程表也很满。要是错过这一次,恐怕要拖上很久才能腾出时间。这一点可能要请你多多包涵了。」
「不,你不用介意。虽然我的确很忙,但不代表连一天的时间都挪不出来。况且原本安排行程时就该预留一些调整的空间才对。」
「唔,你这么说还真是令我无言以对。真抱歉。」
「不,没关系的,秋人。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
银兵卫脸上带着五味杂陈的感情。
「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像这样把约会当作游戏奖品的情况发展,好像有点情非得已,或者该说不太应该。虽说我和你互为挚友,维持愉快的关系毫无疑问会有正面的效果,但我说啊,秋人,既然是要约会,还是该依循一定的步骤、或者拥有像样的格局才对。」
「喔。你是说格局吗?」
「没错。光是秋人你刚才的邀约方式,就像是基于义务而不得不做、或者像是在处理日常琐事,我认为缺乏了一般所谓的情调。明白吗,我说的可是情调啊?那可是日本引以自豪的文化。你怎么可以如此看轻它呢?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男人,才会让这个国家变得如此糟糕。」
「……你是不是把话题扯得太远了?」
「才没有那种事。这可是十分重要的问题啊。」
银兵卫双手擦腰,显得十分气愤。
「秋人,你的行为就像是在替泡面淋上热水一般。难道你在约会吃饭的时候会煮泡面吗?应该不会吧?」
「不,我根本听不懂你的意……」
「我要说的是,约会早就已经开始了。」
银兵卫伸出食指指着我。
「重要的并不是只有决定约会当天要做什么而已。包含计画要去哪里玩,烦恼该穿什么衣服前去等等,这些也都属于约会的范畴。而不用说,邀约本身当然也属于约会的一部分。不,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那甚至可说是约会当中最重要的部分。光是邀约这一个动作,就能影响整个约会的成败。」
「原、原来如此。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一般常说回到家里才算结束远足。同样的道理,在约会结束之前,每一秒钟都属于约会的一部分。」
「知道了。我会铭记在心。不过这好像有点麻烦耶。」
「你说什么?」
「没有。呃,所以说,我好像还没有得到你的回覆,如何?」
「你所谓的呵如何』是指什么?」
「当然是指约会啊。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会另外再找机会问的。不对,我刚才的做法似乎很不妥当,总觉得还是延期比较好——」
「别说那种蠢话。」
银兵卫十分愤慨。
「不是也有句话说『想到就该去做』吗?而且『打铁趁热』这句话也很有道理。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对于出身商人世家的我而言将是很可耻的事情。那可是遭到同族围剿也不能有怨言的大失败啊。所以,我当然会接受秋人的提议。而你也是一样,既然都说出口了,当然不会再收回去对吧?」
*
因此,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我正式决定和长年挚友银兵卫进行一场约会。
工作时间就留到之后再去想办法,至于金钱问题嘛,事到如今也只能暂时视而不见,就先尽情玩乐吧。反正机会难得,乾脆当作放松心情的时间玩个痛快。再说对象是银兵卫,我应该能够毫无压力地和她去玩吧。
好了,既然方针已经定案,根据过去的经验,这种事情要是想要保密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而且我本来也就有向其他学生会成员报告的义务。然而……
「和银兵卫同学约会?嗯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在当天的晚餐时间提出这件事后,妹妹秋子立刻笑容满面地点头说道:
「或者该说,本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哥哥和银兵卫同学去约会是早就已经说好的事情,也是很正当的权利。说起来就像是领取奖券彩金的行为,我们没道理不支付才是呢。各位觉得对不对呀?」
「是呀,就只有这一次,我很赞同姬小路同学的意见。」
那须原同学一边吃着淋了蟹肉羹的炸豆腐,一边对秋子的意见表示同意。
「那是小银银在所有人都认同的游戏规则下,藉由比赛正正当当赢得的权利,我们这些旁人当然不会有意见。你们就放心享受约会吧。」
「我当然也赞成罗。」
会长也大笑着说道:
「不如说,我早就等你们两个的约会等到心痒难耐啦。毕竟不管是小银银还是姬小路秋人,看起来都像是关键时刻缺乏冲劲的类型。我甚至还在想要不要替你们计画一场约会,这下子我反而感到松了口气啊。」
「亚里沙也完全没有问题。」
最后则是一脸正经的亚里沙。
「是关于眼镜时装秀对吧?或者该说,因为亚里沙在那场比赛举办的时候还没有来到宿舍,所以并没有任何权力表示意见,要是真的抗议,就变成无理取闹了呢。」
就像这样,我和银兵卫的约会并没有遭到任何反对,一下子就受到大家的认可。
「相反地,我反而想告诉银兵卫同学。既然要约会,就必须好好地计画一番哟?毕竟那可是与我将来的丈夫——哥哥约会呢,一定要讲究内容与格局。要是令哥哥蒙羞、或是感到无聊的话,身为妹妹的我可是不能置若罔闻的喔。」
「姬小路同学,你不要给小银银压力。或者该说,我还比较担心阿秋。阿秋这个木头人到底能不能好好招待小银银呢?我想,这次小银银一定会在各种情况下层现出可爱的一面,阿秋本来就有帮忙衬托并且逐一录影下来的义务,但光看他的脸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使命感。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真是伤脑筋呀。」
「对我来说,他们两人都很令人担心啊。如果是我的话,有了这种机会就必定会吃掉对方,但他们两个都很被动。光是想到他们没有把该做的事情做一做,就让我感到战战兢兢。我可不想把草食性动物当作部下啊。」
「那个、那个、亚里沙并没有担心什么,也不会要求什么,只希望约会的时候能够和乐融融、玩得开开心心就好。要是回来的时候陷入不好的气氛,那就是不对的事情,请秋人哥哥大人和银兵卫姊姊大人一定要好好游玩喔。」
尽管四个人的表现方式各有不同,但她们似乎都在替银兵卫加油打气。
「兄长的事情就拜托您了,银兵卫同学。」
「加油,小银银。」
「你可要多加把劲啊。」
「银兵卫姊姊大人,要加油喔!」
「——等、等等,拜托你们梢等一下。」
就只有当事人银兵卫显得慌张。
「为什么你们要这样替我加油?一般来说大家不是应该多所刁难才对吗?话说回来,光是这么轻易得到认可就教我感到意外啊……」
老实说,我也有同样的看法。
姑且不论其他人,我原本还在担心至少秋子应该会罗罗嗦嗦、像个小姑般不断挑剔的。没有想到,她们居然全都支持我和银兵卫的约会。
「老实说,我现在感到非常不安。如果是经过一阵争吵、好不容易才得到认可的话,我还比较放心。没想到居然无人反对。」
「你在说什么呀,银兵卫同学?」
秋子一脸轻松。
「如我一开始说的,银兵卫同学本来就拥有和哥哥约会的权利。我并没有足以进行阻挠的名分。当然,我本身也很想和哥哥约会,也觉得身为将来太太的我应该优先才对,但就只有这一次,我愿意退让。而且既然我已经退让了,你就应该要玩得愉快才对。毕竟如果银兵卫同学感到愉快,想必哥哥一定也是呢。对于总是为工作忙得昏天黑地的哥哥而言,这可是好好喘口气的机会。所以就拜托你罗,银兵卫同学?」
「这、这样子更教人起疑了。秋子小妹居然会说出把秋人托付给我的话?那根本不是秋子小妹的作风。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在银兵卫同学的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
「总而言之,这一定是个圈套。你们大家是打算设下卑鄙的陷阱陷害我。我可绝对不会上当啊。没错,绝对不会。」
「唉。」
秋子带着『该怎么办?』的眼神,看向我和银兵卫之外的三个人。
那须原同学、会长以及亚里沙三个人,朝彼此看了几眼。
「好,我知道啦。小银银,你过来一下。然后呢,姬小路秋人,你留在原地等着。」
会长要所有女孩子集合,一群人就这样跑到房间角落去,似乎开始说起悄悄话了。
嗯。
这景象好久没有看见了呢。
「我说,银兵卫同学。你为什么要那么怀疑呢?这件事怎么看都只朽好处,你就放心接受吧。」
「话虽如此,秋子小妹,我无论如何都感觉到有危险啊。这种发展怎么看都很不自然,也不寻常。」
「我们才没有设下什么陷阱。小银银你就放心去享受约会吧。不过呢,要是你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的话,我也可以接手你的权利,享受和阿秋约会的乐趣。」
「别说蠢话。我身为猿渡家的人,怎么能够白白放弃应得的权利?我也在那场时装秀里牺牲了很多,还模仿什么猫叫——啊啊,我本来都快要忘掉了,现在不是又想起来了吗!你们这些人真的很过分啊!」
「总之,我们没有要设计圈套害你。如刚才说过的,就是希望你和姬小路秋人好好享受一场约会。如果还要怀疑这件事,你这女人就太不够朋友了吧?」
「我才不在乎什么够不够朋友,反正我只要有一个挚友就够了……不对,姑且不提那个,总之你们愈是主张自己的无辜,就愈显得可疑。凡事都要谨慎,就算谨慎过度而错失了什么也无所谓,这就是我们家的家训。只要相信着这个家训,我就不可能会随便相信你们。这是不会改变的。」
「银兵卫姊姊大人……亚里沙是真的希望银兵卫姊姊大人能和秋人哥哥大人快乐去约会的。您不愿意相信亚里沙的话吗……?」
「唔,又来了,亚里沙小妹这天真无邪的抬眼目光……!如果是平常的我想必会一下子就受骗,甚至是心甘情愿地受骗,但就只有这一次不行。就算是亚里沙小妹的恳求,我也不会退缩的。」
既然如此,我也没办法了。
被阻挡在外的我,就只能把听不清楚的交谈声当作背景音乐,一个人独自享受着晚饭。
……喔,今天的炸鸡块还真好吃。
「总而言之,我要把话说清楚,我不能就这样去约会。我很明显能威觉到你们有所企图。」
「我们明明就没有设什么圈套啊。小银银你只要正常去约会就好了吧,疑心病怎么这么重咧?」
「就算不是什么圈套,会长你们至少也有某些企图吧?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
「根本没有什么企图——虽然我想这么回答。不过呢,就姑且夸赞你的直觉很准吧。老实说呢,的确是有某些企图。」
「看吧,果然就是有问题。那就快从实招来吧。你们几个到底有何居心?」
「没有那么严重啦,银兵卫同学。我们是真的希望银兵卫同学能和哥哥去约会的。而且还是很正式的约会。」
「很正式的约会?我才想问,到底什么算是不正式的约会?我可完全无法想像啊。」
「那就是重点呀,小银银。我们就是在担心这件事—;担心阿秋他到底能不能与别人正式约会。」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是秋人哥哥大人总是那样。虽然他似乎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但怎么说都不太正常……」
「嗯,这点我是很同意。那男人的确是有那样的问题……所以说,这两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扯在一起的?」
「简单地说,事情就是这样:到底姬小路秋人能不能与人正常约会——不对,甚至该说他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们就是在担心这件事情啦。」
「到、到底是什么意思?」
「反过来问你,小银银,你是怎么看的?既然你平常总是以长年认识的朋友自居,当然已经察觉到了对吧?至少我自从和阿秋认识以来,从来就没有目睹过他对女性产生兴趣的画面。明明这间学生宿舍里,住了以我为首的众多美女,不是吗?这很明显是超乎常轨的情况吧。」
「呃,用超乎常轨来形容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那才不会夸张呢,银兵卫同学。我也同意那须原同学的意见。哥哥他很明显有问题,绝对不是正常人。虽然说我对哥哥的爱是不会受到影响的,可是该怎么说呢,还是不得不感到担心呢。毕竟一般来说,要是一男五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按照常识来看不是应该更有点反应才对吗?这可是后宫呀?明明是可以为所欲为的状况呢?但哥哥不只是没有做出那样的行动,甚至就连一点点兴趣都没有。我们反而觉得自己不被当成女性看待,难道不是那样吗?」
「这……嗯,的确。是有这样的情况没错。」
「就是说吧?更何况,这间学生宿舍里还有我这个将来的妻子在。不要说早上和睡前的亲吻,就算是一起洗澡、互相帮对方洗身体,甚至是夜袭来夜袭去之类的,这些事情以常识而言不是应该更频繁地发生才对吗?你说对不对呀,银兵卫同学?」
「不,应该没有那种事吧。」
「骗人!?」
「亚里沙很担心秋人哥哥大人。例如在鹰乃宫家一起生活的那六年里,哥哥大人也不曾谈过与女孩子有关的话题。而且,他也没有买过那些大人会看的书刊或影片。我的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也都很担心这件事,还说『秋人小弟真的是个正常的男人吗?就算想让他和亚里沙结婚,这一点还是很令人担心。是不是该请家庭医师检查一下比较好』……」
「那、那样子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我从小学到高中部有在旁观察过秋人,他和其他男生们偶尔也会聊到那方面的话题——至少看起来是如此。毕竟我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好像有点奇怪耶。
虽然我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而且大家都背对着我,所以甚至连表情也看不见,但我就是觉得她们在说我的坏话。哎呀,这应该只是错觉而已吧。嗯,大概。应该吧。
「总而言之,哥哥他就是有点奇怪呀。他对女性太无感了。那已经超过以木头人来形容的范围了·」
「我也同意。真教人担心他底下到底有没有生殖器呢。」
「关于这件事,我也很想以实战的方式加以确认,不过霸王硬上弓不是我的作风。话虽如此,如果他是那么没有性欲的男人,就算是我恐怕也很难发挥啊。老实说,他真的让我觉得无计可施啊。」
「亚里沙也有同感,说来惭愧,但亚里沙从未被秋人哥哥大人当成成熟女子看待过,因此亚里沙也感到无所适从。」
「所以才轮到银兵卫同学出马呢。」
「……我好像看出端倪了。我就觉得事有蹊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你们几个是打算把我当作祭品是吧?让在我们五人当中属于安全牌的我去打头阵,藉此观察秋人的反应,然后再从中寻找攻略秋人的线索?认为我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攻陷秋人,但至少能当个样本,提供你们研拟今后对策的材料——」
「不不,你在说什么呀,银兵卫同学。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呢?」
「就是呀,小银银。这种怀疑不是一件好事呀。我们不是朋友吗?」
「再也没有比在这种时候随口冒出来的『朋友』二宇更不值得相信的。再说,反正你们一定是打算偷偷跟踪约会对吧?」
「不不,怎么可能嘛,你想太多了啦!你说是不是呀,那须原同学?」
「姬小路同学说得对。话虽如此,也许我们就刚好到小银银的约会地点去玩,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要是真的发生了,可就没办法罗。」
「真是太厚脸皮了……」
「不管怎样,小银银,你这次可是背负着许多使命。你要有所自觉,努力进行一场约会。你就把自己视为攻略姬小路秋人的特攻队,大胆尝试各种方法吧。到时候我们会替你收尸的。」
「敬谢不敏。为什么我非得替你们去当实验品?想得太美了吧。」
「可是银兵卫姊姊大人,您虽然那么说,但看起来好像很雀跃呢,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不论是在何种状况下,只要能和秋人哥哥大人约会,都很令人期待。」
「唔!没、没有那种事。请你不要乱说。」
「那这样好了,银兵卫同学,你把权利让给我吧?如果是我的话,只要能和哥哥约会,不论当活祭还是实验品都无所谓。我反而不希望像银兵卫同学这样犹豫不决的人和哥哥约会。」
「那与我无关。请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追根究底,阿秋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认为小银银也该负责。毕竟你都和他在一起六年了,明明有的是时间能矫正阿秋,却还是这副惨状……没错,还是该由小银银负起责任,放手去尝试各种方法才对。之后我们会帮你捡骨的。」
「不,所以说你们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总之我——」
争论仍在继续,我也就只能乖乖等着。
唔,她们好像吵得满激烈的呢。
由于我早就已经吃完晚餐,差不多想回房间了……但这气氛怎么看都不允许我那么做。
无可奈何下,我只好开始收拾餐盘。
顺便洗了餐盘并放回橱柜后,我开始暍起饭后茶。但就是暍完一杯茶,她们的对话也还没结束,所以我又添了一杯。当我暗忖如果还要继续吵,就去找点心来配茶水的时候,她们才终于结束讨论。
在难以找到共识的谈判结束后,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呃,所以说,你们谈完了吗?」
「虽然我是百般不愿,情非得已……」
银兵卫板着脸,环起手臂说道:
「既然如此,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我决定不想那么多了,要当活祭还是白老鼠都无所谓。反正这种机会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乾脆放手一搏试试看吧。尽管放马过来吧!」
「你、你是不是有点自暴自弃啊,银兵卫?你还好吧?」
「放心吧,没问题。我可是很冷静的。虽然很冷静,但我也就此燃起了叛逆之心。看来有必要让大家知道,我这个人要是拿出真本事会有多么厉害。没错,等到发现我的实力之后,你们就会后悔了。到时候可就来不及啦。」
银兵卫看起来似乎很亢奋。
一向冷静的她会如此展露感情,其实还挺罕见的。
「……呃,所以说,到底是要去约会?还是不去?」
「怎么可能不去!我当然要去!你就洗乾净脖子等待约会那天的到来吧,秋人!」
「啊,嗯。好,请多多指教。」
我就如此被她莫名其妙的高亢情绪压过了。
总而言之——
我和银兵卫的约会就这样受到大家认可,之后就只剩下付诸实行而已,原本我是这么想的……
*
隔天,银兵卫跑来房间找我。
双手还抱着一大堆书。
「好了,秋人,让我们开始吧。」
银兵卫把沉甸甸的书本放到桌上,然后隔着桌子坐在我的对面。接着情绪激动的银发挚友就朝我如此宣言。
「……开始?开始什么?」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计画约会的内容啊。」
说着,银兵卫就开始翻阅书本。仔细一看,她所带来的全是某种导览书。
书名如下:
『适合与情人前往的咖啡厅』
『包您满意的约会路线』
『秘密推荐餐厅百选』
……诸如此类。
「我已经说过,约会早就已经开始了。」
银兵卫翻着手里的弓特选甜点女正夯的点心师傅们‘,说道:
「唯有用心准备以及在脑内做好模拟,才能造就完美的初次约会。绝不能在没有事先计画下,到了当天才随性而为,做一些徒具形式的行为,并且当作一场约会。那就像是徒手空拳去面对一场攸关生死之战的愚蠢行径。应该翻遍所有资料、考虑所有选择并做出最佳的抉择,如此才是正道、才是上道。秋人,你应该也同意吧?」
「咦?喔喔,嗯,说的也是。当然是那样。」
我原本真的打算到了当天才随性而为,做一些徒具形式的行为,并且当作一场约会。不过现在我不敢说出来了。
是说,应该也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吧?
到附近的商店街去,随便看看平常不会造访的店家,买份章鱼烧四处乱逛,累了就躺在公园长凳上休息——之类的。我觉得这样也很正道、也很上道,而且也比较不会出错吧?就是随兴乱逛,才能享受平常不能体验的乐趣不是吗?
「好了,秋人,你还在发什么愣?你也快点熟读我带来的资料,绞尽脑汁思考约会计画,并且与我一起摸索最佳的选择吧。」
……哎,现在的银兵卫大概听不进我的话吧。
她已经受到『约会』二字过度刺激,思考遭到囚禁,整个人的视野变得狭窄,或者可说是乱了分寸。否则一向以冷酷为特色的她,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夸张的行为。
「秋人,你就从这本『东京约会最佳导览』开始读吧。上头的推荐约会地点既详尽又易懂。应该很适合拿来当作入门书。」
「啊,嗯。谢谢。」
我向她道谢,并且接过书来随便翻翻。
原来如此,不论是编辑还是排版,这都是一本完成度很高的※慕客志。不过我就是无法把内容输入脑内。(编注:指图片占版面较多比例的书籍。)
「秋人,你觉得这里如何?」
「Sunshine60?那里的确是很有名的景点。可说是大家常去的地方吧。」
「嗯。那里有眺望台、水族馆,也可以逛街和用餐。算是十分完美的综合娱乐设施,而且离这里很近。」
「就去那里吧?我很赞成。」
「不对,等等。虽然那里很不错,但还有很多选择。应该再多多研讨一下。」
「是喔。说的也是,那样的确比较妥当。」
「那么秋人,你觉得池袋大都会饭店如何?」
「让我看看……嗯,这间饭店真豪华啊。从照片来看,内部的装潢也很漂亮呢。」
「嗯。这里似乎有许多精致的饮食店,旁边也有东武及西武百货。可说是一个提供了许多选择的约会地点,适合各种用途。」
「好像很不错嘛?我觉得很OK啊。」
「不对,再等一下。虽然那里的确是个好地点,但会不会太成熟了一点?包括现代感十足的酒吧在内,有许多适合夜晚前去的设施。对我们来说还太早了。」
「是吗?应该也有其他适合年轻人的地点吧?我们只要避开成年人的地方不就好了?」
「虽然很有道理,但真要说起来,只去一个地点也显得有点无趣。我觉得还是应该更针对重点进行计画才对。」
「喔,原来如此。」
「你看,秋人,这里好像也不错啊?」
「呃,我看看……喔,自由学园明日馆?那是一间学校吗?」
「嗯。那是某位知名设计师设计的建筑物,已被指定为重要文化资产。不只是现在仍在运作,也常出借成为婚礼及演唱会的场地。」
「喔,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光从照片来看,就让人觉得很不错呢。我有点想去看看。」
「就是说吧。」
「那么,就决定去这里罗?」
「不,再稍等一下。虽然说该地点的品质没有问题,但就是太近了一点。既然是难得的约会,要是就近解决就太没有情调了。我们再思考其他的选择吧。」
「……我说,银兵卫,你刚才不是才说过近一点的地方比较好吗?不对,为什么你刚才找的全是池袋附近的地点?」
「你有什么不满意吗?池袋附近有什么不好?难道秋人不喜欢那里吗?」
「倒也不是那样……」
就这样,我们讨论了一阵子。
但似乎没有敲定的迹象。
虽然银兵卫提出许多地点,我也一一考虑并表示赞成,但最后还是被她自己否决,又提出下一个提议——以下无限循环。
伤脑筋。
这样子就太超乎预期了。
虽说带了堆积如山的资料过来,但这些应该也没办法撼动猿渡银兵卫春臣才对。我本以为她会好好动脑,伶俐迅速地整理资料,挑选出最适当的选择,令我无从挑剔并且点头赞成。但这样子不就刚好相反了?明明她这个人应该会彻底排除感情,做出冷酷而合理的选择才对啊。
「你看,秋人,你觉得这里如何?」
「嗯,让我想想,我觉得不错啊。就去那里吧?」
「不对,且慢。仔细想想,这个约会路线实在太司空见惯了。还是寻找其他候选吧。」
「啊,嗯。也是。」
「既然如此,这里又如何呢?我觉得似乎还算雅致。」
「嗯,看起来非常好呢。就决定去那里吧?」
「嗯。不过仔细想想,这里很有可能会超出预算。看来还是找其他地方比较好。」
「咦、嗯。是吗?既然银这么说,那就再看看吧。」
「暍暍?秋人,你看看这里?我觉得好像是挖到宝了呢。不论是美观还是稀有程度都很好,再加上十分经济实惠,简直是个无从挑剔的地点啊。」
「咦、是真的吗?啊,真的耶,这还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好去处。如果是这里的话,的确是无从挑剔呢。怎么看都错不了。好,那就决定了。下个假日我们就到这里去——」
「冷静点,秋人。人家不是常说『欲速则不达』吗?要是太过武断可是会坏事的。如果不能好好研拟一番,仔细考虑各种可能性后再下决定,之后一定会后悔。」
「不……我觉得已经研究得够慎重了……」
「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就像这样。
我和她两人单独讨论事情,却又如此难以做出结论,对我而言算是颇为新鲜的体验。
虽然我们经常产生意见冲突,但总是很快就找出彼此能够妥协的地方,并且做出合适的结论,可说是一种极为出色的默契。不过看来这一次似乎没有生效。
没错。
我们很久没有像这样讨论得如此空泛了。我们的意见会如此不一致,顶多只有我和银兵卫刚认识的时候曾发生过。
「……嗯。今天就到讨论这里吧。」
之后,经过了漫长的考虑,银兵卫收拾了带过来的资料,然后起身。
「今天我就先告辞了。明天我会再拿其他资料前来你的房间开会,你要有心理准备。」
「……咦,还要继续……?」
「你说了什么吗?」
「我什么也没有说。」
「是吗,那就好。啊啊,顺带一提,秋人你明天也要准备资料喔?虽然我会尽可能收集资料,不过两个人还是比一个人更有效率。还有,明天你可要认真参加研讨会喔?根据我的观察,今天的你看起来还不够认真。为了拟出最佳的计画,你的活跃是不可或缺的。」
*
「老实说,真教人意外呢。」
几天后,在学生宿舍的餐厅里。
秋子环着手臂,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银兵卫同学会如此热心、专注地准备约会计画。看来我们想得太单纯了。」
围在餐桌旁的,是秋子、那须原同学、会长、亚里沙以及我,一共五人。就因为银兵卫有事外出,我们才趁她不在的时候集合起来整理状况。
「我也有同感。」
接着,那须原同学也稍稍皱起眉头。
「原本以为小银银就算再怎么说大话,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行动,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积极呢。我还以为顶多只是比平常稍微认真一点而已。」
「不过行为还是和平常一样离谱就是了。」
然后轮到会长耸耸肩道:
「真是的,小银银对于这种事情就是很不拿手,该怎么说呢,就像是没有天分。明明学生会里的工作她总能做得完美到可憎的地步,但只要一和男人扯上关系就变得很没用。话虽如此,尽管走错方向,不过现在的小银银却是充满干劲啊。哎,虽然也是我们自己刺激她的。」
「这样的银兵卫姊姊大人,亚里沙还是头一次看见呢。」
亚里沙似乎十分钦佩。
「银兵卫姊姊大人不只是长得很漂亮,头脑又好,不论是洗衣煮饭样样精通。虽然由年纪较小的亚里沙这么说很怪,可是她真的很可爱。不过该怎么形容呢,原本是那样的银兵卫姊姊大人,最近却变得很有干劲。尽管看起来像是很紧张且手忙脚乱,但原本的冰冷感觉也消失了……没错,亚里沙还是觉得现在的银兵卫姊姊大人比较好。」
「所以说,实际上的情形是如何呢?」
秋子朝我提出询问:
「以哥哥的看法,现在的银兵卫同学情况如何?」
「唔,就算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耶。」
「比方说,哥哥和银兵卫同学都在谈论些什么?每天都在研究约会的计画吗?」
「嗯,是啊。的确有在研究。」
「那么请说说看,说些具体一点的内容。」
「我想想……」
由于攸关银兵卫的个人名誉,我不太确定是否该说出来。但毕竟学生宿舍的其他人都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同伴,就算是为了建立圆滑的人际关系,我也该多提供一点资讯比较好。
「例如,今天她找我讨论的是该穿什么衣服去约会,而且谈了非常久。」
「原来如此,讨论穿什么衣服呀。」
「嗯。比方说该穿单件式洋装还是女用衬衫,该穿裙子还是短裤,该穿凉鞋还是懒人鞋之类的,而且说了很久。后来还讨论起到底要带单肩包还是手提包,该不该戴帽子去之类的。」
「可是那些话题还算正常吧?如果是我要和哥哥去约会,一定也会谈论相同的事情。」
「然后,她就渐渐开始脱轨了。说什么因为想不到结论,乾脆去买新的衣服之类的。接着就谈到要不要先一起去买衣服,让我忍不住说:『那不就变成约会了吗!』。总之就像这样,变得有点本末倒置。」
「啊,原来如此,的确……不对,那样子好像也不算太奇怪吧?我很明白银兵卫同学的心隋。如果换作是我,一定也会感到很迷惘,很有可能会得到和她相同的结论也不一定。我很明白银兵卫同学的少女情怀。」
「接下来,话题又偏到其他地方去了。例如谈到要不要穿派对礼服,或是为了彻底追求自然而穿睡衣出门,甚至明明不是去参加祭典却要穿浴衣之类的。你们知道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吗?」
「呃,请问最后怎么了?」
「我们决定穿学校制服去。不只是银兵卫,我也是。她说这样子比较合乎高中生该有的规炬。」
「……嗯。嗯嗯?呃……?」
秋子把眉毛皱成八字形,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我很明白她的心情,因为银兵卫提出结论的时候,我也是那副表情。
「有什么关系呢?」
如此帮腔的人,是银兵卫的忠实粉丝那须原同学。
「不如说,就因为会有这样脱线的地方,才更能衬托出小银银的可爱。那既不教人吃惊,也无须感到讶异,更不该加以批评。」
「顺带一提,我还和银兵卫讨论到点心的话题。」
「点心?你是说下午三点吃的东西吗?不是约会的话题?」
「嗯。她是在说要带点心去约会。」
「就带喜欢吃的东西去吧。或者是约会的时候,随便找间店吃吃蛋糕之类的。或者该说,那样的行为才称得上是约会吧。」
「嗯,说的对。我认为那须原同学的话非常有道理。如果想要点心的话,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去就好,根本不需要为了要带软糖还是硬糖而烦恼上一个小时,更何况是金额要不要限制在三百圆以内之类的。」
「……你是说,小银银她不只是花了一个小时烦恼要带软糖还是硬糖,甚至还限制金额在三百圆以内?」
「嗯。很遗憾地,就是如此。」
「那还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呢。没想到小银银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
「对吧?会这么想没错吧?我和银兵卫认识这么久,本来就常常看见她比较脱线的一面,但再怎么样,这次都太超过了。该怎么说,令人完全料想不到呢——」
「是呀,一点也没错。我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至少也该带个一千圆的点心嘛。」
「咦?重点是在那里吗?」
「我只是装傻一下而已。阿秋,别用那种惊愕到无以复加的眼神看我……是呀,我知道。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呢,最近小银银的行动实在有点脱序。」
「无论如何,她的确是冲昏了头。」
会长插了话。
「也不知道该说是冲昏了头,还是得意忘形?像是迷失了自我,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专注在一个目标上的时候,这种情形也不算罕见吧。」
「可是该怎么说呢,也让人觉得她应该更冷静一点才对。」
「那种话说给她听,八成只会造成反效果吧。那家伙根本就不会承认自己昏了头。」
「就是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有什么关系?就放着不管吧。像她那样原本一脸冷酷的家伙,现在这样不就像是露出本性了吗?人本来就是会因此获得成长吧。要是随便介入,对小银银反而是坏事。」
「虽然会长这么说也有道理,但也不能就这样丢着她不管……」
「不,就是要丢着不管。人往往是丢过了脸才懂得反省。小银银那家伙既没有丢脸的胆量,原本的实力又太强,想必她从前一定没有经历过难堪得要死的情况。就让她跌倒一次吧。
我当然不是不怀好意喔,这可是基于关心才说的。」
「唔,话虽如此……」
「哎,也许你会觉得麻烦啦,不过就陪陪她吧。不对,你不是她的挚友吗?既然如此,不是更该帮小银银脱胎换骨一番……嗯?『帮小银银脱』,听起来还真诱人啊。嗯,居然能够随口就说出这么巧妙的话,我太满意自己啦。」
「怎么一下子就扯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明明刚才的话听起来还算温馨的。」
「亚里沙也认为现在的银兵卫姊姊大人没有问题。」
即使有点畏缩,但亚里沙也提出自己的意见。
「或者该说,亚里沙觉得现在这样比较好。因为银兵卫姊姊大人不只头脑聪明,外表看起来也很有神秘感,总是带着令人难以亲近的气息。但最近的银兵卫姊姊大人却少了那样的感觉,变得很容易亲近呢。亚里沙认为那样子对银兵卫姊姊大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嗯,难以接近是吗?也对,那家伙从以前就是那样啊。毕竟怎么看都不是寻常人物,无论如何都会被他人特别看待。就算她本人不这么想,周遭的人也会如此。」
「对对,就是那样子。」
「所以说,亚里沙也是那样看待银兵卫的是吗?认为她很难亲近、不好伺候?」
「不、不是那样的。亚里沙只是从一般的观点来说而已。亚里沙很喜欢银兵卫姊姊大人,平常也很受她照顾,绝对没有觉得她很难亲近。哥哥大人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呢?真是太过分了!」
「哈哈,抱歉抱歉。不过,原来亚里沙是往好处看啊。会长也是。」
而秋子和那须原同学尽管带了些主观意识,但她们似乎也对现在的银兵卫表示乐观。更正确地说,她们其实是带着一种近乎畏惧的感情看待她的。
「我们是不是唤醒了沉睡的狮子呢……」
秋子这样的自言自语,似乎最能用来形容当下的气氛。
「无论如何……」
会长环视了众人一眼。
「会有现在的发展,既是必然、也是好事。再加上小银银是按照规则行使正当的权利,如果从旁插手或插嘴都是不上道的行为,不,应该说根本是违反规则。我们就尽可能站在外面,以旁观者的立场关注吧。」
没有人表示异议。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虽然应该只是『没有异议』,不见得是『积极的赞成』,但目前也没有其他做法。包含我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甚至还曾火上加油。
「总之,姬小路秋人,一切就交给你啦。就只有这一次,我们这些旁人会乖乖旁观。你可
要好好帮助小银银成为女人啊。」
「……事情会不会太严重了一点?我们只是去约个会而已啊。」
「当然,那就够了。即使如此,对她来说同样是能不能成为一个女人的关键时刻啊。哎,总之是难得的假日,你们就好好玩个尽兴,知道吗?」
*
于是,时间来到约会当天。
我来到某条私家铁路沿线上的车站。
现在是上午十点。
这一带因为离东京都有点距离,空气显得比较新鲜,也看不见拥挤的人群。话虽如此,毕竟是假日时间,随处可见全家出游及年轻男女的身影。好像也有许多人像我一样在等人。不过,明明是假日却穿着学生制服,看起来又不像在进行社团活动,因此我非自愿地引人注目。
没错,我是在等人。
明明我是跟银兵卫约会——
明明我们住在同一间学生宿舍,彼此房间的距离也不到十公尺——
「约会的开始,就在于约地方相见。没有比这更重要的。』
以下是银兵卫的主张:
「约地方见面可说是约会的缩影。在约定的一小时前抵达,在内心里思索着今天的约会将会如何,因期待与不安感到焦急。或是搭电车时不小心坐过站而迟到,瞪着手表期盼电车赶快到站。还有因为迟到而不断道歉,另一方则笑着原谅——这些全都是约会的真髓、同时也是醍醐味。如果不经历这些事情,就像在暍没有气的可乐。无论起因为何,既然要进行约会,这些最基本的部分可是不能错过的。』
……老实说,她的话我顶多只能同意一半。
相反地,比起两人特地选在不同时间离开学生宿舍,我反而觉得一起出门、一路上开开心心地前往目的地还比较愉快,更重要的是那样还更像是在约会。话虽如此,但由于银兵卫在这件事上很坚持,而且今天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一天,我也只能顺从。
姑且不提这个。
她是不是太慢了点?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做事细心的银兵卫会迟到可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啊?难道是路上碰上什么意外了吗?我刚才写了简讯问她,但也没有得到回应……回应……可恶,早知会这样,刚才是不是一起出门比较好——
「抱歉,秋人!我来晚了!」
就在此时,我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穿着制服的挚友正喘呼呼地跑过来。
「怎么了,银兵卫?你害我担心死了。」
「抱、抱歉。我并不是存心要犯下这种过错……但如你所见,我迟到了很久。我诚心在此向你赔罪。
「不不,没关系。比起这个,没想到银兵卫居然会迟到。我本来以为以你的作风应该会准时,或是提早很多抵达。难道是电车停驶了吗?」
「不,这完全是人祸。一切全是我的责任。不能责怪任何人。所以我才非得向你道歉。对不起,秋人。」
银兵卫如此说着,还不停地偷瞄我。
「……?」
怎么回事,她的眼神像是想说些什么?就因为她一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会做出这种迂回的态度还真是罕见。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仔细、快速地打量了银兵卫。
和原先的预定相同,她穿着圣莉莉安娜学园的制服。脚上一如往常地穿着白袜及运动鞋,就算说正要去上课也丝毫不令人意外。唯一不同的,是斜背在肩上的皮制包包,但那也是以前看过几次的私人物品,不太可能和她欲言又止的目光有关。
奇怪?那么到底是有哪里不同呢?
我思索着,然后终于察觉到了。
银兵卫的脸,看起来有点不同。
说得更具体一点,是眉毛、睫毛、眼眶以及脸颊等部位。这些我很清楚六年来每—项转变的部位,如今已稍微变得亮眼,总觉得比平常更加鲜明许多——
啊。
原来是那么一回事。
由于太过超乎预料,使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意会过来。
「钦,银兵卫。」
「什、什么事啊,秋人?」
「你该不会……有化过妆?」
此话一出,挚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大放光采。
同时,她也用手指抓了抓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
「嗯、嗯。是啊。虽说是顺水推舟,但这仍是货真价实的约会。就算对象是熟识的你,我还是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认真打扮一番再前来。说起来这就像是一种穿着规范吧,嗯。」
「穿、穿着规范是吗……」
虽然她的说法好像也有一番道理,但老实说,我还真的没有想到。因为,不是说好今天彼此要穿制服来吗?又不是要去参加派对,一般来说怎么会注意到这种事呢?
「话说回来,秋人,你今天来约会,是不是有意识到穿着规范呢?」
「咦?」
「你看起来似乎和平时去学校的打扮没有两样,但这也只是我个人的观察。以秋人的作风,一定有在我察觉不到的地方下过工夫才对。」
「啊……这个嘛……」
由于银兵卫的说法是建立在『一定有』的前提下,而且还以坚信不移的天真表情看着我,使我产生了极大的罪恶感。不,我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错。大概吧。
「嗯,真不愧是银兵卫。」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就这样含糊带过。
于是,我急中生智。
「你果然很有观察力。的确,我的外表看起来可能和平常没有两样,但那也只是表面上。实际上我当然有为了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预作准备。」
「嗯,果然如此。所以说,具体而言是什么准备呢?」
「就是心意。」
我挺起胸膛。
「我认为所谓的穿着规范,并不是在规定要穿什么服装、戴什么手表或是穿什么鞋子,最重要的应该是心意。」
「嗯嗯?」
「不如说,就是为了面对某种场合,才会以调整穿着的方式来为内心做好准备,这才是穿着规范的本意。如果太过介意事物的表面,反而会因此犯错,像是迷失了本质。」
「原来如此,真是很合逻辑的想法。」
「然后呢,所谓的心理准备,应该是隐藏在内心当中的东西才对。就像是江户男儿的气概。在表面上刻意装作随便,但私底下却毫不吝啬地下工夫。那些全都是基于心意。」
「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好了,那么我就问问你吧,银兵卫。我今天看起来如何?你有没有隐约感受到我身上与平常不同的气息呢?」
「原来如此,经你这么一说,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你看起来精神奕奕,像是压抑不住内心的锐气……一向很不起眼的你,如今看起来像是恢复了霸气。没错,简直让我想起六年前的你啊。当时的你,总带着一股像是离鞘利刃般的气息呢。」
「哈哈……姑且不提六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如同银兵卫所观察到的,今天的我可是和平常不同喔?」
「嗯,我明白了。看起来今天可以好好期待秋人的活跃了。」
银兵卫不断点头,像是感到非常满意。
哎呀。
虽然我好像蒙混过去了,但这么一来似乎也给自己提高了门槛。即使撑过了现下,总觉得之后会更加辛苦。
「是说,没想到银兵卫居然会化妆啊。」
「怎、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
「没有啊。看起来很好。」
实际上,她的化妆方式既得体又典雅,并没有破坏原本的魅力,就只是有效率、最低程度地将其凸显出来。反而可称为是化妆的模范。
「呵呵,因为我研究过了。」
银兵卫显得十分得意。
「为了以最低限度的化妆发挥最高效率,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虽然我经常不被当成女性看待,但要是拿出真本事,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可别小看我这个猿渡家的接班人。」
「这样啊。不过也对,以第一次化妆而言看起来的确很好。虽然我不太熟悉这方面的事情,仍然看得出银兵卫的化妆很优秀呢。」
「嗯嗯,就是说吧,就是说吧。」
「老实说,我觉得银兵卫就算不化妆也没有问题。但这就和料理一样,如果没有经过一番处理,就不能展现材料的美味。而且银兵卫本来就很会做菜,总觉得你应该也很了解凸显自己魅力的方法呢。能在第一次实践、而且又是淡妆的前提下得到这样的成果,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啊。」
「呵呵呵,你很有眼光嘛,秋人。虽然不得不说你十至今给我评价总是过低,但现在我总算能得到正当的评价——」
「不过,真抱歉啊银兵卫。」
我露出苦笑。
「虽然我知道你很用心化妆,本来可能很好看,但现在全都花了耶。」
「咦?」
「大概是因为你刚才一路跑过来的缘故,流了许多汗,一不小心就用手臂擦。看起来就像是那样。」
「——呜!?」
银兵卫的脸一下子变成红色。
抱歉啊,挚友,但我也不能一直不说。我不能让你再继续丢脸下去啊。
「糟、糟透了……」
银兵卫拿起随手镜确认自己的妆,脸又从红转白,然后像只被人拿木棒戳的穿山甲,掩着脸说道:
「我苦心研究的妆、细心打扮到迟到的妆,居然会毁在如此单纯的失误……这就是想找个洞躲起来的感受啊。就算找不到洞也想自己挖呢。想必我一辈子都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带把铲子过来啊!这真是一个活生生的惨痛失败……!」
「不不,你太夸张了。」
「这怎么会夸张?才一开始就如此倒楣,足以令我失去所有的干劲了。既然如此也没办法,看来只能取消今天的约会了。」
「不不,等等啊。冷静一点,银。」
「我已经够冷静了。冷静之下所作的结论,就是我已犯下无可挽回的失误。想必不论我再做什么都不可能挽回这个失误了。再会了,秋人。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你果然一点也不冷静啊!」
之后,我努力安慰着陷入极度哀叹的银兵卫,并且带她前往附近的洗手间,花了三十分钟重新补好妆。
「……抱歉,秋人。我刚才乱了分寸。」
回过神后,银兵卫垂头丧气,简直像是忘了浇水的花朵。
「明明我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想到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果然还是不该做一些不熟悉的事情……」
银兵卫将原本就很娇小的身躯缩得更小了。
看到挚友这副模样,我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就放轻松一点吧。」
我尽可能露出开朗的笑容。
「任谁都会犯错的。不只是银兵卫,我也会犯错。就只是今天刚好轮到银兵卫出错,我没有出错也只是因为运气好而已。」
「呜呜……真是如此吗……」
「当然是罗。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或者该说,我们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就算这趟出门稍微与平常不同,你也不必太过介意。放轻松、放轻松,take is easy。」
「呜呜……」
即使如此,银兵卫仍沮丧了一会儿,不过她似乎也想通了。
「……我明白了,秋人。如你所说的,我至少也该避免就此一蹶不振。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嗯嗯,一点也没错。很高兴你听得进去。」
「不过呢,秋人……」
说完,银兵卫不满地瞪着我。
「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也决定振作起来。但是呢,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无法接受。」
「嗯?你是指……?」
「就只有我一个人手忙脚乱,你却和平常一样冷静。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子很不公平吗?」
银兵卫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我可是满心期盼这一天的到来,竭尽一切努力作了准备。但你看起来,却像是在午餐时间随便找间能站着吃的蔷麦店一样轻松。这状况让我不得不说太不平衡了。」
「呃,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想法啦……可是,要是银兵卫和我两个人都陷入慌乱,约会不就全毁了吗?我反而觉得自己应该保持平常心,才能维持整体的平衡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
银兵卫嘟起嘴唇。
「不,就算道理上是如此,我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我感到自己很吃亏,就像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一头热。」
「哈哈……」
我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呢?
总觉得要是说错话又会踩到地雷。
「嗯,但我还是要保持这个态度下去。」
当我不知该如何反应时,银兵卫收起闹别扭的表情。
「既然另一方这么消极,如果我不振作起来,这场约会就会变得不像话了。一头热又如何,我就放手一搏、彻底地冲刺到最后吧。今天我一定要展现出猿渡银兵卫春臣这个人的风范。」
「啊,嗯。说的也是,一点也没错。」
「好了,我们走吧,秋人。今天绝不算长,我们可要善尽人事,一分一秒也不可以浪费。」
就像这样,后来她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总之,最后她似乎自己抛开了烦恼。
(哎呀呀,不过,该怎么说呢……)
银兵卫带着毅然的表情向前迈步,我则注视着她的背影,同时在内心思考。
毕竟这场约会从一开始就不顺利。看来我今天必须作好心理准备,否则接下来恐怕还会很辛苦。
*
从车站走了几百公尺。
我们预定在此度过一天的游乐园,正座落在眼前。
这里占地约三十万平方公尺,虽然与知名的游乐园相比绝不算大,但在有限的空间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再加上游乐园本身带着历史气息,看起来格外壮观。这一点光是从外面观看也能明白。
「你看看,秋人,那里有卖传统零食……嗯,这些商品真耐人寻味。虽然我不认为那样的品质与单价能维持营运,但既然能持续至今,当中必定包含了某种逻辑。啊啊,顺带一提,我并不讨厌传统零食喔?反而是非常喜爱。所以,我们就去那间店看看吧。」
顺带一提,这间游乐园的特色,就在于设计用心的云霄飞车类游乐设备,他们总是以创意新颖、又不流于华而不实的设计,持续提供娱乐给民众游玩。而游乐园当中必备的鬼屋等设施则是走扎实路线,属于必定会让小孩子吓得哇哇叫的有名景点,据说也有络绎不绝的情侣为了制造※吊桥效应而前来。(译注:吊桥效应指的是一种心理作用,当处在紧张状态下,人可能会把内心的情绪起伏误以为是异性所致,进而产生像是恋爱的错觉。)
「喔,你看看那个,秋人。那间店似乎在作卖点心的生意,里头有章鱼烧、大阪烧、今川烧以及冰淇淋,那些品项可真是抓住了重点啊。明明只是个人经营的商店,却能像是连锁店一般存续至今,我从以前就感到很好奇呢。所以,我们就去看看吧。然后在那里买些东西,藉此采求他们经营的秘密吧。」
另外,这间游乐园的客群非常广泛,不分男女老幼,就连※现充与非现充也毫无隔阂,大家都在游乐园的各个角落享受着休息时光。那看起来仿佛像是由各种文化拼成的马赛克砖,宛如结合了东西方文化与阿拉伯世界的古城伊斯坦堡,混杂的气息与活力掺和在一起,特殊的氛围呈现在眼前——我记得网路上是这么写的。(译注:网路流行语,指『现实生活充实者』。)
「唔唔,秋人你快看啊,那间店的橱窗里展示着许多女性服装,想必是一问卖衣服的店家,但里头尽是一些褪流行且不起眼的衣服,简直像是刻意安排的。到底有谁会去那种店呢?老实说,我还真是不明白他们要如何获得利益。不说别的,你看,墙上四处都贴着倒闭大拍卖的宣传海报。实在教人费解。那些海报看起来不是都已变色了吗?要褪色到那样的程度,恐怕需要几个月,不,甚至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才有可能。意思是说大拍卖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实在太矛盾了。那间店必定藏着某种秘密。我们一定要进去调查一番才行。」
「不,我说银兵卫……」
我差不多该吐槽了。
于是,我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们差不多该进游乐园了吧?已经去过太多其他的地方了。」
没错。
从车站前出发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明明只要走几百公尺就能抵达的地方,却仍远在天边。因为我们一直在前方的当地商店街驻足不前。
不,与其说是驻足不前,其实就只是银兵卫自己一直被其他东西吸引住而已。明明我们之前已经花了许多时间研究,好不容易才决定要来这间游乐园玩,再这样下去就要本末倒置了。
「虽然你说的没有错,但我告诉你,秋人。」
然而,银兵卫却嘟起嘴唇。
「要是丢着如此有趣的东西不管,对于猿渡家的人而言可是一种耻辱。我怎么能够错过呢。」
「可是,如果是像这样的商店街,老实说学生宿舍附近也找得到吧。而且,银兵卫你不是常常去那里买菜吗?要逛的话在那边逛不就好了?」
「这是两回事。又可说是甜食与正餐是分装在不同的胃袋。就算是已经有过许多类似的经验,也不该加以否定。相反地,就是因为能重复体验,才称得上是一种娱乐,难道不是吗?」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啊,你快看,秋人。那间电器行前面有台自动贩卖机。原本还以为卖的是饮料,没想到居然在卖电池啊。在这个便利商店全盛期的时代里,那台自动贩卖机到底有何价值呢?好,我们马上去揭晓它的秘密吧。」
银兵卫又兴致勃勃地跑了过去。
唔——
她好像很兴奋呢。
不只是很兴奋,而且还忘了本来的目的。
说到猿渡银兵卫春臣这个人,明明大家都知道她是冷静到了几乎像是冷酷的程度,并且以聪明与理性闻名,现在却完全变了个样。
而造成这个情形的起因,不是别的,就是从她转学到圣莉莉安娜学园、加入学生会并且住进学生宿舍以后开始的。果然人还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啊……明明来这里之前,顶多只有我能够和她交谈超过十秒钟而已。
「钦,秋人,你还在发什么愣?赶快过来吧。自从有史以来,时间就从来都不是无限的啊?要是浪费了时间,对人类而言可是滔天大罪。快点快点。」
「好好,我知道了。」
受到催促,我只能露出苦笑,并且追在银兵卫的背后。
虽然我总觉得浪费时间的人应该是银兵卫,但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毕竟,今天本来就是属于她的日子——哎呀,老实说我自己也很期待今天的约会呢。
好了,我才如此顿悟没多久。
我们马上就碰到了一点问题。
我们到那间她所谓『作卖点心的生意』的店家,并且为到底要买章鱼烧、大阪烧、今川烧还是冰淇淋烦恼了很久,最后决定要买可丽饼,当我正准备付钱的时候——
「感谢您的惠顾—一共是五百圆—」
听到堆起满脸笑容的店员小姐报价,我把身上刚好有的五百圆硬币放到柜台上。
「且慢,秋人。我也付一半。」
说着,银兵卫就从包包里迅速取出了钱包。
「不不,你在说什么啊。」
我笑了笑。
「这是约会,当然由我来付。你不用客气。」
「不不,我并不是客气。」
银兵卫也笑了笑。
「就算是约会,让你一个人支付不是很奇怪吗?我也该支付一半才对。」
没错。
至此,我们才发现遗漏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们事前完全忘了讨论『约会的费用到底该如何分摊』,这对于人类而言可说是永远的课题。
「不不,银,那样很不好。」
我困扰地笑着。
「一般来说,这里应该由我付帐吧。虽然看起来这样,但我姑且也算是男人,而且这次的约会本来就是由我提出的。」
「不不,秋人,不能这样。」
银兵卫也困扰地笑着。
「因为是男人就必须埋单?那应该不能算是合理的逻辑吧。况且虽说约会是由你主动提起的,但答应的人也是我。现在应该公平地分摊费用才对。」
我露出苦笑。
「分摊费用就等于是公平吗?就算立场上彼此对等,但偶尔不也会互相赠礼或请客吗?而且我根本不会因为付了帐就踩在你的头上。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了。」
银兵卫也露出苦笑。
「当然有那样的心意是很好,但我认为具体化为行动让所有人都知道,才是更正确的选择。不,相反地,我才认为自己应该负担全额。毕竟我刚才已经犯了迟到的过错。因为想要表示歉意,还刻意提出分摊一半。如果不能稍微体察一下我的用心,你不觉得会遭天谴吗?」
「喂喂,拜托你等等。」
我皱起眉头。
「刚才我虽然很担心,但也没有生气啊。该怎么说,你没有必要道歉,道歉了反而会令我觉得很伤脑筋啊。不是我要一直重复,但这次的约会是我提出的。都已经让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了,如果连请客都作不到,那我才觉得会遭天谴呢。」
「这种说法我不能苟同。」
银兵卫也皱眉。
「我也再次重复,光是犯下迟到过错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人情就算扯平,甚至变成我有所亏欠的状况。明明我本来就该归还人情,但还是压下自己的心情,做出最公平的『均摊』提议。为什么秋人就是不肯听进去呢?真是教人难以理解啊。」
「就算你问为什么,我这边也有必须守住的原则底线,而且一开始我就打算支付全部费用了。是说,银兵卫你的经济状况不太好吧?我说真的,你不要太勉强了。」
「那是我要说的话。你才要担心呢,身为一个高中生却要担任家庭里的经济支柱,居于负责将来所有财政问题的立场不是吗?难道你不认为该尽可能节约支出?」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还不至于付不出约会的钱啊。」
「那我也一样啊。虽然老家规定了我个人生活费的上限,但也不至于连约会的钱都没有。说得更具体一点,我可是拥有着经济后盾——一个名为猿渡家的强大后盾,而秋人应该没有吧?总不可能到了现在还去仰赖鹰乃宫家吧?」
「所以我才每天拚了命努力工作啊。不只是工作上已有成果,追根究底来说,我本来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努力工作的。要是有需要的时候不拿钱出来,那才叫本末倒置吧。所以,还是应该由我来支付。」
「不要说傻话,我不能让你那么做。」
「你怎么这么坚持啊。既然我都说要请客了,你就大方一点让我请嘛。银在这种地方总是太顽固了。」
「那么我就用同一句话回敬你。我说,秋人你在顽固这一点上才是无人能比的。这种时候你从来都听不进我的意见。不知变通就是你这个人最明显的缺点。」
「你这段话简直像是在对着镜子说啊。真是的,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才最让人感到困扰。如果是秋子的话,在这种时候她一定会乐意接受的。」
「为什么要提小妹?真是令人太不愉快了。如果你那么喜欢小妹的话,就去和她约会,然后把我这个碍事鬼赶回家吧。」
「为什么你要那么极端?不是我要说,你这个人啊——」
……嗯?
奇怪?
我们怎么不知不觉地吵起来了?
「你们的感情真好呀~」
就在此时——
原本在一旁带着微笑注视的店员小姐从旁打岔。
「小情侣之间的吵嘴最好了。该怎么说呢,像是可以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而且也有想解决问题的诚意。」
「啊、是。的确。」
「哪像我们夫妻,像是早就吵腻了,或者可说是觉得再怎么吵也没有用了。然后呢,别说是吵架,甚至会渐渐觉得连话都懒得说,就算偶尔一起出去玩也几乎不说话……」
唔喔喔……!?
她怎么带着笑容说出如此沉重又具有无比真实性的经验谈……!
「最近还更进一步,彼此之间都变得太过忽视对方了。明明住在同一间房子里,却像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与其说是不放在眼里,比较像是脑袋不愿意去辨识对方一样。就算做了饭,有时候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只做了自己的份,当惊觉过来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又发现老公已经在吃自己买回来的超商便当。真是的,该怎么办才好呢,明明才结婚一年而已呀。」
「呃,该怎么说呢……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您。」
回过神的我,只能不停道歉。
银兵卫则是尴尬地把脸转向一旁,像是事不关己。
哇,这下子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踩到地雷了?正当我认真思考该不该逃跑的时候——
「啊,可丽饼就算是我请客吧。」
店员小姐如此说道:
「如此一来,你们就不必再吵谁要付钱了吧?」
「不,怎么能够这样。我们会付钱——」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就带走吧。再说,如果你们继续在这里吵架,其他客人就不会上门了,对吧?」
因此——
妨碍了店家生意好一段时间的我们,不只是劳烦人家帮忙劝架,甚至还免费得到可丽饼,使得我只好不断道歉并且赶快离开。店员小姐不只是脸色和悦,还说:『约会加油~你们要好好相处喔~』。她真是个好人。
「抱歉,秋人。」
姑且不论可丽饼事件的始末——
经过这件事后,银兵卫的兴致又再度陷入低落。
「我真是的,居然又和你产生无谓的争执了。在这个值得庆祝的约会日,我居然表现得如此不成熟,真是愚蠢无比。如厶刁已经不是能继续约会的状况丫。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不,拜托你等等啊。」
我急忙规劝。
「你也不必那么介意吧?就我所知,约会当中本来就很少不出错的。反而可以说,要是约会从头到尾都太顺利的话,就会让人感到不够刺激呢。」
「呜呜……真的吗……?」
「嗯嗯,真的真的。而且刚才的店员小姐不是也说过了吗?连架都懒得吵才是最糟糕的。况且,我们本来就从刚认识的时候吵到现在了嘛。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会受到一两次吵架的影响了,对吧?」
「呜呜……」
银兵卫仍感到沮丧,不过她也点点头。
「也是。你说得很对,秋人。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就情绪低落,在约会里反而是不该有的行为。看来我必须努力把情绪提升起来才行。」
虽然银兵卫笑着说道,但她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
该怎么办呢?
以她现在的情绪,原本应该很愉快的约会,就要变得像是丧事一样了。希望能赶快恢复她的心情——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就在此时——
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不是我的,那是从银兵卫的包包里传来的声音。.
「到底是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接……」
话虽如此,银兵卫还是拿出手机,但她一看到来电显示就露出生气的表情。
她把手机放到耳旁,开始小声说话。
「喂?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喔,嗯。咦?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喔,我知道了。你们是打算……那怎么看都是违规的行为……我可不接受那种理由……」
嗯?她到底是在和谁讲电话呢?
光从只字片语来研判,对方似乎不是银兵卫欢迎的对象,谈论的话题似乎也让她感到很不高兴。
「知道了。好吧,反正电话里再怎么说都没用,我们就直接见面说清楚吧。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嗯,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呃?银兵卫?」
「抱歉,秋人,我有急事。」
挚友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
「我马上回来,请你先找间简餐店坐坐。这个亏欠我下次一定补偿。」
「啊,没关系啦,你就赶快去吧。刚好我也想稍微休息一下。」
「谢谢。那么我先走了。」
低头致意后,银兵卫就气呼呼地耸起肩膀离开了。
唔,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居然半途离席,实在很不像她的作风。意思是说,那是十分紧急而重要的事情吧。反正约会也快倒向负面的方向,这样一来刚好得救了。就让彼此先拉开距离冷静一下,之后再继续约会吧。
◇ ◇ ◇
银兵卫与秋人分开后,朝着附近的一间咖啡厅跑去。
她在由红砖砌成、带着古典风味的店内四处寻找,立刻找到了那群目标。
「喂,小银银,在这里。」
坐在店内深处并朝这里招手的人,是学生会长二阶堂岚。
则札引有姬小路秋子、那须原安娜史塔希亚与鹰乃宫亚里沙,学生宿舍的女性成员全部到
齐了。
「……我就先问清楚一件事情。」
跑得有点喘的银兵卫说道:
「你们会出现在此,到底是怀着何种居心、抱着何种目的?马上给我一个详尽的交代。」
「喂喂,你不要露出那么凶的表情嘛。」
岚举趄双手,做出安抚的动作。
「哪有什么目的,我们四个人就只是出来玩,刚好撞见你和姬小路秋人的约会现场而已啊。哎呀,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吗?」
「哈哈哈,如果你能接受的话,对我们来说就轻松啦。」
「我可是反对过了哟,银兵卫同学。」
秋子的口气像是带着责备。
「虽然我也对银兵卫同学与哥哥的约会很有兴趣,似就算如此,我还是说了『像这样偷偷跟来看是违规的行为』。不过学生会长依然坚持……」
「我也是反对的。」
接着,安娜史塔希亚以平淡的语气说道:
「将约会自始至终收入眼底,是最低级的享受方式。明明我不断主张待在远处幻想小银银约会时的可爱模样,才是最正确的享受方式,但这个会长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亚、亚里沙也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最后,亚里沙则是缩着身子表示意见。
「如果立场对调过来,亚里沙一定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约会应该是属于两个人的世界。所以,当会长姊姊大人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亚里沙有劝阻过。这是真的,亚里沙没有说谎。」
「可是呢,你们几个……」
岚带着贼笑。
「最后还不是全都跟来了?」
——口哨声。
——假装没听见。
——不断道歉说『对不起』。
以上,分别是输给诱惑的三个人的反应。
「……唉,既然人都来了也没办法。」
银兵卫深深叹息。
「反正我在事前也料想过会有这种发展,就只有这次不跟你们计较吧。比起这个,为了突破现在的僵局,就来谈一些比较有意义的话题如何?既然你们刻意选在我们开始吵架的时候打电话来,想必会有某些建议或对策吧?」
「喔,你很明理嘛,小银银。」
「哼,我也不是笨蛋,差不多该熟悉怎么和你们相处了——好了,废话少说,快进正题吧。」
「哈哈哈,你不要那么急嘛。」
岚稍作停顿,说道:
「哎,如果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对于你们两个的约会方式实在有太多的话想说,不过那
些姑且先搁在一边。针对目前现在进行式当中的问题,我们也有很多意见——」
「请先让我说吧,会长。」
第一个举手的人是秋子。
「我想向银兵卫同学说的,是关于银兵卫同学基本态度的问题。」
「我的基本态度……?」
「是的。一言以蔽之,我认为银兵卫同学太不把哥哥放在眼里了。」
伙子双手擦腰,像是幼稚园老师在责备儿童一般。
「难道不是吗?明明银兵卫同学难得能和哥哥约会,而且还是抢在我这个妹妹之前,但约会的内容却全是由银兵卫同学主导不是吗?」
「咦,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要是交给秋人决定,他一定会像平常那样犹豫不决最后搞得约会的方针无法敲定。」
「不,才没有那种事情。哥哥他也是会认真思考,并且在当天好好展现绅士风范的。可是银兵卫同学却不断展现自己钻牛角尖的个性,不只是把哥哥拉来拉去,还一点也不给哥哥表呗的机会。对于身为观众的我来说,真希望哥哥能更加表现出帅气的一面。明明人家还想多看看哥哥帅气的模样呢。」
「这段发言,百分之百都是基于你的私心吧……?」
「才没有那种事。或者该说喔,难道银兵卫同学不想多看看哥哥他帅气的模样吗?不是我要说,能和哥哥约会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哟?」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既然如此,我认为银兵卫同学应该要再多用点心才对。不可以比哥哥更加惹眼,应该给哥哥多一点表现的机会。总而言之,你应该尽量把主导权让给哥哥——」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不要再重复一样的话了……所以说,秋子小妹,你对于我和秋人刚才发生的问题有何见解?就是谁该付帐的事情。」
「那种事情很简单呀。」
秋子用力挺起胸膛。
「根本不需要思考谁该付钱的问题。由哥哥支付全部费用,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嗯。虽然我也知道……」
尽管语气消极,但银兵卫也表示同意。
「我能理解那是最妥善的选择。毕竟世上本来就已经确立由男方付帐的风气,不分古今东西,这种做法都是主流意见,而且那也很吻合你想多看看秋人帅气一面的目的。如果想让男方表现,的确应该——」
「不。我倒认为那完全不重要。」
「嗯?既然如此,秋子小妹为什么会支持由秋人付帐?」
「那还用说吗!因为那是哥哥提议的呀!」
秋子像是发出了「轰隆!」的音效,用惊人的气势说道:
「说起来哥哥就像是太阳一般,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绕着哥哥转的。哥哥的话语等同是神谕,哥哥的话语是绝对的,怎么可能会想违逆呢?对我来说,实在无法理解银兵卫同学到底还在烦恼什么呢。」
「……对我来说,你这番话才是无法理解啊。或者该说,你的言行之间是不是有很大的差距?我明明常看见你不听秋人的话,还令他感到困扰,针对这件事你要怎么解释?」
「喔,你是说那个呀。那还用说吗,当然只是一种反应罗。那就只是表面上的行为罢了。」
「反应?难道你是说那些都只是假装的?」
「怎么说是假装呢,那样太难听了。我和哥哥之间的一来一往,就只是沟通方式的一环而已。要乖乖听哥哥的话一点也不难,而且人家也心甘情愿,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对话不是一下子就结束了吗?『秋子,你要听话。』『是,我会听话的!』如果对话就这样结束掉,那不是很令人寂寞吗?我是希望哥哥能多理睬自己一点,才采用这样的缠斗战术。呵呵,如此聪明的做法,你可以再多夸奖一点哟?」
「……我明白你的主张了。但是,这个意见会不会太过偏向秋子小妹个人的兴趣呢?」
「不不,才没有那种事呢。或者该说,难道银兵卫同学不想让哥哥多理睬自己一点吗?应该很想对吧?我想,你应该也很想再多和哥哥说话、和哥哥进行沟通对吧?」
「那、那是不相干的两回事……总之,我明白秋子小妹的意见了。我会当作参考的。那么,接下来我想听那须原同学的意见。」
「我?」
面对突然转来的话题,安娜史塔希亚用手撩起自傲的金发。
「要我回答这种不值得回答的问题,就算是来自小银银的请求也仍然令人感到不悦。说起来这就像是在大学的入学考中碰到九九乘法一般,对我而言实在不能不感到失望呀。」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就说来听听吧。你认为约会时的费用应该怎么支付?」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全部由小银银支付。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居然是和秋子小妹完全相反的意见……虽然我不想如此质疑,但你该不会只是为了和秋子小妹唱反调,才故意提出这种相反意见,打算进行争论吧?」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基于理性才说出这样的结论。请不要把我和那个盲目信奉阿秋、说话丝毫不经大脑的姬小路同学相提并论。」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拜托你不要面无表情地朝我步步逼近……所以说,那须原同学究竟是基于何种理由得到那个结论的?」
「虽然有很多理由……」
安娜史塔希亚竖起食指。
「但最重要的一个,大概就是由小银银请客的话,比较有可能制造下一次的机会吧。」
「嗯?何谓制造下一次的机会?」
「那还用问吗?如果小银银请客,阿秋不就更容易提出下一次的约会了?」
「嗯?你的意思是……?」
「你可以设想一下,约会费用由女方负担之后,男人会陷入何种立场。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感觉有所亏欠,也会思索该以何种形式补偿。接下来只要提出再进行一次约会、让阿秋负担所有费用的话……」
「原、原来如此,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顺带一提,小银银如果要负担这次约会费用,必须找个适当的理由。例如说今天刚好要庆祝些什么、或者是手头上刚好有了笔钱之类的,总之必须想个能让对方自然接受的理由。毕竟男人是最爱面子的生物,你必须思考怎么样才能不让他感到丢脸。」
「暍……这个意见真是愈听愈教人感到钦佩啊……我本以为按照那须原同学的作风,一定又会不知所谓地装傻连连,才保持着戒心的,真没想到会如此受用啊。」
「呵呵,只要我认真起来,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不过以你来说,也可能只会纸上谈兵,实战的时候就兵败如山倒。如果换作是你站在我的立场,应该无法顺利执行原本思考出来的逻辑吧。」
「真失礼呀。小心我吻你喔。」
「不,我说你不要面无表情地逼近过来,那样子会让我分不出你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啊……总之,我承认那须原同学的意见值得积极当作参考。看来方针已经决定下来——」
「那、那个,请梢等一下,银兵卫姊姊大人。」
此时,亚里沙举手发言。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想保持旁观,但又不得不把想法说出口。
「虽然在快要下定论的时候,说这些好像不太恰当,但请听亚里沙说。亚里沙认为,约会的费用应该由两个人均摊才对。」
「……这个意见的确是又回到原点了啊。」
银兵卫不禁抬头怨叹。
「话虽如此,既然是亚里沙小妹的可贵意见,我当然不会轻视。请说得更详细一点吧。」
「是,谢谢您,银兵卫姊姊大人……不过,亚里沙的想法,并不像秋子姊姊大人或安娜史塔希亚姊姊大人那么聪明,就只是很普通的想法而已。毕竟这和银兵卫姊姊大人原本的想法相同,似乎没有特地说出来的价值,真的可以说吗?」
「亚里沙小妹还真是懂得谦虚啊。没有问题,请你尽管说吧。」
「谢谢您。以亚里沙的看法,会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是不要有不公平比较好。虽然像安娜史塔希亚姊姊大人所提出的想法那样,为了有下次而先负担这次费用是很好的方式,们如果要问说之后会不会真的形成双方轮流付钱的情形,亚里沙又觉得不一定会是那样。所以,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一人付一半,也就是所谓的均摊,这应该是最保险的做法。」
「嗯,我也有同感。要是为了面子或抱着心机,最后可能会偷鸡不着蚀把米。既然如此,乾脆一开始就不要贪心或胡思乱想。或许这么做比较没有收获,但一定也不会有所损失。」
「是,亚里沙也这么觉得!」
「虽然看似保守,但你的选择堪称正道,这我绝不讨厌呢。或者该说,我从一开始就主张要均摊费用,也认为那样是理所当然的……但秋人就是那么顽固,不会想去理解的。那男人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看起来似乎很随和,但骨子里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改变意见,真是冥顽不灵的家伙——」
「喂喂,怎么变成在抱怨了?」
看不下去的岚,制止了银兵卫。
「总之,现在既然收到三个人所提出的三种不同建议。小银银,快点告诉我们你打算采用谁的做法吧?」
「这与其说是收到建议,还比较像是让我增加了数倍的迷惘及犹豫。」
银兵卫叹了口气。
「冷静地思考一番后,会觉得每一个选择都很合理。伤脑筋,该如何是好啊……」
「哈哈哈,不过正解又不是只有一种。不如说,我倒认为怎么让对方乐意接受,还比谁来付帐重要。既然都很合理的话,你就不要再烦恼了,随便决定一种吧?」
「呣……」
虽然岚这番话应该是出自好意,但似乎也让银兵卫变得更加迷惘了。
她深皱着眉,不断烦恼着。
烦恼了一段时间后——
「好,我决定了。」
「很好。那你决定要怎么做?」
「不。虽然我决定了,但还是先保留不提。」
「什么嘛,干嘛要故意卖关子,真小气。」
「不,我就是不说。反正一说出来又会被你们数落一番。我就以实际的行动当作回答吧。」
「嗯,你要那么做也无所谓啦。不过一开始就强调是一个会被数落一番的答案,听在我们这些特地给你建议的人耳里,感觉也怪怪的。」
「有什么关系,不要管那么多了。既然我都已经找到自己能妥协的地方、能接受的答案,那就没有问题了吧?」
「说到问题……」
从旁打岔的人是秋子。
「我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银兵卫同学。我想,这应该比什么约会费用更重要许多。」
「比约会费用更重要的事?你是指……?」
「银兵卫同学,请你更认真地进行约会。」
她把眼睛眯得很细,瞪着银兵卫说道:
「银兵卫同学,你在这次的约会看起来很有干劲,还很激动地说什么要让我们见识到你的真本事,但现在只让人觉得可笑。是的,我可以在此断言,银兵卫同学,你根本就没有做到任何像是约会的事情。」
「怎、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订立约会计画、约时间见面、并且前往游乐园——这不叫约会还能叫做什么?」
「那么我问你,等到进入游乐园以后,又打算做什么呢?请把计画说得更具体一点。」
「当然没问题。让我想想,首先,我打算前往水上云霄飞车。因为那个设施位在游乐园的深处,我想应该不必排队太久。接着则到旋转木马去看看。这是为了在玩过水上云霄飞车后稍微平复情绪用的,还可以替之后的活动保留体力。再来大概会去玩自由落体吧。如果要问为什么这样安排的话——」
「不像话!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秋子用力拍了桌子一下。
「不是的,并不是那样的,银兵卫同学。我说的约会并不是指这些事情。或者该说,银兵卫同学你刚才提到的内容,与其说是约会计画,还比较像是某种商业计画不是吗?」
「怎、怎么会有那种事——应该没有吧……」
「不,就是如此。银兵卫同学你根本就不懂。难得我都毫无代价地把哥哥借给你了,这样子我会很困扰的呢?你真的明白什么叫作约会吗?那不是日期(date)的意思喔?」
「那、那种事我当然知道。我也是经过一番思考,努力想让约会更加成功……」
「不行。这样子完全不行。」
秋子像是很遗憾地摇摇头。
「我说呀,既然都要约会了,如果不做一些更像约会的事情,就不能让我们当作参考了。今天的银兵卫同学,说起来就像是强行侦查兵。武力侦查就是你的任务。你应该采取更大胆的行动,牺牲自己来确认哥哥的反应。那就是你该做的事情。我不得不说银兵卫同学根本欠缺这方面的自觉。」
「就、就算你怎么说,我也……」
「虽然不允许亲吻以上的事情,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其他事情都允许你做。明白了吗?不是我要唠叨,但请你一定要好好约会,然后替我们确认哥哥的反应。如果做不到的话,请你要有回不了学生宿舍的心理准备。」
「怎么可以这么乱来……」
「废话少说!好了,请你快点回去找哥哥,继续执行你的任务吧。因为再继续让我的哥哥等待下去,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本来就是你们找我过来啊。」
银兵卫叹了口气。
「也罢,总之我已经明白你们的主张了。尽管当中有许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但这次就不计较了。毕竟如果被挑剔成这样我还保持沉默,那就没有资格算是女人了。我就在本次的约会中,缔造一个足以令你们后悔煽动我的伟大成果吧。」
做出宣示后,银兵卫毅然地起身,并且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你们怎么看?」
目送她离开后,秋子问道:
「我刚才是故意激她的,不知道会有多少效果呢。」
「这很难讲吧。」
岚耸耸肩。
「总之,对于小银银来说,凡是与姬小路秋人扯上关系的事,就会像是触了霉头一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更何况这次还是她的第一次约会,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要求她做出什么正确的判断。」
「既然如此,也许不太能够期待吧。」
「也许她的确会放手一搏,但前提是以小银银自己的做法。依我来看,『小银银的做法』会成功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哎……应该就是那样吧。」
「毕竟那家伙只要一碰到姬小路秋人,就会变得很软弱啊。」
「哎呀,软弱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安娜史塔希亚向两人提出不同的意见。
「相反地,小银银就是软弱一点才有特色呀。明明平常冷酷、伶牙俐齿到可憎的程度,但
「与阿秋扯上关系就变得很没用……小银银就是因为有这种反差才显得可爱,而且我也才能以现在进行式的方式,体会到就近观察她的喜悦呀。」
「也许对那须原同学来说那样就够了。」
秋子面色凝重。
「因为那须原同学是银兵卫同学的狂热粉丝,想必对于银兵卫同学该带回来的『成果』也毫无兴趣对吧?请你认真一点好不好,这可是很重要的实验呢。」
「我并没有不认真。我就只是计算了一切而已。想要挑战、与阿秋进行一场货真价实的约会是一件好事,但也就是因为能够预见失败,我才会像这样袖手旁观。对我来说,这次最重要的并非结果,而是过程——如果是要观赏一场早就知道结果的比赛,就必须抱着这样的心态。」
「唔……这段话令人似懂非懂,也觉得好像只是在敷衍我而已。」
「那个、亚里沙觉得……」
亚里沙举手发言。
「亚里沙非常希望银兵卫姊姊大人的约会能够顺利成功。」
「嗯?理由是……?」
「因为,银兵卫姊姊大人为了这次的约会,已经很努力计画过了。要是失败的话就太可怜了。所以,亚里沙会祈求银兵卫姊姊大人能与秋人哥哥大人度过一场美好的约会,并且带着笑容回来。」
「……我之前就很想问了。」
秋子疑惑地问道:
「虽然说,我认为自己将来百分之百能够与哥哥在一起,所以一点也不担心,但亚里沙难道不在乎哥哥与银兵卫同学约会吗?你不是自称是哥哥的未婚妻?」
「那不是自称!亚里沙是秋人哥哥大人正式的未婚妻!」
「总之先当作那么一回事。难道你不担心银兵卫同学会把哥哥抢走吗?」
「是。亚里沙并不担心。」
亚里沙露出灿烂的笑容。
「或者该说,就算秋人哥哥大人与银兵卫姊姊大人交往,亚里沙也完全不在意。毕竟秋人哥哥大人这么出色,就算有情妇也是很正常的。对亚里沙来说,只要能陪伴在哥哥大人的身边、成为哥哥大人的妻子、在背后默默支持哥哥大人,那就够了。只要哥哥大人能够觉得幸福,亚里沙的人生就已经满足了。」
「暍暍暍……这个想法还真是豁达呀。老实说,没想到你会想得如此深远呢。亚里沙明明还是个女童,也真是有胆量呀。」
「亚里沙不是女童,已经十二岁了,很快就会变成大人了!」
「哎,无论如何……」
看到亚里沙鼓起脸颊,岚像是要安抚她。
「既然小银银都已经干劲十足地出发了,我们就先观察看看吧。搞不好她会打出一支逆转的满垒全垒打也不一定啊,对吧?」
◇◇◇
银兵卫回来得比我想的更晚。
由于我不能随便离开,也认为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因此就待在附近的树荫下。但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回来,无可奈何之下,我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茶。再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没有回来,正当我为了买第二罐茶饮而从口袋里取出钱包的时候——
银兵卫总算喘呼呼地跑了回来。
「抱歉,秋人!让你久等了!」
「不会,没关系。休息一下也好。比起这个,你的事情还顺利吗?」
「哎,虽然不能说是十分顺利,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顺,但姑且能说是解决了吧。」
「对了,结果找你的人是谁啊?」
「关于这件事,就请你不要多问吧——对了,秋人,关于刚才我们谈论的话题,也就是约会费用的支付方式,我有一个新的提议,你愿意听吗?」
「喔?是什么样的提议?」
「嗯。就在我们的主张当中取个平衡,由你支付百分之七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由我支付,这样如何?」
「喔喔,原来如此。这真是个好主意啊。」
……虽然我嘴巴上如此说道,但——
有够仔细!
她算得也太仔细了吧!
我从来没听过有人会这样分摊约会费用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乾脆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来支付——这是我的真心话。
不过我当然不能说出来。
因为挚友的脸上正挂着一副得意表情,像是在说:『如何?这个点子是不是可媲美哥白尼的灵机一动呀?』,使我感到无须在意那些琐事。更正确地说,在经过一阵休息而冷静下来以后,我已经可以接受任何支付费用的方式了。
「感谢你接受我的提议,秋人。」
而果不其然,银兵卫一脸得意。
「好了,那么我们就赶快前往游乐园吧。仔细想想,我们的确耽搁太久了。故事的序章就到此为止,赶快去克尽约会的本分吧。
「嗯,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是说,银兵卫。」
「怎么?」
「你的行动好像比刚才接电话前更加积极,发生了什么激发起干劲的事情吗?」
「什么也没有。拜托你不要随便乱说。」
「是吗?真的假的?」
「要是有空在那边胡乱猜测,还不如赶快动身。今天时间可是有限的,而且光阴一去不复返,我们怎能浪费一分甚至一秒呢?快,要是再慢吞吞的话,我就要丢下你罗?」
*
因此,我们终于进入约会的重头戏。
尽管途中去了太多地方,但只要开始约会,就不再有问题。毕竟我和银兵卫已经针对要在游乐园当中玩什么进行过连日连夜的商讨,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们首先前往的,是位在游乐园最深处的水上云霄飞车。
「之所以会刻意选择这个距离入口最遥远的游乐设施,为的不是别的。这是因为事前已经查过,这里不需要排队太久。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要是一开始就必须大排长龙,对精神可是很折磨的。况且水上云霄飞车这个游乐设施本身也很有魅力,应该可说是一个无从挑剔的选择吧。」
最后,果然如银兵卫所说的,我们并没有排队很久就能搭上水上云霄飞车。
这项游乐设施可说是充满魄力,我和银兵卫两人都玩得大呼小叫,还被四溅的水花沾湿了衣服。
接着,我们前往的是在游乐园当中,肯定属于三大常见游乐设施的旋转木马。
「我认为呢,这个国家里有许多人总爱提倡『愈多人做的事情就愈无聊』这种论调,这可说是一种文明低落的象徵。要知道,唯有把正常的做法列入安排,才有衍生出超出常规或进化的可能性。况且也必须考量到不起眼等于不用排队这个优点。更重要的是,玩起来也不会消耗体力。我们能在这里稍微平复一下刚才玩过水上云霄飞车而高涨的情绪。毕竟娱乐这种事情,如果不安排节奏的话,可是会渐渐失去刺激感的。」
最后,果然如银兵卫所说的。
游玩的人出乎意外地少,我们几乎没有花时间排队,而且乘坐起来格外地有趣。坐在这些以合成树脂制成的马匹上摇晃,会令人产生一股像是回归童年的错觉,心灵也受到洗涤,使我和银兵卫都感到非常满足。
顺利沉淀情绪后,我们接着前往自由落体。那是一种慢慢爬升到高处再急速落下的游乐设施,既单纯又痛快,有惧高症者绝不能玩。
「虽然说得极端一点,这就只是一个把人抬高再放下的原始游乐设施,但也因此,这设计应该可以以『完全型态』称之吧。最重要的好处就是完全不需要花费脑力。无论是北京人还是南方古猿(Australopithecus),想必都能来玩这个游乐设施。而对于游乐园来说,这也是一个几乎不能耍小手段、必须正面与客人较量的设施——好了,我们就来挑战吧。」
虽然银兵卫如此说着,不过我很清楚,就算不至于称作恐惧症,但她绝对不能算是一个不怕高处的人。
我们听从工作人员的指示,坐上座位并且扣上安全带,在座位缓缓升上高空的过程中,我发现银兵卫的嘴唇一直是紧闭的。等到开始快速落下的时候,我的耳里就不断听见她那罕见无比的惨叫声。
过了几个小时后——
我们几乎按照预定,将游乐园玩了一圈。
哎呀,她的行程安排真是太完美了。
虽然我就只是依照银兵卫的指示行动,但效率之高真令人钦佩。她所计算、预测的游玩顺序,精准程度宛如超级电脑,又或者像是预言家一般,将约会安排得既顺利又精彩。她真的很适合这方面的工作。
「哎呀,真不愧是银兵卫啊。」
我坐在位于游乐园中央的活动广场座位上,向朋友的工作成效致以热烈的掌声。
「托你的福,今天的约会让人玩得真是高兴。果然这种事情交给银兵卫准不会错。哎呀,你真是有一套。」
「哈哈……这是我的荣幸……」
虽然不知为何,银兵卫仍咬着嘴唇。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这样子不就只是和朋友一起游玩而已吗!」
「嗯?银兵卫?」
「不,没事。不用在意。」
银兵卫像是感到十分懊恼。
唔,到底是怎么了?
从她的样子看来,像是觉得今天的约会有什么遗憾。明明行程上已经安排得无懈可击,而且她自己也玩得非常愉快,到底是有什么不满呢?哎,毕竟这位朋友行事总是讲求完美,也许是在我完全注意不到的地方有所不满吧。
『各位小朋友们,让你们久等罗!』
就在此时,活动广场的扬声器传来女性的声音。
仔细一看,舞台上出现了一位手持麦克风的大姊姊,正朝着坐了七分满的客人们喊话。
坐在观众席上的几乎全是携家带眷的人,而且还能看到许多带着小男孩前来的父母。
『大家心目中的英雄,误爆战队NG侠要登场了!请大家以热烈掌声欢迎他们!』
接着,在大姊姊的介绍下,一群各着红、黄、蓝、黑、粉红色紧身衣的战士,就这样从舞台旁飞奔进场——
没错。
这个时间,活动广场刚好上演了战队类型的英雄表演秀。
「这也是游乐园不可或缺的景象啊。」
银兵卫尽管还在沮丧着,仍向我进行说明。
「毕竟游乐园本来就是为了小孩子而设计的,同时也是给予孩子们梦想的地方。如果游乐园没有举办英雄表演秀,那就好比没有放面粉的大阪烧一样。再加上这些令人搞不清楚到底是来自何方的英雄,带着一股像是仅限当地才有的特别气息,反而可说是制造了新鲜的感觉。要是没有经历这个重要的活动,就不能说是来过游乐园啊。」
「嗯嗯,原来如此。所以我们之所以会来这里休息,也是一开始就计画好的是吗?」
哎,不过我也明白她的意思。虽然我并不想看什么英雄表演秀,但该怎么说呢,如果没看见又会觉得有点寂寞、或是不够满足。如果说这是游乐园的特色之一,也的确很有道理。
顺带一提,虽然把观赏英雄表演秀安排在约会计画中的人是银兵卫,但她平常根本就不曾提过什么英雄秀。不过也对,这就像是月饼一样,不到中秋节根本不会有人符别提起。
「话说回来,银兵卫。」
我望着舞台上表演的英雄们,以及台下不断发出欢呼声的小孩子,朝银兵卫问道:
「今天的约会如何?你满意吗?」
「你——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咦?」
由于挚友突然提高音量,使我威到一阵错愕。
「你为什么已经在谈论今天的感想,这太令我无法接受了!还没、还没有结束啊!我这值得纪念的首次约会,怎能就这样结束!要是说了大话却只有这点成果,我就要颜面扫地了,岂能到这里就告一段落!」
「……呃?银兵卫?」
「啊!?没有……我是说……」
她轻咳了两声。
「人家不是常说,回到家才算结束远足吗?就当作是那个意思吧。我之所以会大声说话,只是要提醒你别这样快就松懈了。」
「喔喔,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我表示理解。
「不过呢,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今天玩得很高兴,而且觉得银兵卫应该也是,但你的表情看起来却好像不算是完全满意。我是因为很在意这件事,刚才才会那样问啦。」
「蟡……是、是吗?原来你是为了我着想。」
银兵卫有点尴尬,像是在后悔自己刚才的大喊,说话显得吞吞吐吐。
舞台上五名战队英雄正在表演短剧,观众们也几乎都盯着舞台上看。现场不是在谈论英雄表演秀的,大概就只有我和银兵卫而已。
「如果还有不够的地方……」
我说道:
「或者是还想做些什么、有所遗漏的话,不用客气,可以趁现在直接说出来。要是带着遗憾结束约会的话,我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能做的事情还是尽可能去做比较好。」
「不不,你在说什么啊,秋人。如你的观察,今天的约会我玩得很尽兴,几乎到了忘记时间的程度。这一点绝对不是谎言。我发誓。」
「也是,我认为你说的是真的。可是银兵卫,你有没有在欺骗自己?有没有告诉我百分之百的真相呢?」
「滔……这、这个……」
银兵卫再度垂下头。
如果是平常的她,想必能靠着优异的口才敷衍过去,但她现在却毫不掩饰遭到识破的反应,明显展露出动摇。
「不,不过没关系,今天到这里就够了。我、我已经做到自己的极限了。安排计画无论如何都是快乐的事情,而按照计画进行也令人高兴。虽然我似乎太过投入,但也不至于到会遭受批评的程度。没错,目前为止所展现的成果,应该已经足以令我引以为傲了。对吧,秋人?」
「嗯,我也这么觉得,但你自己真的这么想吗?」
「暍……唔……」
无法回答的她,像是默认了我的质疑。
银兵卫移开目光,垂下了头,不停地动着嘴唇及手指。
她的样子像是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
我继续等着。要是再作催促,只会造成反效果,不能算是为她着想,甚至可能也无法问出她的真心话。所以现在只能等待。
银兵卫只发出『啊』或『呜』的声音,就是无法继续说下来,而且看起来还愈来愈受挫折,但每一次都强忍住情绪。
最后,她红着脸,用力地闭上双眼,颤抖着嘴唇。
「既、既然是约会的话!」
她如此说道:
「既然是一场约会,如果没有至少牵个手的话,怎么能算是约会呢?这是我事到如今才有的想法!对于这一点,秋人又是怎么想的!?」
「嗯?那就牵吧?」
我握住银兵卫的手。
「咦?」
银兵卫愣了一下。
她看看被握住的手,又注视着我的脸,然后又再度把目光移回手上。
「唔哇啊啊啊你干什么啊!」
「咦?没有啊,就只是牵手而已。」
「拜托你不要一脸冷静又感到莫名其妙好不好!你怎么突然这么做!」
「不,我不觉得很突然啊。不只是有先说清楚,甚至可以说是银兵卫自己提起的吧?」
「不、不是那种问题!」
银兵卫把手抽回,还像是刚抢回婴儿的母亲一般,护着自己的手说道:
「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偷袭是很卑鄙的行为吗!」
「被这样说真是冤枉啊。不,只是牵牵手有什么关系?我都已经看过你的裸体,也被你推倒过啊?记不记得,就是在浴室那次——」
「拜托你不要再让我想起那件事!否则就算是挚友,我也不会放过你喔!?」
由于她以像是穷鼠啮猫的可怕表情瞪着我,我只好闭上嘴。毕竟我从认识她以来,就一直想与她保持良好的关系。
「哎,总之你冷静一点,不要那么激动。要不要暍口茶?」
「……好。」
银兵卫气呼呼地抢走我递过去的茶饮,然后一鼓作气地暍光。
唉唉,她还是没变,态度总是这么带刺啊——我本来这么想,但又发现不对。以前的她,根本不能只以『带刺』来形容,而是一个令人完全无法靠近、像是由冰雪塑成的冷酷家伙。跟那比起来,现在的她简直可说是天使或菩萨了。
哎呀。
银兵卫真是变了。还有我也是。
「喔,他们的表演还不错嘛。」
当我沉浸在感慨中时,银兵卫发出感叹。
仔细一看,她的目光正放在舞台上,尽管脸还有点红,但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英雄表演秀上了。虽然隐约可以看出她打算尽快忘掉刚才失去冷静的糗态,但我也不会笨到再去提起。
然后,英雄表演秀目前似乎正迈向高潮。英雄们正在与邪恶的怪人们进行激烈的战斗。而他们的动作也的确充满着魄力,其身手之矫健,令人难以想像会是给小孩子看的表演秀。
「那并不只是单纯的武打表演而已,那些演员似乎都有武术底子呢。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以这种地方所举办的表演而言,应该属于最高水准的了。」
「就是啊。尤其是红色的动作真好。看起来像是由他掌控着整体的表演节奏,周围的人也像是在衬托他似地。」
「我也赞成秋人的看法。而且我想你应该也有察觉到,他们明明动作十分激烈,却又像是即兴的表演。嗯嗯,这的确很有看头。真是挖到宝了。」
虽然我们两个如此称赞着,但仔细想想,这么做还真是自以为是。明明周围的小孩子正天真地享受着表演,我们两个高中生却在一旁带着得意的表情,自以为是职业人士般地解说着。如果站在旁观的角度来看我们,肯定是十分滑稽的模样吧。
不对,姑且不提我,银兵卫虽然看起来这样,实际上她的确拥有高强的身手,所以她的解说应该是十分有理。其实我以前也曾拿出全力和她打过架,而且还被修理得体无完肤。
嗯,真是怀念啊。
我沉浸在脑海里的年轻时光,眼神也变得像是在看向远方……不过呢,那些年轻时代的回忆,也总是能和年轻时所犯的过错划上等号。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也能令我自觉到六年前的自己实在是个离谱的小鬼。
嗯。
哇——
仔细回想,当时真的是很丢脸,令我几乎无地自容啊。虽然才十六岁的我说这句话可能不太妥当,但年轻还真是可怕。
真的,我打从心底感到害怕呢。
「看到那些动作,会让人想起以前的事呢。」
仿佛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银兵卫如此说道:
「我是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虽然你这个男人现在好像变得温驯许多,但在以前,可真是个不得了的硬钉子。不知该说是硬钉子、破天荒,还是该以前所末闻来形容。总之你不论哪一点都很荒唐。」
「呃,关于那件事,我已经深自反省过了,嗯。」
「你无须反省,也无须谢罪,我就只是在怀旧罢了。再说,也正是因为当时所发生的事情,我和秋人才有现在的关系。毕竟我的人生从以前到现在,唯一抱着至死方休的心情去殴打的对象,就只有你而已。」
「哈哈,还好啦。」
她这么说,还真让主动挑起战端的我感到难为情。总之,我也只能用手搔搔脸颊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秋人还真是拚命啊。」
银兵卫注视着英雄表演秀,但她的目光却像是看得很远,沉浸在过去的感伤当中。
「当时的你,脑袋里大概就只有夺回秋子小妹这件事情而已吧。而且那时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刚被鹰乃宫家收养,无论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因此你变得十分敏感,不只蛮干,也心无旁骛,还对周遭的人感到鄙夷,甚至特别敌视我呢。」
「不不,别再提那件事了,银。我觉得全身上下都要发痒了呢。」
「呵呵,有什么关系?偶尔也让我谈谈吧。毕竟平常我总是顾虑着你才封口不提,至少在这种时候让我坦承一下……好吗?」
既然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似乎已经抛开刚才的狼狈模样。而我不仅身为约会的主导人,平常本来也亏欠银兵卫很多,就顺着她吧。
「——因为当时的我,说什么都想要找个自己人。」
既然如此,反正机会难得。
虽然不至于到一不做二不休的地步,但——
我就奉陪到底吧。
「父母过世之后,我原本打算和妹妹相依为命,但却因为年纪还小这个理由,被周遭的人强迫分离开来。事实上我的确还是个孩子,没有任何能力,明明和父母约好要保护秋子,却也无法做到。所以当时我真的很气自己,我自己也知道那么做太冲了。」
这就是所谓的自我回顾。
虽然这种行为,我只希望在自己的小说当中出现。更何况,世上再也没有比得意洋洋地谈论自己的不幸更难看的行为。如果对象不是银兵卫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不过如你所说的,银兵卫。当时的我真的很冲动。不经思考、不顾后果,视野异常狭窄,就只是朝着前方狂奔。也许这么说听起来像是死要面子,但我也不认为那些全是坏事,绝对也有一些正面的影响。我想,最重要的一点,大概就是能和银兵卫成为朋友——不,应该说是挚友。」
「你的嘴还真甜啊。」
银兵卫发出『哼』的一声。
「意思是说,我在秋人眼里被判断为『可以利用』是吗?所以你才会找藉口接近我吧?哼哼,这可真是荣幸啊。」
「咦,怎么啦?银兵卫小姐,你的话里听起来好像有刺耶?」
「没什么,你无须在意。我只是稍微回忆起当时的事情,才会在无意识下把当时的不耐烦展现出来。」
「就说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嘛。事情已经过去,别计较了。」
「我也很想那么做,但意外地难以释怀啊。我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回想起当时的事,不断检讨自己所做的决定,就算会把那一天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多久,也是无可奈何的。这点你可要谅解。」
「啧,你也太假了。刚才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是根本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似地。明明当时提出要成为挚友的人是银兵卫啊。」
而且我接受了她的提议,约定和她成为彼此在一生当中独一无二的挚友。
没错。
虽然我这个人一向忌讳与人约定,但偶尔也会立约、并且遵守到底。
我和猿渡银兵卫春臣约定成为挚友,所以我会一直视她为挚友。
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会变。
「话虽如此,你对待我的方式难道算是够朋友吗?」
银兵卫嘟起嘴唇。
「如果能单纯以不够朋友来形容也就罢了,可是秋人,你那种冷淡的态度每次都让我感到焦躁不安啊。不是我要一直拿出来说,但尤其是与小妹有关的事……」
「嗯。只要提到这个,我就没有立场了。」
关于那件事,我恐怕永远都亏欠她,或者要一辈子都向她赔罪。
但会恪遵保密主义永远都是有理由的,有些事情就算是对挚友也不能说,这也让我觉得她应该宽容一点才对。难道各位不这么认为吗?不行?好吧。
「可是,我可以发誓自己是真的把银兵卫视为挚友。就算你和我对于『挚友』的定义可能有些差异,但至少你在我心里,可说是一种无可取代的存在。」
「喔,真的吗?」
「当然罗。再怎么说,我们都吵吵合合过了六年。我想未来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后,我都有信心继续当银兵卫的挚友。没错,就算你不愿意、吵着说要绝交,我也绝对不会放弃。如你所知,我可是一个异常难缠的男人,凡是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
「嗯,你说得真热情啊。」
「哎呀,真不好意思。」
回过神来后,我不禁感到很难为情。
哎呀,真的很丢脸。
我好像是受到今天的气氛影响,老是一不小心就把平常潜藏在心底的事情说出口。就算银兵卫是可以信任的对象,这么做也太超过了一点……真不合我的作风啊。该好好反省一番。
「不过,今天的约会还真是开心啊。」
像是在掩饰着自己的难为情,我尽可能以开朗的语气说道: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子尽情游玩了。今天真是感到很痛快。啊,不过真是抱歉,明明是为了银兵卫的约会,提出邀约的我却好像玩得比你还愉快。」
「……不,你能满意就好。我今天也玩得很高兴。」
说着,银兵卫笑了。
……嗯?
奇怪?
银兵卫的情绪怎么怪怪的?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最后关头提到严肃的话题是不是不太恰当?可是真要说起来,那也是银兵卫自己提出来的啊。
「我们走吧,秋人。」
等到英雄表演秀热烈落幕后,银兵卫站了起来。
「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虽然和你认识已久,但一直没有机会能像这样和你好好游玩。这是很好的体验。」
「啊,嗯。我才是,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嗯。那么我们回去吧。我和你都已经充分休息过了。而且我们也为了今天花费许多时间制定计画,也差不多该回去弥补进度了。毕竟我和你都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嗯,说的也是。那么玩乐就到此结束,该回归正常了。」
「不可以松懈喔,秋人。」
银兵卫耸耸肩道:
「我不是说过,回到家才算结束远足吗?没人可以保证回家路上不会碰到什么麻烦,现在反而更该提高警觉才对。要是因为松懈而闯了祸,就会毁了现在的余韵。例如发生意外而受伤,或是搞丢了钱包而陷入窘境之类的,必须注意别发生这些事情。」
「你还真是爱操心啊。」
「拜托你用慎重来形容……好了,再拖拖拉拉的话,我就要丢下你罗。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快速转换心情,必须尽早回归日常才行。」
说完,挚友就开始快步行走,我也只能带着苦笑追在她的身后。
嗯。
看来银兵卫似乎恢复平常的模样了。由于刚才她的情绪有点奇怪,我还以为她是在介意着什么,看来应该无须担心——
「钦,秋人。」
背对着我的银兵卫,突然朝我说话。
「咦?什么事?」
「我们之间的关系,未来永远都不会变吗?」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当然的罗。」
我满怀自信地答道:
「我们至死都会是挚友。不是约好了吗?」
「……是吗?嗯,说的也是。」
银兵卫笑着转过身子。
「话说回来,我有个提议,要不要一起跑步到车站?」
「咦?为什么这么突兀?」
「有什么关系,只是刚好有这个兴致而已。啊啊,对了,既然要跑,乾脆由跑输的一方负责请喝饮料好了。来吧,现在就开始,起跑!」
「咦?不,给我等一下!我根本还没有准备——」
但我说什么也没有用。
银兵卫早已拿出全力奔跑,我就只能一脸错愕地追在后头而已。
什么嘛,银兵卫的情绪好像还是很高昂啊。既然如此,那就没有问题了——不对,现在不是这么从容的时候,要是跑输了,原本因为约会而变薄的钱包就要变得更不堪入目了。咦?你说一瓶饮料才一百多圆不算什么?别开玩笑了,问题根本就不在那里,跑输本身才是问题。
*
……因此,一下子就投入比拚的我,遗漏了一件事情。
在开始奔跑之前,银兵卫低声地说了一段话。
那是一段声音很小、几乎要被微风盖过的自言自语。
『可是呢,秋人……』
但她的确如此说了。
『我认为差不多该改变与你之间的关系了。』
……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而我是到了之后不久,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