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了夏日祭典的这一天。
时间是早上九点。
我们一早就前往活动现场,开始着手摊位的架设。
「哥哥、哥哥,我们的椅子只有这些吗?摊位的面积似乎比资料上写的还大,如果善加利用的话,可以增加不少座位呢!」
「嗯嗯,我们带来的椅子就只有这些了。不过应该有办法再调一些过来吧,赶紧来联络老板夫妇看看。」
「秋人、秋人,我试做了一下摊位上要贩售的烤鸡串,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可不可以尝一下味道?」
「好的好的……嗯,味道很棒。待会儿每个人都要做出差不多的味道,所以你把调理的方法写清楚一点,不要忘记标注炭火的量。」
「喂~姬小路秋人,封箱胶带和剪刀放在哪里啊?」
「啊,我现在在用,我用完了就拿过去给你。」
「秋人哥哥大人,调制果汁和酒要用的冰块好像不太够,要去哪里拿才好呢?」
「啊,那个不用担心,我刚刚已经去调货了,三十分钟后就会送过来。送到的手,再麻烦你把它们全部放进冰桶里。」
还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我们已经尽可能模拟过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了,不过一到现场,还是涌现出许多大大小小的问题。我们的摊位比原本规划的要大上许多,自然而然地也衍生出许多问题。而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问题,又立刻冒出下一个问题来,如此不断地循环。
呼——
忙翻了。
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
是说,为什么每个人有问题都来找我?
在一般情况下,这不是会长的工作吗?她可是学生会长啊?不是应该复制统筹和领导众人的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喔!』
会长一脸骄傲的表情,向我说明。
『在上位的人,只要能做到适才适用就可以了喔。而我啊,认为你具备了统筹各部工作的长才。』
『……你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哎,你之前不是当过宿舍长吗?所以在这方面,你的经验应该比我丰富。』
『或许吧……』
『而且那几个可爱的家伙,比起被我命令,更乐于听从你的指挥吧?毕竟他们几个都很仰慕你嘛。啊,我也算在内喔?』
『啊、是、谢谢、不敢当、嗯。』
『再说,我也想籍着这个机会磨练你。暑假结束之后,还有文化祭呢,所以希望你可以在这次的活动中累积实务经验。因为你的职位是学生会书记代理……呃,到底叫什么?』
『学生会书记代理辅佐。』
『对对对,我那个时候为了权宜变通,暂时创造出这个职务来,现在是由你来担任,我希望以后可以将重责大任交付给你。这次的工作,也是为了以后做准备——所以我希望你能拿出干劲来,这车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
……就是这样。
老实说,这对我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了。我本来就有点分身乏术,可以的话甚至希望不要参加夏日祭典,现在却又负责这么重大的工作,实在有些吃不消。
不过我再怎么抱怨,最终还是接下这份工作了。到底是我不太会拒绝人,还是会长太会摆脱人了呢……难道说,我真的有这个潜力,而会长又独具慧眼吗?
总之,尽管这些工作我们不太拿手,大家仍然忙得不亦乐乎,准备工作也顺利地进行中……除了某个成员以外。
「一切都很顺利吧,阿秋?」
就在我忙进忙出的时候,有道冷静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血生化副会长。
「那须原重工数十年来推动了许多成功的企划,身为继任者的我,也觉得你现在表现很不错呢。请继续加油吧。」
「……呃,谢谢。」
说起来那些企划既不是你推动的,也不是在你的监督下完成的……但我没有说出口。
「话说回来,那须原同学,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啊?」
「在忙些什么……还真是挑衅的问法呢。既然你这么问,那我的回答只有一个——你不会自己看吗?」
「呃,看的出来你在做什么……」
她现在在做的事,的确一目瞭然。
她以违反重力和骨骼架构的姿势,将手脚缠绕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意志有复杂性骨折的章鱼——也就是说,她正在做瑜伽
而且是在我们摊位的帐篷下,在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我问你在忙些什么,是在问你——」
我再度确认了眼前的状况后,再次向那须原同学问道:
「——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做瑜伽的意思。」
「呵,你居然穷追猛打呢。」
「不是啦,我不是在逼问你。而且我刚刚都一直不吭声,假装没看到啊!」
「呵呵,不过你也不需要逼问我。人啊,本来就应该坦率一点的。」
「就我所知,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理由很简单喔。」
她直接忽略了我的吐槽。
「为什么我在这里做瑜伽呢?你猜猜看,阿秋。」
「不了,我现在很忙,就免了吧。」
「你不愿意听我的话了吗?」
「现在的时机不太对啊!」
「你不猜猜看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喔?」
「呃,这是威胁吗!?明明看你的表情都很冷静,骨子里怎么会这么容易暴怒啊?」
「惹我生气的下场,将会遭遇无可抵抗的报应喔。」
「可恶,就是因为这样,最近的年轻人才……话说回来,你刚刚说严重的后果,具体来说是指什么?」
「这还用说吗?我会不顾名誉和自尊向你求饶,跪下来拜托你猜猜看啊。」
「受罚的人是你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报应!?
「甚至要用最卑微的姿态一边磕头,一边哀求说:『姬小路秋人大人,请你大发慈悲,不管要我做什么都愿意,我的身体和所有的财产全部都献给你。』」
「也太夸张了吧……!」
「接下来要脱光光,全身被麻绳捆绑着,并称呼阿秋为主人」
「这已经是不同的领域了吧!?」
这根求饶完全没关系了吧!根本只是是角色扮演了啊!
她摆出那么卑微的样子,不就反过来让我变成坏人了吗?在周遭的人眼中,就好像是我逼她这么做似的。而且以那须原同学的个性,也很难说不会这么乱来。
呃啊,就心理层面而言,不知不觉中我就陷入了这种不利的状态……!这根本就是自杀攻击!这就是那须原流的交涉术吗?
「呵呵,看来已经分出胜负了呢。」
那须原同学冷冷地扬起了嘴角。
「怎么样呢,阿秋?你就乖乖投降吧,然后猜猜看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啊,抱歉,那须原同学。」
这时候,秋子手里抱着一张桌子,走过来开口说道:
「你可以稍微移动一下吗?我要在那里加一张桌子。」
「……」
接着,那须原同学便收回瑜伽姿势,乖乖地移动到一旁。
秋子很快地便排好了桌子,并离开继续下一个工作。
那须原同学无言地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接着又摆出瑜伽的姿势。
「怎么样呢,阿秋?你就乖乖投降吧,然后猜猜看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瑜伽吧。」
「……你真是不死心啊。」
换作是其他人,心里应该多少觉得有些难受吧。伙伴们都忙碌地工作着,只有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被晾在一旁。
没错。
正如各位所猜想的,方才我说『某个成员』指的就是那须原同学。她对所有家事都笨拙到不行,几乎要嚷嚷以为她患有某种先天性残疾了,在这种大家都为了开店忙得天翻地覆的时刻,只有她一个人什么事也不用做。
她来帮忙的话只会徒增大家的困扰——这才是实话。如果她来帮忙,必定会捅出什么篓子,而原本的工作也就不得不停下来。
结果被屏除在战力之外的她闲得发慌,开始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这就是她的基本模式。
而且如果去一一指证的话,还很容易不小心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基本上都放任他做自己想做的事——结果养成她现在这副德性。
嗯。
早知道就应该好好地教她做点家事才对。之前好像有讨论过这件事,不过最后始终没有如愿实行……
「快啊,阿秋,你不要再拖拖拉拉的。」
那须原同学维持着瑜伽的姿势,不耐地催促着我。
由于我现在负责统筹现场的一切工作,所以『那须原同学负责人』的工作几乎自动落到我的头上,这下子我也没办法了,必须一直和她耗到她甘心为止。
「那个,我只要猜猜看,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和这种场合,自顾自地做起瑜伽来,就可以了吧?」
「你讲话干嘛带刺?」
「哪有,是你想太多了……这样啊,这么做的理由啊……你最近迷上瑜伽了?」
「不对,我从小就喜欢瑜伽了。」
「确实不像是这两天才开始做瑜伽的,只是你的角色设定未免也太厉害了吧?我以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实在是太多才多艺了啊!」
「呵呵,你可以继续赞美我喔。」
「嗯,那么……你对我们有恨意?」
「真失礼啊,我怎么会很你们呢?如果我真的对你们怀有恨意,才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来抒发呢。」
「这样啊,又猜错了?既然你不恨我们,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要用这种防守来妨碍我们……」
「你又话中带刺了呢。」
「不不不,你真的多心了。」
「要是你误会我,那就太冤枉了,我这样做是为了在这次的计划案上,助你们一臂之力喔。」
「……完全看不出来呢。」
「那是你的眼睛有问题。好了,我都给你提示了,请你认真猜吧。」
「唔呃……」
光凭这点提示,我也完全猜不出来啊。
不过我相信,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理由。毕竟她的言行举止多半都很随兴。
「呵呵,你似乎已经放弃了呢?」
她轻轻扬起嘴角,继续说道:
「给你这么多时间,甚至给了你提示,你居然还是猜不猜来。姬小路秋人,你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啊,你现在想必懊恼不已,悔恨交加吧?」
「不会啊,完全没有什么好懊恼的,一丁点儿也没有。」
「那可真是自作自受啊。」
「嗯,这点我倒是同意。」
我常常忍不住心里想那须原同学要是稍微正常一点就好了。这么一来,身边的人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她那么优秀的能力,完全不输给其他成员啊。
「你似乎搞错了呢。」
那须原同学说着,又摆出另一个瑜伽动作。
「自作自受的可不是我,而是阿秋你喔。」
「咦?我吗?」
「难道不是吗?要是你有好好教我做家事的话,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听起来晚上就是在推卸责任,不过这一点我倒也是无法否认……」
「要是阿秋当初有好好教我做家事的话,我现在就不用在这里没有意义地做着瑜伽,也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了啊。」
「嗯,这的确是必须要反省——欸!你刚刚自己说『没有意义』对吧!」
果然只是一时兴起嘛!
而且她还觉得自己很没用,让我吓了一大跳!不过既然这样,就改一改嘛!
「那可行不通喔。女人这种生物啊,有点时候就算明知道不行,还是不得不做喔。」
「女人什么时候变成那种生物了?」
「总之,你没有教我做家事,所以必须要接受惩罚。」
「可恶,明明这不是我的错,但我又有点罪恶感,真是不甘心……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尽可能补偿你的。」
「这样啊……那好,我就原谅你,判你死刑吧。」
「那样哪算是原谅我啊!?而且那哪里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啊!?」
「真拿你没翻翻,那我就判你宫刑好了。」
「那是要把男生最重要的东西割掉吗!?对男生来说,那跟死了根本没两样啊!?我绝对不会放弃身为男人的象征的!」
「你的意见还真多啊。好吧,那你就和我亲亲,我就饶过你吧。」
「这是天外飞来一笔吗!?而且为什么你把亲亲列为惩罚啊!?」
「嗯嗯,这么说好像有道理。那到底要怎么样,你才——」
「啊,抱歉,那须原同学,可以在请你让一让吗?因为只有那个地方可以放食材了。」
「……」
秋子抱着保丽龙箱子走了过来,在她的催赶下,那须原同学沮丧地退到一旁。
秋子一边说着「可以了,谢啦!」一边把箱子放了下来,接着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回去工作了。那须原同学无言地目送着她离去。
「——那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乖乖受罚啊?关于这一点,我们必须好好商量一下才行。」
「……你真的很不死心欸!」
我已经超越惊愕,打从心底敬佩起她来了。如果换作是我,受到这样的对待,恐怕会待不下去了吧。就某个层面来说,这可说是那须原同学的本色了吧——或者,哥哥的一连串举动,其实是别有用意呢?
不管怎么样——
在一连串的波折下,『白滨』分店的开店准备工作也大致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夏日祭典要正式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