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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讨论的议题还有很多。
自抵达军国的隔天起,独立交易市这边便派出瑟希莉和哈维,而军国这边则派出洁诺比、亚维和军国干部们聚集到会议室,开始进行讨论。
究竟要选择『再度封印』,还是『讨伐』霍尔凡尼尔。
如果选择了『讨伐』,届时将会发生二次灾害——独立交易市会因火山灰覆盖而毁灭。
为防止这点的对策,便是使布莱尔火山变成休火山,以及其具体实行的手段。
亚维·艾文说明道:
「布莱尔火山被分类为长期以同一喷火口喷发的『复式火山』,但是自从大战终结——四十四年前独立交易市建立以来,就没有大规模喷发的纪录。这是因为初代哈斯曼透过初期的祈祷契约,施行了抑制喷发活动的术式。我们一直很注意这一点,嗯。」
霍尔凡尼尔虽然会无穷无尽地吐出灵体,但目前认为就算该野兽灭亡之后,灵体也不会立刻消失,而会残留一段时间。
接着利用那些残留的灵体,以祈祷契约操作布莱尔火山下的地壳。
为此,我们需要与布莱尔火山有关的精确情资,包括过去的喷发活动、岩浆淤积的位置——我听说初代哈斯曼有将这些资料整理成文献,嗯。也就是说,由独立交易市提供那份资料,和我军国合作,一同找出对应的方法……」
但是,瑟希莉想要争论的点不在这里。
「如果这么做,莉纱和亚里亚就无法存活下去。只要无法改善这一点,我就不会赞成『讨伐』。关于恶魔契约也是——」
「所以说——」
「啊——啊——可以打断一下吗?」哈维介入。「虽说瑟希莉小姐的意见也值得考量……不过就独立交易市的立场来说,我们不可能接受让灵体消失的作法。」
独立交易市之所以能够以一个自治都市的姿态站稳脚步,就是因为有祈祷契约带来的好处。因为邻近灵体发生源布莱尔火山的关系,所以那一带的灵体浓度很高,祈祷契约甚至足以渗透到市民的日常生活中,接着再积极炼制做为触媒的玉钢,以纯度层级订出价格,销售到国外,获得利润。
失去灵体,就等于失去独立交易市的主要收入来源,因此他们永远不可能接受『讨伐』的方案。以都市的立场来说,还是希望采取『再度封印』的方式——这就是哈维所说的独立交易市的见解。
「与其思考二次灾害的对策,我们更应该尽力重现『圣剑』才是。」
「可是,这一点昨天也说过——」
一如所料,议论堂堂展开了。哈维以都市代表的身分与以亚维为首的干部们斡旋,而有时候瑟希莉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讨论你来我往,最后在中午时分暂时休息了一下。
集合在会议室的人们三三两两退席了,女仆们则端了可以润喉的水果给留在会议室的人们享用。
瑟希莉在那之中发现了熟面孔。
「夏洛特!玛歌特!佩妮洛普!」
三人一副「你总算发现啦?」的模样笑了笑,这些面孔真令人怀念。
以发饰将绑成一束的长发垂在左肩上,行为举止意外妩媚的是玛歌特,她那别具特色的红唇勾勒出一道弧线;隔壁留着妹妹头、一张娃娃脸的女性是佩妮洛普。据说她们俩目前在王城担任女仆卖力工作着,身上穿的虽然是女仆服,但她们也跟多莉斯一样,没什么改变。
「瑟希莉还是一样很大呢!」
「一样耶……」
「真的一点都没变耶!」
瑟希莉用手臂遮住胸膛大叫。
另外一个金发碧眼少女就是夏洛特·费洛比西尔。不过,她也跟玛歌特或佩妮洛普一样做女仆打扮。
「喂,夏洛特!来按摩朕的肩膀!」
「『请来帮我按摩』才对吧,洁诺比。」
「……朕可是少女王耶。」
「是你自己说要我像对待姊妹一样跟你相处的。」
「就算这样,夏洛特也太不懂得客气了……请帮朕按摩。」
洁诺比嘟着嘴说道。夏洛特一边苦笑,一边回答「是是」地站到她背后,开始替她按摩起肩膀来。
瑟希莉睁圆了眼睛,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玛歌特则贴在她身边咬起耳朵:
「夏洛特小姐很受洁诺比陛下宠爱呢。」
接着,佩妮洛普从另一边小声说道:
「她是洁诺比陛下的专属女仆。因为夏洛特小姐体内流着皇帝的血统,或许两人因此感觉到某些共通性吧?两位的交情很好,就像真的姊妹一样,让我有些嫉妒呢!」
照这么一说,洁诺比和夏洛特的亘动确实挺像姊妹的。玛歌特和佩妮洛普则是开心地看着她俩的模样。
原来如此,瑟希莉弄懂了。
当她听说流亡的这三人以军国军人或女仆的身分工作的时候,还很担心是否真的没问题。毕竟夏洛特本来就是拥有帝国王位继承权的人,所以乡莉斯等人才为此而与瑟希莉交手。尽管她放弃代表继承权的『E』这个姓,但她们是否能顺利地适应军国呢——瑟希莉原本是这样想的,但似乎是杞人忧天了。
因为与洁诺比嬉闹的夏洛特看来是如此的幸福,用清爽的声音快乐地笑着。对多莉斯等三人来说,这足以让她们别无所求,并为接受了夏洛特的军国尽一分心力,就是比什么都更重要的使命。
尽管四人都被帝国抛弃,但她们却找到了容身之处。
「……咦?亚里亚呢?」
玛歌特环视会议室一圈之后说道。
「亚里亚大概去外头散步了,她在很久之前就说会议很无聊,然后就跑了出去。」
「咦——我正想跟她打声招呼说。」
「——魔剑小姐吗?」
正被夏洛特按摩着肩膀的洁诺比忽然表情一沉。
「关于魔剑,我国也有点因缘。」
因缘?夏洛特对歪着头的瑟希莉说道:
「这个国家似乎也有几把魔剑,不过没办法像亚里亚那样幻化成人形就是了。」
洁诺比闭上双眼,开始缓缓述说:
「如各位所见,朕的这个年纪和性别,在与前任总席交接时受到不少批判。现在人民虽会带着亲爱之情呼唤『少女王』这名字,但在当时这种称呼除了轻蔑之外,什么也不是。」
「……」
「当时推举了数名候选人,同时引发了小小的内乱,而军国保有的魔剑就在那时候被使用,也因此失去了许多优秀干部,就连理应和争端无缘的伟大学者都受到连累……因此,那些魔剑被封印在宝物库的深处。那对我国来说象徵着罪恶,是无法控制干部们的蓝彻斯特家所犯下的罪。」
瑟希莉觉得魔剑本身没有错。
但是,魔剑的力量强大,总是会有想利用其力量的不肖之徒出现。
所以——亚里亚一直很痛苦。
「今后我国也不会解放魔剑吧,至少在朕的时代不会。」洁诺比睁开双眼,那是注入了强烈意志的眼眸。「亚维虽然判断魔剑是对付霍尔凡尼尔有效的手段——但朕不接受。」
「……咦?」
看着瑟希莉不断眨眼的模样,少女王皱起了眉头。
「你不知道吗?身为恶魔的魔剑和实行恶魔契约的术者在契约时,是因为涌起对霍尔凡尼尔的憎恨或杀意而诞生的。魔剑的刀刃是负面感情的表徵啊,尤其是能够变化成人类的魔剑,恨意更是比山高,比海深。」
瑟希莉倒抽一口气,然后想起一件事。
——原来如此,所以亚里亚才会……
『……嗯,我确实是有烦恼。』
夏天的时候,瑟希莉与人外兵器战斗过后,在家休养的那段时间,亚里亚曾跑去拜托路克为自己做一把剑鞘。当时的她似乎是为了什么而烦恼,甚至连瑟希莉都不肯透露。
憎恨、杀意,那些却是自身的起源,亚里亚或许是在某种机缘之下知道了这件事。
「瑟希莉……」夏洛特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魔剑的由来。「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但我认为亚里亚知道,她现在大概也还在为了这件事烦恼吧。」
夏洛特等人面面相觑。
「可、可是这些应该无关吧?」佩妮洛普说。「因为亚里亚小姐现在也和瑟希莉小姐处得很好啊,所以不管她的由来是什么——」
「……不,我想事情没有这么单纯。」
如果哪一天自己快疯了,就希望瑟希莉把自己关在剑鞘里——亚里亚曾经说过这种话。这是不是就代表着,身为她起源的负面感情就算到了现在仍旧侵蚀着她的精神呢?而且那侵蚀强到足以让她害怕自己是否会失控的程度。
「……你要怎么办?呃,虽然这可能无法解决。」玛歌特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一边采出身子。「瑟希莉,你不想帮帮亚里亚吗?」
夏洛特、玛歌特、佩妮洛普都露出不安的眼神。毕竟一同生活过短暂的时间,对她们来说,亚里亚不算外人,所以瑟希莉很能理解她们担忧的心情。
洁诺比也无言地看过来。
瑟希莉则——
「我……」
『不过,到了这一步,烦恼的内容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问题在于我有没有说出来这一点上。如果我说了……如果我向你表态,那么你一定会出手帮我,一定会支持我,而我则会甘愿接受你的支援。在你背着我、抱着我的情况之下——我就没有办法抬头挺胸地与你并肩同行。』
『所以我决定靠自己的力量面对这个烦恼。』
「什么都不做。」瑟希莉摇摇头,「只会一如往常地对待她。」
「为、为什么!?」
「因为亚里亚对我说过,她要自己去挑战,所以我想那一定是亚里亚自身的战斗,没有我出手千涉的余地。至少,如果她没有开口向我求救的话,我什么都不会做。」
就算会被人批评无情,也没必要干涉亚里亚个人的战斗。
『我会自己去面对。』
如果可以,瑟希莉想看着她完成这份决心。而且,瑟希莉也相信,如果是亚里亚的话,那么她就一定做得到。所以瑟希莉·坎贝尔不会干预。
「可是……」
玛歌特和佩妮洛普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噤口了……她们大概发现了吧!
发现瑟希莉紧紧捏着拳头。
她回头看着洁诺比。
「好了,我们继续开会吧!」
一定得变强——
「请问,你不冷吗?」
退出无聊的会议十几分钟后,亚里亚一边走在漫长的走廊下,一边为排解无聊而回想起与希尔姐·柯文迪许之间的那场战斗。不知道是不是一旦思考起「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变强」这个问题,就会愈想愈多、导致头痛而不禁发出「唔嗯」的呻吟——此时,一道问题就这么从她的背后飞了过来。
亚里亚回过头去,看到一名男子站在那儿。他身上穿着军服,所以应该是军人吧!不过他的手臂却纤细得似乎连剑都拿不动,举止也很温和,不太像个军人。他那一脸困扰、垂着眉头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太可靠。
「……你问我吗?」
「是的。那个,因为你身上的穿着是那么……」
亚里亚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这才恍然大悟。军国的气候严寒,尽管身在首都的王城也是一样,走廊上充满刺骨的寒冷空气。不过,亚里亚却是一身貌似舞娘的打扮,所以会让人担心或许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别担心,我不怕冷。」
「是、是这样吗……」
「谢谢你的担心,失陪了。」
「啊——请等一下!」
听到再度呼唤的声音回过头去,只见那个好好先生一鼓作气地说道:
「我是洁诺比陛下的顾问教师尤英·班杰明。恕我失礼,请问你是不是来自独立交易市呢?」
「嗯。」
「呃——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请问一些事情吗?」
亚里亚一歪头,尤英就红着一张脸低下头。
「我的兴趣是钻研大陆史,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有关独立交易市的事情!」
尤英的个人房里点了火炉,充满着足以令人安心呼口气的温暖。
「抱歉,这里有点窄。」
他说得没错,房间不算宽敞。最里头有一张看似硬放进去的睡床;墙壁紧紧挤着书柜,上头塞满了只要有一点小意外,就会掉出来的书籍与纸堆。
亚里亚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尤英也在隔着一张桌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方才女仆准备的红茶正放在桌上冒着热气,棒状的肉干则放在另外的盘子上。据他所说,这似乎是将羊肉剁碎,再以小点方式加工而成的军国名产,脆脆的口感和淡淡的甜味很不赖。
尤英递给亚里亚一张薄皮草,拜托她披在肩上。看来亚里亚的穿着对他来说过于刺激了点。
「其实,当我听说独立交易市会派人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尤英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父亲是学者,我也学他走上了这条路。独立交易市又是在研究大陆史这块领域上身为先驱的初代哈斯曼所建立的城市……虽然我只算是半个学者,但还是很向往。」
亚里亚只能做出「喔~」的回应。听说这种肉干咬久了会上瘾耶,喀哩喀哩。
「那儿的气候比军国温暖吧?毕竟处在火山地带。」
「啊,原来那也是理由之一喔?嗯,很温暖啊!不过,瑟希莉他们却常常抱怨这个季节好冷好冷,真是软弱。」
「关于祈祷契约的部分又是如何呢?因为军国处在灵体稀薄的地域上,并无玉钢流通。」
「祈祷契约啊,唔——嗯……硬要说的话,就是都市内不太用火吧。工匠们在工作需要的时候当然会用,但除此之外,在日常生活上,似乎靠祈祷契约就够了。煮水靠祈祷契约,照明则使用玉钢。」
「在独立交易市,祈祷契约已经渗透到生活层次了吗!?」
尤英惊讶地做出很大的反应。即使事不关己,亚里亚也表现出一副得意的模样。没错,独立交易市很了不起喔,大概吧。喀哩喀哩。
尤英喃喃抱怨:
「大陆法所制订的『禁止发行大陆地图』的条文真是学者的天敌,都怪这个,害我们根本很难得到想要的情报。所以像你这样愿意告诉我许多事情,让我非常感激!」
他接二连三地丢出问题,包括独立交易市的自治型态、人口、灰幕森林——俗称『哈斯曼森林』相关的事项,还有饮食文化、从大陆各国流通聚集的名产、人们的特徵等等。其中虽然也有好几项问题是亚里亚答不出来的,不过她仍然尽可能地回答了。
「有关初代哈斯曼……」
「啊,抱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我不清楚。毕竟他与现在的市长没有血缘关系,我只是偶尔听到人们提起他的名字罢了。」
「是这样吗……诚如我方才所说,初代哈斯曼不只是为独立交易市打下基础,在研究大陆史方面也是颇负盛名的先贤。他在考古学方面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可以从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中找出其中的关连性,并编织成新真相的应用能力,还有发明了祈祷契约……另一方面,听说他是个相当古怪的人,为了研究不惜代价。据说他之所以能够把灵体转用到祈祷契约上,也是因为在研究恶魔契约时偶然发现的。不管怎样,他都是个天才——」
亚里亚一边吃着肉干,一边观察着说得津津有味的尤英。
仔细端详,才发现他的五官端正。这么一说,亚里亚才想起方才送饮料茶点的女仆在与这个好好先生应对的时候,似乎还红着脸呢!军国的男人好像大多血气方刚,像他这样的青年或许反而更为醒目,虽然亚里亚不太欣赏那种有点软弱的气质就是了。她还是喜欢勇猛、功夫好,又兼具体贴,要举例就是像瑟希莉那样——
「……对了,」尤英想到了什么似地开口问:「我听说独立交易市来的那些人携有魔剑?」
亚里亚不禁「喔?」了一声。
「对对对,那个人叫作瑟希莉·坎贝尔,是个很帅气的人喔。是我最自豪的搭档。」
「搭档?」
「嗯,我的战友。」
尤英歪了歪头,他想必不知道魔剑可以变化成人形吧!
「回头再跟你介绍。啊!不过不可以迷上她喔!我不会认同的。因为瑟希莉已经有对象了。」
「……我想我不会见她,因为我没有信心可以控制自己。」
「讲什么控制自己,也太夸张了吧?哎,是说瑟希莉的帅气度确实非比寻常啦!」
「不是这个意思。」尤英忽然一句话哽住,露出看似吃了黄莲般的苦涩表情。「……你对魔剑有什么看法?」
「啥?」
亚里亚不懂问题的意思,歪了歪头。
「我讨厌魔剑。」
尤英低沉的声音让亚里亚有种心脏被揪住的冰冷感。
他不屑地继续说:
「抱歉,容我说一下我个人的遭遇。以前,家父曾经代替『总席』卷入内乱而死,直接造成他死亡的原因就是当时军国所拥有的魔剑。」
亚里亚吞了吞口水。她无法品尝肉干的味道,只能将之放回盘子里。
「可、可是……那是使用魔剑的那个人不好。」
「这我知道。杀害父亲的干部也立刻遭到处决,但是因为魔剑的存在,导致父亲尸骨无存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是事实。明明父亲跟内乱毫无关连,只是一介学者罢了!」
直到刚刚还柔和地垂着视线的双眸,现在已经变得既暗沉又浑浊。
那份憎恨想必已深深根植内心了。尽管亚里亚是他第一次见面的对象,他却像迷失自我一般愤怒了起来。
「内乱之后,登上总席宝座的洁诺比陛下封印了魔剑,并且特意将身为父亲之子的我聘为顾问教师。为了不让蓝彻斯特家忘记曾经犯下无法控制的内乱,并连累了伟大学者的重大过错,她甚至对我说过,如果我想要的话就尽管攻击她——虽然她不会白白挨打……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确实曾经单纯地憎恨过洁诺比陛下,但也渐渐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只是一股脑儿地追寻着父亲研究的脚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曰定……」
那看着远方般的眼神——
「我到死都憎恨魔剑这种存在。」
亚里亚难以自处,喉咙干渴不已。
军国的魔剑一定不会变化吧,所以这名青年并不知道,他眼前的女性就是魔剑。
他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问批评了对方。
「……令尊的事情我很遗憾。」亚里亚以僵硬的声色说道:「即使这样,瑟希莉她……那个,应该还是不会对魔剑妄加批判吧!不会因为是魔剑,就一味地讨厌它。」
「不,对人类来说,魔剑是种过度的兵器。只是受到诅咒、会招来混乱的东西罢了。不论在怎样的时代,都是会威胁生命、专攻杀害而特别强化的兵器,还是不存在的好。」
魔剑的剑刀是对创造主——对建构恶魔契约系统的霍尔凡尼尔的恨意具体化后的产物。人们醉心于那股强大的力量,为争夺它一窝蜂地互相残杀,就像亚里亚诞生时那样。
确实,魔剑是受到诅咒的。
尤英扭曲着脸说道:
「肮脏。」
是不管走到哪里都受到诅咒、染满鲜血的存在。它们的来源绝对无法改变。
「……魔剑真的是那么无可救药吗?」
「对,是应该立刻废弃的恶魔之剑。」
肮脏……或许真是如此吧!
但是——
「我不这么认为。」
瑟希莉对自己说过。
「依照使用方法不同,魔剑也有办法救人。」
你是——『为了守护他人而存在的剑』。
亚里亚相信这番话。
她相信,并且实践。
「尤英,我能理解你的恨意,但我不希望你只会恨而已。魔剑也可以救人,请你不要只会说它们是受到诅咒的存在。事实上,瑟希莉利用魔剑救了很多人,她是那样一路奋战过来的!」
「……这不是在讲道理。」
尤英憔悴地说道。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后悔自己对初次见面的亚里亚吐露了心声一般。
「我也知道那是使用的人不对,至少我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学者。我很清楚,那明明没什么,却被滥用在战争上,这样的例子在大陆史上数也数不清。不过,我还是会想说只要没有魔剑这种强大的力量,父亲就不会被力量的余波扫到因而丧命——我就是会这样想。」
亚里亚笔直地凝视着尤英,而他却像要躲开这道视线般别过脸去。
「无论如何……部讨厌魔剑?」
「讨厌。」
「是吗?」亚里亚叹了口气。
然后站起了身子。
「……其实,我也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思心。」她移动到房间内空出来的位置上,转过头看着尤英。「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让自己能够自豪。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会对不起相信我的瑟希莉,因为我想抬头挺胸与瑟希莉一同奋战。」
尤英并没有离开椅子,而是像在推测亚里亚话中的含意般蹙紧了眉头。
「顽固的尤英啊,为了彻底颠覆你的价值观,我就让你看看我自豪的是什么吧!」
亚里亚露出个无力的微笑,「对了,我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字呢——我叫亚里亚。」
宣告。
「魔剑亚里亚。」
尤英睁大了眼睛——
亚里亚唱颂:
「解开沉眠,寻求真实,风凝吾手——以杀神。」
当场卷起一阵旋风。
「插图066」
没有散发光辉的银风从脚边吹起,包住亚里亚的身体。她的身体在那阵风中溶解,与劲风的气旋交错,然后逐渐形成一把剑。
当风弹开后,那儿出现了一把细剑。剑刺插在地毯上,承受着暖炉摇曳的火光,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因为产生劲风的关系,原本塞在书架内的几叠文件散落一地。
细剑就那样插在地上,保持沉默。
几十秒之后,细剑再度裹着风,恢复成人类的姿态。
「…………」
风停了之后,头发轻飘飘地垂落额头与脸颊。亚里亚缓缓睁开双眼,环顾室内。
「……没用的家伙。」
那里头已经看不见青年的身影了。
敞开的门扉摇摇晃晃地发出嘎吱声,走廊的冷空气灌了进来。
亚里亚咬牙强忍住某种冲上来的感情。
这件事情绝对不告诉瑟希莉。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一点。
这是必须靠自己熬过去的考验。
「我非得变强不可、呢……」
为了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屈膝跪下——她非得变强不可。
因为自己曾经狠狠发过誓,所以亚里亚不哭。
绝对不哭。
2
「路克他们要住在城下町的旅店吗?」
第二次休息时,瑟希莉吃惊地询问来会议室露脸的多莉斯。
「是啊!」多莉斯一副很抱歉的表情点点头。
「实际上,圣剑师们对路克那家伙产生了对抗心理……不,应该说不是针对路克本人,而是对于锻造师这个职业吧?所以昨天被轰了出来。路克也是半斤八两,他赌气跑去住在工坊附近的旅店里,今天一大早就到工坊前面报到去了。莉纱也跟他一起。」
「难怪没看到他们俩啊!」
自己难得穿了件礼服呢——脑子里怱地闪过这念头,让瑟希莉对自己这种想法感到面红耳赤。
「瑟希莉,你怎么了?」
「啊、不不,那么夏洛特你们还没跟莉纱见过面罗?」
「就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立刻跟她见面,但既然这样也没办法罗。洁诺比啊……」夏洛特把话题转到自己的主人身上,「你没办法出面对圣剑师们说些什么吗?」
「朕已经说过了……不过,这话说起来虽然自我,但朕也不是不能体会他们的心情。」洁诺比叹了口气,「圣剑师们拥有的技术,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值得夸赞的东西。」
瑟希莉眨了眨眼,转头看看其他人。夏洛特似乎心里有谱,只见她手捧着脸颊,露出一脸「真伤脑筋啊」的表情。
「呃,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说来可耻……他们的技术等于是『偷来』的东西。」
偷?
「刀有许多种锻造法,但是扯到与『圣剑』有关的锻造技术,就是一脉单传这点,你应该知道吧?」
「那是指路克学到的锻造法,是吗?」
「没错。路克·恩斯华滋先生是现在的正统继承者。」但洁诺比接着说:「过去有一群剽窃那个流派的技术,加上改良之后,将之升华为另一种锻造法的人们存在——据说那就是军国的圣剑师。」
「竟、竟有这种事……」
「不过呢,说到底这只是『据说』罢了。」多莉斯从旁补充。「正史上并未留下记录,而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圣剑师的大叔们对自己的技术抱有尊严,所以他们不可能对外承认此事。虽然理智上知道是『剽窃』,但是嘴巴上却不肯承认。所以他们会对正统继承人路克抱持反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的非常抱歉。」
洁诺比一道歉,夏洛特也效法她跟着说「真的非常抱歉」,使得瑟希莉慌了起来。姑且不论夏洛特等人,在跟洁诺比谈话的时候,自己会因为这样而差点忘记她其实是一国元首啊!
「朕当然也会再次与圣剑师们沟通——尽管这是恬不知耻的请求,但可以的话,希望锻造师先生也能够主动。朕觉得就因为他是循正当途径得到技术的人,所以他讲的话才有其效力。其实这应该一开始就要说明清楚的,却因为昨晚的兵荒马乱而忘了,抱歉。」
「不,我…………嗯——」
瑟希莉双手抱胸思考起来。原来如此,她大致上懂了。
不过——
「我想不会有问题的。」
因为她说得太干脆了,使得洁诺比等人都发出了「耶」的憨傻声音。
「管他有没有剽窃技术,这其实都是小问题。」
「可是……」
「当然还有关于尊严之类的事情,但这也是芝麻绿豆大的问题。至少路克的想法不会在那种地方停滞不前。」
瑟希莉轻轻地笑了。
「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想打造出一把好剑,他的脑子里面只有这个想法。我想,小小的尊严应该压不过这种想法的。」
洁诺比等人听完后面面相觑。
基本上,军国首都设计成住办相邻,是一座内拥工业区的都市。每一位国民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白天会有很多工匠型人物在街头昂首阔步。另外,因为气候严寒,房舍并不像独立交易市那样都是石造的,而是大多以砖瓦为主要建材,人们的穿着打扮也多注重御寒的效果。从防寒的衣物普及一般市民的程度看来,军国的首都似乎是一座相当丰饶的城市。
莉纱正在那样的街道上奔跑。
她穿着从旅店主人那儿借来的羊毛外套,手中抱着同样的东西,口中呼着白皑皑的气息,穿梭在人群之间。从大街转进相连的工业地带之后,因为迷路而向当地的工匠问路,然后穿过对方告知的纺织工厂——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儿是圣剑师的工坊,今天也有响亮的打铁声从那锻造刀剑的坊内传出。几十根烟囱里大约有一半都冒着烟。
路克就在那工坊前面。
尽管席地而坐,但他仍毫不在乎地跪坐在地。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双腿交叠成正坐的姿势。路克维持着这个姿势,凝视着工坊入口的门扉。尽管工坊里头充满了锻造的喧嚣声,但这道门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莉纱从后方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布列辛先生说过,军国的肉类料理很美味。
结果根本无暇一饱口福。
「路克,我借了御寒衣物过来。你这样下去会搞坏身体的,穿上吧!」
莉纱把毛皮披在他的肩上,他只是小声说了句「抱歉」,并没有做出穿上的动作,仍不死心地将视线钉在门扉上。
莉纱在路克的右边坐下,缩起身子抱住膝盖。就算隔着一条毛毯,地面仍是冰冷无比,让她不禁「咿」地叫出声。
「路克,你已差不多该讲清楚了吧!莉纱一边对着冷到发白的手上呼气,「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的?」
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状况的。
路克的视线没动,却像等着莉纱问出这个问题般开口说道:
「不协调的感觉从以前就有了,很确实地察觉到有问题则是最近的事。」
「……那就表示并不是锻造工作造成的伤害了?」
经营锻造行业的人很多都是独眼。因为必须在贴近面孔的位置进行超过干度的高温锻造工作,所以因此而导致失明的情况屡见不鲜。不过,路克的左眼则是恶魔契约的代价,连眼球本身都不存在了。
剩下的右眼——正渐渐地失去视力。
不过莉纱认为,那原因应该与一般的锻造作业不同。
「原因出在我的『魔剑精制』上对吧?」
路克就像有些呛到般喘了口气后回答:
「……是啊!」
果然——莉纱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莉纱身为恶魔的能力就是所谓的『魔剑精制』。
利用自己产生出来的简易炉火,让施术者锻造出一把刀剑来。剑会依循施术者过去的锻造经验精制成形,而每一把刀剑只能够靠这种方式重现一次。以这种方式锻造出来的刀剑,上头还会附加诸如『发热』、『风』之类各式各样的效果。
虽然周遭的人们大多不知道——但这种『魔剑精制』是要付出代价的。
恶魔会消耗自身的『肉』,
施术者会消耗自身的『灵魂』。
恶魔的肉肩负起维持精制出来的刀剑形体的衔接工作。
施术者的灵魂则赋予刀剑特殊的效果。
「为什么……」
但是这两人的状况不太一样。为了不让这些代价形诸于外,路克会尽可能地压低消耗的肉体与灵魂量,至少莉纱是听他这么说的,所以莉纱并没有很显着地出现肉被『削掉』的现象——虽然有「消耗掉」少许的感觉,但那是不会被察觉到的变化。『魔剑精制』出来的刀之所以那么脆弱,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我们不是曾经发过誓吗?要同生共死。』
那是发誓要再次封印霍尔凡尼尔那一天,路克与莉纱约定好的事情。虽然是用同生共死这种方式表现,但那应该只是形式上的意义——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但是错了。路克说谎了。
只有他很确实地消耗了灵魂。
而这点则以『右眼失明』的形式浮上台面。
「……我曾经试着戴过眼镜。」路克自嘲般地嗫嚅。「但没有用,因为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既然消耗的是灵魂这种根源,那眼镜这类矫正视力的器具当然派不上用场。
今后或许会出现比失明更严重的症状。」
莉纱愕然回头。失明只不过是一种前兆,只要继续『魔剑精制』,那么路克的身体就会持续受到侵蚀——
「因为很方便就随意地使用,我没想到会造成失明啊。」
——为什么又说这种谎话呢?
「别再骗我了!」莉纱眼角噙着泪水大叫。「路克应该会产生某些丧失感吧!不管那是以怎样的形式侵蚀着自己,至少都会有某种失去的感觉才对啊!你明明知道这点,还持续使用——」
路克的右眼终于看向这边了。
「因为有太多时候非用不可。」
他说的没错,有太多状况都是因为仰仗了『魔剑精制』才得以熬过去的。就算在遇到瑟希莉以前,也碰过不少场不用这招就会死的战斗。
不过——
「为什么只有路克有损失!?」
我们明明发誓过同生共死的。
路克没有回答。不用他回答,莉纱也知道答案。
「你没必要这样袒护我啊!」
她很清楚,自己的老板平常虽然是个冷淡又偏执的家伙,但其实他是个非常体贴善良的人。就因为莉纱持续看了他三年,所以才会这么清楚。
「为什么……?笨蛋!路克是大笨蛋……超级笨蛋……」
莉纱知道,他是个会去保护牺牲青梅竹马的血肉所诞生的恶魔的笨蛋、大笨蛋、超级笨蛋男。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拭去莉纱扑簌流下的泪水。
「是啊,或许我是个笨蛋吧!」
指尖抚过濡湿脸颊的感觉,既冰冷又温暖。
「尽管如此——我今后还是会持续使用『魔剑精制』。」
莉纱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抬起头来。
凝视着她的右眼没有任何动摇。
「有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用。」
「我不要!」
「就算你不要也一样,我必须保护你。」
出乎意料——真的是很唐突,莉纱觉得世界陷入一片无声的寂静中,理应从工坊传出的锻造声仿佛突然停歇了。
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跟自己的错觉。
她很清楚这只是单纯的错觉。
「我有许多想要守护的东西。莉纱,你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莉纱却如此明了地感受到了路克的声音。
「拜托,今后也让我有所失去吧!」
——我在干什么啊?
莉纱茫然地想着。
这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是这么长一段时问以来,路克一直替自己着想、保护着自己,一直一直在失去。
然而自己却——只会哭喊着「为什么?」,让老板伤脑筋,让老板低头说「拜托」。
——我该做的是什么?
已经失去的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既然这样,那该怎么做呢?
路克说丁「拜托」,说了「让我有所失去」。
那么身为他的徒弟,该做的事情就是——
莉纱站了起来。眼前是工坊的门,她扑上门板,碰碰碰地用拳头敲打起来。
「不好意思!麻烦请听我说好吗!」她根本不知要控制力道,就算拳头磨破皮、露出血肉,她依然毫不在乎地敲着。「请让我进去里面,拜托。请开门——」
门突然从内侧打开。莉纱一个踉舱,就这样一头栽进工坊里。
她抬起头,发现那里是飘散着熟悉的煤炭香的宽敞空间。里头排列着数十座在三利莎』工坊也有设置的火炉,全都喷着火,把室内烤得闷热无比。工坊内部微暗,并且因为煤灰的关系,整体看起来黑漆漆的——
工匠们停下了手看着这边。
莉纱一个人承受着几十人的目光,但是她毫不畏缩。
——昨天我也应该这么做的。
就像昨天路克做过的一样——莉纱对着工匠们双膝着地,身体前倾、额头顶着坚硬的地面。
下跪磕头。
「拜托你们,把力量借给我们!」
工匠们登时傻眼的气氛,透过头顶的发旋传了过来。
莉纱仍然垂着头。
「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向前进。拜托你们,请各位把力量借给我们!拜托!拜托!」
莉纱感觉到身旁有动静,有人像自己一样屈膝、跪地、磕头。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
「……抬起头吧!」
被这么一说,莉纱战战兢兢地抬起身子,旁边的路克也一样。
昨天那位白发男子正俯视着两人。他的眼神险恶、表情苦涩,以勉强从喉咙挤出来般的声音说道:
「或许你们不知道……但我们的技术是『偷』来的。尽管我们不想承认,但它的确是『偷』来的。」他看看路克,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锻造师,我们的祖先『剽窃』了你的祖先所继承的技术。」
「…………」
「所以我们没资格让你这样对我们下跪磕头,我们——」
「随便怎样都好。」
沉默降临。
就在工匠们说不出话的期间,路克接着说:
「抱歉,我还没有老到会拘泥于传统啊、流派啦这一类玩意儿。就算你们明白地跟我说
『剽窃』,我也没有任何感觉。我甚至会觉得奇怪,你们干嘛介意这么无聊的事情……更重要的是……」
他很快地接着说完,然后——
「如果你们都是锻造师,应该就会懂。刀的美学价值在于它的存在感与锐利度。当锻造出超乎自己期望的好刀时,那足以令人颤抖的欢喜之情——你们应该知道的。那应该已经渗透了你们的手。你们应该也知道,把那渺小的矜持赶跑的瞬间是什么感觉……我想打出最棒的刀,我非把『圣剑』打造出来不可,所以麻烦你们舍弃那种无聊的坚持。」
他垂下头,第三度磕头。
「请借给我力量。」
莉纱也垂下了头。
又是一串漫长的沉默,但——
「…………死小鬼说得这么跩啊!」
传来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疲惫。
老大的脸部肌肉放松了一点。
「起来。就把我们的技术交给你吧,把一切的一切都还给你吧!」
环顾周遭,每个工匠都做出了要不耸耸肩、要不搔搔头一类的动作。
唯一的共通点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谢谢各位。」
路克向他们道过谢后,回头看看莉纱。
莉纱只是回给他一个微笑。她其实很想哭,但硬是忍了下来。
「我不会阻止你。」
既然路克已说即使自己付出削减灵魂的代价也在所不惜,那么——莉纱就不会阻止。
「我不会阻止……但是我会当你的眼睛。」就算他的右眼完全失去了光芒。「你还有一只眼睛,这只眼睛是路克的。」
虽然这只算是表面性的安慰话。
「随时都可以……借给你唷!」
路克凝视着莉纱,点点头。
啊啊,不行,果然还是哭出来了。
——就是为了这个吧!
自己的身体是由许多成分组成的。
灵体、莉莎·奥克伍德的肉、霍尔凡尼尔的血、路克打出的第一把刀的残骸。
还有路克·恩斯华滋的左眼球。
其实莉纱憎恨着这个杂种般的身体。但是她尽管憎恨也没办法痛恨到底,就算想自残也会想起这原本是莉莎的身体而做不到,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只有一点……现在出现了唯一她愿意认同的地方。
尽管出于意外,但身体里面包含了路克的左眼球。
只要莉纱还活着,这只左眼就永远不会失明。
只要莉纱还活着,它就会永远透过莉纱这个恶魔看着世界。
『我会当你的眼睛。』
这只左眼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3
当时间进入晚餐时刻,一天的会议也终于结束了。
与会的每个人都露出疲惫的表情。从第一天开始,话题就没有交集。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好结论,但洁诺比说明天还要讨论其他的事情。
「那是攸关大陆命运的内容,最少也要把军国思考出来的方针全数转告独立交易市。」
宣告解散之后,每个人各自离开会议室。
「洁诺比陛下——」瑟希莉奔到正想离席的她身边。「我有事情想请教您。」
「嗯?如果是朕能回答的问题的话,就问吧!」
虽然内心略为犹豫,不过瑟希莉硬是把它压下之后问道:
「有关在霍尔凡尼尔战争之中,坎贝尔家所扮演的角色……如果您知道细节,是否能请您告诉我?」
这是瑟希莉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夏季时,在独立交易市召开了三国一市会议。在那场会议上,瑟希莉曾被告知「坎贝尔家扮演的角色」,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类事。就算她事后向汉尼巴尔或母亲露西·坎贝尔询问,也都被他们蒙混过去。
洁诺比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你没听令尊说过?」
「是的,身边的人都只告诉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家父或许原本有打算告知吧,但他突然死于疾病,因而错失机会……不,我想他应该是打算自己去做好那件事情吧!」
「……是吗?朕记得令尊似乎留下了某些后遗症,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咦?」
瑟希莉瞪大了眼睛。后遗症?
洁诺比蹙起眉头。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这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你知道过去曾经为了『强化』霍尔凡尼尔的封印而发起远征吗?为了尽量将封印解开的日期往后延。」
瑟希莉摇了摇头,但脑子里却立刻想到了。
这么说来,舞会那一天,齐格飞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你知道初代哈斯曼自己曾提出强化封印的作法吗?结果那方法以失败告终,连随行的人也会——这些你都知道吗?』
洁诺比对沉默的瑟希莉说道:
「参加那场强化远征的有初代哈斯曼、从代理契约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强者,以及赫赫有名的汉尼巴尔·昆萨,还有从大陆各国派来的代表们同行。瑟希莉·坎贝尔,令尊也在其中。」
「家父吗……」
「有关那场远征的详情,朕也不是很清楚,但朕曾听说最后是以失败收场。还有……」洁诺比犹豫了片刻,一副不知说还是不说好的样子,最后还是挑明了讲道:「令尊似乎就是在当时留下了某种后遗症,但朕不太清楚那是怎样的状况。」
这对瑟希莉来说实在太意外了。
父亲真的死得很突然。前一天还很正常生活的父亲,到了隔天早上却再也没醒过来。照医师的诊断,是染上了大陆中极为罕见的病症,但从女儿的角度来看,却完全看不出任何徵兆。父亲生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那只是因为他严以律己,其实他对待家人非常的温和体贴。就算在死前一天,也一如往常地爱着自己和母亲,是个尊贵的人——也是瑟希莉最敬爱的父亲。
不过,瑟希莉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的死因。她在丧礼的隔天就被分发到骑士团,然后每天过着忙翻天的生活。
父亲的死与霍尔凡尼尔有关——
「既然你并不知道坎贝尔家扮演什么角色,或许就表示周遭的人顾虑到你,仍在评估告诉你的机会吧。」洁诺比握起瑟希莉的手,「我想总有一天与你亲近的人会告诉你吧!这不是身为外人的朕该插口的事情……这样你不介意吧?」
虽然想法无法整合得很完备——但瑟希莉点了点头。
父亲真正的死因。
为强化霍尔凡尼尔封印的远征。
还有坎贝尔家扮演的角色。
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呢?
「……对了,朕想到一个好点子。」洁诺比露出一个奇妙的表情,接着突然浮现出笑容。「如果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的话,就念念看这句话吧,说不定会有失去冷静的人不小心说溜嘴。」
「是、是什么呢?」
洁诺比压低声音对瑟希莉咬耳朵道:
「『圣剑的剑鞘在哪里』——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