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睡了三天三夜的瑟希莉在清醒后才向人打听事件的完整结果。
自己昏过去之后,骑士团对残存于都市的落单恶魔继续进行歼灭行动。由于之前吸收了大量的实战经验,所以过程可说非常顺利。以前连一只恶魔都很难打倒的骑士团能变得如此强悍,应该说进步了不少吧,
然而,独立交易市所受的损害还是非常巨大。除了设置了避难所与路障的四号街、六号街、七号街比较完整之外,其他区域都被恶魔们蹂躏殆尽。市民们纷纷忙于都市的重建工作,尤其是作为主战场的三号街简直惨不忍睹,就好像发生过什么天摇地动的大灾难一样。
自卫骑士团的死伤也很惨重。老实说这次耗损了将近半数的人员,因此,团长们决定要立刻进行大量招募新血的工作。
但是,那些同袍的牺牲并没有白费。市民的死伤情况非常轻微就是最好的回报。迅速展开避难行动与设置路障的防守战略应该功不可没吧。以事态的严重性来看,平民百姓的死亡数能控制在两位数已经算是相当成功了。其余大多只是轻重伤患。
住所遭破坏、勇敢的骑士们阵亡近半,这座都市将来势必要笼罩在不安的气氛下——但至少团结一致抵御恶魔入侵的成果,给了这里的居民们崭新的自信与骄傲。
那么不可忽略的对手帝政同盟国呢?从那天结束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奇妙的沉默——
友人们的去向瑟希莉也听说了。
还来不及与好友叙旧,洁诺比等人就已急忙赶回国内。在这种不稳的局势下,一国之君当然不能放着本国唱空城计——只不过听说少女王最后走得很不甘愿,一直到最后都想帮忙都市的救治与重建作业。此外,她在临行之际,也对都市保证军国会全力提供协助。
希尔妲·柯文迪许最后决定加入自卫骑士团,这是出于她个人的意志。她也在当天立刻被分配到与瑟希莉相同的三号街,最近每天都在雷吉那多副团长的指挥下来回奔波。
至于雷吉那多本人原先应该好好躺着、继续休养才对,但他却完全不听劝地继续担负指挥骑士团的任务。帕蒂在过来探望瑟希莉时也一直抱怨,自己只能尽量让雷吉那多保持在视线范围内活动。
汉尼巴尔与雨果为了每天的琐事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独立交易市的许多机能都暂时停摆了,为了弥补造成的损害只能四处奔走。之后都市的贸易工作也有重新检讨的必要。上述事项的辛苦程度光是想像就会让人打退堂鼓。
除了希尔妲重拾自由外,一行人这趟前同盟列国之旅似乎毫无收获。不过,听说尤英从初代哈斯曼的故居偷偷「借」了几本资料出来。最近,他好像在里头发现了相当有意思的内容,所以正埋首进行研究。
提到自己的家人。当瑟希莉一清醒,立刻就听见母亲露西与女仆菲欧「你这孩子又胡来了!」的交相斥责,结果她们骂着骂着又变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听闻她们在避难时一直对自己的事放心不下,瑟希莉实在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不过也因此产生了自己终于返家的确切感受……附带一提,当她坦承坎贝尔家是毁于自己之手时,母亲与菲欧差点昏倒了。虽然有都市暂时提供的住所可以栖身,但瑟希莉每天还是得听母亲为了这件事唠叨个没完。
另外,据菲欧所言,战友亚里亚在那之后就好像陷入沉睡似地保持剑的姿态妤一阵子。她本人似乎说过,这样可以让因战斗产生的疲劳彻底恢复。但以前的亚里亚并没有这么做,足证这次的辛苦程度。当瑟希莉向对方致歉时,亚里亚只是以一句「以后你也用力驱使我吧」,天真地笑着回答。
瑟希莉自己在苏醒后有好一阵子都无法顺利起身,幸好伤势并没有太严重——她觉得自己的耐打程度愈来愈可怕了——只是累积的疲劳量依旧不能等闲视之。所以,就算之后她能自己下床走动,肌肉酸痛还是令她苦恼了好久。
最后——
*
事件结束后约莫一周。
瑟希莉、亚里亚、路克以及莉纱四人在锻造工坊『莉莎』的主屋齐聚一堂。
这时的天气在户外用餐已略嫌寒冷,所以他们选择在起居间享用午饭。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因为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四人都到齐,所以莉纱特地使出浑身解数。尚处于疗养状态的瑟希莉也没有穿骑士团的制服,而是换上一袭便服的连身裙。
「莉纱你已经没事了吗?我听说你的左手受伤很严重。」
「嗯,托大家的福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坐在斜前方的莉纱刻意灵活地转动左手。从以前就听说恶魔的恢复力比人类强,看来确实不假。
「太美味了!果然还是莉纱煮的菜充满了丰富的灵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了——」
莉纱隔壁、也就是瑟希莉的正对面,坐着正大快朵颐的亚里亚。莉纱的料理用了很多从灰幕森林采集来的野草,灵体的量自然相当可观。真实身分是一把魔剑的亚里亚主要是以灵体为活力来源,于是在上次的战斗中耗损不少元气的身体也顿时神清气爽了起来。
至于瑟希莉隔壁的座位。
「……路、路克最近感觉还好吧?」
「嗯。」
「不过还是不能出门唷……这样会拖慢复元的时间。」
听了自己的徒弟温柔地如此吩咐,路克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次的行动实在莽撞过头了,所以总觉得很难彻底痊愈。」
他从刚才就一直低着头、在胸口前交抱双臂,面前的料理也没吃多少口。不断偷偷斜眼瞥着他的瑟希莉也对此感到颇为讶异,只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老实说,她此刻的心情非常紧张。
——该、该用什么表情跟路克交谈才好?
在前同盟列国的那种分手方式简直糟糕透顶,而在都市重逢后又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交谈,随后双方又分别返家休养了好一段时日。直到今天,自己与路克才有这个久违的机会能在悠闲的情况下碰面。其实,瑟希莉很想以笑容与对方相互道喜,彼此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
『我喜欢的就是这种女人。』
『该把我的男人还给我了吧!』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在那种濒临极限的状态下,双方的思绪大概都没办法正常运作。
但到了可以安静面对面的时候,至少瑟希莉自己是没胆重复当初在战场上讲过的那些话。
「……不过真是太好了。」
当瑟希莉一声不吭地闷在座位上时,莉纱却主动如此喃喃开口。
她交替望着其余三人的脸孔,露出如梦似幻的微笑。
「大家都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我当时还真担心自己会被单独抛下呢!」
她本人起初可能只是打算随口一提吧!
但瑟希莉与亚里亚听了却对望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
「「我回来了。」」
莉纱的脸颊满是泪水。
「欢……欢迎、欢迎你们,回来!」
面对哭个没完没了的莉纱,亚里亚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让你这么担心真是不好意思。难得四个人可以坐在一起吃饭,你就笑一笑吧。」
「咕嗯!」
「要不要先去洗把脸?」
于是亚里亚便陪同莉纱前往厨房。
瑟希莉一脸微笑地目送她俩的背影——
——这下子不是变成自己与路克独处了!
「…………」
「…………」
饭桌上笼罩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路克依旧表情严肃地在胸前交抱双臂。
瑟希莉慎重地计算时机,这才胆战心惊地开口问:
「对、对了,路克,你怎么都不吃午饭?」
路克的肩膀顿时震了一下。
「老实说……」
「老、老实说?」
「我的身体痛得没办法动。」
瑟希莉用力眨了眨眼,这才察觉出来。
不知是否对此感到很羞愧,路克的脸颊显得有些泛红。原来方才他那种难看的表情是在忍耐疼痛啊!
瑟希莉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面装有热腾腾的蔬菜汤。
「…………要不要我喂你吃?」
路克听了不由得将自己的右眼转向瑟希莉。
在他还来不及拒绝前,瑟希莉已经以木制的汤匙舀起汤并举至对方面前。为了避免里头的液体洒到衣服上还特地用左手护住。接着,她又低声地说:
「啊、啊——」
「!?」
路克的脸孔因震惊而扭曲了。
瑟希莉自己的双颊也如同被火烧伤般滚烫,甚至眼角还泛着泪水。
——自己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一想到什么就马上去做——打从出生起,这大概是瑟希莉最痛恨自己这种性格的一次吧。但事到如今也不好反悔了,于是瑟希莉便死命将汤匙塞向路克嘴边。结果……
「好痛!」
她的上臂闪过一阵剧痛。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的她只好赶紧将汤匙放回汤里。
路克见状眯起右眼。
「……话说回来,你自己也没什么吃嘛。」
「唔呜……其、其实我的肌肉酸痛也还没治好。」
路克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干嘛要来呢?乖乖待在家里休息不是比较好。」
——因为我很想见你啊!
为了能早点与路克重逢、聊天,在来到工坊的途中瑟希莉还特地拜托亚里亚搀扶自己。
但实际面对面后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到底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难为情——瑟希莉的头一直垂着,根本不敢抬起来。
「…………要不要我喂你吃?」
结果对方却回敬她一记相同的冲击。
路克拿起自己的汤匙,有点粗鲁地舀起一口汤并递到瑟希莉面前。然而,大概是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路克的手也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只见他撇着那张满脸通红、丝毫不逊于瑟希莉的羞涩脸庞,低声地要求道:
「啊、啊——」
「!?」
尽管依旧戚到愕然——但瑟希莉已能渐渐理解对方这么做的用意了。
打从一开始,路克或许就不清楚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迎接好久不见的自己。
『我喜欢的就是这种女人。』
『不准对我的男人出手。』
双方最大的共通点大概就是这些怪地方吧!
既顽固、爱逞强,又笨拙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瑟希莉拚命忍住笑意,重新拾起自己的汤匙,伸出果然也在颤抖的手,重新将汤送往路克的嘴边。
结果就变成两人互喂彼此的状态了。
就好像那天交换刀与细剑的场景——
「……你做什么?」
「是我先想到的主意耶,而且路克连一口都没喝。」
「你自己不会先暍啊。快一点,这样手很累耶。」
「我比你更累吧——不管就哪一个方面看。」
「等你先喝我就喝。」
「如果你喝的话我就喝啊。」
「你先啦!」
「是你先吧!」
「……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呀?」
莉纱不知何时从厨房采出头问。
被吓了一大跳的两人相互将汤匙撞在对方脸上,还不约而同地发出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