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这座“钟城”,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
1
“深骑!”
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深骑坐了起来。
睁开眼睛的同时,梦和现实仿佛换了一张幻灯片,大脑把睡着前的记忆跟现在连接起来,深骑总算弄明白自己是在哪里了。
对,这里是“钟城。”
床边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影。
“未音?”深骑叫了一声。
人影消失了。
刚才那个人影大概就是“格式塔片段”吧。那是个只出现了一瞬间的幻影。深骑看看四周,看见菜美站在门口。
“深骑,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菜美穿着一袭黑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就像是被周围的黑暗给融化了。
“刚才还有谁在这儿?”深骑问道。
“谁都没有,就我一个人。你看见什么了吗?”
“算了,没什么。”深骑抱着头从床上下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不得了了,出大事了!”菜美拉起深骑就往下走。
走到了大客厅里,深骑看见克罗斯正一脸倦容地在沙发上睡着。理惠、瑠华、小铃、伶马等人都在。伶马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黑色长袍,管家天巳一副狼狈之态,恋宫依旧是平时那种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深骑找了个空位置默默地坐下来,菜美坐在深骑身边。
“出什么事了?”深骑问道。
“发现一具无头尸。”克罗斯答道。
“死者是谁?是黑鸪博士吗?”
“正是。”
“一定是被人杀死的吧?”
“没错儿!不过还没找到凶器和头部,还不好下结论。”
深骑好像有些厌烦地低着头,把手撑在额上。
大客厅里除了黑鸪博士不在以外,黑鸪伶马和他的父亲黑鸪修史也不在。
发现无头尸以后,人们对现实的感觉更加具体了。在地下室发现白骨的时候,人们还觉得那是过去的事情,离现实很远。但是,无头尸是以现在进行时的形式出现的,要像隔岸观火是不行的了,而且尸体的头部被砍下去,把一个人的尊严剥夺殆尽。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尊重死亡的世界,然而像这般把人杀了还要把脑袋砍下的暴行,委实太罕见了。
“我们之所以陷入混乱,是因为谜太多了。到底从何处下手,谁也不知道。”克罗斯说话的声音没有一点抑扬顿挫。
这时候听见有人从楼上往下跑,脚步声非常急促,众人一起把脸转向楼梯,在还没看到跑下来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深骑一直盯着楼梯下边那朵黄色的玫瑰。玫瑰花被震动得微微摇晃着。
跑下来的人是黑鸪伶马。
“快来人呀!”黑鸪伶马边跑边大喊道。
“怎么了?”深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头!”
跑得喘息连连的黑鸪伶马大喊一声,转身又往楼上跑去。
深骑和克罗斯紧跟在黑鸪伶马后面往上跑,理惠、菜美、恋宫也跟着往上跑。众人一口气跑上了“现在馆”的四楼。
楼梯附近一个房间的门开着,黑鸪伶马率先跑进房间。
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上,是未音娴静的睡脸。
床旁边是发出单调的声音的医疗器械,有各种各样的管子,各种各样的监视器。
绿色的阴极射线管上,并排摆着两个刚刚砍下的人头!一个是医学博士黑鸪心史,另一个是他的弟弟黑鸪修史。
兄弟两人翻着白眼,张着嘴巴,被砍断的喉部黑乎乎的,有很多奇怪的皱褶。不知何故,这两个刚刚砍下的人头被放进未音的房间里面,居然跟周围的环境是协调,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未音不要紧的。”天巳护确认了一下显示器上的数据。
“简直就像是供奉给未音的……”克罗斯凝视着那两个人头。
两个人头的头顶都有惨不忍睹的伤口。
“不只是黑鸪博士,连修史先生都被杀了?”深骑愕然。
“啊,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吧?”克罗斯道,“刚才天巳去叫修史的时候,在他的房间看见了一具无头尸。”
尸体不止一具!深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本就睡得很浅,迷迷糊糊爬起来后,立刻就要面对两个刚刚被砍下来的人头,不晕才怪。
稍后进来的理惠,双手捂着胸口,显得非常痛苦,但是作为克罗斯的助手,她是不能随便离开这里的。
菜美还能保持平静,她双手叉腰,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黑鸪博士!”恋宫轻轻唤道。她盯着黑鸪博士的人头看了片刻,忽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深情抚摸着黑鸪博士那头花白的头发。
“就这样摆放在未音身边,真让人无法忍受。把他们搬走吧!”克罗斯说罢,便和天巳护一起去别的房间找来一张床单,把两个人头包好,人们看着那两个被包在床单里的球状物,顿时又想起了那两个刚被砍下来的人头。克罗斯抓着床单,提起两个人头就往楼下走。
天巳护留在了未音的房间里,只听他说道:“说不定凶手还要继续杀人,我的留下来保护未音。”
深骑他们带着恐怖、不安和疑惑,跟着克罗斯下了楼。
依然坐在大客厅沙发上的瑠华和小铃,看见克罗斯手上提着的床单里包着东西,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边是什么了。
“还是把它们放到小礼拜堂吧,也许那里是最合适的地方。”说着,克罗斯朝“过去馆”的门口走去。
“两个人被杀死,情况基本上把握了。”深骑坐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那好,我们就来研究研究吧——下一个被杀的该是谁了?”
“南先生,话说真没分寸!”理惠责备道,不过她说话的声音太小,几乎没有任何震撼力。
“给警察打过电话了吗?”深骑问道。
“‘钟城’里根本没有电话。再说了,就算有电话,电话公司早就瘫痪了,肯定打不通,就算给警察打通了电话,警察也不会来的。”管家天巳默然说道。
“如此看来,这就是在一座封闭起来的公馆里所发生的惨剧喽?”深骑说道。
伶马笑了:“嘿嘿嘿,反正整个世界都要被封闭起来了,无所谓!”他父亲被人杀了,可是他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他的神经松动了吧?不,与其说是松动了,还不如说是断掉了,要不就是他的感情超越了人类感情的范围。
“走下这个悲剧的舞台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逃出公馆就可以了。实际上这座公馆并没有完全被封闭……”说着,深骑指了指“钟城”的大门。
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逃走。
“南先生,我……”满脸是泪的瑠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深骑,没有继续往下说,深骑看了瑠华一眼,也没有催促她说下去。
“是谁把博士杀了呢?”小铃自言自语道,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说法。黑鸪博士是他的父亲,他不说“爸爸”,却说什么“博士”,叫人觉得很奇怪。
“莫非是‘跳跳人’?”理惠满脸惊慌。
“传说中的‘跳跳人’?是不会杀人的。”深骑说道。
“但是,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的,不可能是人呀。”理惠依然坚持己见。
“为何说得如此肯定?”深骑问道。
理惠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个浅蓝色记事本,记事本上画着“钟城”的建筑结构,记载着住在“钟城”里的人们的情况。
“你先看看这个吧,这上边记载的青黄完全是真实的。”理惠说完,把笔记本递给深骑。深骑借过来,只见那上面写着。
“钟城”以及住在里面的人们
“未来馆”
一楼黑鸪小铃,十三岁,黑鸪博士的儿子
二楼克罗斯,三十一岁,第三天使
御都理惠,二十三岁,第三天使的助手
三楼南深骑,侦探
志乃美菜美
四楼黑鸪修史,四十岁,黑鸪博士的弟弟
修史的房间里发现一具死尸
“现在馆”
一楼大客厅
二楼黑鸪瑠华,十七岁,黑鸪博士的女儿
三楼黑鸪伶马,十八岁,修史的儿子
天巳护,二十五岁,管家天巳隆三的儿子
四楼黑鸪未音,二十五岁,黑鸪博士的女儿
在未音的房间里,发现了黑鸪博士和他弟弟修史
刚刚被砍下的头
“过去馆”
一楼餐厅
二楼天巳隆三,四十三岁,管家
恋宫,三十二岁,黑鸪博士的助手
三楼黑鸪心史,四十八岁,医学博士,“钟城”的主人
四楼小礼拜堂,在这里,发现了黑鸪博士的尸体
深骑撇着嘴笑了:“这是什么?犯罪嫌疑人名单?”说着,把记事本还给了理惠。
只听理惠说道:“要点是“现在馆”一层这个大客厅。也就是说,不通过这个大客厅,就无法抵达哪两个馆,因为左右两个馆的入口都连着大客厅。
“大家都回房间以后,我们几个人一直在这客厅里聊天。”菜美双手叉腰,非常冷静地说道,“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在地下室看到白骨、引发一阵骚乱以后,修史就返回“未来馆”,接下来是瑠华回“现在馆”、小玲回“未来馆”,深骑离开大客厅是大钟鸣响八点之后。那时大客厅;里还剩下我、理惠和克罗斯先生三个人。
理惠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我和克罗斯先生直到尸体发现之前,也就是直到那次不可思议的钟声鸣响之前,一直在这个大客厅里。在那个时间段里,谁都没从大客厅经过。也就是说,就算凶手有机会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中的任何一个,但凶手绝对不可能穿过这个大客厅把两个人都给杀了!”
零点那次奇怪的钟响后,克罗斯和管家天巳曾检查大钟机芯的机房,随之便发现了小礼堂里黑鸪博士的无头尸体。
发现了黑鸪博士的无头尸体以后,住在“钟城”里的人都起来了,在大客厅里集合。
管家天巳叫修史,紧接着又发现了修史的无头尸体。
“深骑起得最晚。”菜美开玩笑似的的捅了深骑一下。
“总而言之,”深骑没理菜美,径自强调道,“核心的问题是没有人从这个大客厅里经过,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却分别被杀死在‘过去馆’和‘未来馆’里。”
“对!”理惠说道,“倘若不经过这个大客厅而杀死‘未来馆’里的修史先生和‘过去馆’里的黑鸪博士,再把两个人的头放到未音小姐的房间里,不管是谁都做不到呀。况且我们一直在大客厅里坐着,没看见任何人在三个馆之间来回穿行。”
“确实没任何人从大客厅经过?”保险起见,深骑追问了一句。
“对!”理惠断然答道。
倘若大客厅里只有克罗斯和理惠两人,统一口径说谎不是没有可能,然而他们毕竟尚有菜美陪同。怀疑三个人一起说谎,至少就目前而言,是毫无意义的。
没任何人从大客厅经过,这是一个大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在大客厅两边的‘过去馆’和‘未来馆’分别杀死两个人的条件是什么呢?有了条件,就可以解开这道方程式了。
“如果凶手是两个呢?”深骑说道,“两个馆里分别有一个凶手,分别杀死了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
“但是,他们的头部被并排放在了‘现在馆’四楼的未音的房间里,不管凶手有几个,不经过这个大客厅,不可能把两个刚刚砍下来的人头放到‘现在馆’四楼去。”理惠反驳道。
理惠的反驳是有道理的。确实,两个刚刚被砍下来的人头,被并排放在了‘现在馆’四楼未音的房间里。
“趁着奇怪的钟声和实体被发现引起的混乱,把刚刚砍下来的人头放到未音的房间里去的可能性没有吗?”深骑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菜美断言道,“我一直在大客厅里。仅就我的观察,谁都没机会把两个人头放在未音房内。混乱起来后,瑠华、小玲、伶马都在这个大客厅里,恋宫女士也从餐厅里出来,坐在了大客厅里的沙发上。理惠小姐和克罗斯先生都没去过‘现在馆’四楼,我同样没去过。而深骑你呢,你一直在睡觉,天巳护也许是唯一有机会去未音房间的人,但是,他没有机会先后去两个馆杀死两个人,更没有机会把两个人头砍下来并送到未音的房间。”
“等等!”深骑用手捂着额头拼命思考着,“如果凶手是三个人呢?凶手X在‘过去馆’杀死黑鸪博士,凶手Y在‘未来馆’杀死修史先生,凶手Z在‘现在馆’四楼等着X和Y的暗号,事先用两根绳子从‘现在馆’四楼的窗户连接‘过去馆’和‘未来馆’的窗户,X和Y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并且把头部砍下来以后,把头部绑在绳子上,Z用绳子把两个人头拽过来,然后放到未音的房间里去。”
“为什么要那么干呢?”理惠尖刻地问道。
“为了使不可能犯罪成立。”深骑答道。
“深骑,不对!”菜么把耷拉在额前的头发弄到一侧,“为了得出不可能犯罪的结果,勉强把凶手设置成复数,你这是本末倒置!”
“凶手不是复数吗?”深骑反问道。
“凶手若是复数,一定会有更聪明的办法。”菜美说道。
“那么,为什么要把人头砍下来,放到未音的房间里去呢?”
“至于到底为什么,我还分析不出来,不过,一定是凶手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2
深骑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们。
小玲坐在沙发里,半睡半醒,处于朦胧状态。他身边的瑠华一副痛苦的表情。伶马闭着眼睛,看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管家天巳坐在离大家稍远的地方,悄然无声,理惠和菜美靠得很近,正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深骑听不见,恋宫已经不在大客厅里了。
深骑掏出怀表看了看,凌晨一点半,这个夜晚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去吗?就算晨光降临,在这个封闭着的昏暗的“钟城”里,恐怕也感觉不到吧。
至于到底是谁杀的人,跟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深骑冷淡地想着,他的工作只是消灭“跳跳人”,而不是抓住杀人凶手。但是,理惠曾说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的很可能是“跳跳人”,这番话不无道理,因为这两起杀人事件,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这样一来,调查这两期奇怪的杀人砍头事件,就跟解开“钟城”之谜联系了起来。
例如“跳跳人”跟出现在那个小电影院里的少女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格式塔片段”似的“存在”的话。那就是传说中的幻影,但是,这样一个“跳跳人”是没能力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的。
各种各样的“格式塔片段”,不能跟任何事物发生物理性接触,人类也触摸不到他们。它们不受风或光的影响,是一种比空气还稀薄的存在。杀人,乃至把人头砍下来,“格式塔片段”是绝对做不到。
深骑霍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菜美抬起头来问道。
“我还没看过杀人现场呢,想过去看看。”深骑答道。
“我也去!”菜美也站起来,拉平坐皱了的裙子。
深骑决定先去“过去馆”的小礼拜堂看黑鸪博士的尸体。
推门走进餐厅的时候,正好碰见去小礼拜堂放人头的克罗斯从楼上下来了。
“去参观一下?”克罗斯问深骑。
“啊。”深骑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一声,跟克罗斯擦肩而过。
穿过餐厅,顺楼梯爬上四楼,周围静悄悄的,半点响动都无。
“菜美,你不认为凶手就是”跳跳人“吧?”
“嗯,凶手肯定是人。不过,凶手的行为跟”跳跳人“相似,穿越过去、现在和未来,杀人行凶。”
“哼,”深骑冷笑一声,“毕竟“跳跳人”的传说是这样产生的。”
“不过,还是有解不开的谜。凶手到底是怎么把人杀了的,又是怎么把人头砍下来放到未音的房间去的呢?如果类似的事件是很久以前就有过的,这次事件是以前的时间的继续,作案手法不会如此残酷。我认为,消灭了‘跳跳人’的时候,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候。”
“这些动脑子的工作是你的专业,我就会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比如用弓弩收拾那些‘格式塔片段’什么的。”
两人说这话来到了小礼拜堂。门关着,深骑毫不犹豫地用双手把两扇门同时推开。
躺在地板上的尸体没有头,好像大写的英文字母T,墙上完整的大十字架,嘲笑似的俯视着地上这个不完整的十字架。
深骑站在尸体的脚一侧,端详着没了头的脖子——断面黑乎乎的,仅有的一点白色大概是骨头。
“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吗?”深骑问道。
“是在这儿被杀死的吗?”菜美反问道。
“恐怕是吧,脖子附近的地板也有被砍过的痕迹,大概是砍头的时候弄得,看来使用的不是一般的匕首,而是更大的工具。”深骑是这样分析的。
“死因不明,可能是头部受到重击。”菜美说道。
头虽然被砍下,但并没有溅得到处是血,应该是人死以后被砍下去的。流到地板上的血已经凝固了。
“死亡推定时间呢?”深骑问道。
“十点以后,零点以前,十点是黑鸪博士进入这个小礼拜堂的时间,零点响起了奇怪的钟声。”菜美说道。
“大钟是谁鸣响的?”
“好像是大钟自己鸣响的。”
难道是死亡通知的钟声?深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环视四周,长椅上,放着克罗斯拿过来的那两个包在床单里的人头。
“对了,”深骑想了一想,说道,“刚才,克罗斯说要把两个人头放在这里,你不觉得他用的时间太长了吗?”
“大概是又检查尸体了吧。”菜美呆呆地说道。
“这里是礼拜堂?是谁向谁祈祷呢?”
“大概是黑鸪博士向上帝祈祷吧。”
“为什么要天天祈祷呢?”
“大概是想赎罪吧。”菜美含混地答道。
据说,黑鸪博士每天晚上从十点开始都要来这里祈祷一个小时。他又不是基督徒,为何每天都要祈祷那般长的时间?赎罪?深骑看着黑鸪博士的尸体,暗暗心想:若是赎罪……成功了吗?
“这个话题暂且放一下。”深骑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就仔细检查起墙壁来。他一边用拳头敲打墙壁,一边侧耳细听,整整敲打了一圈。
菜美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深骑敲完,问道:“怎么样?”
“好像没有暗道,过会儿再用锤子敲打一遍,不过,也没有暗道。”深骑说道。
现在问题是,凶手是怎么在不被理惠和克罗斯他们看到的情况之下,穿过大客厅,自由往来于三个馆的。最简单的解答就是存在暗道,‘过去馆’与‘现在馆’之间只隔着一道墙,如果有暗道,就可以自由往来了,行凶杀人也就很容易了,关于‘跳跳人’的传说里也有在时间上挖暗道的情节,深骑早就考虑过‘暗道说’可能是解决这个时间的关键了。
“特别是在两个馆相邻的地方,有必要进行彻底的调查。”深骑说道。
菜美点点头:“喂,深骑,我坐一会儿祈祷可以吗?”
“随你的便。”深骑转过身去,背向菜美,靠在了长椅上。
深骑想:还有一种可能。凶手预测到克罗斯、理惠和菜美会在大客厅待到很晚,故意在那个时间行凶杀人。想到这里,深骑说道:“凶手会不会把你们几个人在大客厅里待到很晚作为杀人计划的一部分呢?”
“不可能!”正在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祷的菜美,连眼都没睁,“这起杀人事件被认为是不可能犯罪的前提,当然是谁也没有从大客厅经过,所以我们才会想到‘跳跳人’。如果我和理惠他们不在大客厅里,这种状况也不会有变化,因为恋宫女士从八点那次鸣钟开始,就在餐厅里看书,这是她的习惯,也就是说,如果凶手穿过大客厅走进餐厅,也会被恋宫女士看到。”
如此说来,恋宫本就是个能证明不可能犯罪的人物。克罗斯、理惠和菜美在大客厅里,对凶手而言,实无任何意义。
“都有谁知道恋宫有从八点开始就在餐厅里看书的习惯?”深骑问道。
“除了理惠和克罗斯,住在‘钟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好像也从瑠华哪里听说过吧?”
“倘若恋宫是凶手呢?”深骑又问道。
“哪也同样会被理惠他们的证词所否定。”
深骑离开小礼拜堂之前,又检查了一遍躺在地板上的尸体,希望能找到一张纸条或者其他遗物,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包在床单里的那两个人头,深骑没有勇气再打开看,默默地走出了小礼拜他。
刚走到楼梯里,菜美怒气冲冲地追了出来:“你也太过分了吧?扔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啊,抱歉!”
“说声对不起就算完啦?”菜美厌烦地仰天长叹,“以前的深骑还算温柔一点。”
“那是以前。”深骑冷然说道。
菜美从楼顶跳下去自杀了,自从跟已经去了“那边”的菜美再会之后,深骑就可以看到“格式塔片段”了,这都是因为受到了菜美的影响。
“深骑,别生气嘛!”菜美赶紧强装笑脸。
“没生气,想事呢。”深骑说道。
离开小礼拜他,深骑开始一间挨一间地查看四楼的房间,“过去馆”的四楼没有住人,深骑要查看一下有没有通向“现在馆”的暗道。墙壁、地板、天花板……该查看的都查看了,没有发现暗道。
最后进的房间是个有窗户的房间。“钟城”里有窗户的房间很少,故而很是引人注目。这房间里放满了蒙着灰尘的书,使房间颇为窄小。这里似是一个书库,一排排的书架上,胡乱翻开的书、被撕破的书到处都是。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干臭味。
没有找到暗道。深骑觉得很累,身体靠在书架上,叹了一口气。书架也不像是暗道的门。
菜美背朝着深骑,看着窗外。非常朴素的窗户,连窗帘都没有。深夜里的暴雨打在窗玻璃上,雨水哗哗地顺着玻璃往下流。
这个窗户好像没有锁。菜美把窗户推开,雨水溅了进来。
“深骑,像你说的那样把人头从这里塞出去,拽到‘现在馆’里的可能性也有。”
“只是可能罢了。”
窗户的合叶的上部,推开下半部,勉强可以探出头去,不能开得更大。
深骑暗想:若用绳子把人头拽到“现在馆”去,虽不能说绝不可能,但是栓绳子时,很难保证不被人撞见,凶手冷冒这个险吗?
菜美把头伸到窗外去了。
“菜美!”深骑小声叫道。菜美好像没听见,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深骑觉得菜美就要被黑暗吞没了,心里一阵焦躁不安,向窗户走过去。
这时候菜美把头缩回来,用手弄着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乐呵呵地对深骑说道:“深骑,从这儿可以看到下面的大钟。”
深骑冒着大雨,伸出了头。肩膀虽被卡住,无法探出上身,但总算看见了下面的大钟。大钟离窗户很近,似乎一伸手便能摸到那巨大的罗马数字“Ⅻ”,分针正向“Ⅻ”接近着,一点五十五分了。但这大钟是“过去馆”的。比实际时间慢了十分钟。
深骑还想看看旁边“现在馆”的大钟,却因光线太暗,没有看到。
“窗户太少,是因为三个大钟几乎把墙壁都覆盖起来了吧?”深骑问道。
“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吗?”菜美希望深骑再好好想想。
深骑再次把头伸出去,看大钟的时针。时针和分针好像都是铁质的,非常结实。深骑把头缩回来,关上窗户,站直身子,脚下的地板被溅进来的雨水弄湿了。
“深骑,我们进这个房间之前,窗户前边的地板就是湿的。”菜美说道。
深骑低头细看,发现除了刚弄湿的这一片地板以外,还有一些地方是以前就弄湿的。看来在菜美打开这个窗户之前,还有人打开过这个窗户。但是,菜美说完那句话以后,没有进一步追究,就好像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兴趣似的,转身走了。
3
深骑和菜美一起回到大客厅的时候,看见克罗斯、理惠、瑠华和小玲还在沙发上坐着,伶马和管家天巳已经回他们自己的房间去了。大客厅里一片空虚和寂静,低着头发呆的瑠华好像都没发现深骑他们回来了。小玲好像已经睡着了。
“弄明白什么了吗?”理惠关心地问道。
深骑摇了摇头。
“恋宫女士刚才忽然来了,让我们把这本书交给你。”克罗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本书,对神起说道,那是一本茶色封面,还比较新的书,封面上印着“法医学基础”几个银色的文字。
“为什么要送我这本书?”
“她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克罗斯说道。
说道恋宫,自从发现黑鸪博士的头以后,一直没有见到过她,这么长时间难道只是为了取一本书?深骑接过那本书,也没翻开看看,夹在腋下就朝“未来馆”入口走去、他打算去看看修史的尸体。推开“未来馆”入口的门的时候,深骑感觉到克罗斯等人正盯着自己的后背,他头也不回地和菜美一起进了“未来馆”。
“修史的房间也是四楼吧?”深骑问菜美。
“嗯,同一座建筑里的两个杀人现场,看看那个再看看这个真够累人的了。”菜美说道。
身心俱疲的神器边爬楼边暗暗心想:今天上上下下不知多少次了。有时戒心重重,有时追着人跑,眼下又要查看杀人现场。
到了四楼,顺着楼道往里走。楼道的天花板很高,没有开灯,深骑也没有特意把灯打开,在黑暗中跟菜美并肩前进。
推开一个房间的门,看到里面堆满了被褥和床单,原来是一个储藏间,两人重振精神,推开了下一个房间的门。
荧光灯昏暗的光和呛得人喘不过起气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是一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大房间,比深骑和菜美的房间大多了。电脑的电源没开,屏幕黑乎乎的。不锈钢制的简易书架,乱七八糟的沙发,空无一物的鱼缸,修史原来好像是搞信息关联方面的工作的,桌子上放着很多电脑和通讯器材方面的杂志和书籍。
桌子旁边的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上没有头,大量的黑血从脖子里涌出,在地板上扩散开来,形状很像欧亚大陆。衬衫上都是血,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是修史穿的那件。不胖不瘦的体型,叫人立刻联想到生前的修史。
尸体昂面朝天,两臂左右伸直,跟黑鸪博士的尸体一样,像一个被损坏的十字架。
深骑蹲下来,拿起尸体的手腕,手指已经僵硬。
“这是死后僵硬。”说着,深骑打开了恋宫送给他的那本书,礼物派上了用场。
深骑念起书来:“人体肌肉的肌动蛋白和肌球蛋白结合以后,可以使肌肉收缩。人死以后,防止肌肉蛋白和肌球蛋白结合的体内物质ATP(三磷酸腺苷的英文(adenosinetriphosphate)缩写符号,是各种活细胞内普遍存在的一种高能磷酸化合物。)就会消失,因此肌肉的收缩就会一直进行下去。从而形成死后僵硬……”
“行啦!先不要理论说明啦!”菜美打断了深骑,“修史先生的死亡推定时间呢?”
“手指和脚趾开始僵硬一般是从死后五六个小时开始的。”
“这意味着他是晚上八点左右死的。”菜美算了算,说道。
“八点,也就是鸣钟的时间吧。”
“杀人事件的顺序清楚了。凶手先到‘未来馆’杀死修史先生,几个小时以后再去‘过去馆’杀死黑鸪博士,最后把两个人头放在‘现在馆’。”
“了不起的时间旅行啊!”深骑用讽刺的口吻说完这句话以后,左手捂着额头,右手拿着《法医学基础》,围着修史的尸体转了起来。他不时放开手上的书,找到值得参考的地方认真阅读。因为没有人头,通过眼球的浑浊状态来判断死亡事件是不可能的了。深骑带没任何器械,所以测量直肠的温度,检查胃里存留物什么的,都干不了。
检查了一下尸斑。全身到底是尸体,都很自然,不像是故意弄上去的。尸体应该没有被移动过。所以,死后交换尸体的可能性是没有的。
看见菜美站在窗前,深骑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
“这和房间也有窗户。”深骑说道。
“不过,这个窗户插着呢。”菜美说道。
窗户是旋钮式插头,窗台上和窗户前的地板上都没潮湿的痕迹。
“雨还在下。”菜美又说道。
“看来横竖要下到世界末日了。”深骑看了看菜美的侧脸。从外边上看。菜美跟跳楼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深骑,不好好调查可不行哦!这是你的工作!”菜美道。
“是啊,工作!”说着,深骑开始查看书架和桌子,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深骑打开了电脑的电源。硬盘一阵干巴巴的声响,跟雨声混合在一起,听起来很奇妙。显示器上出现的画面歪歪扭扭,非常丑陋,而且剧烈地摇晃着,根本不是正常工作的画面,深骑只好把电源关掉。
“喂,日记!”菜美从抽屉里拽出一个笔记本,打开一看,上面用写得很难看的字记录着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八月三十一日,星期二
今天,一个穿白大衣的男人带着一个女人住进了“钟城”。他们自称是十一人委员会,以世界为对手,就连我哥哥都没能把他们赶走。
他们来“钟城”找什么呢?难道是来找未音的?难道未音是“深夜里的钥匙”?
反正我很讨厌那个叫克罗斯的男人和那个叫御都理惠的女人。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大张旗鼓第搜查,先观察一阵再说吧。
“日记?”深骑问道。
“这么大岁数了还写日记,看来曾经是个神经质的人,”菜美用过去式评价修史。
九月一日,星期三
终于到了九月。有一个预言家说,九月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月。我认为世界结束的方式是:在宇宙飞行的土星探测卫星进入大气层的时候发生爆炸,核燃料全部倾倒在地球上,致使人类彻底溃灭。
恋宫又给我捣乱。这个世界上的警察已经无法出动了,杀了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正我哥哥也不把恋宫当回事。
九月三日,星期五
又来了两个奇怪的人。那男的说是什么侦探,不知是真是假。身份不明,不可能不让人起疑心。好像是瑠华请来的。瑠华还能回来,真叫人吃惊。
不过,侦探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倒是挺可爱的。
“修史跟恋宫的关系好像不太好。”菜美分析道。
“可能是发生过争执吧。”深骑说道。
“我总觉得。”菜美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修史对瑠华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什么意思?”
“性虐待。”
修史对瑠华有性虐待?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深骑点了点头。表示全明白了,听了菜美的话,深骑心里很不平静。
“恋宫可能看穿了修史的企图。日记里不是说恋宫给他捣乱吗?大概恋宫一直在暗中保护瑠华。”菜美说道。
“所以……恋宫是凶手?为了保护瑠华和自己,把修史杀了?”
“但恋宫有不在场证明,她一直呆在餐厅里。”
“她不是一直呆在餐厅里,谁也不知道。你和理惠他们坐在大客厅里,并没有跟恋宫一起坐在餐厅里嘛。”
“但是,恋宫杀死修史还可以理解,可她没有杀死黑鸪博士的动机呀。”
除了瑠华以外,未音、恋宫甚至菜美,也许都是修史袭击的对象,但是未音哪里有特殊护,修史只好放弃。没有人保护的瑠华,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不管怎么说,修史已经死了。
深骑和菜美还想把以前的日记找出来看看,可惜没有找到。
“也许被什么人拿走了吧?”菜美说到。
修史的日记里可能写着某些凶手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钟城”里的谜、“深夜里的钥匙”、“跳跳人”、“德鲁家的血统”、墙上的人脸,把这些综合起来看的时候,就好像在看“卡尼莎三角”,会看到怎样的一个格式塔图形呢?
这时,贴在窗玻璃上的两道红色的光线,好像在对深骑恶寒菜美怒目而视,可是,深骑和菜美谁都没有发现。
4
深骑和菜美再次回到大客厅的时候,在沙发上坐着的还是那几个人。
小玲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也许是他的猝睡症又发作了吧。他睡觉时的呼息很平稳。
“怎么样?”理惠问道,“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不怎么样,什么线索都没发现。”深骑在沙发上坐下来,伸直双腿放松着疲惫的身子。
菜美摆着手,道:“只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谁都不可能是凶手。”
“难道真是’跳跳人’干的?”理惠问道。
“我想问一个问题。”菜美歪着头说道,“凶手是外部人的可能性一点儿都没有吗?”
“没有。”克罗斯断然说道,“刚才我去外边看过了,没有可疑的脚印。除了我们几个,没有人来过这座‘钟城’。”
“外部人把博士和修史的头看下来有什么意义吗?”深骑冷冷地说道。
克罗斯斜着眼睛看着深骑,轻轻一摊手:“不过,我这里有两点疑问,首先,凶手为何要杀博士和修史?就是不把他们杀死,世界也很快会走向末日,他们还能活几天,有什么必要急着把他们杀死呢?也许是对博士和修史恨之入骨,哪怕是在世界末日之前,也要亲手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我这样推测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准确,但也是八九不离十。至于凶手到底跟不上喝修史有没有仇恨,我不敢肯定,但是凶手想亲手结束他们的生命,应该是一个妥当的解答。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凶手为何一定要演一场不可能犯罪的戏剧呢?”
“不想被抓起来呗!”理惠说道。
“不想被谁抓起来?”克罗斯问道。
“警察……不对,不想被我们抓起来。”理惠说道。
“对了,问题就在这里。现在警察局已经处于瘫痪状态,凶手杀死博士和修史以后,完全可以逃离现场嘛,没有谁会去追捕他。那么,丫,或者她,有什么必要特意摆一个不可能犯罪的现场呢?这是因为,凶手需要展示逃避我们的追查。在我们正为找不到凶手头疼的时候。凶手正在准备下一步行动呢。”克罗斯说道。
理惠惊恐地问道:“凶手还要搞什么鬼名堂吗?”
“肯定还要搞的。如果不想再搞什么鬼名堂了的话,就没有必要再三个馆里都闹事,也没有必要掩人耳目。既然不可能犯罪现场不时偶然形成的,除了还有下一步行动以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凶手杀人还没杀够吗?”理惠问道。
“恐怕是这样的吧。”克罗斯点了点头,“凶手一定是还打算杀什么人。”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瑠华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跪在了地板上。
空气凝重了,继而则是死般的寂静和充满紧迫感的沉默。
“喂!我说南先生,恋宫给你的这本书派上用场了吗?”克罗斯指着深骑手上的书。问道。
深骑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修史的死亡推定时间,深骑说,虽然不是专业法医的鉴定,但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修史是先死的吗?”克罗斯问道。
“修史先生被杀害的时间,是八点那次鸣钟前后,不过,那时候我们已经在这里坐着了,没看见有人从大客厅经过。”深骑说道。
“鸣钟时,‘未来馆’里除了修史还有谁?”克罗斯问道。
“只有小玲一个人。南先生是钟声响过之后回‘未来馆’休息的。”理惠说道。
“啊,我是在这个大客厅里听到钟声的。如果考虑到死亡推定时间有一个幅度,我也是被怀疑的对象。”深骑说道。
克罗斯说道:“钟声鸣响的时候是死亡推定时间前后,‘未来馆’里除了修史以外就是小玲和南先生。修史实在‘未来馆’里被杀死的,这就是说,杀死修史的不是南先生就是小玲。”
深骑冷笑道:“用三段论法推论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你限定的条件也太勉强了吧?”
理惠说道:“就算南先生或者小玲有可能在‘未来馆’里杀死修史先生,也不可能在‘过去馆’里杀死黑鸪博士啊。”
“这个我知道。”克罗斯温文尔雅地竖起一个手指,“那么,从八点那次鸣钟到零点那次鸣钟,‘过去馆’里除了博士以外还有谁呢?”
“管家天巳,还有恋宫。”理惠答道。
“这边也是只有两个人,对吧?那么我们暂定犯罪嫌疑人是他们四个,是他们四个互相配合杀死修史和博士的,是共犯,怎么样?”
菜美忍不住说话了:“深骑可以除外吧?他跟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
“可是,小玲和管家天巳,小玲和恋宫,都不是合适的组合,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如果是恋宫和管家天巳的组合呢,就只能杀死黑鸪博士,杀不了修史先生。”理惠说道。
“那么。”克罗斯接着说道,“如果不是共犯,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就是两个馆里同时发生了杀人事件呗。”深骑用非常不认真的态度说道。
“对!在两个馆里,非常偶然地同时发生了两起杀人事件,在‘未来馆’里杀死修史的是南先生,在‘过去馆’里杀死博士的是恋宫!”克罗斯肯定地说道。
谁也没有反驳克罗斯。
深骑用手捂着前额,低着头不说话。
克罗斯继续说道:“有这么一个概念,叫做公时性原则(synchronicity,荣格认为:“两种或以上事件的意味深长的巧合,其中包含着某种并意外的或偶然性的东西。”)。共时性原则跟荣格(carlgustavjung(1875-1961),瑞士著名心理学家,精神科医生,分析心理学的创立人。他认为:人格由意识、个人潜意识及集体潜意识构成,集体潜意识处于最下层。集体潜意识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累积下来的沉淀物,包括人类的活动方式和人脑结构中的遗传痕迹,如人对黑暗的恐惧等。)的集体潜意思理论相同。集体潜意识处于意识的最下层。至少有一万人以上的集体潜意识是互相有联系的,所以,偶然会有非常相似的事情发生。这次同时发生的两起杀人事件就非常相似。按照共时性原则。我们很难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同时具有杀人动机的两个人,用相似的方法,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一起动手了。”
“深骑为何要杀修史?”菜美愤怒地问道。
“因为瑠华委托他消灭‘跳跳人’,瑠华小姐,是你去南先生的侦探所把他请来的吧?南先生来到‘钟城’以后,下意识地感觉到修史对瑠华有性虐待行为,不,也不不仅仅是感觉,而是明确地了解到修史对瑠华有性虐待行为。所以他才会杀死修史,完成瑠华委托给他的事情。”
瑠华脸上浮现出震惊和羞耻的表情,呆呆地看着深骑。
“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深骑问道。
“不,这都是我的推论。”克罗斯答道。
“但是,杀修史的人不是我!”深骑斩钉截铁地说道。
瑠华听了深骑的话,松了一口气。
“我并不是一个盲目相信自己判断的人,我所说的这些归根到底是一个可能性的问题。”克罗斯说道。
“恋宫那边怎么解释?她可又不在场证明呢。”深骑说道。
理惠也说话了:“克罗斯先生,恋宫杀死黑鸪博士是不可能的,我看见她在餐厅里了。”
“你看见的那个人真的是恋宫吗?理惠,也许你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作为一个不再犯罪现场的证明被利用了。”
“可是……”
“你跟餐厅里的恋宫说话了?”
“说啦,”理惠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不过,第二次进餐厅的时候她什么话都没说。”
“那时候她根本就不在,你看见的恋宫只不过是一个人体模型,餐厅里光线比较暗,是真人还是模特儿你是分不清楚的。画室里有人体模型,搬一个过去放在那里掩人耳目,那时候,真人恋宫正在四楼的小礼拜堂里砍黑鸪博士的头呢。不过,因为你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跟她说过话,在你的脑子里留下了她在餐厅的印象,所以第二次进去的时候很容易把人体模型认为是她本人,结果她的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
“是人体模型吗?”理惠还是有些想不通,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没有再说反驳克罗斯的话,当时的情况也许记不清了吧,理惠拼命地想着。
“用人体模型充当真人的戏法,马上就得露马脚。”深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按照你说的那个共时性原则,就算我和恋宫偶然同时杀了修史和博士,那么,砍下来的人头是怎么放到‘现在馆’去的呢?”
“这个问题提得好。”克罗斯点点头,“在我看来,恐怕是用绳子从窗户拽过去的。”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我会尽快离开,不想在这里多留一份钟。恋宫也是一样。”
“不过,如果你们对演出一场不可能犯罪的喜剧非常感兴趣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深骑和克罗斯相互用冷峻的视线盯了对方一眼。
“如果坚持南深骑和恋宫同时杀人说,”深骑摇着头,微微一叹,“就不应该搬出人体模型和绳子之类的难以服人的推测。本来,荣格的集体潜意识理论,是他考察了世界各地相似的古代神话传说以后,发现有许多共同的原型,因此推测人类在深层心理上有共通之处,你把共时性原则拿出来说事儿,缺乏点儿科学性吧?”
“现在这个世界,谁还管什么科学不科学?”
“这倒也是,”深骑耸了耸肩膀,双臂交叉于胸前,“我不打算再为自己辩护了,我要提出一个新的说法——天巳凶手说。”
“你的意思是天巳一个人行凶?”
“对,只有他能在谁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自由通过大客厅。”
“这怎么可能?”理惠说道,“我和克罗斯先生一直在大客厅里,谁都没从这里经过。难道会有我们两个都没看见的事?”
“有的。”
“哦,”克罗斯说道,“你是指所谓的‘被无视者’吧?比如说,在饭店楼道里碰见一个服务员,因为你的意识里面,他在饭店出现是一个当然的存在,所以就算是跟他擦肩而过,也不会在记忆里留下任何印象。‘钟城’里的管家天巳好比饭店里的服务员,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所以他就是从大客厅经过,我们都不会注意到。”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们没有察觉。”
“钟声?”菜美问道。
“对,半夜里,听见零点那次钟声后,克罗斯他们马上就离开大客厅,顺楼梯上楼查看‘现在馆’大钟机芯的机房,随后管家天巳也来了。但是,你们也许觉得他是从一楼上来的,实际上他是从四楼下来的。此前他就算准克罗斯他们一听到钟声便不会留在大客厅里,故穿过大客厅,一口气爬上‘现在馆’四楼,把提在手上的两个人头放在未音房内,再从四楼下来,假装去查看‘现在馆’大钟机芯的机房。钟声是要把克罗斯他们从大客厅从大客厅里引走。”
“哦?原来如此。”克罗斯也把双臂交叉于胸前,“就算他能趁那个机会把两个人头放到‘现在馆’四楼去,但是,在那以前,他是怎么杀死‘未来馆’里的修史,并且把人头砍下来的呢?天巳是住在‘过去馆’里的人吧?”
“修史不是被棍棒打死的,也不是被匕首刺死的,而是被毒药毒杀的。天巳在给修史的晚饭里,烦了迟效性毒药。修史回到房间以后,药性发作死亡,天巳砍下他的头式小礼拜堂黑鸪博士的尸体被发现以后,当时情况比较混乱。天巳趁着混乱,假装去‘未来馆;叫修史,把修史的头砍了下来。所以他是第一个发现修史尸体的人。”
“你说的这些顺序不对吧?”理惠插嘴了。“按照南先生的说法,在黑鸪博士的尸体发现之前,未音的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头了。但是,你又说修史的头是在博士的尸体被发现之前才砍下来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修史的头还没被砍下来,怎们能出现在为未音的房间里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在未音的房间里看见的哪两个人头,其中之一确实是黑鸪博士的,另一个则是人造的,或者是从别的尸体上砍下来的。管家天巳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个人头我还不知道,但我敢肯定那不是修史的人头,那么,管家天巳为什么要特意把两个人头放在未音的房间里呢?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如果在未音的房间里放上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头,天巳护或者其他什么人肯定会马上用床单把人头包起来,送到别的地方去,在送到别的地方去的过程中,再把真正的修史的人头换上,就是很容易做到的了。现在包在床单里的人头,恐怕已经不是冒充修史的假人头了。”
“不可能有过什么假人头!”克罗斯断言。
“但是,从逻辑上可以推论出最初放在未音的房间里的修史的头是假的。”
“深骑!”菜美尖利地叫了一声,“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已经把你自己确认的大前提给忘记了!”
“大前提?”
“对!克罗斯先生他们一直在大客厅里待到半夜十二点,天巳是预测不到的。可是,在你的故事里登场的天巳先是在修史的晚饭里投毒,然后又做手脚让大钟鸣响。把克罗斯先生他们从客厅里引走,这是一个绝大的错误。假如克罗斯先生他们不在大客厅里待到那么晚,又会是怎样一种状况?天巳的行动肯定会被坐在餐厅里恋宫看到,立刻就能指出他是凶手!你把克罗斯先生他们放在事件的核心位置进行推论,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确实如此。”深骑心服口服。
菜美的话像魔法一样,彻底推翻了深骑的推理。刚才似乎已经朦胧浮出水面的凶手,转眼间烟消云散,重新融入了覆盖着“钟城”的巨大的阴影里。
“各位!最关键的问题还没追究呢!”一手拿笔,一手拿着蓝色记事本的理惠叫道。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本来无精打采的眼睛放出兴奋的光。
“最关键的问题?”众人一下子被理惠的话吸引过来。
“对!为什么一定要把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的头砍下来呢?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这个杀人事件,就算不把人头砍下来,不可能犯罪也完全能够成立,但是,凶手故意把两人人头看下来。还故意赶在理论上根本去不了的未音的房间里。凶手这种残虐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认为,凶手这样做的理由有以下七个。
“第一,掩盖尸体上的证据。尸体的脸或者头部可能留下了可以判断出凶手是谁的痕迹,砍下人头消灭痕迹,或者说拿走人头以掩盖躯干上的痕迹,严格地说,交换死尸的躯干也包括在第一个理由里。
“第二,消灭留在现场的证据,割断颈动脉会造成大量失血,血液可以把留在现场的想擦却擦不掉的证据掩盖起来。人头呗砍下这种异常事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人们的视线,从而忽视某些重要的证据,起一种误导的作用。
“第三,利用砍下人头所需要的时间和空间的不可能性,制造不在场证明,或者说制造一种违反常理的现象,让人们的思维产生混乱。
“第四,凶手使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凶器,例如类似断头台那样的东西。也可能是偶然失手把头切下来的,也不排除是被一种凶猛的野兽咬下来的。
“第五,宗教性或观念性的理由,也可能出于艺术或欲望的要求,所谓的快感杀人也可以并入这一条。
“第六,为了减轻重量,搬运方便。还有,用砍下来的人头向别人提示,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已经死了,应该并入这一条。
“第七,为了引人注目。无头尸体也好,被砍下来的人头也好,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在上述七条里,最适合在‘钟城’发生的这次杀人事件的是第三条。利用砍下人头所需要的时间和空间的不可能性,凶手可以自然而然地跟我没杀人的结论联系到一起。
“这么长的解说,真是辛苦你了。”深骑摊开一只手,“刚才不是都研究过了吗?”
“是的。但是,希望各位注意第七条。”
“为了引人注目?”
“两个人头,故意放在未音的房间里,这是为什么?我认为就是为了引人注目。凶手在用死者的头向我们传达一种信息。”
“放上两个人头就引人注目了吗?”
“请仔细想想未音的床边都有哪些东西,心电图监视器。人工呼吸器等医疗器械,一共有几台?”
“这个我可没注意。”深骑说道。
“这舞台,再加上两个人头,就是七。关于七这个数字,会使人联想到什么?
“什么也联想不到,”深骑不以为然道。
“围着一个睡着了的姑娘,有七个……”
“啊,莫非是……”瑠华小声说道,“白雪公主?”
“对!完全正确!吃了毒苹果以后,一直昏睡不醒的白雪公主,也就是未音,七个小矮人围在她的身边!”理惠兴奋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值得那么兴奋吗?”深骑哑然失笑,“这跟白雪公主有什么关系?”
“未音一直昏睡不醒,不是因为有病,而是因为有人在她吃的食物里下了毒,凶手知道了这个隐瞒了很久的事实,觉得未音很可怜,故决意杀死给未音下毒的人。凶手首先杀死修史先生和黑鸪博士,向幸存者传达七个小矮人围着白雪公主的信息。”
“凶手是谁?”
“天巳护,他为了未音,什么都敢做。”
深骑不同意理惠的说法:“但是,他杀死博士和修史是不可能的。而且,还有必要问一下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如果符合白雪公主的说法,给未音下毒的人应该是嫉妒她的美貌王妃,可是,被杀死的博士和修史是妒忌未音的王妃吗?假设他们是王妃,但是他们的头马上又去充当七个小矮人守护未音,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嗯,那到也是。”理惠听了深骑的话,显得有些沮丧。不过,她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虽然不是什么白雪公主的故事,但是这个想法可以对判断凶手的目的有所启发。
“我……”瑠华说话了,“我姐姐长睡不醒,不是因为中毒,确实是一种病。而且父亲对姐姐非常好,不可能给姐姐下毒的。”
跟德鲁家有血缘关系的,都有睡眠障碍,未音也是跟德鲁家有血缘关系的。
“咱们推理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推出来、”克罗斯不进扼腕叹息,优雅的侧脸露出忧郁的神情。
“菜美,你横竖总有个看法吧?”深骑问道。
“不是横竖有个看法,我早就想好凶手是谁了。”
“啊?”
“凶手啊,是个怪物,手持一把巨大的镰刀,眼睛放着红光,现在正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琢磨下一个杀谁呢。只要稍微不留情,咔嚓!”菜美说着,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5
谁都不言语了,大客厅的气氛渐趋僵硬。深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着眼睛。眼睑后方的黑暗世界里,紫色的影子跳着舞。
“我想去查看一个地方。”克罗斯最终开口,“你们呢?”
“随你的便,你爱查什么检查什么。”深骑仰头看着天花板,朝克罗斯摆了摆手。
“小玲呢,我给他背到管家天巳那里去。瑠华就拜托给你们了。”
“好的。”
大客厅里的会议散了。克罗斯背着小玲去管家天巳的房间。理惠跟在后边,沙发上就剩下三个人。
“南先生!”瑠华小声叫道。
深骑欠起身子,看着瑠华。
“修史叔叔,还有我爸爸,不是我杀的。”瑠华满脸苦涩。
“知道,”理惠到底受没受修史的性虐待,深骑并不清楚。也没有特意问一问的必要,如果瑠华有杀死修史的动机的话,除了性虐待以为也许没有别的理由。但是深骑从来不认为瑠华是凶手,只不过说不出根据是什么。
瑠华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膝盖上。她不想让深骑看见自己在流眼泪,悄悄地把眼泪擦掉。深骑呢,也假装没看见瑠华流眼泪。
深骑抚摸了一下瑠华的头,站起来说道:
“走!工作还没做完呢。”
“去哪儿?”菜美问道。
“伶马哪儿。”深骑答道。伶马确实说过有事要对深骑讲,深骑也举得应该问问伶马事件发生前后的情况。
“伶马的房间在哪儿?”深骑问瑠华。
“‘现在馆’的三楼。”瑠华说完就带着深骑和菜美上了三楼。
刚一敲门,伶马就出现了,只听他对深骑说道:“一直等着您呢,嘿,还有两个大美女陪着,艳福不浅嘛!来来来,请进!”
伶马的房间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怪。
天花板蒙着黑布,黑布上写着咒语之类的文字。墙上挂着很多小动物的骨头,屋子里散发着香气。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脚底下,每走一步都会碰到某种柔软的东西。伶马的房间,好像把“钟城”所有奇怪的气氛都收集起来了。
房间中央是一个圆桌,上面散乱着类似扑克牌的纸牌。
“请坐!”;伶马微笑着,笑容很像他的父亲修史。
“侦探先生,您坐这儿!”伶马指了指圆桌前边的一把椅子。
深骑按照伶马的吩咐坐在了椅子上,菜美和瑠华没有座位,站在了深骑身后。
“您是来问我跟事件有关的事情的吧?”伶马单刀直入。
“啊。”
“看来您是如约而来呀。没想到侦探先生还是一个很懂礼貌的人。”
“至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必多加讨论了。怎么着?是由我来先说我的事,还是你先把你的说完?”
“当然是您先我后啦,嘻嘻,侦探先生请讲!”
“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在我的房间里呀。但是我心里还嘀咕呢,怎么深更半夜的鸣起钟来了?”
“你父亲死了,但是,你看上去好像很冷静嘛。”
“管那个人叫父亲,简直是我的耻辱。被欲望所驱使的人只能是那种下场。”
“有谁到你房间里来过吗?”
“没有,谁都没来过。”
“关于’跳跳人‘,你怎么看?”
“哦,那小子就住在‘钟城’里,时间也好空间也好,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要是有谁惹他不高兴了,他就把谁的脑袋揪下来。”
“世界上不存在妖魔鬼怪。”
“您怎么就敢肯定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呢?关于‘跳跳人’的传说,跟世界末日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说的太对了。伶马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但是并没有疯病说不定比他的父亲修史要正经得多。
“您没有什么要问了吧?”伶马问道。
深骑点点头。
“那么,现在轮到我问您了。”伶马说着把圆桌上的纸牌排列起来。纸牌正面是各种各样的绘画,反面是蓝色马赛克图案,很想占卜师用的塔罗牌,但不完全一样,绘画品味不高,甚至可以说有些俗气。
“这种纸牌只有很少一部分占卜师在使用,是非常贵重的,我从街上一个占卜师那里得到这副纸牌以后,一直在用它占卜未来。”伶马一边不厌其烦地作着说明,一边把纸牌反面朝上摆在深骑面前。
“请您随便选一张纸牌。”伶马说道。
深骑面前的纸牌被摆成一个几何图形,纸牌的摆法跟塔罗牌占卜师的摆放的凯尔特阵基本相同。深骑一句话没说,勉勉强强第拿起正中间的一张纸牌。
伶马结果纸牌一看,表情倏然僵硬起来,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星之树。”
纸牌的正面,画着一棵大树。
伶马把纸牌放在圆桌上:“树木,是生命的象征。没有树木,地球上的其他生命也就不会存在,树木本身也是雄大的生命体,树木对于人类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心理测验里,有一种让接受测验的人画树的所谓测验,根据接收测验的人画的树,来判断人格和精神状态,扎紧大地里的根,是接受测验的人自己,伸向天空的枝叶是对于未来的希望。”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星之树’是一种超越世界的存在,是包含着生命和宇宙两方面的一种绝对的存在。我果然没有看错!侦探先生,您,就是‘深夜里的钥匙’!”
“玩笑开得挺有意思的嘛。”深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您是一个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存在!”伶马边说边兴奋地靠近深骑,“等着瞧吧!世界,当其最后一个瞬间到来时,毁灭它还是拯救它,都掌握在您的手里。世界是走向毁灭,还是获的拯救,都取决于您的选择!”
“你靠这张纸牌能知道什么?”
“当然知道。这张纸牌上画着命运!”
“你去为命运干杯吧!”深骑想菜美和瑠华摆摆手。转身向门外走去。一直盯着手上的纸牌的伶马的影像,就像烙在了深骑的视网膜上,好一阵都没有消失。
“深夜里的钥匙”!
深骑忽然举得身后有人盯着他,回头看去,看到的只是一扇关闭的门。
6
天巳护也住在“现在馆”的三楼。从伶马的房间里出来以后,瑠华带着深骑和菜美去天巳护的房间。
在走廊的最深处,也是最黑暗的地方,有一扇门,那就是天巳护的房间。
深骑敲了好几下门也没人答应,们也没锁。深骑说了句“抱歉”便把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可能在未音的房间里吧?”菜美说道。
听了菜美的话,三人转身上楼去未音的房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现在馆”四楼的楼道最亮,总是像神圣的殿堂似的,灯火辉煌。走在四楼的楼道里,就像身处教堂或神殿,叫人感到心里透亮。
深骑敲了敲未音房间的门。
这回门马上就开了,天巳护谨慎地探出头来:“啊,是你啊?什么事?”天巳护一看是深骑,脸上马上露出厌烦的神色。没有一点点掩饰。
“想找你谈谈。”深骑说道。
“挺喜欢闲聊的嘛!”
“那倒不是。”天巳护把门关了一下,有开门出来了:“还是在楼道里安全,有人上来的话马上就能看见。”天巳护边说边把衬衣的袖子揽了起来。
“你一直认为未音早晚会醒过来的吧?”深骑问道。
“这个嘛,也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就算能醒过来,他也不知道我陪了她这么多年,因为这些在她的记忆里一点都没有。”
“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这样无私的奉献,真是了不起。”
“这有什么了不起。同样,世界就要走向末日了,但很多人并不悲观。”
“钟声响的时候,你在哪儿?”
“你指的是那次?是八点那次,还是出毛病那次?没有必要问你这个,反正两次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父亲告诉我出事了以后,我放心不下未音,就到未音这边来了。”
“于是你看见了那两个人头。”
“啊。”天巳护厌恶地砸了砸舌头。
“问题在于。”菜美插话说道,“为什么要把砍下来的两个人头放在未音的房间里?”
“问题还不止一个。”天巳护摇摇头,“例如,凶手为什么没伤害未音?”
两个人头放在了未音的房间里,凶手肯定进过未音的房间,但是,未音并没有受到伤害。这是为什么呢?未音不是凶手的目标?
“作为一种参考,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馆与馆之间有没有秘密通道?”深骑问道。
“没有,我住进‘钟城’以后,出于好奇,也找过秘密通道。到处敲打墙壁,结果一无所获。但是我并没有灰心,还使用过别的方法找秘密通道。”
“别的方法?”
“我认为。如果有秘密通道的话,作为‘钟城’的主人的黑鸪博士肯定知道,于是我就跟踪了博士很长一个时期,认为他总会有那么一两次使用秘密通道往来于各个馆之间的,但是我失败了,无论什么时候,博士都是通过楼梯来往于各个馆之间。”
“原来如此。”深骑很佩服天巳护的细心,“看来,秘密通道说很难成立。”
这样的话,杀人的不可能性又增加了不少。
在天巳护这里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天巳护说他要给未音换床单,转身回未音的房间里去了。深骑他们被晾在楼道里,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死一般的寂静突然降临“钟城”,笼罩着深骑等人。
“南先生!”三人走到二楼的时候,瑠华叫了深骑一声。
“什么事?”
“算了吧。”
“什么算了吧?”
“‘跳跳人’也好,‘钟城’也好,别在调查了,”瑠华低下了头,瑠华好像有个习惯,一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情就低头,垂在前面的头发掩盖了她的表情。
“带我离开这里吧!这是我的新请求,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瑠华!”菜美看着瑠华的脸说道。“你这话当真?”
“当真!反正这座‘钟城’,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去哪儿都可以,你们带我走吧!”瑠华说着抓住了深骑的胳膊。
“开什么玩笑!”深骑冷酷地把瑠华的手扒拉开。
瑠华吃惊地后退一步:“南先生!”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请求,任性而已!”
“深骑!太过分了!”菜美说道。
“用不着你多嘴!”深骑用一只手制止住菜美,看着瑠华的眼睛说道:“你听我跟你说,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甜蜜,那是一个正在走向末日的世界,像你这样的小女孩随时都有被人杀死的危险。你不要指望我能为你做什么。我不是你的保镖!”
“南先生……”瑠华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不要指望会有谁来救你!”
“南先生,”瑠华抬起头来,“我明白了。”数秒的寂静之后,她又说道,“我自己离开‘钟城’,请南先生帮我一下,我没有钱,但是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抵偿。”
“用你的生命抵偿?我的车,我的办公室呢?”
“我除了生命什么都没有,不过,如果有可能的话,车和办公室,我都会赔偿您的。”瑠华声泪俱下。
深骑夸张地耸了耸肩:“知道了。”
“这么说,您答应我的请求了?”瑠华露出天真的笑脸,向深骑鞠躬致谢。
约好在门口集合以后,瑠华回自己的房间去拿行李。目送瑠华走进她的房间里,深骑和菜美先下到一楼,再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客厅,回“未来馆”三层的房间。
进屋以后,菜美怄气地躺在床上,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要引起大人注意似的,用双脚敲打着床,深骑没理她,拿起了放在床上的手提箱。
菜美急了:“真的要离开着了吗?”
深骑点点头。
的确还有好几个没有解开的谜,事已至此,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到底是谁把那两个人杀了,“跳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跟我深骑没关系。
菜美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喂,如果我说要留下,深骑怎么办?”
“不怎么办!”
“跟瑠华一起走?”
“大概吧。”深骑说完走出房间。
菜美没有跟出来,深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在门口等了足有三分钟,见菜美还没出来,就下楼去了。
瑠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两手很珍惜地提着一个包,那个包很小,大概只装了非常需要的东西。要走很远的路,带的东西越少越好。
“就这样走了,大家一定会认为我们俩就是凶手把?”瑠华说道。
“被认为是凶手也不坏嘛,”说着,深骑拿上了一把伞,将大门拉开。
踏上黑乎乎的潮湿的地面,一步以外的东西,除了雨和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大雨好像是一重又一重的水帘。走过的地面上,留下了深骑和硫化的脚印。
两人紧挨在一起往前走。
“把菜美一个人留下,合适吗?瑠华不安地问道。
深骑沉默着,没有回答瑠华的问话。
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谁都不知道。现在就像在玩一场无法返回的游戏,不管选择了那条路,都不能重新再选择一次。
似乎永远都不会停的大雨淋在山上,又从伞上流到地面上。
去什么地方好呢?他们毫无目的地完全走着,谁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只知道往前迈了一步之后再往前迈下一步。
回想起来,深骑举得自己的调查太深入了,不管是“钟城”还是“跳跳人”和“深夜里的钥匙”。都应该跟它们拉开一定的距离,这是自己应该遵循的原则。
还有,也许自己跟瑠华太接近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个小孩子吗?深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黑暗的灌木丛中,好像有点点亮光。
“我呀,”瑠华轻轻说道,“特别羡慕我姐姐。姐姐有天巳护那样的男人守护着,我呢,孤独的一个人。我常想:为什么天巳护不来守护我呢?一定是因为姐姐是一个完美的人,就像是死了的人永远年轻。可是我身上都是缺点和不足,我肯定得带着这些缺点和不足长大成人,一直到老,到死……不过,南先生,我已经不觉得孤独了,因为南先生跟我在一起。”
说着说着,瑠华不觉站立,深深凝望着深骑。
雨打在伞上,发出劈啪声响。
一阵冷风吹来,瑠华哪剪得不怎么漂亮的头发被吹得飘了起来。深骑看见的胸前,有一红色的亮点在晃动。
深骑猛然扑在瑠华身上保住她,两人一起倒在了泥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红色的亮点就像一只很有意志的虫子,执拗地追赶着瑠华。
“瑠华!快点起来,往回跑!”深骑拉着瑠华的一只手,拼命朝“钟城”大门跑去,瑠华满脸困惑和惊愕的表情,跟着深骑往回跑,她的衣服都被泥水弄脏了。
踏着泥水飞跑,终于跑进了“钟城”的大门,深骑转身把门插好。
“南先生!疼!”瑠华叫道。
深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地抓着瑠华的手腕,赶紧把手松开,说了声对不起。
“怎么突然又往回跑啊?”
“SEEM来了!”
瑠华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
“他们的红外线瞄准器瞄上了你。”深骑长出了一口气。
SEEM,终于找到“钟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