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周结束,公寓恢复了平静的日子,我则是回到学校上课。
高二第一学期开始的四月,同样参加了英语会话社的同班同学田代看着我,歪着头说:
“你是……稻叶吧?”
“干嘛?”
“哦,没有啦!我觉得你好像变瘦了,是不是?”
“请说我变结实了好吗?”
我还在春假期间学会使用魔法啰!这句话我当然不敢跟她说(就算我说了,她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后来,我就这样持续着平静的校园生活。虽然“小希”一直在书包里,不过富尔都会乖乖的遵守(目前是这样)我的吩咐,没什么出场机会,最多就是偶尔在制服胸前的口袋里问候我的程度(他似乎很坚持他个人风格的出场方式)。果然,妖怪战斗什么的,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
但是,之前龙先生说了一些让我挂心的话。
“当然不会跟妖怪战斗。不过举例来说,假设你最近有了喜欢的店,那是连锁店,然后你就会发现熟悉的街上到处都是那家店,这是你之前从未注意到的。换句话说,从‘得知’变成‘知道’的状况就会发生。”
我还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今年春天开始,班上换了一个新的英文老师。
三浦胜正,才刚当上老师三、四年,年龄不到三十岁,可是看起来却像个有气无力的中年男子。
他长了一张神经质的苍白小脸,银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很大,给人一种好胜的感觉,看起来很聪明,但却相当阴沉,正经八百的模样似乎很难相处。
“三浦在学生时代好像参加过学生剧团哦!”
田代不知道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的。这些女人怎么都收集这种八卦啊?
“剧团?看不出来耶!那、那种人搞戏剧?是前卫艺术的小剧团吗?”
“不是,好像是古典戏剧,听说还当过主角。”
“真是看不出来。”
三浦如果更阳光一点的话,倒还算得上是型男。他的体格和长相都不差,也还很年轻。他上课深入浅出,教学方式也非常利落,想必他头脑相当聪明。
可是,太阴沉了。他身上完全没有在学生剧团饰演过主角的“华丽”和“自信”,现在的三浦感觉只剩下“残骸”而已。
“他好像在上一所学校出了什么问题哦!”
田代压低声音说。我非常认同。
“原来如此……他也经历了一番折磨啊!”
正经八百的人不懂得变通,一旦烦恼起来就停不了。
我立刻猜想,也许三浦在上一所学校时因为还是菜鸟,才会太过严肃,徒增烦恼。想到这里,就算他阴沉到令人不爽,我也忍不住同情他了。
只要有不懂的问题,三浦便会细心地指导,不过他的眼神却和细心的指导相反——恐怖得要命。总觉得他好像在心里说“连这种问题都不会”似的,那种不说出口的阴沉让我觉得很火大。
我生怕自己哪天失手揍他一顿,所以会尽量避开他。但是对我来说,他只是单纯的任课老师,不是导师,除了课堂上之外完全没有交集,所以倒觉得无妨。
梅雨季节过了一半,外头还是持续着恼人的坏天气。
雨下个没完,天气闷热得不得了,校园内也跟着沉沉地暗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条东商校忽然传出了鬼故事。
“有吗?什么东西啊?”
“妖怪……吧!听说有人听到奇怪的声音。”
“是哦!”
对于田代的话,我哼笑了一声。又不是国小,高中里面也不可能有“厕所里的花子”,现在连国中都没人在说这种怪谈了。
“但是听说从以前开始,那里就很怪了~”
田代口中的“那里”,就是体育馆兼礼堂的舞台上方那间小仓库,里面放了更换窗帘的工具等小东西。
一般人不会进出那个地方,不过因为那是戏刷社的人放小道具的地方,所以社员们经常会去。据说从很早以前开始,社员们之间就有这样的“传闻”。
“如果在那里找个东西、待久一点的话,就会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里本来就异常狭窄,是个尘封的幽暗地带,所以大家都说那个房间很恐怖。”
田代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万事通表情说。
“这种东西都是因为当事人自己想太多了。现在正好就是那种年纪,而且戏剧社的人本来就喜欢被人看吧!”
“啊!你怎么这样讲?稻叶,你会受到教训的。”
对了,升上二年级之后,我不但和田代同班,还坐在她隔壁。
在一年级暑假之前,田代被卷入车祸而严重受伤的时候,偶然的命运让我接收了她的伤,结果她只受了重伤,没有生命危险。
那时候发生的现象称为“同步感应”,让我和田代的精神以及灵力联结在一起。虽然田代不清楚,但她似乎稍微有感觉到当时和我合一的状况,当她痊愈回到学校之后,便突然和我熟了起来。哦~这其实不太重要。
对于除了长谷之外很难和其它人混熟的我来说,这或许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也说不定。
不太擅长和女生来往的我也因为秋音的关系,渐渐能够与和秋音同类型的女生开心聊天了。也就是说,田代和秋音确实是同类,总是开朗地说话、大刺刺地笑,是那种不拘小节的豪爽女生,让我可以展现自我、放心地聊,不以为苦。
可是——
就算坐在隔壁,连中午吃饭时间都像这样跑来跟我一起吃饭,实在是有点那个哦!田代。
而且还加入了两个田代的朋友——由于大家面对面坐着,所以坐在最后一排的我便处于被三个女生包围的状态。女生去跟女生坐成一堆就好啦!干嘛要包围我啊?
不过,如果要我刻意跑去跟别的男生吃饭,我也觉得很诡异。最重要的是,条东商校稀少的男生过半数都在大厅(学生食堂)吃饭。在教室里吃便当、面包的全是女生,午餐时间的大厅里则是挤满了男生。男生们觉得这样比较好,便全跑去大厅了。
在大厅吃便当……这实在太奇怪了。所以我现在是唯一一个在班上吃便当的男生。
“每次看到稻叶的便当,我都觉得好好吃哦!”
“而且又整齐又可爱~”
“简直就像是直接把杂志上的照片剪下来一样~”
当琉璃子做的超美味、美丽、完美无缺的便当被称赞时,我总像是自己被赞美似的高兴又自豪。可是,每天打开便当盒的时候,以田代为首的女生们就一直叫个没完,同时也有几个男生冷冷地看着我。超困扰的。
简直就像是我在讨她们欢心一样,根本就不是这样,不要误会好不好?
呃,我说到哪里了?
对了对了,刚才是在说“厕所里的花子”吧!
“听说从今年年初开始,那个房间又变得让人更毛骨悚然了。”
田代总是会在吃午饭的时候,说起各式各样不知道有没有根据的传闻。当作背景音乐随便听听是还蛮有趣的。
“这个我也听学姐说过。之前她因社团活动而留到比较晚的时候,就听到那个房间里传出了喃喃自语的声音。”
田代的朋友樱庭说。
“应该是真的有人在里面吧!”
“那个房间不是有一个可以看见整个礼堂的小窗户吗?羽球社的人在练习的时候看到有人站在那里哦!”
另外一个朋友垣内说。
“看吧!我就说有人在里面。”
“吼~~稻叶,你很烦耶!”
“因为他没有梦想啦~”
妖怪故事算什么梦想啊?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算我现在拥有一本魔法书、就算我可以实际使用魔法,我还是不觉得所有的学校怪谈或都市传说都是真的。知道灵异现象实际存在和相信灵异现象是两码子事。
我难道是想靠种种想法来维持自己内在的平衡吗?
“主人,主人。”
微弱的声音传来。我惊讶地低头,在制服胸前的口袋中看见了富尔的脸。
“刚才是不是……有说话的声音?”
面对着我的垣内紧张地看着我说。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用力压住左胸的口袋。
“什么东西?稻叶,你藏了什么?”
“太可疑了!”
这个年纪的女生实在很敏感……应该说是敏感过头了,才会看到影子就开枪。
“你藏了什么?给我们看!”
“我听到奇怪的声音了,绝对没错!!”
“喂!你干嘛啦!”
“把口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把制服脱掉!”
“我们要检查你的东西!!”
“你在摸哪里啊?!”
“不准反抗!”
“快给我跳几下!”
你们强盗啊!
这个时候——
“吵死了!”
一阵极度歇斯底里的声音轰隆响起。我们和教室里的其它女生都静了下来。
三浦站在教室后门瞪着我们。
真的是瞪。他强烈的目光中充满的不只是单纯的愤怒,简直就是“憎恨”。
我们没敢吭声。虽然闹得很疯,但这只不过是午休时间的胡闹而已,他有必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们吗?
三浦瞪了我们好一会儿之后,丢下一句:
“不准给我爱来爱去!”
随后便离开了。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他在说什么啊?恶心死了!”
田代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也觉得很害怕。
的确,三浦的感觉真的很诡异。虽说老师规劝吵闹的学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的愤怒方式也太怪了吧?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行为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谁在“爱来爱去”啊?少乱说了!在大白天、满是学生的教室里,准会爱来爱去啊?
“爱来爱去是什么意思?”
樱庭的脸上出现一个问号。
“呃……嗯。”
田代在支支吾吾的我身旁豪爽地说:
“就是做爱吧!”
樱庭跳了起来,大叫:
“讨厌,真是有够低级——噁!”
她叫得相当开心,还拍了旁边垣内的背。垣内露出苦笑。
“对吧?稻叶。”
“嗯,是这样没错……应该是更……没水平的意思吧!因为是在形容男女之间,呃……感觉……还有很激烈的动作……”
女生从字面上做了联想。仔细回想,“爱来爱去”这个用词也太猛了吧!
“呀~~~什么嘛!真是的,这是什么字眼啊?哈哈哈!”
樱庭爆笑出声,而且她这次往我身上用力拍了拍。
“气死人了,说那什么话?这根本就是性骚扰。”
垣内很生气。
“我们刚刚看起来那么低级吗?不会吧!”
田代不改轻松的态度。于是我接着说:
“可是,刚才的三浦很奇怪耶!你们不觉得那不是一个老师看学生的眼神吗?”
“我是觉得他瞪得很凶啦……”
第五堂课是自习课,所以我来到顶楼的水塔上面。就算是午休时间,也不会有人到这里来,是我独占的秘密场所。
“我不是说不准突然跑出来吗?富尔。”
富尔在“小希”上面夸张地低下头说:
“非常抱歉,主人。”
他的态度和话语中完全没有反省的感觉,真是的。
“我对淑女们的话题非常感兴趣,所以忍不住现身了。”
“还淑女咧!你是说那个闹鬼房间的事吗?”
“是的,那是很有深度的话题呢!”
“身为怪物,你也会对其他的怪物有兴趣啊?”
“……呃,说实话,就如同你所言。”
富尔耸耸肩说。
“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啦!只是女生想太多而已。我入学之前就从来没听过这些事,也没听说有人自杀或是发生意外。妖怪怎么可能突然跑出来嘛!”
“所以更应该去亲眼证实一下。”
富尔像是恶作剧一般眨了眨眼。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利用了。
“我们来占卜一下,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吧。”
“占卜?”
我翻开了“小希”的“命运之轮”那一页。
“命运之轮!诺伦(注:诺仑(Norn),在北欧神话中登场的命运女神的总称,由斯寇蒂(Skuld)、丹蒂(Verdandi)、兀尔德(Urd)三位女神组成。)!”
“诺伦!斯寇蒂、丹蒂、兀尔德三位命运女神!”
一阵青白色的雷电闪过之后,一个大大的黑瓮和三位女神出现了。
“您叫我们吗?主人。”
“……!”
一般听到女神,应该都会想到穿着白袍或是戴着头纱、彷佛希腊雕像一般的美女吧(连这种想法都过时了吗)?可是我却看到在现代苏醒的女神们站在我眼前。
“这、这副白痴女高中生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什么?”
其中一位女神夸张地在一头栗子色的大波浪头发上别了大花发饰。另外一位女神则是留着一头金色长直发,上面别了一大堆发夹,两位女神都化了跟歌舞伎演员一样的大浓妆,涂上厚厚的口红,十根手指头的指甲上黏着的花样完全不同、彷佛巫婆一般的指甲片,廉价的首饰叮当作响,还穿着超短迷你裙。
而最后一位女神……竟然是……黑脸?!她的脸乌漆抹黑的,只有嘴唇涂成白色。这不是从前某些白痴超爱的烤肉妆吗?
栗子色大波浪女神惊讶地说:
“有……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我是想融入现代嘛!”
“你说的什么现代的信息是从哪里得到的,斯寇蒂?”
富尔厌烦地问。
“凯特西告诉我的……”
“什么?那只吹牛猫啊!你真是白痴。”
金发女神突然生气了。
“那家伙是最厉害的万事通耶!”
“哪门子万事通啊?害我打扮成这副白痴模样。”
“你自己不也说想打扮成现代风格吗?”
“吵死了,老太婆。”
“我只是顺水推舟当你的姐姐而已,我们明明就同年,你这个贱女人。”
在争吵的两位女神旁边的那位黑脸女神开始抽泣。
“人家早就说不要了嘛~~我讨厌这张脸,凯特西那只笨猫。我也讨厌姐姐们~~~”
“……这些家伙在搞什么?”
“这三姐妹就是感情不好,明明是三胞胎,要是能够感情和睦就好了,唉!”
只要三个女的聚在一起就会把屋顶掀了,不管是女神还是女人都一样。
三胞胎女神中,栗子色大波浪是斯寇蒂,金色长直发是丹蒂,黑脸是兀尔德。
“让您见笑了,主人,非常抱歉。”
三个人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头。
“兀尔德没有错。”
“闭嘴,脑残女。”
“你叫我脑残女?呜哇!”
“你们两个够了没?快点帮主人占卜。”
“吵死了,少命令我。”
三个人一边互相抱怨,一边把双手放在黑瓮的边缘开始进行法术。瓮中装着类似水的液体开始旋转起来。
“诺伦是结合三个人的力量进行法术。有占卜、透视、模拟巫术等等。”
“结合三个人的力量……有办法结合吗?”
“不知道,看来相当困难。”
富尔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我就知道。”
“小希”里面的家伙真是没一个有用。
“兀尔德,不要哭哭啼啼的,这样我怎么集中精神啊?”
“可是~呜……呜……”
“啊!只差一点了说,你们给我安静一点。”
三胞胎女神一边尖声喊来喊去,一边频频看着瓮内。然后斯寇蒂终于说:
“我感觉到某种黏稠的东西,主人。”
“……黏稠的东西是指什么?”
女神们全都笑着摇摇头。竟然不知道?
“够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我用力阖上“小希”。早知道睡个午觉还比较好。
好了,接下来的第六堂课是三浦的英文课,不知道他会带着什么表情来上课。
“主人,看来真的会有事情发生。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去看看吧!”
富尔一边在肩膀上拉着我的耳垂,一边异常兴奋地说。
“好啦!我知道了。等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再去吧!”
我和田代都有点进入了备战状态,不过三浦却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跟午休时间那个带着不寻常目光的老师简直判若两人……还是说,露出那种眼神的三浦其实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三浦像往常一样流畅地讲课,表情和态度都很普通。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狐狸给骗了。
对我来说,三浦的事比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小房间令人匪夷所思多了。
“真是搞不懂。三浦的感觉好可怕哦!”
我和田代边聊边朝着社办走去。
“会不会是因为压力太大?搞不好是那个吧,叫做PTSD来着的。”
“那是什么东西?”
“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咦?还是外伤后心灵压力症候群?反正就是在经历很大的压力之后引发的后遗症。”
“啊!我在车祸之后就很怕机车。是这个意思吧?”
“应该是。”
“让他留下这种后遗症的,就是他在上一所学校碰到的事情吗?”
“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哦……那我来打听一下那方面的状况吧!”
“……”
我是知道长谷在各处都拥有人脉和情报网(他都是有目的的),不过,为什么区区一个女高中生田代光是为了流言,就能掌握让长谷也脸色发青的情报网啊?
英语会话社活动结束之后,我受不了富尔一直在我耳边碎碎念,于是就到那个小房间去瞧瞧。
羽球社的人还在礼堂里面练习。从他们旁边穿过以后,我从舞台旁的楼梯爬上二楼。说是二楼,其实上面也就只有那个小房间,所以应该算是“阁楼”吧!
戏剧社的社办在舞台后方,社团活动似乎还没结束,可以听到女生排戏的声音(在男生人数很少的条东商校里,戏剧社社员只有女生)。
我爬上通往小房间的狭窄楼梯。
这座礼堂的历史相当悠久,舞台后方的墙壁上爬满了因为漏雨而形成的各种图案,楼梯发出恼人的唧唧声,后面的通道则没有照明,乌漆抹黑的。原来如此,这也够阴森了,女生会觉得恐怖也无可厚非。
唧,木造楼梯呻吟着。
就在我忽然觉得很不舒服,以及胸口的富尔喊了一声:“主人……”的同时,我的背后猛然被某个东西撞了一下,害我差点叫出声。
“……!”
回头一看,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田代她们“吵闹三人组”。
“你们……在这里干嘛?”
“你才是。在这里做什么呀?稻叶~”
三个人贼贼地笑了。
“我们看到你要来这里之后,就跟踪你过来了。看来说了那么多,你还是很在意那个鬼故事嘛!”
我说田代啊!你是在抓贼吗?
“不是啦!我只是……”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富尔一直啰啰嗦嗦才过来的吧……我拍拍左胸,示意富尔乖乖待着。
“突然有点兴趣,想来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等一下。”
垣内做了一个叫大家安静的手势。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传来一阵非常细微的呢喃声,是人类的声音。
“噫……”
樱庭差点尖叫出声,田代赶紧堵住了她的嘴巴。
彷佛念诵咒文一般的呢喃声从我们上方的那个小房间传来。
“果然有鬼……”
“我说是有人好吧!”
我这么说完之后,随即朝着小房间走去,每踩一步,楼梯就“唧”一声。
然后,就在我正打算握住小房间门把那一刹那,门突然“砰”的打开了。三个女生全都吓得跳了起来。
站在眼前的人是三浦。
“三浦……老师?”
三浦瞪着我看。又是那个眼神,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接着他瞥了女生们一眼,并且在迅速走下楼梯的同时又丢下一句话。
“放学后跑来这里做什么?真是一群小色鬼。”
“!”
一把无名火冒了上来。只要看到男生跟女生,你就只会想到“那个”?我看你才是欲求不满的小色鬼吧!
“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这个性骚扰混蛋。”
垣内的脸上暴出青筋。
“没错没错,你给我看仔细。对方有三个人,我能做什么啊?”
“你这句话也是性骚扰哦!稻叶。”
“啊!讨厌,好恐怖哦!吓死人了~~哈哈哈!”
看到擦着冷汗的樱庭,我忍不住笑了。
“你们看,我就说真的是有人在吧!这就叫做‘杯弓蛇影’。”
“杯什么?”
“但是好奇怪哦!三浦在这里做什么?”
我无法回答田代的问题。
不过,这个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啊!会不会是因为三浦老师是戏剧社的指导老师?”
回答我们这个问题的是班上的戏剧社社员。
隔天午休时间,大家正在进行“琉璃子便当鉴赏会”(这种时候,还会出现拿着手机拍照的家伙)时,又讨论到这件事。
“原来三浦是戏剧社的老师啊?”
“只不过是副指导老师。”
“对嘛!戏剧社的顾问应该是布袋老师才对。”
“因为三浦老师曾经在学生时代演过戏。”
“对啊!这个消息是你传出来的,田代。”
“话是这么说没错。”
“这个鲑鱼卷超好吃的,稻~叶。”
“啊!不准吃啦!可恶。”
如果三浦是戏剧社的顾问,在那个地方无所事事也就情有可原了。可能是在检查道具吧!
“看吧!根本不是什么怪谈,田代。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
就在我们七嘴八舌地闲聊的时候,忽然有某个东西从我旁边的玻璃窗飞了进来。
“哇!”
是泥巴球。窗户黑成一片。
“是谁?!”
田代将身子探出窗外怒吼。低级的笑声从某处传来。
“窗户关上比较好哦!”
“这是什么幼稚的行为啊?蠢得要命。”
呃,垣内,其实高中生本来就还很幼稚,还很蠢啦——尤其是男生。像长谷那种见多识广的家伙才比较少见……应该说比较奇怪。
当然也有很多强悍的家伙(长谷就是专门召集这种的),不过大部分的男生在出社会之前,不是满脑子对女生有遐想,就是有莫名其妙自尊心的蠢小鬼。
第一,想跟女生发生关系(而不是想受女生欢迎)。
第二,想变帅(然后希望能受女生欢迎)。
第三,绝对不能输给那个家伙(自作主张设定假想敌)。
他们的脑袋里有九成五都是这三点。
不过,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努力。绝大部分的男生都陷入了郁闷状态,不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是根本什么都不打算做。
为什么我能这么条理分明地分析呢?这全是从长谷那里现学现卖的。
但是,我还蛮能理解这种窝囊又诡异的状态。我想,从国中生到大学生之中,一般人多少都会陷入这种状况吧?
即使如此,他们每天还是过着没有梦想、没有目标的彷徨生活,只会为女生和自己的外貌烦恼。这应该也算不上是一种不幸,但当事人倒是真的很痛苦。
画家也这么说过(毕竟他也有过血气方刚的青春时代),一定要经历为女人、朋友、学业这种莫名其妙的鸟事(以后才会觉得很鸟)烦恼、哭泣、生气的时期才行。这段时间的切磋琢磨、人际关系和价值观的崩毁与再生,对于打造全新的自己来说是绝对必要的。
比方说,那种不太聪明,却又一心只知道念书、不愿意经营朋友间的人际关系、对世事不在意也不抗拒、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伙,便会在没有自我的情况下长大成人,而最后一事无成的家伙多得数不清。不管男生或女生都一样。
这和所谓的“御宅族”不一样。御宅族一直都会是御宅族,他们的完整状态就是“御宅族”。
“有些人还不清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懂别人的心情,就已经先放弃去了解这些。这已经不是靠沟通可以解决的程度了,那些家伙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其它的东西全是装饰品。不过,他们甚至连这一点都没发觉。哈!”
画家冷冷地笑着说。
这种家伙……总有一天一定会“走投无路”。
我差点就变成那样了。
要是没有长谷的话……
还有,要是没有遇见寿庄的大家的话……
我搞不好就会切断长谷以外的所有人际关系,在完全不知道小事带来的烦恼、痛苦和喜悦的情况下,成为对自己的价值观深信不疑的蠢大人。陷入走投无路的状态之后,跑去加入奇怪的宗教团体,或是抛下一切踏上旅途,最后一去不回。
还好我没有走到那步田地,我真的心怀感激。
五花八门的性格和想法围绕在我的生活中,我的价值观每天都得以经历破坏和重生,我觉得是非常幸福的事。
所以,对于那些因为我跟女生“感情好”就不爽的幼稚鬼,我并不会想要狠狠地踹他们一脚。我认为那些情绪也是很重要的。可是……
你们这些家伙起码也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吧?
竟然把琉璃子做的超美味便当搞得面目全非。放心吧!我会把你们打到不成人形。
就这样,我那天的心情差到极点。
放学后,我走在鹰之台东站前面的站前大道,一旁的小巷子里传来一阵下流的口哨声。
有五个人聚集在小路旁的自动贩卖机周围,其中两个人我看过,是条东商校二年级的学生(因为男生很少,别班同学的长相我也认得)。
“一个人回家啊?人气男。你的女人都到哪儿去啦?”
那家伙露出了低级的嘲讽笑声,不过我可是一看就知道他在流口水羡慕了。
“这家伙身边一天到晚都有女人围着哦!那些女人都被他煞到了!都煞到他啦!”
“哇~好羡慕哦!她们是觉得这家伙哪里好啊?哈哈。”
“能不能介绍几个女人给我们?大家一起分享嘛!”
我根本就不是那种令人羡慕的角色,所以我一肚子火冒了上来。我朝那些家伙所在的小巷子走去。那是有几家小居酒屋的狭窄通道,除了老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在搬东西之外,没有别的路人。
我一接近,五个人便站起来围住我。
“干嘛?你愿意跟我们讨论女人的事了吗?记得让我们人人有份。”
“……我认识的都是你们配不上的女人。”
砰!我的背后被人推了一下。
“少得意了。你这碍眼的家伙,不过是跟女人多说了几句话就嚣张成这样。”
“不甘心的话,就去想办法让女人跟你们说话啊!”
我对着身后的家伙这么说完之后,对方便突然挥拳揍过来,我躲过了他的攻击,乘机站到五个人前面。
“吓吓他们吧!富尔!”
当我这么一喊,富尔便凭空出现在我的肩膀上。五个人全都露出了“啊?”的表情,害我差点笑出来。
“对付这种下贱的对手使用希洛佐异魂太糟蹋了,主人。”
富尔鼓着腮帮子说。
“你还真自恋,富尔。这也只是《小·希洛佐异魂》而己吧!”
我笑了出来。那些家伙的脸上更是写满了问号。
“没办法。只是吓吓他们而已哦!”
我打开了“小希”的“审判”页,然后对那些一动也不动的家伙高声吼叫:
“审判!布隆迪斯!”
“布隆迪斯!在最后的审判唤醒死者的神鸣!”
咚——!
头顶上响起了巨大无比的轰隆声。
“哇啊啊啊啊——!”
能唤醒死者的天神喇叭发出冲击波将五个人震飞,附近的玻璃窗也全都破了。
周围恢复平静的一瞬间之后,立刻起了大骚动。
“刚才是什么声音?!”
“是不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路人吵吵嚷嚷地四处逃窜。
“啊!”
从冲击余波中跌在地上的我,连忙趁乱快步离开现场。
听完这件事情之后,诗人哈哈大笑。
“小希真是太有趣了。”
“我真的没想到竟然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简直就跟战车的炮击一样。”
“哟!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
“我跟长谷一起去看过自卫队的演习,我们站在第一排观看战车队的炮击。第一次受到冲击波袭击时,我还起了,鸡皮疙瘩。”
“富士演习啊~那个很好玩哦!还有卖自卫队仙贝,真是棒呆了。我最喜欢那种感觉了。”
我和诗人吃着涮猪肉乌龙凉面,度过了两人独处的夜晚。
在闷热潮湿的梅雨季节,晚餐的第一道乌龙凉面实在是美味极了。
不用研磨,而是敲打成泥的山药,黏滑的口感令人无法抗拒。将凉拌秋葵、滑菇、海带芽和涮猪肉倒在赞岐乌龙面上,再淋上梅味的沾酱,撒上白发葱和柴鱼装饰,真是精力满点的营养晚餐。
诗人把醋味噌凉拌莼菜当成一下酒菜,配着凉酒品尝。
在天色暗下来后仍不停歇的雨中,蓝色和黄色的光芒缓缓地在黑暗的庭院里飞舞着。其间似乎还出现了某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反射了厨房的灯光,时而发出银色的光芒,让人感觉十分凉爽。我一边看着这幅景色,一边吃着蒜炒蔬菜枪乌贼,随着白饭一口口扒进嘴里,梅雨季节的闷热也一扫而空。
“梅雨也有梅雨的风情呢!”
诗人一口饮尽凉酒之后,叹了一口气说:
“同感。”
点心是梅子寒天——这道也是让人看了就觉得好凉快。
“不过,富尔竟然会讨厌对不良学生使用魔法,真是有趣。”
“他也有他的尊严要维护。”
“真是可爱。”
诗人温柔地笑了。
“因为主人是我,所以最多也只能用在那种家伙身上。我又不可能像龙先生或是旧书商一样。”
“‘深堀足下,必有泉涌。’——高山樗牛(注:高山樗牛(1871~1902)是明治时期的评论家,‘樗’念chu。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以自己目前所拥有的多做努力,总有一天会有收获。)。”
“……哦。”
“呵呵呵!”
诗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带着笑脸品尝梅子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