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托鲁先装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和声音。
“您怎么在这个地方……?”
虽然他不是很擅长演技之类的,但这点程度应该勉强还可以吧。
托鲁一行人正要穿过森林时,突然遭到弃兽的袭击,在最危急的时候刚好对方出现解救了他们。所以他们只不过是刚好路过的旅人而已——托鲁的演技,就是为了要让对方误以为如此。
“啥?哦,如果习惯的话,这儿可是个没有纷扰的好地方喔。”
那位女性——多明妮卡以爽朗的笑靥回首看他,同时如此评语说道。
看来她似乎没有发现托鲁其实是在演戏的样子。
“城里实在是太多烦人的事儿了,感觉超麻烦的。”
托鲁一行人、还有多明妮卡的眼前,可以看见一幢宅邸。
这作为领主的宅邸,该说是比较小巧玲龙呢,还是……总之规模相当小。
毕竟战国时代也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因此领主宅邸通常大部分都具备着要塞的功能。不仅如此,很多地方的构造是:城镇本身即领主宅邸的一部分,而城的外壁和内墙之间则租用给庶民盖房造屋。
然而,多明妮卡,斯考达的宅邸却不一样。
既无外壁,亦无护城河,也无内墙。孤伶伶地焭茕独立——可说是毫无防备的漫不在乎,单纯一幢建筑物就盖在森林深处的空地上.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宅邸的确不需要什么防备之类的。
森林本身即可说是这个宅邸的外墙兼护城河。从托鲁一行人遭双头犬袭击一事即可知道,如果不小心涉足踏入这座森林的话,不够厉害的军队可能一下子就全军覆没了吧。
只要想到这可是堂堂龙骑士的宅邸,就连其他弃兽们都不敢袭击过来,那么她这儿其实就等同于有一座看不见的防护墙了。
(进来难,出去也难——吧?逃跑时的事情也得先想好才行呐。)
托鲁一边眺望着围绕在四周的深黝黝森林,一边在心里头计划着——
“——哥哥。”
阿卡莉嗫嚅地开口唤他。
于是托鲁转头望向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然后眯起了双眼。走在前方的多明妮卡,身姿摇曳。
穿在她身上的白银镗甲,带着青白色的磷光……魔法的那个磷光,同时钟甲的形状渐渐消失、界线也渐渐模糊,像是溶化掉了一样,从她的身体上流了开来。最后,那镗甲甚至变了个颜色,转化成了苎麻色的简朴衣裳。
(这就是……装镗龙的魔法吗……)
虽然曾经耳闻过,但亲眼目睹还真是第一次呢。
“我这儿也没有下人呐。没办法好好地招待你们,还请你们见谅啊。”
多明妮卡一边说,一边亲手打开了屋子的玄关,招待托鲁一行人入内。
然而,嘉依卡却直直站着、瞪圆着大眼,而托鲁则毫不遮掩自己吃惊的表情。多明妮卡回头看到他们这个模样——不禁讶然般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吗?”
“太令人吃惊了……”
托鲁代表全体成员答道。
“先姑且不论地点了,但这屋子的构造本身并没有那么的稀奇吧?”
“不不。不是这件事——”
“惊愕,变身。”
嘉依卡一边点头,一边加注说明。
于是多明妮卡本人——她自己似乎也总算发现了的样子。
“嗯?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子啊?”
多明妮卡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呢。我这样不行呐,老是常常不小心——就忘记了。”
刚刚的“换装”,对她而书可能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行为吧。她似乎也没有要刻意夸耀的样子,就像一边走进家里、一边脱下外套而已。她本身对“换装”的这个行为,几乎是毫不经意、毫无意识的样子。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平常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我的魔法被别人看在眼理会
怎么样,我自己其实都不太在意。”
多明妮卡苦笑。
屋内的空气有些清冷,戚觉不到有其他人在的气息。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地误入了这幢屋子的话,也许会以为这是栋废墟吧。没有下人的话——也就是说,除了多明妮卡自己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住在这里了——看来此话似乎是真的呐。
“哦不,不仅蒙您所救、甚至还跟您借宿,真的万分感谢。”
托鲁装出一本正经的态度说道。
(总之……该如何下手是好呢?)
托鲁在内心里战战兢兢地想着这件事。
多明妮卡很有可能持有着“遗体”。
也就是说,为了从她身上夺走遗体,托鲁一行人很有可能得面对跟她战斗的情形——以压倒性的防御力为豪的龙骑士,成为他们的敌手时,本来奇袭会是最保险、最稳固的作法。在对方采取防御的姿态之前全力猛攻——藉此将对方逼至无法战斗的状态。如要选择这种作法,可以的话,希望是在对方还未察觉到己方存在的情况之下。
然而,他们已经像这样子打过了照面。而在如此情况之下,奇袭作战的效果将大幅受限。
(还是要利用心理上的弱点呢……?)
话说“奇袭”,其实也有很多种奇袭方法。有“单纯从时间上、角度上的死角突然偷袭”的意思,亦有——“攻击心理上的死角”的方法。在这里和多明妮卡变得亲近之后,再趁她不备时做掉她——这个方法也是可以当作备胎的手段之一。
乱破师并不会瞧不起这种做法、也不会认为这种做法很卑鄙。
为达目的,可以抛却名声和矜持——这就是乱破师的强处。
“托鲁,托鲁。”
托鲁在脑海中仔细考量了好几个似乎可行的战术——此时,有人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是嘉依卡。
“幸运。可以酣然就寝。”
嘉依卡如此说道。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开心的样子。但托鲁却微微地皱起了脸——以尽量不让多明妮卡察觉的程度。他对着这位天真烂漫的少女低声细语:
“…………你啊。”
“哔咿?”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天真无邪地兀自高兴呢?我真的是无法理解耶。嘉依卡·托勒庞特。你还记得吗?你来这儿的目的是?”
为了不让多明妮卡发现,托鲁极力压低自己的音量,如此向嘉依卡问道。
“……哔咿?”
“我在说那个龙骑士很有可能拥有遗体的这件事情啦!我们这样子就不能发动奇袭了啦,你懂不懂啊?我们现在就跟身陷敌营正中央是一样的状况唷?”
“…………喔。”
嘉依卡右手的拳头“碰”的一声击打在左手的手掌上,然后点头说道:
“记得,当然记得。不可忘记。”
“你刚刚绝对忘记了吧?”托鲁心里不禁觉得自己的认真相当愚蠢,同时如此吐槽。
这阵子他们一直不停地赶路,没有办法在像样一点的房间里好好睡觉,因此嘉依卡高兴全天终于可以好好睡觉的心情,他其实也不是不懂。而就在之前那一座城镇,他们看到了基烈特一行人出现在那儿,因此他们才匆匆地把订了房的旅店退掉了。
“但是,托鲁。”
“怎样啦?”
“交涉,可能性。托鲁所说的事。”
“……啊。”
托鲁发出了憨憨的一声。
这么说也对。他本身也曾经跟嘉依卡说过——不一定每次都要作战之后才能夺走。
可能是因为托鲁亲眼看到了多明妮卡连剑都没有拔、就成功赶跑了双头犬的情况,所以现在他的意识里似乎就只剩“要怎么攻克这个强敌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受手段局限的人,才配称为乱破师的话,那么托鲁或许还只是个半吊子而已吧。
“‘你刚刚绝对忘记了吧?’”
嘉依卡得意洋洋地——把托鲁刚刚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不要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说得特别流利!”
“痛,痛。不可,虐待!”
托鲁用拳头旋转按压着她的太阳穴,嘉依卡因此哀鸣。
“就是啊,哥哥。”
——阿卡莉突然插嘴:
“哥哥可以虐待的人、以及可以虐待哥哥的人,就只有我而已啊。”
“你在说什么啊!”
“哥哥居然抛下自己的妹妹不管,和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肌肤相亲……”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说道。
虽然她说得似乎很愤慨的样子——但是这女孩的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而就算表现在脸上了,也都只有非常细微的变化而已,因此她的情绪真的相当难以捉摸。
“屈辱至极。身为你妹妹的尊严都没了。我要求你谢罪赔偿。”
“我真不懂你所谓的尊严是啥?是说,谢罪赔偿是指啥?”
“具体而言呢,就是你要对我低声细语地说:‘小傻瓜,我最重要的人是阿卡莉你啊。’然后跟我紧紧黏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放闪光、黏答答腻死人地相亲相爱……”
她本人或许非常认真,但实际上听起来却像是在死板地念着某种文件一样,口气一点儿也不热情——如此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根本称不上谢罪、也不是什么赔偿吧。”
托鲁半眯着眼一边瞪着自己名义上的妹妹,一边说道。
多明妮卡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互相谈论的样子——
“对了,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多明妮卡如此问道。
“…………”
托鲁三人面面相 。
“你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商队的样子——基本上,商人也不会走进这座森林的深处。”
经她这么一说,他们才惊觉他们根本没有想好蒙骗多明妮卡的“设定”,毕竟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在那个地方和多明妮卡相遇啊。哦不,其实托鲁在来此处的路上,已经有想了好几个,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把自己想好的“伪装设定”告诉嘉依卡和阿卡莉她们。
(……该怎么办?)
当地人因为危险而不敢举步踏入的森林,他们却贸然闯入了——光是这一点,就很不寻常了吧。“哎呀,我们只是单纯路过”、“我们迷路了,所以……”之类的藉口,应该也行不通吧。
对于前往边境的人而言,为了护卫自己而随身携带武器装备,并不是件稀奇的事,因此就算被多明妮卡看到了,应该也是可以蒙骗得过去的吧——
“——其实……”
率先向多明妮卡开口的人——是阿卡莉。
她一边以毫无表情的侧脸承受着托鲁讶异的视线,一边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们是兄妹。”
“……哎,这我看了也知道啊。”
阿卡莉从刚刚就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堂堂正正地喊托鲁为“哥哥”的关系,所以也无需再向她说明了吧。
阿卡莉继续说着——
“我们的事情并不好启齿……我们其实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但却谈着不为世人所允许的禁忌之爱。”
——那种疯狂的话语,她居然还能一脸凛然地说出来。
“等等……!”
托鲁脸色大变,但阿卡莉依旧故我——仍是毫无表情地呆板念着:
“但是,像这样子的不伦之爱,我们的家族、亲人都无法接受。虽然在我们之间燃起的恋爱火焰,已经没有人能够浇熄得了了。我们之间炽热的爱,已经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阿卡莉口若悬河,有如江水连绵不绝地滔滔说着。但脸上还是依然毫无表情。
旁边的嘉依卡突然听说了这出“兄妹的禁忌恋爱故事”,不禁瞪圆双眼,直盯着阿卡莉瞧——但阿卡莉依旧平静地说道:
“我们左思右想,本来甚至还打算干脆就冀望来世再白头到老吧。但最后我们决定,与其自杀,还不如手牵着手一起私奔还比较好。而为了避开亲人派来的追兵,我们选择了硬要穿过这座危险的森林的方法。”
“……哦。”
多明妮卡停下脚步。
不是转头越过肩膀看向他们,而是整个身体都转过来面对他们这儿。
那对双眸像是想要看穿些什么似地,眯成细细的一条。
(混蛋家伙,干嘛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托鲁几乎只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质问着阿卡莉。
(很有说服力吧?)
阿卡莉如此无声地回答。
不知为何还带着一些自满。
(如果是因为禁忌的恋爱而私奔中的话,那么强行行经这座危险的森林,也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不自然了。)
(非常不自然好吗!是说,你怎么能马上流畅地说出那种乱七八糟的话啊?)
(其实我平常就有在研拟这些恋爱言情小说的草稿唷。)
(什么时候!)
托鲁根本不晓得阿卡莉居然有这种兴趣。
(长达三十本的构想,几乎都已经拟定好了。)
(好长啊。喂!不对——你这样子她反而马上会觉得我们很可疑吧!)
他们目前的状况,本就难以发动奇袭了……如今阿卡莉这样说,更会让对方生出警戒心,那么他们的情况只会变得更加不利吧。托鲁不禁一阵慌张,脑海中随之浮现出“哦不,这家伙其实有妄想癖啦”等等一些也许可以勉强掩饰得过去的台词。
“——这样子啊。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多明妮卡一脸感慨万千,大力地点着头表示。
“……咦?”
托鲁不禁圆睁着眼,全身僵硬。
而多明妮卡则重覆点了好几次的头,说道:
“那你们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感触良多的口气。
“呃不,那个……”
“你们安心吧。我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不会反对你们的恋爱喔。”
和托鲁的预想恰恰相反——多明妮卡似乎马上相信了阿卡莉的胡言乱语。
她不仅没有质疑他们,甚至还想鼓励他们似地,以强而有力的语气鼓励:
“你们不用客气,就暂时待在这儿等追兵过去吧。”
“……好……好的。非常感谢您。”
托鲁低下头来回答。
虽然不是很喜欢阿卡莉的设定,但事到如今,也只有顺着阿卡莉的妄想设定走了。
不过——
“可是,这样子的话……”
多明妮卡把视线转向嘉依卡的方向。而后者现在还在状况外,一脸茫然的样子。
“那位少女是?”
“啊——……那个……”
托鲁一边暧昧地笑着,一边用手肘小小地撞了一下阿卡莉。
(嘉依卡的事情你要怎么说明啊?)
没错。问题在于嘉依卡。
抛弃故乡、抛弃家人、抛弃知己,唯有兄妹两人的爱的私奔——不管怎样,如果要彻底坚持这个设定的话,那么嘉依卡的存在就会显得多余或不自然了。现在也没办法说“其实这家伙也是我妹妹”之类的来唬弄她了吧。
(喝嗯。真伤脑筋呐。)
阿卡莉皱起整张脸来。
(我的故事里基本上只有哥哥和妹妹嘻嘻哈哈放闪光的场面耶。所以没有可以让其他戏人物加入的余地哦。)
(那绝对是个大烂作吧。)
托鲁只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如此断言之后……他转头望向多明妮卡,说道:
“还请您谅察。她也是……被赶出家乡的人。”
总之与其突然说个大谎来补破洞,倒不如说点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比较没有破绽吧。
至于最要紧的部分就含糊带过就行了。
“因为有缘,所以才一起行动的。”
“……原来如此。”
多明妮卡看了看嘉依卡——然后看了看她极为宝贝地背在身后的棺材,点了点头:
“每个人各有各的情况呐……有的事情,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之前,也很难开口对毫无关系的其他人说吧。”
“承蒙您的理解,不胜感激。”
托鲁低头答谢。
哎,就算她不知道细节,但光看嘉依卡那“背着棺材行走的少女”之姿,应该也知道嘉依卡的背景情况并不普通吧。多明妮卡似乎自己把嘉依卡的情形想像得很复杂——她似乎认为嘉依卡背后有着惮己i舆论、错综复杂的内情。不知是幸或不幸,或许她刚刚听完了阿卡莉的妄想小说设定之后,想像力也就更容易天马行空了吧。
不管怎样……照这个样子看来,他们暂时得继续扮演“因禁忌之恋而私奔中的落难兄妹,附加另外一位天涯沦落人”的样子呐。
(——哥哥。)
阿卡莉不知为何有些扬扬得意的样子,对着托鲁低语。
(干嘛?)
(这就是所谓的“生米煮成熟饭”了呐!)
(吵死了!)
虽然为了压低声音而无法怒吼出声,但托鲁其实非常不满。
朝着拉提逊市前进的<四月号>之中,基烈特队的六名成员都聚在了一起。
原则上,这个部队是由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担任队长、并负责指挥调动。至于现场的行动,<克里曼>机构则全权委托给他判断处理。换言之,只要亚伯力克遵从机构本部派发下来的大略指示,那么不管他自己决定要怎么行动都没有关系。至于其他的队员们,则只要作为他的手脚,听从他的命令即可。
但亚伯力克本身并不喜欢独裁地使唤部队。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有时候他也是会强硬地命令队员们——但基本上如果行动方针、周围状况等等一旦有什么变动时,召集全体队员一起商议,才是他的作风。他自认自己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经验也尚不足,因此他想要从来自不同背景的队员们身上,广泛地吸收更多的意见。
当初也有人对他的作法提出否定的评论,认为他这样做“欠缺统率能力”——薇薇就是带头这样说的人——但如今,全体队员们都接受了他的这种作法。
“……那么……”
副官尼古拉一边将视线落在置放于圆桌上的文件,一边说道。
顺道一提,他前阵子和乱破师青年作战时所受的伤,目前还未治好。而他那原本就很粗札的手臂,因为那一层一层裹得厚厚的白色绷带,让它如今看起来更像一根粗粗的圆木头了。
“是怎样子的心境变化呢?”
圆桌的周围,从亚伯力克开始,顺时钟落坐的顺序是:薇薇、芷依塔、尼古拉、李奥纳多。只有马特乌斯是坐在驾驶座上,驾驶着<四月号>。虽然如此,但他们还是可以清楚听见 彼此的声音。
“感觉好像有太多不太确实的事情呐。”
亚伯力克说道:
“我们的目的是取回阿图尔,贾兹的遗物、抓住嘉依卡,贾兹、同时把她正在收集的<禁忌皇帝>的遗体收回——但是……”
亚伯力克指了指放在桌上、来自<克里曼>机构的资料。
“关于嘉依卡·贾兹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
虽然这些资料,远比亚伯力克一行人接受任务之前所看到的资料还要厚得多了……但那些
几乎都是冒充成嘉依卡,贾兹的冒牌货逮捕纪录。而关于本人的情报,则和之前的状况还是差
不了多少。
“话说回来。为何会有这么多冒牌货跑出来啊?”
“那是因为……”
话才说到一半……
“啊啊。是因为那个吧。”
尼古拉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附和。
冒充成嘉依卡·贾兹,高唱帝国复兴、四处收集资金的诈骗行为,的确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这种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但那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实际上,在亚伯力克一行人开始追捕那位嘉依卡,贾兹之前,早就已经抓到了两名冒充成“<禁忌皇帝>的女儿”的家伙。
但单纯为了赚钱的话,应该还有其他更值得冒充的名字才对。
嘉依卡,贾兹这个名字,相对于可得到的报酬而言,危险性大得并不划算啊。
“哎,说不定情报太少,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呢。”
说这话的,是位头发华丽地卷着波浪卷的少女——薇薇。
她的外貌常常让人误以为是某处的贵族大小姐,但她的职业却与外貌相当两极——她是名暗杀者。在加入基烈特队之前,究竟是过着怎样的人生,她自己本人似乎并不想多谈……
“——我,嘉依卡·贾兹……”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某处取出了银色假发,并突然戴上了那顶假发。
然后——她像是在祈求着什么似地,双手合十说道:
“我继承了我父亲大人的遗志,要为复兴贾兹帝国而努力。叔叔们,请借我钱吧。”
“哇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伸出手指指着她大笑的,是尼古拉和芷依塔两人。对此,李奥纳多和亚伯力克则是静静地苦笑着。
“像这样子之类的呐。”
薇薇取下了银色假发,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说道:
“因为她本来就是个是否真实存在也没人晓得的人物嘛,要装得像其实也很简单吧。要诈骗也很容易呐……毕竟只有银发、少女这几个关键嘛。”
演技、变装等等,是暗杀者的必要技能。这位少女如果有那个意愿的话,恐怕真的可以化身成为嘉依卡,贾兹去行骗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不过……”
亚伯力克说道:
“但另一方面……包括我们正在追踪的那名嘉依卡·贾兹在内,似乎也有几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诈骗的人呢。”
“那应该只是帝国余党所捏造出来的‘首领’吧?”
尼古来一边用指尖擦去刚刚因大笑而流出的眼泪,一边说道。
“的确也有这一种嘉依卡·贾兹没错,可是……”
亚伯力克伸手探向桌上的文件。
放在最上面的是,目前已确认过的“嘉依卡·贾兹”一览表。
那数量——真的很多。而其中有七成已经被逮捕起来了。她们几乎跟刚刚所谈论的一样,除了以诈骗为目的之外,便再无其他了……不过问题是,有三名“嘉依卡·贾兹”并非如此。
那三人,全都在被逮捕之后自杀了。
像马特乌斯一样,以支配弃兽的精神为长项的魔法师并不在少数……只要使用魔法,就可以从活生生的人类口中,强行掏出想知道的情报。恐怕那三名“嘉依卡·贾兹”就是因为害怕会泄露情报,所以她们才自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吧。
换言之,她们肯定有赌上性命也必须要保住的秘密。
而亚伯力克一行人认为,那秘密应该就是——跟帝国军余党有关的情报。
目前基烈特队之所以特地四处追捕着“嘉依卡,贾兹”,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阻止帝国余党发起叛乱、暴动、无差别杀人等等造成社会动荡不安的行为。虽说是“余党”,但贾兹帝国毕竟原是北方的大国——若这些余党全体集合起来,人数应该很快就会多到足以攻克一个小国的数量了吧。
因此,准备好“首领”、以“遗体”赋予其权威,确实是个最为恰当的作法。而这一点,亚伯力克一行人也相当能够理解。
只是——
“马特乌斯。”
“——是?”
坐在驾驶座上的马特乌斯突然被叫到,受惊了似地,动了一下身体。
“你追踪她好一阵子了——在那期间,那名嘉依卡,贾兹有跟貌似帝国余党的家伙接触过吗?”
“哦不,并没有呐。”
马特乌斯一边用手掌摸了摸自己的秃头,一边说道。
他身为一名斥候——亚伯力克一行人在戴尔索兰特市碰上的嘉依卡,贾兹,原本是由他一路跟踪着的。但其实他也只跟踪了仅仅三天左右而已。话虽如此,但在基烈特队之中,他算是盯着那名少女的动向最久的人。
“我盯着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单独行动。”
“所以才特地雇用了乱破师啊。”
尼古拉沉吟。
经他们调查,那名嘉依卡,贾兹透过戴尔索兰特市的职业派遣公会,雇用了托鲁和阿卡莉兄妹俩,然后袭击了领主阿巴尔特伯爵的宅邸。跟尼古拉对打的那名青年,恐怕就是托鲁本人吧?
不过……如果她是帝国军余党扶植的“首领”的话,这种待遇会不会太过于粗糙了,根本就是放任她随便跑来跑去啊,这样根本毫无扶植“首领”的意义了吧。正常应该要有护卫啊、监视啊,任何形式也好,总该派个人在她身边吧。
“也就是说,她没有——值得信赖的同伴?原本一直没有同伴?”
“这么说的话……”
亚伯力克用指尖一边弹着文件,一边说道: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嘉依卡·贾兹吗?还是……”
“既非诈骗、亦非帝国军余党,而是第三方的——嘉依卡,贾兹?”
芷依塔歪着头喃喃说道。
“与其烦恼她是否为本人,还不如想想她的目的比较要紧吧。”
李奥纳多说道。
“哎……也有可能她真的是本尊,而且单纯只是,想要吊唁父亲h而已呐。”
“当然,的确是有那个可能性没错,但是……”
亚伯力克一边在脑海里回想当时在戴尔索兰特市所看到的少女身影,一边说道。
给人一种充满梦幻感的少女。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正在谋画着什么大事的少女。当然,也很有可能那全是她的演技所致也说不定——
“千万别忘了,她可能还有其他目的也说不定。抑或许她本身被某人利用,而她自己没
有察觉到自己被利用了——也是有这种可能性的。若是如此,那么绝不可轻饶那些利用她的家伙们。居然利用那么楚楚可爱的少女……”
“…………”
“就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嗯?怎么了吗?大家?”
除了正在驾驶机动车的马特乌斯之外,围在圆桌的所有人全部把视线一同集中在他的身上,而亚伯力克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到这个状况。哦不——毕竟现在是他在发言,而且他又是队长,所以队员们倾注注意力在他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
该怎么说呢——他们的视线跟平常比起来,感觉温度有些微妙的不同。
“呃,该怎么说呢……”
尼古拉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说道:
“感觉跟以前抓‘嘉依卡·贾兹’不太一样,您对这次的,似乎莫名地——执着?”
“执着?有——有吗?”
亚伯力克歪头思考。
的确,那名嘉依卡,贾兹感觉起来有某些地方跟其他冒牌货不太一样。
那么——
“薇薇?”
他的部下不知为何从怀中取出了针,恨恨地开始用针刺着她刚阳戴在头上的银色假发。亚伯力克见状,不禁困惑地发问:
“怎么了吗?”
“没什么。”
薇薇嘟着脸把假发丢了出去。虽然她应该不是刻意瞄准的,但那假发刚好掉在了马特乌斯的秃头上——而刺在假发里的针,让他短短地发出了“好痛!”的惨叫声。
“哦不,所以说啊,基烈特大人……”
“薇薇只是单纯在嫉——”
尼古拉和芷依塔纷纷开口——下一瞬间……
“——闭嘴!”
薇薇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移动了她的身影——少女暗杀者站在他们的背后,作势要把针插入他们两人的天灵盖,同时如此说道。
“我知道了。我闭嘴。”
“好的。我闭嘴。”
尼古拉和芷依塔像宣誓般地,举起一只手如此答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真是不懂啊……”
“没关系、没关系。这样才是基烈特大人您嘛。”
对着一脸困惑的亚伯力克,李奥纳多一边笑,一边如此说道。
兵法之基本,始于地利——在亚裘拉村时,他学到了这一点。
而在越艰难的情况之下,人类就越容易忘记最基本的东西。但是,只要稍微抽身、试着纵览全体的话,就可以在充满意外的地方打开解决之路——他也学到了这一点。
托鲁谨遵这些教诲,于是决定先到处走走、看看这幢宅邸的内部。
基本的建筑构造,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对外闭锁、向内洞开,这样的建筑样式常见于很多贵族的宅邸——而多明妮卡·斯考达的宅邸也是一样,四角形的建筑物本身自成一道外墙,把中庭与外界隔了开来。
“……真是个十分简朴的宅邸呐。”
托鲁喃喃说着自己对这屋子的戚想。
因为在正式成为领主之前,她原本是个军人的关系吧,所以自身周围全都弄得很质朴。虽然她这种想法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真的是装饰品什么的通通都没有。军人的话,还会穿戴镗甲和武器等物,但也没见到有那些东西。
而且,这宅邸似乎也没有在打扫的样子。
到处都积满了灰尘,托鲁一走过去,就会马上留下足迹。至于这里的气氛,则近似于废弃的房屋……感受不到有人类生活在此的感觉。
“……不过,这情况还真是奇妙呐。”
托鲁一面在走廊上走着,一面夹杂着叹息地喃喃自语。
如嘉依卡说的——如果事态演变成要强行夺走“遗体”的话,他们势必得跟那个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杠上。然而,如果要说是不是能够单凭他们两名乱破师、一名魔法师,就能够和龙骑士战斗呢,老实说他非常担心。
“没想到居然会有要跟龙骑士战斗的一天呐……”
龙骑士基本上和其他骑士和战士,是不同种类的存在。
就连想法也都比较接近于亚人士兵。
嘴巴比较恶毒点的人,会称龙骑士为“出卖灵魂和尊严给弃兽的家伙”或是“怪物的一部分”。批评他们已经不是人类的人。也不在少数。
龙骑士把身体的一部分和装锷龙互相交换、移植,而成为了“龙的一部分”。
换言之,身为弃兽的装铠龙把骑士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因此魔法效果才能够跟装镗龙一样,延展至骑士的身上。
“装镗龙……吗……”
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已确认有好几种可称为“龙”的生物。但那些都不是所谓的弃兽。
而是飞龙和小龙之类的。这些生物并不会使用魔法,智能也没有特别高。“说到底也就只是些
大型的蜥蜴罢了”——也有不少人这么评语。亚裘拉村附近有小龙的群栖地,因此托鲁算是还
满熟识这种生物。
相对于这些“龙”……装铠龙是弃兽。
能够使用魔法、智能也高,而证据就是——它们正如其名,身上都穿有一层皑甲。
正确来说,是它们可以使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硬化、变形,大大地提高自己的防御力。简而言之,装铠龙的魔法是“变化身体”的魔法。
这不仅代表他们不会受伤。
据说只要使用变化身体得魔法,那么它们就算身受重伤,也能够马上复原。
而龙骑上身为它们的一部分——也跟它们一样。
不管装镗龙的魔法离得再远,只要透过“契约”,就能够施展到龙骑士的身上。因此,龙骑士既无法解除武装,也不会“半死不活”。因为只要他们想要的话,都能够随时使出龙的魔法,在瞬间穿戴好铠甲,或者甚至可以衍生造出剑、矛出来。而且,只要没破坏到他们头部或心脏等致命的要害,他们可以随时复原自己的身体。
仅仅如此,龙骑士就已经非常具威胁性了。
但实际上,除此之外,龙本身的攻击力也不容小观。
据说连牛和马等动物都能够轻易地抱起来飞行,装镗龙的那副巨大身躯,想当然耳,具备了人类无法与之比拟的强大力量。揍、踢、摆尾、拍翅等等,光靠这些单纯的攻击,装镗龙就可以一击摧毁房舍、或穿洞在城墙上面。
因此,就算它们不把魔法应用在攻击上,但那并不代表它们“攻击力很弱”。
“如果有什么弱点就好了呐……”
老实说,关于装镗龙的生态,几乎没有人知道。
它们的数量原本就很稀少了——再加上龙骑士在各国被视为军事机密,因此就渐渐没有了关于它们的情报。从战场上回乡的乱破师前辈,虽然有说给托鲁听过,但托鲁也就耳闻过而已,未曾见过真正的装镗龙本尊。
据说装镗龙本身神出鬼没——即使是和龙骑士相同阵营的士兵们也是一回神才发现龙居然就在附近;但它究竟是如何接近的,却没有人知道——以它巨大身躯居然能够行动得这么隐密,听说很多人对此深感恐惧。
“如果很大只的话,那就在屋里战斗比较好吧——把屋子整个弄塌、将她活埋的话,就一了百了呐。”
如果事态演变成要对战的话——就把多明妮卡,斯考达诱进屋中,至少可以避免装镗龙的介入吧。
托鲁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打开门屝,走出到中庭——
“…………!”
那儿站立着一位少女。
简直就像是开在沙漠中的一朵鲜花一样——十分突兀。
中庭里空设着小小的花坛,但花坛里面并没有种花,反而只长满了杂草。像是在弥补那任其荒废的花坛似地,那位少女清雅秀丽、楚楚可怜地伫立在那儿。
“是谁……?”
托鲁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
因为他完全感觉不到那少女身上的气息。
(难道是奇伊那家伙的同伙?)
就算他像这样子直直地眺望着她,也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她的年龄看起来似乎还未满十五岁,应该跟嘉依卡同年吧?或者应该比嘉依卡小个一两岁左右吧?
她身穿胭脂色的的洋装,长发则用红色的发饰绑着。她的容貌可爱动人,但感觉不会太过花俏。就像是个清新纯洁的梦幻美少女。
“……那个……”
托鲁出声。
但少女毫无反应。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在这座宅邸里,除了多明妮卡之外,他就戚觉不出其他的气息了。现在也一样没有感觉到其他的气息。虽说也不是没有消除气息、偷偷潜入的技法——但像这样子明明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托鲁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这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是——”
托鲁一面朝着她走过去,一面仔细地端详着她的样子。
那名少女完全没有注意到托鲁的存在。
只是呆呆地朝着半空中投射着自己的视线。
那简直就像是——
“……哼嗯。”
托鲁弯下身体,用手指拈起滚躺在中庭里的砂石,然后用指尖把砂石对着少女弹飞了出去。
砂石直直朝着少女而去——
“果然如此呐。”
——砂石穿透了少女。
少女是个幻影。海市蜃楼……哦不,应该是幻灯机之类的吧。
托鲁也曾经听说过,有一种装置可以把没有实体的幻影,弄得像是真的有人或真的有东西杵在那儿。虽然会以为是魔法,但实际上似乎只是单纯的机械所造成的效果而已。但说到底,幻影还是幻影,一旦有一点点气温变化、湿度变化,或是光影变化,马上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因而很容易被人发觉是幻影,所以似乎是一种很容易受到影响的装置呢。
“是用来代替谁的肖像画吗?”
托鲁蹙眉喃喃说道。
这虚像刻划得也太过鲜明、精密程度高得简直似乎能够用手碰触得到似的。托鲁一时兴起,不禁向那虚像伸出了手——
“——不准碰。”
一道平静的声音如此告诫。
“…………”
托鲁回过头望向背后。
当然,他刚刚早已察觉到有人逐渐接近的气息,但是……
“啊……不是……我……”
托鲁装作十分慌张不安的样子。
中庭的彼端——多明妮卡正站在那儿。
“……抱歉。”
像是在为自己一瞬之前所丢出的话语道歉似地,多明妮卡摇了摇头说,,
“那原本就不是做来给人家想碰就可以碰的。”
“……哦不。我才该向您道歉。”
托鲁一本正经地低下了头。
“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我……”
“……漂亮……吗?”
像是在回想些什么似地,多明妮卡垂下了眼低喃。
过了一会儿——她把视线调回到托鲁身上,脸上浮起微笑:
“谢谢。”
“……这位是?您的亲人?还是……?”
托鲁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描绘好了他大概的想像。
被制成幻像的少女……有几处看起来跟多明妮卡相似的部分。本来他以为这是多明妮卡小时候的样子,但虽然她们身上有好几个共通点,但整体的氛围却有些不太一样。多明妮卡的身上,并没有像这位少女一样,有那种摇曳在风中的花草般的梦幻感觉。多明妮卡看上去反而比较像是深根耸立于大地的树木一样,内心极为强韧的感觉。
“……露婕,斯考达。我妹妹。”
多明妮卡——不知为何踌躇了一刹那,间隔了一阵子之后才回答他。
“原来如此。”
托鲁一边点头,一边重新眺望审视着那个露婕的幻影。
托鲁感觉露婕的那个容貌有几处跟嘉依卡颇为相似。但若问他具体上是哪几个地方,他其实也答不上来。或许多明妮卡对托鲁一行人如此百般好意,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也说不定。
“…………”
“…………”
托鲁和多明妮卡之间横互着沉默良久。
两人一直凝视着露婕的幻影……
“你不问吗?”
多明妮卡似乎忽然厌倦了这段寂静似地,开口向托鲁问道。
正如前违所说,这幢宅邸里没有其他任何人。多明妮卡自己都这么说了,而托鲁也从气息方面证实了她的话。也就是说……多明妮卡现在并没有和这位妹妹一起生活。
而且还特地把妹妹的幻影摆设在中庭里。
她的用意——从这些地方可以推测得出来的可能性并不多。更别说当别人要碰触那个幻影时,她那无法自己的排斥感……那代表着她心里某种深刻沉重的执着。
就像是对那些再也无法得到手的事物一样的执着。
也就是说……
“她已经去世了?”
“…………是啊。”
多明妮卡脸上浮现出充满自嘲的表情,说道。
她被托鲁如此问了之后,反倒像是放下心来了似地,叹了口气继续道:
“就在我上战场作战的期间呐……”
“…………”
就像之前托鲁跟嘉依卡游说了哈丝敏的故事一样。
或许多明妮卡希望有人——和自己毫无利害关系的陌生人,也能听听她说关于自己妹妹的故事吧。她不仅救了托鲁一行人,甚至还特地招待她们到自己的宅邸,或许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也说不定。或者,她是因为听了阿卡莉捏造的“设定”之后:心里面的罪恶感使她想要这么做;
又或者,就像是在跟别人交换秘密一样,她也想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以取得自己内心的平衡也说不定呢。
“我最重要的妹妹。但是她却已经死了。我没能守护得了她。”
“请节哀顺变。”
托鲁直截了当地如此说道。
托鲁心里很明白:片面无谓的安慰之词,反而往往会践踏了生者的心意。就算费尽唇舌、说尽千言万语,也已经唤不回死者了。那么,不如沉默以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吊唁死者的方法呢。
“当初会选择成为龙骑士,就是为了想要让妹妹过着更安全、更富裕的生活。我的双亲部很早逝,所以我们姊妹两人互相肩并着屑,一起熬了过来……”
多明妮卡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
“真是愚蠢呐。明明应该是为了妹妹才成为龙骑士的。结果回过种来才发现,就是因为成了龙骑士,才没能守在妹妹的身边保护她。”
龙骑士是战场上强大的战力。
尤其是他们那出类拔萃的防御力,相当适合在战场上打头阵。
光只要有一名龙骑士脱队,就会让整个部队、整个军团的损耗率大幅改变。恐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龙骑士在战场上就算想脱队也没办法脱队。当初应该有很多人是因为她而存活下来的吧。就算她再怎么想见妹妹一面,也不能就因为这个理由,而向友军士兵说“去死”吧。
(现在等同于隐退的生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之后,现在她对领主的权势、龙骑士的名声等等,全都毫无兴趣了吧。
“原本……斯考达家是个没落的骑士世家。”
多明妮卡讷纳地继续说道:
“父亲大人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母亲大人也因病去世了……我们所有的领地也很小,也没有雇用别人的余裕。说斯考达家随时会消失也不奇怪。村民们一看只剩下我们姊妹两人,也开始瞧不起我们斯考达家。征税也迟迟不交……生活一度变得非常困苦……”
虽然说税收减少了,但领主毕竟有所谓领主该过的生活。
不能和村里的庶民过着一样的生活,不然会导致村民们愈发丧失对斯考达家的敬畏。受人敬畏,才是真正所谓的领主。
然而……就在多明妮卡去了战地之后,斯考达家就只剩下一名尚未成年的少女了。在村民之中,似乎有不少家伙认为这样子的斯考达家“很好对付”。
于是他们涌入了斯考达家——要求她妹妹应该为了村民们,把家中所有财产全都交出来。
她们勉勉强强维持着领主世家的门面,但村民们却似乎因此认为她们“奢侈”。村民们指责她们在领地内的村人们因贫困而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斯考达家却什么办法都不想、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只是日夜过着铺张奢侈的生活。
露婕……迫于无奈,只好把家里的财产家具几乎全都提供给了村民们。
不过斯考达家代代相传的几样物品,譬如祖先传下来的剑和镗甲、国王御赐的美术珍品等等,露婕则坚持拒绝不肯交出去。因为那些是象征斯考达家的骑士门第的最后一道门面。母为了守护斯考达家而死、姊姊把斯卡达家嘱托与她,所以她自己也必须好好守护这个家族的名誉才行——当时露婕肯定是这样子想的吧。
然而,村民们却不能体察谅解她的这个想法。
据说有好几个不讲理、发怒发狂的村民殴打了她——而被推倒的露婕,因为伤到了要害,所以就这样子情况恶化而死了。
“或许你已经在拉提逊市听到过了也说不定……”
多明妮卡表情扭曲,自嘲地说道:
“知晓了事实之后,我……把对我妹妹出手的村民们全部杀死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有“嗜杀村民”的传言啊。)
托鲁在心中如此暗自想道。
多明妮卡的行为,虽然可以视为领主自己对那些擅自向领主家人动手的家伙们所下的制裁……不过虽然说是领主,但如果没有公开审判,就直接独断专行地杀人的话,果然还是会被认为是失心疯了吧。更何况多明妮卡是个龙骑士。那些对露婕动手的问题村民们,应该没有任何足以抵挡龙骑士的方法吧。
“我本身早就做好接受惩罚的觉悟了……但讽刺的是,我在那场大战末期,立了好几个大功劳,所以……国王也没有多加责难,也得到这个城镇作为新的领地,于是就搬到这儿住了。”
“……原来如此。”
多明妮卡对统治领土几乎不抱任何兴趣,恐怕就是基于这个缘故吧。被迫要尽统治者的义务,结果却因此连自己妹妹的性命也丢了,如此也难怪她会想要抛下一切,让领地“随便怎么做都行”。
“……唉,抱歉。”
游说完故事始末的多明妮卡,无力地摇了摇头:
“净说些跟你无关的事情。你就当作过夜费用听听吧。还请你见谅啊。”
“不不,您不用介意。”
托鲁回答。
不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何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托鲁在脑袋的小小角落里忽然如此想道。
多明妮卡应该没有说谎吧。她就算在这儿对托鲁他们说谎,她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啊。
不过……
(是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的关系吗?)
多明妮卡游说妹妹的故事时的口吻,似乎有种淡定——简直就像是照本宣科、呆板地念着故事书一样的感觉。当事者亲临悲剧的现场、因愤怒而失控杀死所有动手的村人——如此激烈的喜怒哀乐、沸腾喧噪的情绪,他刚刚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据说治疗“绝望”这个病症最有效的妙药,即是时间。
那么,应该是她在经过了好几年的岁月之后,终于走出了自己妹妹逝世的阴影了吧?
还是说……
(因为她是龙骑士的关系吗?)
龙的魔法,连心里的痛楚也能够治愈得了吗?
还是因为成为了龙的一部分,而丧失了人类的感情了呢?
“对了……”
托鲁一面装成偶然注意到的样子,一面问道:
“斯考达大人是名龙骑士,是吗?”
“是啊。怎么了吗?”
多明妮卡歪着头回问。
托鲁一边环视中庭,一边问出心中最为在意的事情。
“我没有看到装铠龙的身影呢,请问是在哪里呢?”
正如之前所说的,龙骑士是“龙的一部分”。
“龙骑士的誓盟”——和装镗龙之间的“契约”,一旦缔结了之后,除非有其中一方死去,否则契约是解除不了的。不管双方离得再远“契约”都是有效的缘故,因此他们似乎也不需要一天到晚都待在一起的样子……尽管如此,听说他们大致上都是一起行动的。
然而,这幢宅邸里,似乎并没有龙的样子。
当然——龙应该还没有死吧。毕竟托鲁他们确实看过了多明妮卡利用龙变化身体的魔法“换装”的过程。
“啊啊……这件事啊……”
多明妮卡一脸暧昧地点了点头。
有一瞬间,她露出了沉思般的表情。之后随即——
“因为某些……缘故,它目前不在这儿。”
她如此说道。
看来她似乎并不打算仔细说明那个“缘故”的具体内容呐。
“哎,不过这样也比较好吧。”
“您的意思是……?”
“因为对普通的人类而言,龙是——弃兽的一种嘛。附近有龙在晃来晃去的话,你们也没办法安然入睡吧。在战场上时,就连士兵们也都尽可能离我远一点地扎营休息呢。”
“但据说装铠龙别具一格……?”
虽然总称为“弃兽”,但装镗龙和大海魔比起其他的弃兽,智能要高出非常非常多。因此人类似乎无法用魔法完全支配它们的精神。反过来说,正因为它们是具有智慧的怪物,所以才能够和人类建立非单方面支配或从属的关系,而是互助的关系——即“缔结契约”。
“一样。”
多明妮卡攘头说道:
“异形就是异形。无论龙心里再如何作何感想也都还是异形。因此人类才——啊啊,没事。”
多明妮卡话才说到一半……她似乎还想讲些什么,但是却停下不讲了。她摇了摇头,隐晦不明地结束了话题。
“总之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喔。”
托鲁暧昧地答道。
就算对方说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但他们可不得不在意啊。
万一他们逼不得已要从多明妮卡的手上夺走“遗体”而与她对战时,如果他们不知道装《龙身在何处的话,那他们不就不能发动奇袭了嘛。
话说回来……在考虑这些之前,得先确认多明妮卡是否真的拥有“遗体”。
“对了,斯考达大人。”
“什么事?”
“刚刚您说您在战争中立了大功劳……”
“……是啊。拚死作战之后所得来的结果呐。”
“具体而言,是什么样子的功劳呢?”
“我也参与了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
多明妮卡爽快地回答。
但她绝不是在自夸炫耀,反倒像是在违说一件可耻的事情一样,表情相当的厌倦。果然旦因为妹妹的事件的关系吗?——她似乎无法对自己的武功功勋戚到引以为荣的样子。
“这个领地,也是因为这个功勋而获陛下赏赐的。但老实说,露婕已然不在的现在,即植拥有这块领土,也只是带给我困扰而已……呐。”
“也就是说,您对世俗的权势、名声、财宝都已经没有兴趣了?”
“……是啊。我的心中已经无法产生任何兴趣了。”
多明妮卡爽快地肯定答道。
(…………若是这样的话……)
她有可能已经撒手把“遗体”转送给别人了。
或者她还没撒手交给别人的话——也许他们可以用交涉的方法,请她把“遗体”让出来。
“怎么会问我这些呢?”
多明妮卡脸上浮现出讶异的表情,开口向托鲁询问。
看来他问得太过深入了。
“呃没有啦……只是觉得领主大人……贵为一介贵族,却太过于……这么的……”
“却生活得这么朴实寒酸……吗?”
多明妮卡脸上浮起些微苦笑。
“是的。说实话,我的确是想这么问。所以……您为何要过这种生活呢?”
“坦白说,我已经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了。”
多明妮卡以淡淡的口气说道。
“但尽管如此,如果你不管怎样也好,都硬要我说出我的愿望的话——”
讲到这儿,她突然噤声不发一语。
像是在追忆着什么似地——多明妮卡以飘渺的眼神望着上空。
“如果硬要您说的话?”
托鲁催促。
虽然她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犹豫着是否该回答他。不过……
“虽然我觉得这是个不合时宜的愿望……”
多明妮卡将视线调回来,看着托鲁说道:
“我想再次站到战场上去。”
“…………”
在漫长的战国时代结束之后,紧接着而来的承平时代。
虽然托鲁原本一直以为,厌倦承平时代的人,只有像自己一样的极少数人类而已——哦不,不是极少数,实际上应该只是“非多数派”吧。但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见跟自己一样期盼着战乱期再次到来的人。
而且那个人居然还是消灭了贾兹帝国皇帝的其中一人。
就连嘉依卡本身,都并未期盼着战乱了——
“对了。关于用餐啊……”
多明妮卡倏地切换表情,然后说道。
“啊……是。”
“老实说,我这儿的食材都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呐。有时候我会去狩猎,所以有一些鹿和山猪的熏肉……大概就只有这些了吧。”
“您不用介意,我们会自行处理。劳您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托鲁说完,对着她低下了头。其实,包括<斯维特莱纳号>里的保久食品在内,他们其实还囤积着可以接连吃个一周左右的食料和食材。
“这样啊。那你们可以随意使用这屋子里的厨房,没关系。”
“……是!”
托鲁颔首。
然而——
(这是怎样?总觉得好像——有点怪怪的。)
如果问他究竟是哪里怪,他果然还是无法以雷语表达出来啊。
有好几个部分充满着无以名状的不对劲感觉,隐隐约约地残留在托鲁的脑海之中。
分配给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最深处。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栋屋子。”
和多明妮卡在中庭说完话之后——托鲁重新绕了屋内一圈。
虽然规模有些偏小,但建筑物的构造本身并没有太特别之处。这房子的构造其实在贵族宅邸中算是很常见到。托鲁和阿卡莉身为乱破师,因为有时要承接一些暗杀的任务,因此他们对这种房屋构造也略知一二。
然而——有一个奇妙的地方。
这房子似乎没有经年使用的样子。只看墙壁和柱子的话,简直就跟新盖的房子一样完全崭新——毫无任何受损伤痕——但地板却遍布着堆积如山的灰尘。看来这屋子在盖好之后,就一
直无人人住,被放置不用至今的样子。
该不会——多明妮卡除了自己的房间之外,完全都不踏入其他的房间吧。
事到如今已对名声、财产都毫无兴趣的多明妮卡——正因已无所求,所以她只要有个能够遮风避雨、让她安然入睡的地方,其他不管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她就算这么想,也一点儿都不奇怪。
但话虽如此——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呐……”
托鲁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打开分配给他们的客房的门。
虽说规模比较小一点,但真不愧是贵族的宅邸呐……客房内部相当宽敞。托鲁和阿卡莉在戴尔索兰特市生活时所住的破屋,应该可以完全放得进这个客房里——如此可以想见这客房到底有多大了。虽然毫无装饰品之类的摆饰,但睡床、烛台、书桌等等,有客人要过夜时会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都一应俱全。
不过——经年累月都没人使用过的情形,也跟前述其他部分相同。
灰尘满布,而且都积得厚厚的一层。里面的空气也都闷闷的、感觉毫不流通。只开一下下
窗户,是无法完全冲散掉这种戚觉的吧——弥漫着有如废墟般的独特霉味。
而在哪之中——
“…………”
托鲁皱起眉头。
只有放在墙边的睡床四周,莫名地特别干净。
唯有那个地方特地重点式地清扫过了。隔了好长一段时日,他们总算可以在有屋顶的建筑物里面睡觉了啊——因此托鲁他很能够理解想要赶快准备好寝具的心情,但是……
“……阿卡莉。”
“什么事,哥哥?”
站在床旁边的阿卡莉回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啊,哥哥。只要是我最敬爱的哥哥所问的问题,上从内衣裤的颜色,下至生理期的时间,不管你问再怎么令人羞耻的问题,我都很乐意回答你的。”
阿卡莉不知为何紧握着拳头说道。
很明显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完全弄错该提起干劲的时间点了。
“前提是我得问令人羞耻的问题,是吗?”
“因为你特地先问我‘可以问问题吗’,所以我还以为你一定是打算要问我令人羞耻的问题呢。”
“是说,就算知道了别人的内衣裤颜色,那又能干嘛啊?”
“哥哥不戚兴趣吗?”
“至少我对你的内衣裤颜色不戚兴趣。”
“原来如此。果然比起内衣裤,还是内衣裤里头的东西比较重要吧。”
“才没有人说那种话咧!”
“顺道告诉你,我现在可没有穿喔。”
“喂!”
“我开玩笑的。”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想问你的事情是‘这个’啦。”
托鲁一边叹气,一边伸出手指指向睡床。
那本身是个极为普通的睡床。上头附有绸帐,看起来的确是个非常贵族风味的家具,但是睡床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大书特书的部分。
“为何有两个枕头呢?”
“因为放了两个枕头啊。”
“谁当的?”
“我放的。”
“你是想玩丢枕头吗?”
“如果哥哥想玩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的。但只用两个枕头玩的话,感觉数量上有些不十足够呢。”
“…………”
托鲁半眯着眼瞪着阿卡莉。
但阿卡莉反而一点儿也不畏怯,以大方凛然的态度承受着托鲁的视线。
“也许哥哥忘记了也说不定。我们这对甜蜜恩爱的兄妹,因彼此这段禁己i的爱而焦心劳神从故乡私奔之后,在亲人家族的追捕下,四处逃跑流浪。”
阿卡莉对托鲁说道。语气就像是在告诫着理解能力低下的弟弟或妹妹似的。
“……甜蜜恩爱个鬼!”
“我开玩笑的。”
“废话,当然也只能是玩笑。”
“但只有一半是。”
“全部都是好吗!”
托鲁呻吟般地哀号。
“总而言之,为了不要让那个龙骑士发觉到我们很可疑,我提议我们现在有必要彻底扮演成一对背德禁忌的兄妹。”
因此睡在同一间房间、同一张床上,也是有其必然性在的——阿卡莉强辩。
“在这密室之中,不需要耍这些猴戏啦!”
托鲁说完,环顾了四周。
“话说回来,嘉依卡人呢?”
“在隔壁房间。”
阿卡莉手指着墙壁。
“我有几件事想找她谈谈。在哪一问房间谈比较好?”
“这问比较好吧。好歹也是间双人房嘛。”
仿佛知道托鲁是认真正经地在问她话,阿卡莉立即回答了他。
“顺道一提,我大略地调查过了,这个房间似乎并没有藏了什么传声筒等等之类的装置。
我想隔壁房间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阿卡莉说道。
如果要在初来乍到的地方寄宿过夜的话,他们首先会在最一开始的时候,怀疑是不是有被设了什么机关陷阱——这是乱破师的习惯,或者该说是他们的习性。有些极端的情况,暗杀者很有可能就潜藏在床铺的下面。窃听用的传声筒、监视用的魔法装置等等,如果这地方巧妙抽藏了这些装置,那他们若不好好地注意调查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到那些装置。
“我知道了。我去叫她过来。”
托鲁说完之后,再次返回到走廊上去。
“——好人。”
嘉依卡如此说道。
“多明妮卡·斯考达。”
“哎……你说的也许是没错啦……”
托鲁交叉着双臂叹道。
从隔壁房间过来唤嘉依卡过去之后——托鲁随即向她们提了一个提案。
“非常亲切。”
嘉依卡一边敲打着床铺,一边说道。
的确如她所说——多明妮卡相当善待托鲁一行人。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她还不晓得托鲁一行人的真实身分和目的的关系吧。但尽管如此,她竟如此热心接济素昧平生的路人,真的算是过度礼遇了。一般对于自报身分姓名的陌生人,是绝对不会请入自己家门的。
“她会这么亲切,应该是因为嘉依卡在的关系呐。”
托鲁说道。
“呣咿?”
“听说她在战争期间——哦不,应该是战争之后吧,失去了妹妹。从这个房间也可以看得到吧,在中庭的‘那个’。”
托鲁的手指向窗户。
不消说,“中庭的那个”指的就是露婕·斯考达的幻像。
“她把嘉依卡跟自己的妹妹重叠在一起了吧。你们年纪应该差不多岁数吧。”
“……确实是呐。”
在窗边往下望向中庭.阿卡莉点了点头说道。
“她似乎仍在自责当初出门打仗而无法保护妹妹的自己呐。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对名誉、财产、权力之类的,变得不抱任何兴趣了吧。或者她对这些方面的漫不经心,也是其中原因也说不定吧。”
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如果她的态度已转变至此,那么确实就算未曾见过面的陌生人打算进驻到自己的家里,她也不会在意的吧。就连陌生人的真实身分亦然,通通都无所谓。
“不过啊……哥哥。你什么时候听到那些话的?”
阿卡莉从窗边走了回来,问道。
“刚刚在中庭的时候。”
“真不愧是哥哥。”
阿卡莉深戚佩服的样子,手臂交叉,点着头说道:
“松懈女人的警戒心的高明手腕,真的是你天赋的才能呐。”
“你到底是在夸奖我、还是在辱骂我啊?”
“当然是在夸奖你啊。我怎么可能会辱骂我最敬爱的哥哥呢?”
阿卡莉大大地摇了摇头——然后像是突然发觉到了什么似地,啪的一声双掌互拍了一下。
“哦不。还请等一下,哥哥。如果哥哥其实‘比较喜欢被辱骂’的话,敝人在下我阿卡莉亚裘拉,会全心全力地一直持续辱骂哥哥你的。”
“够了。你给我闭嘴!”
“当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绑缚、敲击、践踏、踢打,我通通都可以……”
“闭嘴!拜托你了,给我闭嘴!”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不过,没想到那个多明妮卡·斯考达居然也这么喜欢自己的妹妹啊……”
“就跟你说给我闭嘴了!不要随便把别人的情况也拿来跟你那异于常人的题材相提并论!人家是普通的亲情,普通的!”
多明妮卡对露洁的爱,只是家人之间纯粹的亲情吧。
至少不是又骂又绑又打又踢等等之类的爱……托鲁心想。他想这么相信。哎,虽然他也不晓得多明妮卡她们之间的详细情形呐。
“总而言之……”
托鲁假咳了一声,强行将话题转回到原本讨论的事情上去。
“如嘉依卡所说的,多明妮卡,斯考达并不是坏人这件事,或许的确是如此吧。而她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如此善待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做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个大善人了。但是呢……”
托鲁的手指正对着嘉依卡的鼻尖。
“你忘记了吗——嘉依卡,贾兹?那个龙骑士,应该是杀害了你父亲的仇人之一喔!”
“…………”
突然——嘉依卡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没错。实际上多明妮卡如今是否还持有着“遗体”,这个先暂且不提。但她很有可能既是 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的中心人物,亦恐怕是直接动手打倒阿图尔,贾兹的“英雄”之一。
“…………”
眼看着嘉依卡的表情逐渐黯淡消沉下去。
一直尽量不去想的事实,如今被人直接点破,想来她的心情应该十分忧郁吧。她俯着头,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互相握在一起。
“呃不,那个,所以……”
慌张出声的托鲁。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的消沉。他原本是想要她多紧张一点,才说了那句话的……这个样子反而感觉像是他在欺负嘉依卡似的。
“我…我并不是说你、你一定要怨恨她什么的喔……”
“…………”
“啊啊,可恶。什么嘛,都是我的错吗?”
像是要寻求阿卡莉帮忙打破这个窘境似地,托鲁回头看向了阿卡莉。
“原来如此。”
阿卡莉双手环起,大力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么做就可以引起哥哥的动摇啊。很厉害嘛。”
…一不是你该感到佩服的时候啦!”
托鲁束手无策地大叫。
对着这样的托鲁—
“……向你谢罪。托鲁。”
嘉依卡如此说道,脸上的笑靥看起来有些笨拙生硬的味道。
“托鲁,着想,努力。不需要,抱歉。”
嘉依卡的大陆通用语依旧仍只是一些破碎片断的单词排列组合,因此很难理解她其中的意思——不过,哎,总之她应该是说“托鲁很努力为我着想,所以不需要觉得抱歉”吧。她似乎试着用自己的方法“安慰”、或者该说是“体恤”着他。
“啊——……”
托鲁搔了搔脸颊。
总之他先把这份害臊撇开不管吧……
“所以无论怎样,嘉依卡是绝对反对我的这个提案啰?”
“喝……”
嘉依卡一脸困惑的样子,呻吟道。
“但以现状来看,这是最保险、最确实的方法了……”
托鲁提出的提案是——“下药”。
直截了当地说的话,就是“毒杀”。
假设……现在已经确定多明妮卡手上确实拥有“遗体”。
但是,在这之后——他们该怎么做呢?这才是他们遇到的问题点。
当然,他们可以期待多明妮卡就像嘉依卡所说的一样是个“好人”,然后坦率地跟她交涉说“请把遗体让给我们”——这也算是个法子。
如果多明妮卡对世俗的财宝、权势毫无兴趣的话,那么“遗体”作为一种财宝虽然很有价值,但应该也不成问题的吧。多明妮卡愿意爽快地把遗体交给托鲁一行人的这个可能性,也不能说是没有。
但是……如果她开口问他们“为何想要贾兹皇帝的遗体呢?”,到时候他们该如何回答才好呢?
在这世间,“贾兹皇帝是战乱时期的万恶根源”的说法已根深蒂固。虽说她实际上已经隐退了,但龙骑士在那个<禁忌皇帝>的女儿面前,是否还能继续维持当一个“好人”呢……她们完全没有把握。
如果请她让渡“遗体”给他们的要求,被她拒绝的话…:
(到那时候,她应该会比现在还要更难打倒吧……)
因为到时候,多明妮卡肯定会对托鲁他们抱有警戒之心。
而不管是用奇袭还是什么其他招数,想要打倒心里已抱有警戒的龙骑士,恐怕是近乎不可能了吧。
就算想利用她的弱点……但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家人”,如今已看破红尘的她,要怎么利用她的弱点使她动摇,托鲁真的完全无法想像。
因此……与其冒这些风险,还不如趁着她现在还未警戒他们之前,先祭出最保险的手段来吧——这正是托鲁向她们所提出来的提案。
不过,下毒、下药之类的对龙骑士是否有效——这点托鲁也不清楚。
来自于装皑龙魔法的自我修复能力,除了外皮上的伤口之外,不晓得是否也能顾及到内脏、抑或是神经呢?老实说,龙骑士的人数不只极为稀少,就连其能力的全貌,也被视为军事机密;因此,关于龙骑士的相关资讯,往往事实与虚假互相交错,让人难以弄清其全貌。
为了保险起见,果然还是对她下“远超过一般致死量的毒物”比较好吧。
就算这样也杀不死她的话,至少作用于神经的毒物,应该可以让她的身体暂时无法动弹吧。只要头没被砍掉,龙骑士都是死不了的——反过来说,对龙骑士而书,像脑一样复杂的部位,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复原,要不然就是根本无法复原,这两种情况之一吧。
“哎,说到底,我们毕竟是乱破师啊。”
托鲁叹了口气,说道: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这次的目的并非我们乱破师的目的。”
“……托鲁?”
嘉依卡眨了眨她紫色的双眼。
托鲁毫无迟疑,以明确干脆的口气如此告诉她:
“如果硬要我说的话,我的目的,就是要实现你的愿望。我的主人。”
“托鲁……我……”
惊讶、喜悦、胆怯、焦虑,还有其他好几种情绪,复杂地在她的脸上交错混杂着。
嘉依,凝视着托鲁。托鲁则硬生生地以冷淡的声音——极力排除掉他自己本身的戚情的声音,对她一道:
“因此,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做法的话——比起达成‘收集遗体’的这个目的,你比较想当个像多明妮卡·斯考达这样子的‘好人’的话,恕我们无法中止原本的目的。”
有所得,则必有所失。
纵使那是个名为“夺回”的行为。
时间。金钱。名誉。友情。爱情。信赖。其中必定会失掉些什么。
“虽然我想出了我的做法,但采用与否,是身为雇主的你的权利。”
“…………”
嘉依卡脸上浮起逡巡不定的表情,看了看托鲁,然后接着又看向了阿卡莉。
但阿卡莉只是沉默地点了个头而已。仿佛是在说她与托鲁持相同的意见。
“哎……我也不是要你现在马上就做决定啦……”
托鲁站在垂着头的嘉依卡身前,仰视着与她完全相反的方向说道。
果然他现在怎么也不忍去直接面对她的脸。把自己的心灵、技能、身体全部都当作工具来操纵驾驭——身为以此为圭臬的乱破师,托鲁不禁觉得自己真的是还未够班呐。
“我想我们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个骑士一行人也很有可能随时都会追上来。”
“……了解。”
嘉依卡的眉间挤满了皱摺。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如此对托鲁答道。
不过——
(哎,看来现在没办法在这里马上决定吧?)
托鲁在心里估量着。
嘉依卡的踌躇,应该就跟初次上阵前后的战士所罹患的某种心病是一样的。
不管是战士、骑士,还是乱破师——以作战为己业的人,都是一样的。
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内心里想着要砍杀“敌人”这个抽象的存在,而不停地进行修练……然而一旦实际上了战场,亲眼看到活生生、会呼吸、会流血的“敌人”就站在眼前,有时候长久以来做好砍杀敌人的觉悟和决心,都会在那一瞬间烟飞灰灭。而上战场之前一面吐血一面镌刻在自己身体里的技能,也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将出来了。
是的。所谓的“敌人”,其实既非记号、亦非物体。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虽然这话听起来理所当然,但作为知识而理解在脑袋里的事情,和自己用五宫实际感受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嘉依卡……在戴尔索兰特市所进行的袭击,恐怕是她最初的“夺回”行动吧。
那是她第一次拿回了一部分的“遗体”。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像是从别人手中夺走某个东西的行为——跟别人互相敌对的行为,她应该几乎都还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吧。更何况,当时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毫不迟疑地动手欲置托鲁他们于死地,因此当她面对这样子的敌手时,就不会受到良心的苛责了。
然而——多明妮卡,斯考达的情况却不一样。
在心里还没作好准备要把她当成敌人对待之前,就已经巧遇了她,而且还被她拯救,最后甚至还接受了她的好意。
因此,嘉依卡无法做出觉悟,以多明妮卡的“敌人”身分,站在她的面前。嘉依卡现在只想在她的面前当一个“好人”。
托鲁觉得这件事本身并无所谓的对错。
他甚至觉得她这样子反而更有人性,其实是件好事。
不过……
“…………”
嘉依卡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凝视着自己的膝盖。
“虽然不晓得是不是能合领主大人您的胃口……”
托鲁如此说道,并在多明妮卡的面前放下了餐盘。
现在他们人在斯考达宅邸的——餐厅里。
托鲁一行人邀请了多明妮卡一起共进晚餐。
斯考达宅邸的厨房,看来已经有好几年都未曾有人使用过……上从调理器具、下至炉灶。
全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托鲁和阿卡莉清扫了这些东西、把它们整理成能够使用的状态之后,从<斯维特莱纳号>搬了些食材进来厨房,然后做了些简单的餐点。
顺带一提……有些笨拙不灵光、常常失败出错的嘉依卡,老是弄倒这、打翻那的,反而给他们添麻烦,于是他们索性把她赶出了厨房。和其他地方一样积满灰尘的餐厅,就是由嘉依卡清扫干净的。
“虽说我是领主,但老实说,我待在战场上吃喝拉撒睡的时间还比较长。舌头可没变得那么挑。哎,不过我还真有点怀念呢。”
——多明妮卡笑道。
放在她面前的是——用骨髓汤泡软干肉之后和蔬菜一起炒好的菜肴、以及炒蛋跟已经切好的面包。这一套餐点,无需耗费什么工夫,但却确保了必要的营养元素——说不定战场上的料理之中,的确有相近的菜色呢。
“小民惶恐。”
托鲁和阿卡莉一起低头说道。
不过——
(……她平常究竟都是在哪里吃、又都是吃些什么呢?)
这一点托鲁真的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正如前违所说的——不管是厨房还是食堂,看起来这几年完全都没有使用过的样子。哦不,不只这些地方,这栋宅邸的尘埃积存量,已经跟废弃的房屋没两样了。已经不只是单纯的肮脏而已了。该怎么说呢——感觉这里并没有“人类在此生活”的氛围。
“…………”
嘉依卡一边把面包拿到嘴边默默咀嚼,一边不时看向多明妮卡的方向,然后很快地又将视线移开。她那张脸上写着明显的不安。
她现在恐怕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向多明妮卡坦白一切、然后再跟她交涉看看吧。
当然,如果多明妮卡愿意把“遗体”交让给他们的话,那问题就圆满解决了。
但是,如果多明妮卡拒绝把“遗体”让渡给他们的话,那托鲁他们就会被迫要面对条件极为不利的作战。根据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决定,托鲁一行人有可能会走上死路也说不定。若要求保险起见,还是在跟多明妮卡确认之前,先下毒杀死她这个方法最好。
然而——
“…………呣咿?”
嘉依卡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地,歪头疑惑着。
不知从何时起,多明妮卡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以关切怜爱的眼神直直看着嘉依卡。
“啊啊,抱歉。”
多明妮卡脸上浮起苦笑,然后说道: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死去的妹妹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长得像你这个样子了吧。”
“…………妹妹……”
“被说像是死人,你应该也不会感到高兴。还请你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
嘉依卡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
“虽然这话说来有些愚蠢……当初我没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去。而当我回来时,她人早就已经被埋葬起来了。因此,我常常会愚蠢地想说,或许她明天就会突然回到我的面前也说不定呢。”
多明妮卡说道。
“……非常,理解。”
嘉依卡拚命地点着头说道。
(糟了……)
站在一旁的托鲁心想。
嘉依卡对多明妮卡的感情投射作用这下似乎更加严重了。
看是要“放弃遗体”还是要“在被她拒绝的时候,把真实身分全都坦白以告”,如果她能赶快做出明确的决定就好了——条件情况会变得不利的话,那就不利吧,到时再重新想个相应的对策即可——不过以嘉依卡的个性而言,她很有可能会一个劲儿地拼命烦恼,最后却什么灶论都出不来。毕竟不管怎么说,“因一己之故而勉强他人”——嘉依卡本身是做不来这种事的
——一言蔽之,嘉依卡是个“好人”。
(……嘉依卡当初也没能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呐……)
虽然她们一个是妹妹、一个是父亲,但同样都是“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已经死了”的状况——也难怪她们会互相产生共鸣。
(……如此一来……)
嘉依卡很有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迟迟做不出任何结论来吧。
而如果基烈特一行人在这期间追上来的话,就更难以确保她的人身安全了。
“斯考达大人。”
托鲁停下用餐的动作,对多明妮卡说道:
“什么事呢?”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您。”
“是什么事情呢?如果是我能回答的事,你就尽管问吧。”
托鲁一本正经的态度,让多明妮卡的脸上一边浮现出颇为诧异的表情,同时她一边如此回覆道。
托鲁闭了闭眼,花了一些时间在心中坚定自己开口的决心。
然后——
“您是不是拥有贾兹皇帝的遗体呢?”
“——!”
此时万分愕然地看向托鲁的,反而是嘉依卡本人。
至于阿卡莉,则像是没有听见托鲁的发言似地,默默地继续用餐。毕竟不管怎样,阿卡莉是他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来往至今的同伴——托鲁会做出这样子的行动,或许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呢。
“听说您是大战的‘英雄’、当场打败贾皇帝的其中一人。而公开的消息虽然说贾兹皇帝的遗体已经炸碎了,但实际上却是被当作贵重高价的魔力来源而被切割开来,并分给在场的’英雄们’带回家了……”
“托鲁——你……”
多明妮卡蹙眉盯着托鲁看。
她虽然一脸惊讶,但那张脸上尚无愤怒或敌意。
“……就当你说的是事实好了……”
中间夹杂了一小段的沉默之后——多明妮卡说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因为贾兹帝国的相关人士就近在我的身旁。”
托鲁答道。
此时,他特别费心注意着多明妮卡的视线移动方向——但她并没有特意看向嘉依卡的方向。至少她看起来似乎还未发现嘉依卡正是“<禁忌皇帝>的女儿”。
可是——
(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一副就是有见过嘉依卡的样子。然而,多明妮卡却似乎没见过嘉依卡的脸。明明他们两人同样都是“英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禁忌皇帝>遭人杀害时,嘉依卡人真的不在他的身边吗?)
“原来如此。”
多明妮卡的声音,硬生生地中断了托鲁的思考。
“那么——如果我真的拥有那个’遗体h的话’你又想怎样呢?”
多明妮卡眯着眼说道:
就连现在也丝毫感觉不出来她有散发出任何敌意或杀气。心情似乎也没有因此而变差的样子。她的视线异常平静冷淡——就只是直直盯着托鲁一行人瞧的样子。
“可以请您把它让给我们吗?”
“……如果真的有这东西的话,那可是比黄金还要高价的宝物喔?”
优质的魔力来源本来就很高价了,更何况那是那位<禁忌皇帝>的遗体,就它的稀有性而言,肯定会有人不惜千金都要弄到手的吧。把人类身体当作魔力来源的买卖行为,虽遭到很多国家禁止……但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我知道我这是在强人所难……”
“为什么你会想要那个呢?”
多明妮卡一边放出追根究柢般的视线,一边如此问道。
托鲁——有一瞬间踌躇了。
当然,他可以从一开始就对她编一个似是而非的谎言。然而,多明妮卡在问他的,恐怕不是那些细微末节的理由。而是跟他刚刚问嘉依卡的问题一样,是个更为根本的问题——即“你究竟以何为目的”这件事情吧。
“我有一位对我面百很重要的人……”
托鲁干脆地说了出来:
“而这是为了实现达成那个人的目标。”
“……!”
从托鲁视线的边缘——可以看见嘉依卡正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不是为了你自己?”
“实现达成那个人的目标,就是我的人生目的。”
“…………哼嗯。”
多明妮卡点了点头——就在下个瞬间。
托鲁的眼前忽然有剑锋突刺而来。
锐利的剑尖和托鲁的眉问——恐怕只剩一张布或一张纸厚度左右的距离,极为短小的距离。
“……!”
嘉依卡惊讶地站起身来,阿卡莉仅微微摆出备战的姿势……而被剑锋直直抵着的托鲁本人,却是一动儿也不动。
因为多明妮卡身上并无杀气。
不过就算她身上真有杀气的话,他也不晓得能不能躲得过去。而且话说回来,他连多明妮卡什么时候“生”了一把剑,也都没能发现了。
“我就想说你实在不像是外行人呐……”
“和双头犬战斗的时候,您也看到了不是吗——老实说……”
此时,托鲁切换了他的口气。已经没必要继续装了。
“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快到这种地步。太令人惊讶了。居然连诵咏咒文都不需要吗?”
“你不逃吗?”
她只是把剑微微往前送出——尖锐的剑锋刺进了托鲁的额头。
尚未割成伤口。目前还没有。目前的状态,还只是刺入了有弹性的皮肤表面而已。但如果只要有一点点的颤动、或如果多明妮卡的手一旦伸出来的话,托鲁的额头皮肤就会被切割开来然后喷出血来吧。
“你那位站在那儿的妹妹,似乎也是个练家子嘛。暗杀者——哦不,应该不是。也不是骑士或战士之类的吧。那么——是佣兵吗?还是乱破师呢?”
“是乱破师。”
托鲁并没有看着刺进自己额头的剑,而是紧紧回视着他的对面——多明妮卡那双锐利地盯着托鲁看的双眸,然后如此答道。
“不过,如果是乱破师的话——怎么不是向我下毒、把我暗杀掉之后,再慢慢找你们想要的东西就好了呢?我听说你们可是崇尚卑鄙、卑劣的手段,而且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家伙呢?
多明妮卡一边拔剑,一边说道。
“因为某些缘故呐,所以我们现在赶着要拿到手呢。”
托鲁耸了耸肩说道:
“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们当然也没有兴趣想要对上龙骑士啊。所以我再问你一次。如果你拥有‘遗体’的话,你愿不愿意让给我们?你不是已经对世俗的权势、财宝毫无兴趣吗?那应该也不需要遗体了吧?”
“…………”
多明妮卡凝视着托鲁良久,然后将视线移到嘉依卡的身上。
充满透彻澄清的红色瞳孔,映照出银色头发的少女。
“…………唔?”
嘉依卡吓了一跳,哆嗦着身子……但她也许是不想成为托鲁的重担,因此竭尽气力地回瞪了多明妮卡。
接着——
“我的确拥有‘遗体’。”
多明妮卡说道。
“但是我才不让给你们呢。想要的话,就来打倒我然后把它夺走吧!战场上的走狗们。”
她静静地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