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距离校庆已经不到一个星期了,但是校园里的气氛依然是那么地松散。这所学校到底有没有举办校庆的打算啊?不是应该更热闹一点吗?再怎么说,这样的气氛实在太过悠闲了。就因为这样,连我都觉得慵懒无比。而且在前往教室途中,还有更让人觉得慵懒的事情等着我。
古泉靠在我的教室前面站着。昨天都讲了那么多话了,还有什么想说的?
「九班一大早就在舞台排练表演节目了,我只是偶然经过这里。」
我实在不想一大早就看到你那张娘娘腔的脸。
「怎么了,你不会是来告诉我,那个愚蠢的空间果然发生了吧?」
「不是,昨天一直没有出现。看来凉宫同学好像忙着沮丧而没空焦躁呢。」
为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啊……。既然你不懂,那我就说明给你听吧!凉宫同学一直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你是她的伙伴。就是你有所抱怨,但是你还是会支持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也只有你能接受她。」
你在说什么呀?能够接受那家伙所有行为的,只有早就殉教的历史圣人耶。我可要言明在先,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伟人,只是一个具有常识的凡人。
「你跟凉宫同学之间怎么样了?」
哪有怎么样?就是那样啊。
「能不能劝她打起精神来?白鸽也是很可爱的啊,如果凉宫同学再这样消沉下去,神社的鸽子或许会变成完全不像鸽子的东西了。」
「譬如什么东西?」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要是有一群用好几只触手在地上爬行的黏糊糊生物在神社境内蠢动的话,那肯定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吧?」
「撒些盐就可以了。」
「这是没办法治本的。凉宫同学现在就好像悬在半空中一样。之前她借由拍电影积极地改变现实状况,但是因为昨天和你发生了争执,使得向量一口气往反方向进行,也就是从正面转向负面。如果可以这样收场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变得更棘手。」
「所以,你是要我去安慰那家伙吗?」
「其实也没有这么复杂吧?你只要跟她言归于好就没事了。」
什么好不好的?我可从来没有跟她好过。
「咦?我本来以为你的个性很冷静,难道我错了?」
我不说话了。
昨天我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为我那看不惯她对朝比奈施暴的同情心使然——也不尽然啦。或许只是缺少钙质而已。因为昨天晚上我喝了一公升的牛奶,今天起床时竟然很不可思议地就消气了。虽然牛奶可能只是一种安慰剂。
话虽如此,为什么要我委曲自己讨好她?不管找谁来做公正的评断,一定都会觉得那家伙太过份了吧?
古泉像只开始吃饲料的小猫一样咯咯咯地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一切就拜托你了。因为就距离而言,你是站在最靠近的地方。」
只要我不回头,我是不会跟坐在我正后方的春日对望的。今天春日彷彿特别在意天空的状况似的,几乎都望着窗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午休时间。
再加上也不知道是什么传染病,连谷口都一肚子大便。
「拍什么电影嘛!昨天真是亏大了。」
午休时间,谷口一边吃着便当一边狠狠地咒骂着。这种时间春日鲜少会留在教室里,今天也一样。要是她在的话,这家伙大概就不敢说这些话了吧,这个没种的家伙只有在安全范围之内才敢大声说话。
「都是凉宫干的好事,那一定是部垃圾电影,铁定的。」
谁想发表什么意见都无所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伟人,也不想在历史上留名,我只是一个站在角落里喃喃自语的小人物。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对母亲做出来的食物百般挑剔,即使自己根本下会下厨。
但是唯有这件事我要说清楚,所以我说话了。
「我唯一不想听的就是你的批评。」
谷口,你又做了什么?至少春日参加了校庆,并努力想完成些什么东西。虽然结果只会造成大家许多困扰,但是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而只会唠叨个没完没了的家伙好上千百倍。你这个大笨蛋!你最好跟全国所有姓谷口的人道歉。对其他谷口们而言,跟你同姓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就是不爽!
「算了,阿虚。」
国木田赶紧缓颊。
「他只是在闹脾气啦。其实我们也想多跟凉宫同学他们相处一下,我们很羡慕阿虚呢。」
「才不是咧。」谷口瞪着国木田。「我才不想加入那种笨蛋集团。」
「人家一开口邀约就迫不及待跑去的人还敢大言不惭讲这种话?昨天你不是还喜孜孜的样子吗?甚至把原本要出游的计划都取消了。」
「少吐我槽啦。笨蛋!」
原来谷口是不爽这件事啊?因为他特地把原本的计划取消,兴冲冲地跑来助阵,没想到在几乎完全没有入镜的状况下就被宣告退场,甚至还落水了。原来如此,的确值得同情,但是我根本不想同情他。因为我也很生气。
我比谁都清楚,春日的电影无聊到让人看不下去。因为她老是没有思前顾后,只知道埋首往前冲,所以我们只能拍摄她在那个时间想拍的东西,根本谈不上什么剧情。如果这样还能完成一部好作品的话,那简直就是天才的成就了,而就我所见,春日根本就没有导演的天份。但是如果别人只因为这样就出言不逊的话——咦?我为什么要生气……。
「阿虚啊,今天凉宫同学的心情看起来好像比平常更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一边听着国木田发问一边想着。
我跟谷口是一样的。我只会对春日的一言一行卑躬屈膝,然后背地里又是满腹牢骚。这家伙给我的感觉跟我自己一样。时而吐春日的槽,时而感到不耐……这正是我的工作。不过这是只有我能完成的任务,不能委任其他人。
心烦意乱的,吃东西哪吃得出美味阿?这样实在太对不起帮我做饭的母亲了。可恶,谷口这个没品的家伙,都是因为你说了一些废话,所以才会害我想做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事情。
我做了什么啊?
我将便当盒盖好,直接飞奔离开教室。
春日在文艺社团教室里,将摄影机和电脑连上线,好像在做些什么事情。看到我突然打开门,她很惊讶的抬起头来。她左手上拿着的是咖哩面包吗?
她惊慌失措地将面包丢掉,再把手伸到后头摸摸头发——我以为是这样,这时她那一头黑发整个敞开来了。我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何在,看来好像是急着将原本扎在后头的头发给解开来。我没有仔细看,而且这种事以后再去想就可以了。我对她说了现在非说不可的话。
「喂,春日。」
「干嘛?」
春日一边转变成战斗姿势一边露出小猫般的表情。我对着那张脸说。
「绝对要让这部电影成功!」
这就是所谓的情势吧?像我这种人一年当中大概会有两次激动的时候。昨天会生气就是这个缘故,一切只是时间刚好吻合而已。而这种情绪在今天因为古泉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和谷口那张蠢瞼,还有春日忧郁的表情再再使得我更加心烦意乱,让我也心神不宁的。要是任凭这股冲动继续累积下去的话,我可能会打破教室的玻璃窗也说不定,所以我必须在这里将这种情绪给消化掉。为什么我要给自己找这种理由呢?
「唔。」
春日趾高气扬地说:
「那是当然的,因为是我当导演啊。成功是必然的,根本不需你多废话。」
好个单纯的人。本来才以为她露出稍微值得称赞的温驯表情,没想到春日那闪着几近意义不明光芒的眼睛隐隐约约又燃起自信的火焰,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充填燃料的?这个人太过简单了。她就像不断往自己身上施展高级恢复术的中头目一样麻烦,但是我不在乎。她需要平衡一点。一拳就可以将肉脚的家伙打死,爽快地说拜拜的游戏……那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像这样可以消解压力的游戏是不存在的。我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而且本来就没什么意思,但是,总而言之,没有精神的春日看起来让人不舒服,而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她。这家伙最适合参加永无止境的、无意义而且没有根据、没有目的地的脑内一千公尺赛跑。要是她莫名地停下脚步,可能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就只是这样。
……这大概是这个时候我的想法。
当天放学后。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说话方式吗?」古泉说。
「对不起。」我回答道。
「虽然这样说也可以提振她的精神啦,但是我希望你能以更……没有障碍的方式来表达。」
「……抱歉。」
「与其说恢复原状,不如说威力变得更强大了。」
「照这种情况看来是没办法掩饰了。」
古泉用他那双带着沉稳色彩的眼神看着不断反省的我。他不像是在指责我,但是他的声音当中却带着些许忧郁的音调。是这样吧?事态好像真的恶化了,而那好像是我的缘故。
为什么呢?我哪知道啊?
四处开满了樱花。这里是河边的樱花道,是朝比奈跟我表明她真正身份的那条人行步道。
让我们再度确认一次吧,现在是秋天了。目前残暑的感觉仍然尚未完全消退,不过照一般说来,日本的染井吉野樱是在春天开放的。某个季节略微提早是可以被接受的,不过提早半年也未免太离谱了。不会连樱花都随太阳的任性妄为起舞吧?
在满天飞舞的花瓣当中,只有春日一个人引擎全开。穿着贴身女服务生制服的朝比奈,之所以看起来显得摇摇晃晃、步履蹣跚,是因为到处都有不合时节的赏花客的关系吧?
「怎么会这么符合我的需要呢?我才想要拍樱花的画面呢!简直是巧合到不可思议的气象啊!」
春日口沫横飞地说着,接着强迫朝比奈摆出奇怪的姿势。
果然还是不行的。人一旦因为一时的情感作祟而做了什么事,最后一定会因果报应到未来的自己身上,这半年来我总觉得老是在重覆反省自己。
而且反省的内容不是「要是当时这么做就好了」,而是「要是当时没有这么做就好了」,说起来其实是很负面的反省大会。谁借我一把枪吧!一把不是模型手枪的真枪。
樱花树似乎都是在中午过后涨大蕾苞,到傍晚时分才满树绽放。当地的区域电视台还以秋天的奇闻来报导这件事,真希望他们认为这真的只是偶发事件。近年来整个地球的气象异变就是原因,就姑且当成是这么回事吧!好不好?
「凉宫同学好像是这么认为的。」
和朝比奈同学肩并肩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古泉说道。光有外表的古泉和样样好的朝比奈独处,对全世界的男性而言都具有挑起焦躁情绪的效果,也让我感到极度不悦。
长门对漫天飞舞的花瓣没什么特别的感想,仍然面无表情,带着淡然的眼神看着生物时钟错乱的樱花们。粉红色的花瓣附在她那黑色的斗篷上,形成了些许的强化效果。这家伙知不知道白鸽的事情啊?
「对了!去抓只猫来!」
春日突然这样说道。
「魔女应该有手下才对啊,猫是最适合的角色了!哪里找得到黑猫?而且要长得好看的猫才行。」
「等等,长门的设定不是邪恶的外星人吗?
「有什么关系,去抓猫!我的想像就是这样啊!哪里会有猫呢?」
「当然是宠物店罗!」
春日难能可贵地对我漫不经心的回答做出了妥协。
「野猫就可以了。店里卖的猫或者人家养的猫还要借借还还的,太麻烦了。有没有哪里的空地一去就可以看到成群的猫啊?有希,你知道吗。」
「我知道。」
长门只是微微的点点头,就像个宗教首领一般,踩着彷彿要将我们带往承诺之地的脚步开始往前走。还有什么事是长门不知道的吗?如果问她我五年前弄丢的钱包到哪儿去了,或许她也会告诉我。那里面装了我当时所有的财产,大约有五百日圆左右。
大约徒步约十五分钟之后,我们来到长门一个人独居的豪华公寓后头。那里有一大片整理得很好的草坪,四周为树木所覆盖,挡住了来自外头的视线。有几只猫群聚在那边,看起来像野猫,但是却都是一些不怕人的家伙。当我们靠上前去时,它们也没有要逃跑的样子。大概以为我们要喂它们吧?这些野猫们甚至紧缠在我们脚边。春日抓起其中一只猫。
「没有黑猫啊?好吧,就用这只猫。」
那是一只花猫,更难得的是,还是只公猫。可是春日似乎并不知道这种猫有多贵重,对自己随手一抓的结果也不感到惊讶。
「哪,有希,这就是你的同志,你们要好好相处。」
长门默默地接过春日抱起来的花猫,顶着一脸在路上接过广告商发送面纸般的表情,而那只猫也面无表情地被交到她手上。
拍摄工作立刻在这里重新展开。这里是公寓后头,场所好像已经不再是考虑的重点了。我的摄影机里面塞满了在片断的灵光乍现之下所拍下的镜头。将这些片断编辑成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不会是我的工作吧?
「有希,对实玖瑠发动攻击!」
春日一声令下,长门就摆出奇怪的姿势蹲了下来,她变身成一个左肩上栖着一只猫的黑衣魔法师。怎么看都觉得那只猫太重了,花猫温顺地紧贴着长门固然好,但是长门不只是脖子,连整个身体都歪了一边,还费劲地保持平衡以免让猫跌落。她一边保持这种不自然的姿势边对着朝比奈挥舞着指挥棒。
「看招!」
我想,在这个画面当中,大概会有不可思议的光线从长门的指挥棒中射出来吧?
「……啊!」
朝比奈做出痛苦挣扎的样子。
「好,卡!」
春日很满意地大叫一声,我便停止了拍摄。古泉则放下手中的反光板。
「我要让那只猫说话,它可是魔法师所养的猫耶,至少要讲一些刻薄的话才行。」
太离谱了。
「你的名字叫三味线。哪,三味线,讲讲话!」
怎么可能说话,不,求求你可千万别说话。
或许是我的恳求传到上天耳里了吧?被取名为三味线这不祥名字的花猫并没有突然开门讲日语,反倒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尾巴来,根本不理会春日的命令。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反而松了口气。
「真是太顺利了。」
春日一边确认今天拍下的影像一边很满意地笑了,她上午的阴郁表情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心情转换得快还真是一件好事,这一点我倒是愿意衷心地佩服她。
「阿虚,你要负责照顾那只猫。」
春日将导演椅摺叠起来,下了这个无理的指令给我。
「把它带回家好好照顾,因为以后的拍摄工作还需要用到它。你可得好好地驯服它哟!明天之前要教会它一项特技。对了。譬如跳火圈什么的。」
那只猫光是能乖乖待在长门的肩膀上就应该算是一只聪明的猫了吧?
「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要拍最后一场戏!摄影进行的很顺利,故事即将进入高潮,身体状况也保持良好!大家好好休息,储备明天的活力。」
挥舞着扩音器宣布解散的春日,一边哼着「刀锋战士」的片尾主题曲一边逕自回家了。
「呼——」
同样叹了一口气的是我跟朝比奈。古泉将反光板夹在腋下开始准备回家,而长门则彷彿看着一枝没有墨水的原子笔一样看着三味线。
我弯下腰抚摸着花猫的头。
「辛苦你了,待会儿请你吃猫罐头,或者你想吃小鱼干?」
「都无所谓。」
一个响亮的男中音说了这句话,这不是在场任何人的声音。我看着古泉和朝比奈愕然的表情,又看看长门的扑克脸。他们三个人都把视线望向同一个地方——我的脚边。
我的脚边只有那只花猫,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睛抬头看着我。
「喂喂!」我说道。「刚刚是长门在说话吗,我可没有问你耶!我是在问猫。」
「我也这么想,所以才回答你,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猫如此说道。
「我快虚脱了。」
这是古泉说的话。
「吓死人了,猫竟然能说话……」
这是朝比奈说的。
「……」
长门默不作声,一把抱起三味线。三味线又说:
「我实在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
说着还紧紧地依在长门的肩头上。
妖怪猫,猫怪……猫只要活几年就会变成这样来着?
「这我也不懂。对我来说,时间相当于不存在。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时间是过去?我完全没有兴趣。」
光是会说话就已经够呛了,没想到这只猫竟然还说出这么豁达的话来。你不过是一个肉球,别太得意了。哪里有三味线店啊?还是把它波到网路上拍卖?
「对你而言,也许我确实是发出听起来像人类语言的声音,但是,鹦鹉或鹦哥类的鸟不也都会这样吗?你是根据什么认为我发出了带有语言意义的声音?」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我指的就是这个,因为你明确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也许我所发出的声音,只是刚好符合你的问题而已啊。」
「如果这种说法可以成立的话,那么人类之间的对话有时候根本就不成立了,不是吗?」
我为什么会对一只猫说这么严肃的话呀?野猫三味线舔着自己的前脚,搔搔耳下。
「没错。你跟那边那个小姐好像进行着会话的行为,但是没有人能了解那是否已经传达你们真正想传达的意思了。」
三味线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因为每个人都会在不同的场合说真心话和表面话。」古泉说。
你闭嘴!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没错。」朝比奈说。
对不起,能不能也请你不要附和?
我将在草坪上的每只猫都检查过。除了三味线之外,其他的猫都只会发出「咪」或「喵」的声音,好像只有这只花猫突然之间获得了发出人类语言的能力。为什么?
都是那个笨蛋惹的祸。
「目前的状况好像不太妙。」
古泉一边优雅地将马克杯送到嘴边一边打开话匣子。
「我们好像太小看凉宫同学了。」
「什么意思?」朝比奈压低了声音。
「凉宫同学的电影剧情设定只怕已经被固定为常态了。她心中所描绘的电影内容被现实化,直接成为真实的情景。譬如朝比奈会发射出雷射,或者猫会说话等等。如果她心念一转『我想拍摄巨大陨石落下来的画面』,这种场面也许就真的会出现。」
现在除了春日之外,SOS团的其他四个成员都聚集在车站前的餐饮店里。古泉建议要设置针对春日的紧急商讨本部,大家都表示赞同。看来事态真的是到了风云变色的程度了。虽然看起来是几个高中生聚在一起无所事事地谈笑风生(笑的只有古泉一个),但是这几个人所做的事情,就好像坏蛋们为了封杀正义使者的必杀技所进行的秘谈一样,充满可疑的气氛。顺便说明一下,我们让三味线在店外的草丛里等着,而且还三令五申要它绝对不可以跟别人说话,或者回应别人的问话。没有显得特别不满,回应了一声「好吧」的猫乖巧地蹲在路旁的树荫底下,目送着我们离去。
「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有着深刻感受的是朝比奈。可怜的是她显得非常困扰,因为春日的电影使得她的神经遭受严重伤害。长门则依然不改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打扮也依然是一身漆黑。
古泉一边啜饮着热呼呼的咖啡牛奶一边说道。
「我只知道,我们不能放任凉宫同学不管。」
「这种事情还需要你说吗?」
我将冰水一口气喝光,我已经把点来的苹果茶喝光了。
「所以问题不就在于要如何阻止春日吗?」
「说要阻止,可是现在还有谁能中止电影的拍摄呢?至少我没有这种自信。」
我当然也没有。
引擎一旦发动,只要春日没有关掉开关,她就会一直往前猛冲。万一她停止前进,也许就变成一条死鱼了。如果追溯她的祖先的话,我相信一定会发现有鲔鱼或鲤鱼的血缘。
长门一脸什么都不想的表情,默默地喝着她的杏仁茶。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想。也或许因为了解一切,所以没有必要多想,更可能只是因为她不擅于说话。在相处了半年之后,我依然无法理解这家伙的想法。
「长门,你认为呢?有没有什么意见?」
无声地将杯子放回盘子里的长门,以流畅的动作转头看着我。
「跟上次不一样,凉宫春日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她的声音是那么地冰冷干涩。
「资讯统合思念体判断,这样就够了。」
古泉以优雅的动作压着额头。
「可是我们很困扰啊。」
「我们并不会,观测的对象产生变化反倒是我们乐见的。」
「是这样吗?」
古泉很干脆地决定不再理会长门,再度转头看着我。
「那么,我们必须决定凉宫同学的电影要列为哪种种类?」
唉,这家伙又说出了让人不解的话了。
「故事的构造大略可区分成三种种类。一种是在故事的框框里进行,一种是破坏框框,创造新的框框,第三种是将破坏了的框框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果然又开始演说了,又说了会让人产生「啊?这个人到底在讲什么啊?」的火星话了。朝比奈,你不用顶着那么认真的表情听他鬼扯!
「但是我们存在于这个框框当中,所以想要了解这个世界就必须靠理论性的思考推测,或者透过观测去理解。」
所谓的框框是什么东东啊?
「你试着想想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这个世界让我们以现在这样的模式生活着。相对的,凉宫同学所拍摄的电影对我们而言是虚拟的。」
那还用说。
「真正的问题是,在虚拟的情境当中所发生的事情影响到了『现实』」
神奇实玖瑠之眼、鸽子、樱花、猫。
「我们必须防止虚构对现实生活的侵蚀。」
我总觉得古泉在谈到这种事情时都显得特别有劲,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地开朗。为了跟他对抗,我决定露出一张阴郁的表情。
「凉宫同学的特异能力透过拍摄电影的滤镜而显像化了。防止的方法就是让凉宫同学了解到『虚拟终究只是虚拟』。因为现在的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这道围墙给暧昧化了。」
你说得倒还挺起劲的嘛!
「我们必须借由理论性的方式来证明虚拟的事情并不是事实。我们必须诱导这部电影,使它合理地完成。」
「要怎么做才能使猫说话这件事正当化?」
「用正当化来形容是不对的。这么一来,最后就会构筑起一个猫会说话的世界。在我们的『现实』当中,猫是不会说话的。如果说话的猫不是某个地方出了错,那事情就糟糕了。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猫会说话是不可能的事实之一。」
「难道外星人和未来人还有ESP是可能的事实吗?」
「嗯,那是当然的,因为目前就的的确确存在着。在我们的世界里,那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附带条件是不能让凉宫同学知道。」
是吗?
「譬如把我们的世界当成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眺望的东西吧!如果对她而言的『现实』世界,是一个就像你以前所认为的,完全没有超自然现象的世界——没有外星人也没有外星人和超能力者的世界——的话,那我们的这个『现实』,看起来就会是不折不扣的虚拟世界。」
那就是你所说的神的真面目吗?
「但是,那终归是从远方看到的状况。你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存在有超自然的存在——也就是我跟长门同学——。既然我们生存着,那你就只能在这个框框中认清这个现实。你现在对现实的认识应该跟一年前有很大的差异了。」
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会比较幸福一点。
「这该怎么说呢?嗯,我可以确认一点,凉宫同学的状态就跟以前的你一样。也就是说,她对现实的认识还没有产生变化。虽然她嘴巴上说东说西,但是内心深处却不相信超自然的存在。举她所看到的东西为例,凉宫同学认为闭锁空间和『神人』都是梦境。梦是虚构的,所以,这个『现实』仍然保留某种现实形态。」
我们是这样努力没错啦。
「嗯,所以,虚构会直接现实化,而如果凉宫同学把这些事情视为『现实』的话,说话的猫就会被组合成一种『现实』。猫会说话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想把说话的猫现实化,世界就必须要重新构筑。凉宫同学不是企图创造一个猫会说话的世界吗?也许还不到SF的世界。从她的思考模式来看,我不认为她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世界可能会一口气变成科幻的环境。猫会说话也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存在着『会说话的猫』这个事实就够了。完全没有『猫为什么会说话的理由』。因为事情会变成猫本来就是会说话的动物。」
古泉放下马克杯,用手指头抚摸着陶器的边缘。
「这就伤脑筋了,因为那会整个颠覆目前所有的概念。我以我的方式尊重人类的观测结果和思考实验,没有人会观测或预期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介入之下天生就会说话的猫,会说话的猫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是很奇怪的。」
那你们的存在又怎么说呢?超能力者不也跟会说话的猫类似吗?
「嗯,所以对世界而言,我们目前仍然是足以撼动既定法则的异类。我们之所以存在是拜凉宫同学之赐。这只会说话的猫也一样,因为凉宫同学企图让它出现在电影中,结果它就存在了。我所了解的是,凉宫同学企图制作的电影内容,似乎想跟这个现实世界产生连结。」
现在不是了不了解的问题,得赶快想个办法才对吧!
「所以首先我们必须要决定电影的种类。」
真想请他节制一点。洋洋得意地表现自己的口才对当事人而言或许是一件乐事,但是好歹也该站在听众的立场想想吧!你这段话让人厌烦的程度,足可与举行朝会时的校长训话相匹敌。你瞧,朝比奈不是打刚刚就一脸黯然的样子吗?
但是古泉好像还意犹未尽。
「如果这是发生在虚拟世界的事情,那么猫说话或者从朝比奈的眼睛发射出光束等现象都不需要任何说明了,因为那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世界』。」
我将视线移向窗外,确认三味线还在那个地方。
「但是,如果说话的猫或实玖瑠光束的存在是有某种理由的话,那么从发生的那个时刻开始,别的世界就可以看到这一切。猫会说话或朝比奈发射出光束的现实确实是存在的,只是人们不知道而已——只要透过观测就可以证明其存在,然而在那一瞬间,我们的世界就会整个改变了。我们必须从没有超常现象的世界重新认识内含超常现象的世界。因为那会导致我们所知的现实世界成为虚假的世界。」
我叹了口气。怎么做都没办法让这家伙闭上嘴巴吗?
你要说的是,猫会说话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吗,可是这么一来,你跟长门还有朝比奈怎么办?你跟她们不也是完全被分类在超自然现象当中的吗?
「对你而言大概是这样吧?这应该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对你而言,世界已经丕变了。刚进高中时的你和现在的你所认识的世界不是早就不同了吗?你对现实的认识也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你不也认识新的现实了吗?你不是已经了解确实有我们这种人的存在了吗?」
「你是要我了解什么?」
「我们把话题回到电影上,目前凉宫同学想制作的东西,大概会被分类成科幻的领域。在这部电影当中,猫会说话和朝比奈及长门同学使用魔法之类的力量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这样,这样就够了。」
那么,只要赋与妖怪猫和未来女服务生,还有邪恶的魔法师存在的意义就可以了吗?
「但是也不能这样,而且如果赋与存在意义只会造成那边的困扰。因为观测者如果在故事的开头和结尾时确认了『故事内的世界已经产生变化』的话,就等于认同了它的存在。世界将会改变,变成猫会说话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我并不希望世界变得更复杂。」
我也不希望,不会感到困扰的大概只有长门那边的人吧?
「刚刚我说过必须先决定电影的形式,其实只需要求她以某种形式来对电影做个定位就可以了。而这种形式具有将所有的谜题和超自然现象解体,并透过合理的结局,将即将扭曲的世界拉回原来世界的性质。有一种形式具有使最初的世界在结束时复活,并将所有谜样的现象合理化的作用。」
是什么形式?
「就是推理形式,尤其是被称为本格推理的形式。只要定位成这种形式,所有难以置信的现象只消一句『真让人觉得难以置信』,就可以忽视超自然现象了。只要把会说话的猫和朝比奈的必杀光束归为某种巧妙的骗局就可以了。我们的现实也就不会改变了,不是吗?」
餐饮店的女服务生明明很在意朝比奈,却又刻意忽略似的前来撤走所有人的杯子。待她离去之后,古泉说:
「会说人话的猫很明显地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常识,但是会说话的猫确实存在。也就是说,不该存在的东西却存在着,对我们的世界而言,这是非常不方便的。」
他一边用手指弹着附着在装了水的玻璃杯上的水滴一边说。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让这部电影有个合理的结局。一个让所有的人——不如说是凉宫同学——在理论上可以接受,也就是猫会说话、有未来人、有外星魔法师存在的结局。」
「有这种结局吗,」
「有啊!很简单,就是将之前完全不合理的发展,一口气转化为正常事物的结局。」
你倒是说说看啊。
「就是梦中的世界。」
沉默笼罩着现场,弥漫在所有人之间。过了一会儿,古泉说道:
「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将轻蔑的眼神射向这个将浏海缠在手指头上把玩的温文男子。
「你以为春日会接受吗?那家伙才不管是真是假,她可是真心想得奖呢。现在你要告诉她那是一场梦?我想她再怎么白痴也不会拍出一部蠢到极点的电影。」
「这是没有不把她的想法考虑在内,纯粹为了我们的方便所想出来的结局。让她在作品当中提到电影的内容全都是一场梦、是谎言。也是错误的,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对你而言或许是吧?对我而言,那或许也是不错的方法。但是春日会怎么想,搞不好那家伙的脑海里已经设定好骇人听闻、她得意不已的结局了呢!
再说,我也不想再去碰触梦之类的事情。顺便再告诉你,我也不想再听你做这种一点都不好玩又专断独行的说明了。
回家的路上,我顺便前往量贩店去。我买了最便宜的猫用餐盘和特价的猫罐头,还索取了收据之后才来到店外。三味线一边用前脚洗着脸一边等着我。我往前走,猫也跟了上来。
「你听好,在家里一句话都不能说,像一只猫该有的样子。」
「我不懂什么叫猫该有的样子,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照做就是。」
「不要说话,答话时一律用喵叫声代替。」
「喵。」
看到我带回家的野猫,妹妹和母亲都瞪大了眼睛。我搬出预先想好的说词「这只猫的主人要外出旅行,委托我照顾一个星期」,于是她们就欣然接受了。尤其是妹妹还喜孜孜地抚摸着三味线的身体,那只妖怪猫只是乖乖地「喵喵」叫着,这样不是太没有猫的样子了吗?
一夜平安无事到天明,今天我还是得到学校去。我不放心把三味线放在家里,便带着它一块上学去了。我催它躲进我的运动背袋里,三味线便自以为了不起似的说「唉,好吧」才乖乖地进袋子里。到了校门附近再放它出来吧!
距离我们学校的校庆还有几天,但是校内的纷乱气氛彷彿与春日的步调产生连动的明显扩大开来了,甚至让人不禁要问昨天之前的死气沉沉到底算什么?
一大早四处就响起乐器声和歌声,也到处都看得到正在制作招牌和告示牌之类的人,甚至看得到不知道打算做什么表演,却穿着莫名其妙的衣服四处闲晃的人们。照这种情况来看,我觉得就算有一两个异世界的人混在当中,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干劲等于零的大概只有一年五班的人吧,也许是春日把这个班级的所有干劲都吸走了。
我一走进教室时,发现春日已经坐在座位上振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
「你终于想要写剧本了吗?」
我一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问道。春日的鼻子哼哼地响着,下巴拾得老高。
「才不是咧,这是电影的宣传文案!」
「让我瞧瞧!」
她拿起笔记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朝比奈实玖瑠的完全珍藏极机密影像满载!没看的人绝对会后悔哦!SOS团敬献今年最广大的话题之作!请大家踊跃捧场!」
上面写满了煽情的文句及今年只剩两个月之类的耸动词章,这是无所谓啦,可是这种文案不是会让人解读成只有朝比奈会出现吗?要是有人在看了这个文案之后可以想像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的话,我会用另一种观点对他表示敬意。老实说,连我这个负责拍摄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么样的电影,而且也没办法多表示一点意见。我想春日大概也不知道吧?话又说回来,她竟然可以写出这么多拗口的字?
「我要去印传单,在校庆当天在校门前分发。嗯,效果一定超好!如果在校庆当天穿着兔女郎装的话,冈部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不,我想他还是会有意见的,这可是一所校规严谨的县立高中耶,你就别做一些会让班导胃痛的事情吧!
「再说朝比奈还要忙他们班的模拟商店吧?古泉和长门的班级大概也会有活动,当天有空的就只有你跟我了。」
春日带着可疑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说由你来扮兔女郎吗?」
怎么可能,你扮不就好了,至于我,我会站在后面帮你拿宣传看板的。
「对了,你知道吗?距离校庆没几天了耶,这个星期六和星期天就要举办校庆了。」
「我知道啊。」
「是吗?看你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搞错日子了。」
「我哪里悠哉了?你没看我正用力地想一些煽情的句子吗?」
「比起宣传的事,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做吧?电影什么时候完成啊?」
「就快了。现在只要补拍一些画面,然后剪辑在一起,再加进后制作业和音乐及VFX就可以了。」
真是是让我惊讶。站在摄影师的立场来看,我觉得需要补拍的画面可能还比已经拍好的还要多,这个导演到底要拍出什么样的电影啊?再说拍完之后的后制作业可能得花更久的时间耶,真希望这只是我个人的误解。
现在是第三堂和第四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
「阿虚!」
她的音量大得足以让教室里的同学们都飞跳到半空中,我出于反射往出声的方向一看,只见鹤屋站在门口窥探着。旁边隐约可以看到朝比奈那柔软的头发。
「过来一下。」
我仿彿被鹤屋的笑容给吸引过去似的飞快窜了过去。春日依然维持一到休息时间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习惯,所以人不在教室里。大概是在校园的某个地方蹓躂吧?太好了。
我来到走廊上,鹤屋拉住我的袖子。
「实玖瑠说有话跟你说!」
她用着几乎可以传到对面校舍的巨大声音大叫,然后砰砰砰地拍拍朝比奈的背。
「哪,实玖瑠,把那个拿给阿虚!」
朝比奈以战战兢兢的动作递给我一张纸条。
「这个……。那个,是、是优待券。」
「就是我们班卖的炒面饮料券啦!」鹤屋追加说明着。
我满心欢喜地收了下来,大概是折价券之类的东西吧?根据盖了章的印刷文字看来,拿这张券去吃炒面可以打七折。
「请你带朋友一起过来捧场。」
朝比奈深深地低垂着头,鹤屋则像漫画中的人物一样咧着嘴猛笑。
鹤屋说完大步就要离开,朝比奈作势要跟上去,但是随即又一个人跑回我身边。鹤屋见状咯咯咯地笑着,停下脚步等着。
朝比奈紧扣着两手,瞄着我说。
「……阿虚。」
「什么事?」
「关于古泉所说的话,我想,还是不要太相信得好……。我这样说你或许会以为我对古泉有所误解……那个,我也不喜欢这样,但是……」
「你是指他说春日是神的事吗?」
如果是这件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那个……我有不同的想法,也就是说,那个……跟古泉的解释是不一样的。」
朝比奈吐了一口气,扬着眼睛看着我。
「凉宫同学确实是具有改变『现在』的能力。但是,我不认为她的能力足以改变世界的架构,这个世界打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不是凉宫同学创造出来的。」
这么说来……。她的想法是和古泉背道而驰的罗?
「我想长门同学的想法也不一样。」
朝比奈用手指头卷着制服的前襟。
「那个……。我这样说,外人听来或许有点不太好,但是……」
鹤屋在不远处盈盈地笑着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就像敦促幼鸟离巢的母燕一样。她会不会是误会了啊?
朝比奈说起话来非常木讷。
「古泉所说的话跟我们所想的是不一样的。要是我说……那个……不要太相信古泉说的话,或许会有些语病,我是说——」
她惊慌失措地摇摇手。
「对不起,我不太会说明,而且又言不及义……。我是说——」
她时而低下头时而看着我。
「古泉有他们那边的立场和理论,我们这边也一样。我想长门同学大概也一样,所以——」
朝比奈带着仿彿以全身力气下定决心似的表情凝视着我。她连这么正经八百的时候都这么可爱。能够这么近距离欣赏她的脸庞,让我感动得不停颤抖着,我充满自信地回答:
「我明白,春日怎么可能是神呢?」
与其要捐香油钱给那种家伙,不如奉朝比奈为教祖并成立宗教法人,一定能招收到更多信徒。我可以同时盖上正式的印章来保证这件事。
「对我来説,朝比奈说的话比古泉更容易让我理解。」
朝比奈似有若无地嫣然一笑。我想要是甜豆会笑的话,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嗯,谢谢你,但是我本身并不包含古泉在内。这一点也请你理解。」
她说出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抬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即就逃也似的转身离去。我又没有打算抱住你。
朝比奈轻轻地挥挥手之后,就像跟在母鸟后头走着的黑雏鸭一样,追着鹤屋而去了。
应该把作业速度加快一点才行吧?我一边怀疑自己干嘛正经八百地想着这种事,一边前往社团教室。我打算使用一下电脑,没想到里面已经有客人在了,尖顶帽搭配黑色斗篷正坐在里面看着书。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话。
「我想朝比奈实玖瑠的主张是这样的,」
长门彷彿读出了我内心的想法似的打开了话匣子。
「凉宫春日并不是造物主,她并没有创造世界。这个世界以前就以这种形态存在着。超能力或时间异动、宇宙生物体等超自然的存在,并不是因为凉宫春日的愿望而产生的,是本来就在那里的。凉宫春日的任务就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发现这些存在,她的能力是从三年前开始被发挥出来的,但是她的发现尚未到达自我认知的程度。她可以探知世界的异常,但是这跟她对异常世界的认识是两码子事,因为这边还存在妨碍她认知的要素。」
笑也不笑的嘴淡淡地说着话。长门定定地窥探着我的眼睛,最后这样说道,然后闭上了嘴巴。
「那就是我们。」
「朝比奈有跟古泉不一样的理由,如果让春日目睹不可思议的现象会造成不便吗?」
「是的。」
长门又把眼光望向打开的书本上,那种态度就好像跟我之间的会话不算一回事一样。
「她是为了保护她所属的未来时空而来到这个时空的。」
我有种感觉,她好像轻描淡写地说着某件重大的事情似地。
「对朝比奈实玖瑠的时空而言,凉宫春日是一个变数,为了稳定未来,必须输入正确的数值。朝比奈实玖瑠的任务就是调整那个数值。」
长门静静地翻着书本,没有发出任何纸张的声音。那不带感情的黑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古泉一树和朝比奈实玖瑠针对凉宫春日所采取的任务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绝对不会认同对方的解释的。对他们而言,彼此的理论只会动摇他们存在的根本。」
等等,古泉说他是在三年前才有超能力的。
长门立刻回答了我的问题:
「没人能保证古泉一树所说的话是真的。」
那张英俊的笑脸在我脑海里掠过,确实是没人可以保证。只是古泉说的话刚好能为我遭遇的事情提出一个像样的解释而已。谁知道那是不是正确的答案,而且朝比奈也说不要相信他,但是,朝比奈也一样。有谁能为我保证朝比奈版的解答是正确的呢?
我看着长门,古泉所说的话或许是假的,朝比奈也或许并没有发现到自己的意见是不正确的,只有这个冷静的外星人应该不会说谎。
「你怎么想?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答案?之前你说过所谓的自律进化的可能性,会出现什么结局?」
一身黑衣的爱书人完全没有感情。
「我再怎么据实以告,你都没办法得到明确的证明。」
「为什么?」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鲜少看到的东西。长门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我有点惊讶。
「因为没有人能保证我所说的话是真的。」
长门最后丢下这句话就放下书本,离开社团教室了。
「至少对你而言是如此。」
上课铃响了。
不懂。
平常人哪能懂啊?
不管是古泉还是长门,你们好歹也用人家比较容易明了的方式解说嘛!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讲得这么难涩难懂的啊?你们应该多下一番功夫,简单地整合一下的。否则这些话只会让人左耳进右耳出,谁听得进去啊?
当我交抱着双臂走着时,一群做无国籍中世纪打扮得人追过我,弯过走廊的转角。如果长门穿着那身黑衣混在当中,似乎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或许是某个班级或社团不让春日专美于前,开始拍起科幻电影之类的东西来了。这倒也不错。我想他们一定没有像我们一样的烦恼,只是开开心心地进行拍片工作吧?应该会有比较正常的导演负责具有常识性的指挥工作吧?
我叹了一口气,朝着一年五班的教室走回去。
觉得电影的拍摄工作顺利无比的人只有春日,我跟古泉还有朝比奈脸上的黑色线条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随着拍摄工作的进行,好像发生了各种不同的事情。不知不觉当中,从模型手枪射出来的不是BB弹,而是水弹,每当春日带来不同颜色的隐形眼镜时,朝比奈就会引发一阵骚动(金色的就发射出来福射线,绿色的就射出微波黑洞——Microblackhole),每次她都要被长门咬上一口;原本绽开的樱花在第二天就凋谢了;神社里的白鸽们在几天之后好像变成了早就绝种的旅行鸠(PassengerPigeon,古泉私底下偷偷告诉我的);地球的岁差运动(注:星球除了公转和自转之外的一种周期性运动)也产生微妙的偏差(长门说)。
日常的事物似乎渐渐地脱离了轨道。
当我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时,那只长了胡须的动物又对我张嘴说话了。
「只要在那个活蹦乱跳的少女面前闭嘴就可以了吧?」
花猫摆出人面狮身像般的姿势睡在我的床上。
「你倒是挺听话的嘛!」我轻轻地抓住三味线长长的尾巴。猫儿滑溜地让尾巴从我的手中逃开。
「你们好像希望我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让那个少女听到我讲话不是一件好事。」
「照古泉的说法似乎是这样没错。」
猫会说话,这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一个让猫说话也不足为奇的道理存在。简单说来,只要构筑起一个即使存在着会说话的猫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世界就好了。可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猫啊?
三味线不停地打着呵欠,整理着它的尾巴。
「猫也有很多种,人不也一样吗?」
我真想更了解那个「很多种」的部分。
「了解又怎么样?我不认为你可以代替猫,也不认为你可以理解猫的心理。」
真是叫人厌烦到极点,每件事情都一样。
正想去洗个澡时,妹妹来到我房间,说有客人找我。
我边猜测着来者何人边走下楼去。没想到找上门的人竟然是古泉。我来到房子外头,在夜晚的路上跟他对谈。我不想请他进屋内,以免又得听他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先后听到他和三味线说些意义不明的抽象理论。
果然不出我所料,古泉兀自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大道理,最后甚至还说出这种话:
「对凉宫同学而言,细小的设定或伏笔是无关紧要的。我觉得这样反倒比较有趣,而且也足够了。剧情当中并没有合理的解决方法和绵密的故事构成,更没有堪称为线索的伏笔。也许可以说她是在极短暂的刹那间完成一个故事吧?她并没有考虑到结局,搞不好故事在没有结局的情况下就结束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照你所说的,如果电影就这样以半调子的状况结束的话,这个即将崩坏的现实就会定形成现实吗?春日心里必须有个结局,而且必须是符合现实状况的结局,而这是我们必须去考虑的问题,春日是不会考虑这种事的,而且那家伙思考的事情往往只会造成毁灭的下场。既然如此,还是由我们来思考会比较好一点,但是我们为什么非得考虑这种事情不可?难道就没有哪个人可以来帮我们承担这个咒语吗?
「要是有那种人存在的话,」
古泉耸耸肩。
「我想早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吧?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才行。尤其是你,我期待你能更加把劲。」
要我加把什么劲?请清楚地告诉我吧。
「因为一旦世界虚拟化的话,我们的理论就不会成立了,朝比奈或许也会受到影响,因为她们好像也有她们的理论存在。至于长门同学,我不是很了解她,不过观察者一般都只是接受结果而已。他们只是冷静地接受最后胜出的理论。就算地球消失了,只要凉宫同学存活的话就无所谓。」
路边的灯光将古泉在阴暗中不带任何感情的脸照亮了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我想,提出以凉宫同学为中心为理论的,应该不只我们『机关』和朝比奈一派,其他还有很多。多到我很想摘要地告诉你我们在台面下进行的各种抗争和血肉模糊的殊死战。背叛自己的同盟、彼此妨碍和诈骗对方、或是展开破坏和杀戮等恶劣行径。各个集团都倾注所有的力量进行为求生存的对战。」
古泉露出带着几丝疲惫色彩的嘲讽笑容。
「我也不认为我们的理论是绝对正确的,但是就现状而言,如果不先认同这种理论就根本没办法自处。我的初期配置很碰巧地就在那一边,无法随便倒戈向哪一方。白色的棋子是不能往黑棋那边移动的。」
你就不能拿奥塞罗棋或将棋做比喻吗?
「这跟你大概没什么关系吧?对凉宫同学来说也一样,这样反而好。尤其是凉宫同学,我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我不想在她心里造成阴影。按照我的标准来说,凉宫同学有着值得人喜欢的特质。啊,当然你也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
「我只是说溜嘴罢了,没有什么理由。而且我可能也只是开玩笑,也或许只是一时被奇怪的妄想给占据了,更可能只是为了博得你的同情。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确实,一点都不好玩。
「顺便再告诉你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有没有想过,朝比奈实玖瑠她……很抱歉,朝比奈跟我们一起行动的理由?没错,朝比奈看似是一个容易让人担心的美少女,我也了解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对她伸出援手的原因。你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定都很认同吧?」
「那有什么不对吗?」
帮助弱者不受强者的欺负是一般人该有的情操。
「她的任务就是在拢络你,所以朝比奈才会有那样的外形和性格,刚好就是你喜欢的娇弱而可爱的少女类型。因为你是唯一可以让凉宫同学稍微听进一些话的人选,因此掌握你是最适当的作法。」
我像深海鱼一般沉默着,也回想起半年前朝比奈对我说过的话。不是现在的朝比奈,而是来自更遥远的未来,已经变成大人的朝比奈。写了一封信把我叫出去的那个朝比奈说过「请你不要跟我太亲近」。那是她考虑到她自己的立场才这样说的吗?或者是她个人真正的心声呢?
古泉见我默不作声,趁机又用彷彿古老的绳文杉(注:一种树龄十分久远的杉树名)般沉稳的声音继续说道:
「如果朝比奈只是在扮演一个单纯女孩的角色,事实上她却别有用心的话怎么办,她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容易获得你的好感吧?看起来稚嫩无助的模样,以及对凉宫同学的刁难唯命是从的可怜姿态,这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吸引你的目光。」
我觉得这家伙真的是疯了,我效法长门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
「你的玩笑话我已经听腻了。」
古泉露出淡淡的微笑,有点夸张地摊开双手。
「啊,对不起,我毕竟还是欠缺讲笑话的能力。我是骗你的,一切都是我捏造的不合理设定。我只是想说一些能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你当真了吗?这么说来,我的演技还真不是盖的,我已经有登上舞台的勇气了。」
他一边发出刺耳的笑声一边说。
「我们班上要表演莎士比亚的舞台剧,就是「哈姆雷特」。我饰演基腾史登(GUILDEN-STERN)的角色。」
不认识,反正一定只是个配角吧?
「本来就是这样,但是排练到一半就变成了斯托帕特(注:著名的英国剧作家)版了。所以,我上场的场次也增加了很多。」
真想慰劳他一声。辛苦你了。只是我可从来不知道哈姆雷特除了莎士比亚版之外还有其他的版本。
「因为凉宫同学的电影,还有我们班的舞台剧,使得我的行程排得相当紧凑,这可是很重的压力呢。如果我看起来很疲累的话,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如果闭锁空间在这个时候还来凑一脚的话,我相信我一定会受不了的,所以我才来请你帮忙。我必须请你想办法防止凉宫电影成为异常现象的发生来源。」
你是指合理的结局吗?你不是说过把它设定为梦境就可以了?
「让春日认为她所拍的电影内容完全都是瞎掰的……是吗?」
「必须明确地让她产生自觉。她很聪明,明白电影终究只是虚构的。我只是觉得如果事情能这样发展是最好的。我必须让你了解事情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而且最好在拍摄结束之前就要搞定。」
有劳你了。古泉对我行了个礼,然后消失于夜色当中。什么跟什么啊?那家伙是特地来把责任推给我的吗,因为他已经很辛苦了,所以接下来的辛苦就由我来担,是这样吗,果真如此的话,他应该也弄错对象了吧?这又不是玩抽鬼牌的游戏,也不是在推卸责任。凉宫春日可不是第五十三张牌耶。她不是王牌,也不是黑桃A,当然更不是鬼牌。
「不过……」
我喃喃自语道。
看来似乎不能再置之不理了。姑且不说长门,朝比奈和古泉似乎都已经被逼到最底限了。说不定连这整个世界也一样,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真伤脑筋……」
好麻烦!可恶!我也一样心浮气躁的呀!
我思索着万全之策。该怎么打消春日的妄想啊?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两者是互不相干的——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地了解呢?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再度接受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梦境吗……除此之外呢?
距离校庆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二天,我向春日提出一个建议,争论了一阵子之后,她终于点头答应了。
「杀青了!」
春日高声大叫,敲打着扩音器。
「各位辛苦了!现在全部的摄影工作都结束了!谢谢大家的努力!尤其是我特别想夸奖我自己!嗯,我真的很了不起。GreatJob!」
听到她这么说,女服务生朝比奈瘫也似地坐了下来,仿彿打心底感到安心似地,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事实上,她确实是轻声啜泣着。春日似乎把她的泪水解释成无限的感动。
「实玖瑠,现在哭还太早了,把泪水留到获颁棕榈奖或奥斯卡金像奖的当天再流吧!到时再和大家一起感受幸福吧!」
隔天就是校庆了,午休时间我们聚在校舍的屋顶上。时间已经紧迫到无法好整以暇地吃午饭了。
实玖瑠和有希的最后一战,因为超能力突然觉醒的古泉一树,以某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威力将有希打飞到宇宙的彼方而宣告落幕。
「这样就完美无缺了,果然是拍了一部好电影。要是卖给好莱坞,一定会吸引数也数不清的片商!首先得先找个脑袋灵光的经纪人签订契约才行!」
春日真是充满了全球化的惊人气势。我是不知道有什么人会看这种电影,因为唯一的卖点就是女主角,其他的工作人员根本就不值一提。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以朝比奈经纪人的身份前往推销,我想应该多少可以赚到一些蝇头小利吧?顺便也可以试着培养春日成为偶像明星。我倒是可以自行把她们的相片和履历表寄去试看看。
「终于结束了吗?」
古泉带着开朗的表情对着我微笑。
我感到很生气,不过这种免费的微笑大概是最适合这家伙的表情。我也不想看到一脸忧郁的古泉,因为那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等拍摄工作结束后回头一看,觉得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有人说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那快乐的到底是谁啊?」
谁晓得啊?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全部交给你吗?现在我的脑袋里尽是班上舞台剧的事情。舞台剧跟电影不一样,是无法NG的。」
古泉带着一惯的笑容,用手背拍拍我的肩膀小声地说。
「还有一件事我很感谢你。不论是我们组织,还是我个人。」
说完他就离开屋顶了。长门依旧面无表情,跟随古泉身后默默地走了。
朝比奈被春日环着肩,一起看着遥远彼方的海洋。
「目标是好莱坞、百老汇!」她被迫这样吶喊着。有雄心壮志固然不坏,不过如果你们往指着的方向渡海而去的话,抵达的地方可是澳洲耶。
「唉。」
我嘟哝着将摄影机放到脚边坐了下来。对古泉和长门还有朝比奈而言,事情也许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对我而言,现在才是问题的开始,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
自己拍摄下来的庞大录影带、没有价值的垃圾情报,必须想办法处理成「电影」的模样。这是谁的工作啊?不用说我也知道。
星期五的傍晚。社团教室里只剩下我跟春日,其他三个人分别去处理班上的活动了。
摄影完毕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因为过程拉得太长,以至于完全没有处理其他事情的空间。将影像传送到电脑里反覆观看之后,我得到的结论还是——这根本就是一支推销朝比奈实玖瑠的廉价宣传带。
老实说,一直到最后我还是搞不清楚春日拍了什么电影。画面上的女服务生和死神少女,还有那个老是傻笑的少年,他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而且再怎么找都找不出多余的时间去完成视觉效果等后制作业,而且我们根本就不具有那种技术。看来只好将这部没有加工、没有添加任何东西的原创影片播放出去了。
春日却闹起别扭来。
「怎么能把还没有完成的东西展示出去?你想想办法嘛!」
难道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你再怎么催也没用,明天就是校庆了,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光是要把你随时想到就拍摄下来的故事内容串连在一起就已经很头痛了。现在我暂时什么电影都不想看了。」
但是春日最擅长在瞬间抹杀别人的意见。
「要是熬夜赶工的话不就来得及吗?」
谁来熬夜啊,我并没有这样问。因为这里只有我,而且春日那像黑檀木一样的眼睛正笔直地盯着我瞧。
「今天住在这里不就得了?」
然后春日又说了一句让我惊讶不已的话来。
「我来帮你。」
从结论来看,春日根本没帮上什么忙。有一阵子她站在我背后嘟哝着,但是不到一个小时,她就趴在桌上开始发出鼻息声。真是的,要是能拍下她的睡脸就好了。我大可以在结局时将她的睡脸放大停格的。
顺便告诉各位一声,不久之后我好像也睡着了。因为等我睁开眼睛时,天色已亮,我的半张脸上都印着键盘的痕跡。
所以,昨天熬夜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电影依然没有完成。我想尽办法东剪西贴,剪接成三十分钟的影片,但是怎么看都是一部凄惨无比的垃圾。由不懂电影的外行人全凭一股冲劲所拍出来的作品大概就是这副德行吧?倒不如只要拍摄朝比奈兔女郎的商店街CM就好,可是因为整部作品是以几近胡闹的剪辑方式,将根本不存在的故事串连在一起,所以更形破绽百出,简直是惨不忍睹。结果,这部影片当中既没有后制作业,也没有VFX等,只是一部笑掉人大牙的垃圾电影。我想连谷口也不会想看的。
我想把电脑从窗口丢出去,射进来的晨光却让我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因为昨晚用极度不自然的姿势睡觉,让我觉得脊椎酸痛。
比我先醒来的春日把我叫醒的时刻是凌晨六点半。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住在学校。
「喂,怎么样了?」
春日越过我的肩膀看着萤幕,我只好移动滑鼠点出画面。
「……哇!」
春日发出小小的欢呼声,我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们的片名竟然以充满气势的CG画面显示出来,之后开始播出的『实玖瑠的冒险花絮00』虽然故事支离破碎、听不到台词、手振画面满天飞,甚至连导演在画面之外发怒的样子也收录进画面,但是以高中生制作的
电影品质来看,倒是达到了某个水平。不但有雷射从朝比奈的眼睛射出来,连长门的指挥棒也射出了带着怪异色彩的光线。
「嘿嘿!」
春日也大为惊叹。
「还算不错嘛!虽然称不上完美,但是只要你用心做还是做得来的。」
不是我。一定是另一个人趁我睡觉的时候完成的,我再怎么做也做不出这种东西来。最有可能的是长门;第二人选则是古泉;朝比奈则完全不在怀疑范围;还是某个尚未登场的神秘人物?一定是这样吧?
好一阵子,我们默不作声地欣赏着自动完成后制作业的电影。如果不是用这么小的画面,而是用大银幕来观赏的话,或许还会产生不同的感动呢。
银幕上的动画就要跑到最后的画面了。古泉和朝比奈手牵着手漫步在盛开的樱花底下。然后镜头渐渐拉远,映出整片蓝空。紧接着结束的背景音乐响起,工作人员名单开始纵向卷动。
最后还有春日的台词。
那是我费尽心思要求春日做的台词。是我说服她片尾必须加上包含了游戏的要素,而且是由导演亲自划下句点的台词。
那是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消除殆尽的魔术话语。
『本故事纯属虚构,和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以及其他固有名词或现象完全无关,全都是胡说八道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只能算是一种偶然。啊,CM的画画另当别论。请多支持大森电器店和山土模型玩具店!并请各位踊跃购买。咦?再讲一次?本故事纯属虚构,和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我说阿虚,为什么非得讲这些话不可?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尾声
校庆一开始,我就没什么事情好做了。
事实上,我觉得任何活动部是在准备阶段才是最有趣的。一旦活动开始,在手忙脚乱的当儿,时间只会快速地溜过,顷刻之间又到了处理善后的时候了。所以在那个时间来临之前,就让我尽情地闲晃吧!至少今天跟明天我什么都不用做,也不会有人在耳边嘮叨个没完没了吧?
至于那个唯一可能会发牢骚的春日,现在则打扮成兔女郎的模样站在校门前散发传单。我不知道在冈部导师和执行委员会出面制止之前,她能发出多少张传单。
我从社团教室走出来,往越显朝气的校内走去。
我之前担心的政变似乎稳定下来了。古泉是这样认为的,而长门也保证过了,所以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因为三味线不能说话了,我也因此而了解了这个事实。现在它就跟长门一样沉默。事到如今再把它赶出去也未免太残忍了,于是我想把它留下来饲养。而且妹妹也为了家里多出了一个会动的绒毛玩偶而欣喜不已,就跟家人说「先前的猫主人决定搬家」好了。
这只公花猫有时候会喵喵叫着,不过那只是我听起来的声音,或许它说了什么话呢。唉,算了。
若说有什么事物消失,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我经常看到的那些奇装异服的团体,并没有在校庆当中表演。
我看过执行委员会发行的手册,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也到过可能会做这种事的教室(譬如戏剧社等)去窥探过。可是仍然不见踪影。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唔。」
我无意义地嘟哝着,在校舍里缓步前进。
如果有异世界的人在学校内蹓躂的话会怎么样?如果他们穿着充满异世界科幻风格的衣服呢?对,就像长门一样。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长门是不是为了隐瞒春日而故意以那种装扮四处走动?只为了给春日一种印象——这种服装只会在校庆时出现。
长门总是沉默不语,所以我无从得知,但是在我不知情的地方很可能上演着另一种争斗,也许这一次是在特别平静的状况下进行的。就算挽救地球于毁灭的边缘,那家伙大概也同样不发一语吧?如果问她,或许她会告诉我。不过,我想反正她总是会说一些用言语无法完全传达的内容,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拥有可以理解那些理论的脑袋。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尤其是对春日,我应该一直保持沉默吧?
换个话题,SOS团制作的电影正在视听教室上映。大致上说来只有我们和电影研究社的作品在上演。这还是春口向该社提出严重的抗议,而且逐步勉强他们答应的,因为有投影机的教室只有那一间。该社直到最后都面有难色,但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人可以违抗春日的决定,结果该社被迫放映了夹带有CM的低级电影。
顺便告诉各位,就校庆执行委员的立场而言,学校里并没有SOS团的存在,因此校庆的节目表中完全没有提到『朝比奈实玖瑠的冒险』这个节目。看来是不可能得到票选第一名的荣誉了。我想那些票大概都会跑到电影研究社那边去了吧?
再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关于那部激发春日兴起拍电影动机的深夜电影,据我事后调查的结果得知,那部片子并没有得到金球奖,是很久以前在坎城影展出品,名叫「只有」的宣传黑白片。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搞错啊?为了确认这件事,我还去租了片子看。开头的三十分钟我睡着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内容到底算有趣还是无聊?我想在还片子之前再尝试挑战看看。
因为机会难得,我也去观赏了一年九班的舞台剧。
古泉始终带着微笑演戏,他饰演一个最后死得很愚蠢的莫名其妙角色,白痴的程度跟春日的电影有得拼,但是好像挺受观众欢迎的。难道因为主角是古泉,使得我的脑袋产生奇怪的偏见了吗,古泉的演技不像演技,看起来就像平常的古泉,对我而言,这也是一项负面的因素。
闭幕后出来谢幕,回应观众掌声的古泉对着我眨眼。在他的秋波还未送达之前,我便离开教室了。至于长门的班级,我本来也想嘲笑一番的,没想到占卜大会教室前面已经排出一条长长的人龙了。我往内窥探了一下,在满足黑色布幕的室内,安排了几个身穿黑衣的女学生,长门那张毫无表情的白皙脸孔也在其中。她把手搁在置于桌上的水晶球上,淡淡地对着客人说话。长门,你行行好,只要帮忙寻找失物就好了。
因为电影而引起的各种纷争,似乎因为『这种内容终究是虚构的』的说法而顺利解决了。但这个现实世界可不是一句虚构就可以交代过去的。我跟春日、朝比奈、长门还有古泉都在这里,怎么可能以一句「事实上并没有那种人存在」交代了事呢?或许有一天大家会各奔前程,但至少现在SOS团就在这里,团长和团员也都在。因为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唉,该怎么说呢?有时候我也会想,或许一切都只是个大谎言。春日根本就没有什么力量,而朝比奈和长门以及古泉只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白鸽只是被涂上油漆,三味线则是使用腹语术或隐藏式麦克风,而秋天的樱花和神奇实玖瑠之眼攻击也全都只是一种巧妙的安排。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说什么啊?
「难道那是不可能的吗?」
无论如何,那种事情都不是现在该关心的。比起单独跟春日封闭在一起,不如大家一起被困住,一定感觉轻松许多吧。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还好SOS团的团员不只我一个。
虽然只有我是正常人。
我把视线看向教室里的时钟,而这里就和一年五班一样已经变成单纯的休息室了。
啊,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怎么能浪费那张好不容易得到的折价券呢?而且我也想看看她穿什么服装。
我急忙赶往和谷口及国木田约定好的地点,打算一块前往有朝比奈等着的炒面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