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网路的发达,竟然成了邪神一族的温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对着瘫坐在地上的娇小学姐说:
「朝比奈学姐,未来的电脑会进化到什么程序?」
「啊……」
朝比奈张开嘴唇,随即又阖了起来。反正又是禁令,所以我并不期待能得到答案,但是回答的却另有其人。
「到时这种原始的情报网应该已经废弃了。」
长门直截了当地说。她指向电脑:
「即使是地球人类这种程度的有机生命体,也很容易制造出不必抑赖记忆媒体的系统。」
长门将视线移向一旁的朝比奈,只见她一脸铁青。
是这样吗?
「那个……嗯……」
朝比奈含糊地嗫嚅着,低下头去。
「我不能说……」
她的声音像是在呻吟。
「我并没有被赋予权限去否定或肯定。对不起。」
没这回事,你真的没有必要道歉的,反正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喂,古泉,你干嘛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
为了解救朝比奈,我企图改变话题。嗯,有什么话好说呢?对了。
「有件事很奇怪。」
我等着大家把视线投注到我身上。
「当春日画那个愚蠢的图案时,我也在场,但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为什么春日完成那张画时,那家伙没有出现?」
回答的是古泉。
「因为那间社团教室早就异空间化了。几种不同的要素和力量互相倾轧抵消,反而使那个地方变得很正常,也可以说是处于一种饱和状态。因为各种东西都融在其中,容量已经满了,所以再也没有任何余地容纳别的事物。」
什么歪理?文艺社团教室为什么会变成那么可怕的魔窟?我之前都没发现到。
「因为一般人并没有不必要的感应器。我觉得那里是无害的,大概吧?」
唉,如果夏天也能感到清凉倒还好,可是要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变得阴阳怪气,或者开始四处寻找上吊用的绳子的话,那就敬谢不敏了。
「不用担心,我跟长门同学还有朝比奈,都会竭尽全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因为你们三个人如此努力,所以事情才没有恶化吗?
古泉脸带微笑,歪着头两掌朝上,好像在说「你说呢?」
我把视线移回电脑画面。看着遭到破坏的SOS团的徽章时,不知为何想到了一件事。我操控滑鼠移动游标,来到画面下方。
「呃!」
出现了造访者计数器。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个东西是正常的,上面显示出一个数据。我最后一次看时还不到三位数,而现在我们SOS团网站的造访人数统计,却将近……个、十、百、千……将近三千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是谁把它散播出去的?
「生命连结到处延伸扩张。」
长门静静地说:
「这个情报生命体就是这样增殖的,非常幼稚而笨拙。这是一种把自身情报Copy到看过网站的人的脑内,促使限定空间产生的机制,需要非常多的人。」
「那么,看过这个的……将近三千人,他们都跟社长的遭遇一样吗?」
「也不尽然。这个召唤徽章的数据已经破损,实际看过正确情报来源的人并不是那么多。」
大概是伺服器出了问题,不过反而救了不少人。
「大约有多少人?有多少因为连结奇怪的网站,而看到原本图案的笨蛋?」
「八个人。当中有五个是北高的学生。」
这么说来,这八个人也都被吸进土黄色的时空当中了。创造者不只是蟋蟀,也有可能是其他含有某种隐喻的东西。我想——唔,应该需要去救他们吗?一来古泉正在询问长门那些家伙的地址(我已经不惊讶长门为什么会知道了),而且朝比奈好像也打定主意要跟他们两人同行。我想,我不去也不行吧?最糟糕的人是春日,但是将这个魔法图似的东西送进网路的人是我,我最好还是自行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为了让我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半夜睡不好觉。
姑且不论北高的被害人,想要救出其他三个人,看来是得搭上新干线了。
之后。
放完温书假,只消等待暑假到来的社团教室里的一幕。
我告诉春日,那个社长已经来上学了。
「哦,是吗?」
她只丢下这句话,就飞奔离开教室,现在大概在学校的餐厅里大快朵颐吧?古泉和朝比奈都还没有来。
顺便告诉大家,春日想出来的那个SOS徽章,已经由长门修改后重新贴上了。这次上传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今后上网观看的人最好睁大眼睛看。跟春日画的蹩脚图案几乎没有多大差别,但是只要你注意比较,应该就会发现上面写的是「ZOZ团」。只要有些微的差异,就不会跑出奇怪的东西来,这才是关键所在。
我很想在这次的网站上加上警语:「别轻易连结不熟悉的网址。」不知道这个构想如何?
我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茫然地望着坐在桌子一角、看着满满都是数字的专门书籍的长门。
我不知道这家伙何时发现到春日的召唤画像,不过我怀疑破坏资料的就是这家伙。
另外一件事,就是针对这个事件前来求救的喜绿江美里学姐。刚刚我到电脑研究社的活动室去问过,得到的答案是那个社长好像没有女朋友。虽然为自己失去了几天的记忆一事而苦恼,但是却显得精神奕奕的社长是这么回答我的。他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当我提到喜绿学姐的名字时,他也只是一脸茫然。这个社长不像是演技好到这种地步的人。
我很怀疑。
喜绿学姐前来SOS团,真的是来委托事情的吗?仔细想想,时机也未免太巧合了。春日画了图,我把它贴到网站上,看到那个图案的少数人,被带到情报生命体什么东东的异次元去,我们问过前来求助的喜绿学姐,然后前往社长的家,之后,想办法击退了那个怪物。
仿佛是安排好的剧本,而中心人物总是长门。不管这个万能的外星人终端机,是如何驱策喜绿学姐把事件带到我们手上来,就算过程再怎么冗长,我也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
或许她认为透过帮助委托人的游戏,多少可以消除春日心中的无聊和郁闷。像这种小事,就算不把我们牵扯进去,长门一个人应该就可以解决的。她平常总是这样吗?该不会她总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暗地里防止某些奇怪的事情发生?
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扬起了长门的头发和书页。白皙的手指头轻轻地压住书页,雪白的脸庞低垂,一双眼睛专注地追逐着文字。
或者,把我们卷进事件当中是长门的希望?在冷清的屋里生活好几年的这个外星人制造的有机智慧机器人,看似不带任何感情,事实上会不会也是有感情的?
比方说,觉得一个人很孤单寂寞。
孤岛症候群
眼前景象让我愕然得连肩膀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的我整个人趴在地上,连起身都没办法,为映在自己眼前的模样感到十分惊愕。我之所以无法动弹,是因为背上好像被放了个沉重的秤砣,我没办法将它移除。但是我连这件事都不放在心上。保持着破门而入的姿势、压在我身上的古泉,看到这个房间的景象时大概也跟我一样惊讶吧,快点下去——我甚至没办法想到这件事。我愕然的程度真的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
怎么可能?没想到真的会发生,这可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怎么办?
窗外一片金光。数秒钟之后,雷鸣的重低音传到了我的腹部。不折不扣的暴风雨,从昨天开始就席卷了整座岛。
「……怎么会?」
我听到一个嘟哝声。那是跟我和古泉一起冲撞这个房间的门,然后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和我们纠结在一起滚倒在地的新川先生的声音。
古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我滚转向侧边,支起上半身。
再度凝视着这个我到现在都还难以置信的景象。
告近门边的地毯上,有一个人就像我刚刚一样倒在上头。他就是天亮之后仍然没有下楼到餐厅来的这栋宅邸的住户,同时也是这里的壮年男主人。从他一身和昨天跟我们道别后上楼时相同的打扮,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在这个盛夏的岛上,毫无必要地老是穿着整齐的西装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正是刚刚嘟哝着的新川先生的老板,是这座岛和宅邸的所有人……
多丸圭一先生。
圭一先生带着惊愕的表情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动是正常的,因为他好像已经死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关于这点是一目了然。刺在他胸口上的东西似曾相识。那是昨天晚餐时,跟大量的水果一起放在水果篮里的水果刀的刀柄。
我可以跟你打赌,那把刀柄的下方一定是一片金属制的刀刃,否则那种东西是无法直立在张大嘴巴一动也不动的人的胸口上的。也就是说,刀子正刺在圭一先生的胸口上。
一般人被刀刃刺中心脏,一定活不了吧?
而现在圭一先生的状态就是这样。
「哇……」
我听到被我们破坏的门后,传来一个小小的恐惧叫声。我回头一看,只见朝比奈用两手捂着嘴巴。站在朝比奈背后的长门,撑住她畏缩地往后退的肩膀。随时随地都面无表情的长门把视线投向我,然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当然,凡是我们所在之地,这家伙一定也在。
「阿虚,难道……那个人——」
春日似乎也感到很惊讶。从朝比奈的旁边把头探进房间里的春日,瞪着一双黑暗中的猫咪一样的眼睛,凝视着长眠的圭一先生。
「死了吗?」
难得她用那么小的声音说话,而且声音中还带着几许紧张的色彩。我回过头正想说些什么,见到古泉顶着一张不知道把他那永远微笑着的表情藏到哪里去的困惑脸色。女侍森小姐也站在走廊上。
唯一有一个人,是昨天一直在宅邸里,现在却不在场的。
圭一先生的弟弟多丸裕先生不见了。
被撞开的房间内,有一个不能说话的主人和一个失踪者。这代表什么意义呢?
「我说阿虚……」
春日又说话了,脸上带着让我觉得陌生的不安表情。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她就要依偎到我胸前了。
闪电又起,将整个房间照亮。昨天刮起的暴风雨已经渐渐平息。狂涛随着打雷的声音冲击着岛屿,制造出骇人的音效。
这里是一座孤岛,还有暴风雨,再加上密室,密室里躺着一个胸口被刺了一把刀的宅邸主人。这就是我眼前的景象。
我不得不想着。
喂,春日。
制造出这个状况的人是你吗?
我回想起SOS团全体总动员,结果却沦落到目睹这种情景的根本原因。
想起还没放暑假前那天的事……
……
当时是盛夏的七月中旬左右。简直让人想放太阳一场长假的酷热仍然持续着。
我一如往常坐在用来当成地下总部的文艺社社团教室里,喝着朝比奈冲泡的热茶。我虽然从过去的期末考试结果中重新振作了起来,但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补习,心情实在没办法放轻松。这时候,只有逃避现实一途了。
一眨眼之间,我想到几个告诉自己所有的现实都不过是谎言的理由。正当我犹豫着该选哪一个的时候——
「请问……怎么了?」
我从穷凶恶极的异形军团在补考前一天从月亮背面降落,将国会议事殿堂整栋击垮的虚拟想像当中醒来。
「看你一脸严肃的样子……是茶不好喝吗?」
「没这回事。」
我回答道。你泡的茶依然是来自天上的甘露。虽然茶叶是廉价品。
「太好了。」
穿着夏季女侍服装的朝比奈,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她露出安心的微笑,于是我也回她一个微笑。你的喜悦同时就是我的喜悦。就算徐福到了蓬莱山,只怕他也得不到胜过朝比奈微笑的万灵仙丹吧?我现在的心情比摩周湖的湖水更透明澄澈,脑袋里甚至充满了天使们吹奏管乐器的景象……
我很想仿效怀抱着满腔诚挚对着小鸟传道的圣方济各(注:圣方济各修道会的创始人)般诉说我的热情,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不是因为嫌没有意义的修饰用语太麻烦,而是一个碍事的家伙用轻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大家好啊!期末考怎么样了?」
古泉一边转着放在桌上的Monopoly游戏(注:一种买卖公司及不动产的游戏)的转盘,一边问我这种多此一举的问题。拜他所赐,我再度时空跳跃到月亮背面,躲在卫星轨道上想办法让自己的思维静止。你一个人乖乖地在那边玩Monopoly就好。学学躲在房间角落里静静看书的长门,向她好好看齐吧!
摊开像是百科全书的精装书,坐在折叠椅上的长门,顶着一张像穿着夏季水手服的玻璃面具一样的脸孔,连大气都不喘一下似的把视线落在书页上。从某方面来说,她是一个数位化的存在,偏偏又酷爱吸收实体情报,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
话说回来,我们社团成员现在怎么都这么闲啊?
学校的营业时间也早就缩短,上午就结束了,为什么大家还聚集在这种地方呢?我自己也是,但是我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呢!要是一天不喝一杯朝比奈的茶,我就会像行尸走肉一样。拜此之赐,星期六日往往必须要遭受戒断症状的折磨。
这是开玩笑的啦。余岂好辩哉?只是我进高中之后学到了一件事,就是总有人会把玩笑当真。这是这几个月来我切身体会到的,所以铁定错不了。玩笑和正经的界线最好要区隔清楚,否则恐怕会遭到不测。
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从福利社请调来的火腿面包,决定拿来当茶点。
在距离放暑假开始倒数计时的这个时期,我们像猫聚会一样聚集在这里是有理由的才怪。我敢这样断言。本来这就是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成立的SOS团,若要勉强说来,没有理由正是理由所在。要有理由那就伤脑筋了。与其去做一些愚蠢的事情,保持无意义的现状还比较不会让人头痛。因为这样就不需要思考了。
「我也趁现在来吃便当好了。」
手脚利落地帮自己也准备了一杯茶的朝比奈,拿出一个很可爱的便当盒,坐到我的对面来。
「不用在意我,我在学校的餐厅吃过了。」
人家又没问,古泉却很干脆地婉拒了。而长门的读书欲则似乎比食欲旺盛许多。
朝比奈一边戳着用香松画出微笑脸孔的白饭,一边说:
「凉宫同学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问我也没用。大概在哪个地方抓蝗虫吧?毕竟现在是夏天。
古泉代替我回答:
「刚刚我在学校餐厅有看到她。她的食欲真是好得叫人赞叹。如果她吃下的分量都变成营养的话,真难以想像会转换成几尔格(注:Ergon,希腊文中的工作,意指人类精神能量的单位)呢!」
我才不想计算这种东西。如果她继续关在餐厅里,一直待到傍晚就好了。
「不可能吧?她今天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何能那么开朗啊?那家伙的重大宣布,从来就不会是什么造福社会的好事。你的记忆容量不到五英寸FD(软碟)吗?
「而且,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古泉四两拨千斤地说:
「唔,为什么呢?我可以回答你,不过凉宫同学应该会想要亲口说出来吧?如果我抢先说出来而坏了她的兴致,那可就是个大问题了。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我也并不想听。」
「是吗?」
「嗯,因为从你的语气听来,那个笨蛋家伙可能又在企划什么愚蠢的事情了。我不知道我的心灵安宁还能保有几分钟的寿命,但是我可以确定现在已经不怎么安宁了……」
正当我要继续说下去时,被砰的一声粗暴的开门声给打断了。
「很好,大家都到齐了哦!」
春日的眼睛像光谱分光器一样闪着光芒。
「因为今天是开重要会议的日子。我本来打算处罚比我晚到的家伙,永远当踢空罐游戏的鬼呢!看来你们也渐渐产生团队精神了,这是非常好的事情!」
不用说,我当然没听过今天是开会的日子。
「你还真是悠闲呢。」
我本来是想挖苦她的。
「你听好了,到学校餐厅吃饭的决窍,就在于要等到快打烊的时候再去,那时候欧巴桑就会多给一些。不过时机是很重要的,如果在等待的当儿全部卖完就没戏唱了。今天真是个幸运的日子啊!」
「是吗?」
以鲜少到餐厅吃饭的我的立场来看,即使有人满脸得意地提供这种缺乏价值的情报,我也只是听听就算了。
春日一屁股坐到团长桌上。
「算了,那种事情就别说了。」
「是你先起头的吧?」
可是春日不理会我,指名道姓叫着规规矩矩用筷子吃着饭的朝比奈。
「实玖留,说到夏天就想到什么?」
「咦?」
捂着嘴巴咀嚼的朝比奈,一口吞下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菜。
「夏天吗……嗯,盂兰盆会……吧?」
这个充满古典风情的答案,让春日不停地眨着眼。
「『盂兰盆会』?那是什么东东?你搞错什么了?我不是问你那个,我是说,提到夏天,我们不是会立刻联想到某个名词吗?」
什么跟什么啊?
春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
「暑假!暑假!这还用怀疑吗?」
这种思考未免太直线型了。
「那么提到暑假呢?」
春日提出第二个问题,然后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制造计时音效「滴答、滴答」。
朝比奈受到她的影响,开始惊慌失措地思索着。
「嗯,那个,是……是海!」
「没错没错!已经很接近了。那么提到海呢?」
这算什么跟什么?联想游戏吗?
朝比奈歪着头说:
「海、海,嗯……啊,生鱼片?」
「完全不对!等你想到时夏天已经远离了。我想说的是,暑假一定要去合宿!」
我瞪着古泉那张让人越看越生气的笑脸。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宣布吗?
「合宿?」
我带着问号嘟哝道,春日用力地点点头。
「没错,合宿。」
有参加社团的人或许都会办个合宿什么的,但是我们做那种事像话吗?难不成要我们去某座深山里抓不可能找得到的UMA吗?
我依序看着朝比奈、古泉以及长门,看到他们分别露出惊讶和微笑以及什么都没有的表情之后说道:
「合宿啊……什么的合宿?」
「SOS团的。」春日说。
「我是问,我们去做什么?」
「去合宿。」春日说。
啊?
为了合宿去合宿。
那不就跟头痛很痛、悲伤的悲剧或者拿烤鱼去烤一样的道理吗?
「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说,这次活动的目的和方法是一样的。再说,头痛不就是很痛苦吗?有人头痛还很舒服的吗?」
我不知道是春日的日文程度有问题,还是标准语变成河内腔(注:大阪东南部的一种方言)了,不过问题在于合宿本身吧!
「你打算去哪里?」
「我打算去孤岛,而且是加上『远洋』这个形容词的孤岛。」
我倒没有听说暑假的心得报告有《十五少年漂流记》这本书啊,她到底是看了什么才想到这个主意的?
「我想过几个候选的地方。」
春日喜形于色。
「我本来一直在苦恼,不知道去山上好还是海上好。一开始我觉得去山上比较方便,但是被困在暴风雪侵袭的山庄只有冬天才有可能,而且难度太高。」
去格陵兰就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了……不,问题在于为什么需要做这种事?
「你为了想被困住,而刻意跑到山庄去吗?」
「是啊!因为不这样就不好玩了。不过现在姑且把雪山给忘了吧!我们换到冬天的合宿活动再去。这个暑假我们要去海边,不对,是孤岛!」
别一意执着于孤岛。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一方面是我反对也是白搭,而且在这种季节里,海洋是相当有魅力的地方,再说,那个远离陆地的孤岛什么的,应该也有完善的海水浴场吧?
「当然罗!古泉,我说的没错吧?」
「嗯,我想应该是有。虽然是一个没有管理员,也没有烤玉米摊贩的自然海水浴场。」
我带着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立刻点头附和的古泉。你干嘛帮她背书啊?
「那是因为啊——」
古泉正待说明,却被春日打断:
「因为这次的合宿场地,是古泉提供的!」
春日把手伸进桌子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一个素色的臂章,上面用麦克笔写着「副团长」几个字。
「因为这项功绩——古泉,希望你感到荣幸你连升两阶,我任命你为SOS团的副团长!」
「恭敬不如从命。」
恭恭敬敬地接过臂章的古泉,斜眼看了我一眼,对我眨了眨眼。我可要言明在先,我可是一点都不羡慕哦。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谁想要啊?!
「就这样。这可是四天三夜的豪华旅游哦!大家赶紧提起精神做准备!」
春日露出一脸宣布事项就此为止的表情,似乎认定我们都已心服口服。事情当然不会是这样的。
「等一下。」
我为了代表朝比奈和长门发言,往前踏出一步。
「地点是哪里的岛?招待?那是什么东东?古泉为什么要招待我们?」
被春日定义为谜样转学生的古泉固然是个奇怪的家伙,但是在他幕后的那个叫做「机关」的愚蠢组织就更可疑了。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带到某个地方的研究所,企图把春日或长门这些人拿去做活体解剖啊?
「我有一个非常有钱的远房亲戚。」
古泉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他是一个钱多到可以买下一座无人岛,还能在那边盖别墅的有钱人。事实上他也盖好了别墅。那座宅邸前几天才举行过落成仪式,但是没有熟人愿意大老远跑到那种地方,所以他邀请亲朋好友前去拜访,结果这个任务就落到我头上来了。」
那座岛就那么怪异吗?我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鲁宾逊飘流记》里面的故事。
「不是,本来只是一座小小的无人岛。我们也快放暑假了,再说如果要旅行,SOS团一起出游应该会比较好玩。而别墅的主人,似乎也很欢迎我们前往。」
「就是这么回事!」春日说。
她露出让我们感到困扰时经常会浮现的笑容。
「是孤岛耶!而且是大宅邸!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情况呢!我总有一种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使命感。这可是最适合SOS团合宿InSummer的舞台啊!」
「为什么?」我问道:「你最喜欢的探访神奇之谜的活动,和孤岛的豪宅有什么关系?」
可是,春日已经一个人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当中了。
「四面环海的远洋孤岛!而且还有别墅!古泉,你的那个亲戚可真是善解人意啊!嗯,我觉得我一定可以跟他很谈得来。」
能跟春日谈得来的人,毫无例外都是一些变态,所以那座豪宅的主人一定也是个大变态吧?如果真的谈得来的话啦。
我不知道长门是否听到了春日宣布的内容,至于朝比奈则停止了用餐,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用担心,实玖留。你想吃生鱼片的话,那边的生鲜鱼产可以让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说的没错吧?」
「我去沟通看看。」古泉说。
「事情就是这样。」
春日再度从团长桌里拿出一个素色臂章。真不知道她准备了多少个。
「前进孤岛!我相信那边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等着我们。至于我在那边的任务,我已经确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麦克笔在臂章上写字。那几个潦草的笔迹,看在我眼里像是「名侦探」三个字。
「我想听听你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企图。」
别脸不红、气不喘地否定我。
宣布完重大事项后深感满足的春日离开了,朝比奈和长门也离开了社团教室回家去。留下来的只有我和古泉。
古泉用手指头拨起长长的浏海,说:
「是真的。就算我不提议,凉宫同学一定也会找个地方去,对不对?因为暑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难道你宁愿到山上去找土龙(注:一种形体类似蛇,但胴体较粗的幻想生物),而不愿到海边走走?」
「什么叫土龙——算了,别真的说明给我听,这个我至少还懂。」
「三天前左右,我偶然在车站前的书店里遇到凉宫同学。我看到她聚精会神地查着日本地图,而且还翻着另一本以未知生物为专题的神秘杂志。」
探索UMA合宿旅行啊?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春日那个人,她总让人觉得好像真的会发现什么诡异的事情,颇为可怕。
「我就说吧?凉宫同学好像打算去抓个东西回来喔。依我的感觉,她好像把比婆山脉列为第一考量。既然如此,那到海边去做日光浴,对我们所有的社员而言应该都是最大公约数的幸福吧!再说,我心中也有个目的地。」
竟然就那么刚好有个目的地。话又说回来,在海边观赏穿着泳衣的女社员,跟大太阳底下在山里面健行,确实有着桃花源和地狱之别。
「关键在于那是一座私人拥有的无人岛,正是所谓的封闭的轨道。」
这点我当然要问。直接问清楚自己不明了的事情,是上上之策。
「什么叫作『封闭的轨道』?」
古泉露出的笑容并不惹人厌,要是觉得惹人厌的话,那就是看的人本身眼睛有问题。我也晓得这个道理。
「或许有一点意译的味道……」古泉带着微笑,顿了一下说:「说封闭空间会比较适当一点吧?」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哪里可笑了,只见古泉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是开玩笑的。所谓的封闭轨道是推理用语,指的是和外界断绝直接接触的状况。」
用更大众化的口语解释一下吧!
「这是在古典推理剧当中,登场人物被安排的舞台装置之一。举例来说,譬如我们在严冬前去滑雪……」
对了,春日不也说过雪山什么的吗?
「到雪山上合宿倒还好,但是假设当时下起破了有史以来纪录的大风雪呢?」
如果要去那种地方,当然事先就要注意气象预报。
「那就伤脑筋了。我们被暴风雪和积雪所阻挡,没办法下山,而且也没有人能够到山庄来。」
想想办法吧!
「什么办法都行不通,所以叫作封闭。而在那种状况下,事件发生了。我想,最普遍的要算是杀人事件吧?于是舞台就此诞生了。犯人和其他所有人都没办法逃出建筑物,也没有新的登场人物能够从外面进来,更别说是警察了。因为如果靠着科学方式来揪出犯人的话,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跟往常一样,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啊,抱歉。也就是说,凉宫同学这次的主题,就是要成为那种神秘状况中的当事者。」
所以选择孤岛?
「是的,孤岛。我在想,她应该梦想着一座孤岛因为某种理由被封闭,而在众人无法逃离的状况中发生连续杀人事件吧?以封闭轨道而言,吹着暴风雪的山庄或是暴风雨所袭击的孤岛这种公权力没办法介入的舞台,堪称是推理领域的双璧啊。」
「我觉得你好像挺乐的样子。」
春日失控的行径并不限定于夏天,但是你也不用在一旁推波助澜吧?我可不是因为没有拿到副团长的宝座,而大动肝火哦。
「因为,其实我也很喜欢那种舞台。」
我无意找这个滥好人的麻烦,但是请容我说句话:我可一点都不喜欢。
不过,古泉并不理会我个人的偏好,以读论文般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想想『名侦探』那三个字吧。照理说,过着普通人生的人只要继续过着平凡的日子,很少会被卷进奇怪的杀人事件。」
「说的是。」
「但是推理性故事里的名侦探们,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被卷入无法理解的事件当中呢?你认为原因何在?」
「因为不这样就没故事可写了。」
「没错,非常正确的答案。这种事件只存在于虚构的、非现实的故事世界当中。但是在这边说那些现实主义的话就太煞风景了,因为凉宫同学似乎就是想投身于虚构的世界当中。」
仔细想想,那家伙就是因为这样才成立SOS团的。
「想要遇到那种非现实而神秘的事件,就必须到适当的场所去才行。因为创作里面的名侦探们都是这样被卷进事件当中的。也就是说,必须成为事件的当事者。想要坐在家里等着事件上门,那就只有骨肉至亲当中有了不起的警察,或者主角本身就是警官,或是等待几部系列作品问世才有可能。」
有道理。我知道长门喜欢SF,没想到古泉竟然喜欢悬疑推理。至于春日,应该是两种都喜欢吧。
「外行人想要扮演侦探的角色,首先就要在不经意的——一下被卷进发生在四周的事件,而且要明快地加以解决。」
「总不会就那么刚刚好,身边正好发生事件吧?」
古泉点点头说:
「是的,现实不会像故事情节一样发展。在学校里发生让人兴味盎然的密室杀人事件,那种几率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凉宫同学一定是想到容易发生类似事件的场所去。」
「本末倒置」这句成语在我脑海里闪烁着。
「而那个场所就是这次合宿的舞台——孤岛。不知道为什么,一般人都认为这种场所最适合作为杀人事件的剧场。」
哪里的一般人啊?你的一般还真是小众。
「换言之,奇怪的事件总会发生在名侦探出现的地方。那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是被称为名侦探的人,都具有召唤事件的超自然能力。我只能做这种推理。不是因为发生事件而制造出侦探这个角色,而是侦探这个角色先存在,所以才导致事件发生的。」
我以误踩了海牛时的眼神看着古泉:
「你的意识清醒吗?」
「我总是保持适度的清醒。名侦探或封闭轨道之类的事情并不是我的想法,我只是将凉宫同学的思考模式直接表达出来而已。」
要怎么做,那家伙才会成为名侦探啊?如果说她自导自演整个事件,同时扮演犯人角色和侦探角色的话或许还可以。
「不过,我认为这总比去找土龙或大脚要好多了。我只是跟凉宫同学提到,我认识的人在岛上盖了别墅,正在召募访客而已。当然,我并不期待发生杀人事件。」
古泉那爽朗的笑容总是叫我看得一肚子气。连他耸肩的动作也让我火大。
「我只是提供凉宫同学一项小小的娱乐而已。否则,谁也不知道她会为了排遣无聊想出什么名堂来。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们事先安排好舞台还比较好处理。」
「我们?」
我不悦地说道,古泉刻意缓颊似地回答:
「这件事跟『机关』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虽然我的确提出了报告。我虽然是一个超能力者,但终归也是一个高中生。其实合宿也没有什么不好,很符合高中生应有的生活。跟亲密的朋友一起旅行,不是很令人雀跃的一种活动吗?」
要是春日只是为了单纯地旅行而雀跃的话倒还好。如果选择普通的温泉地,或者与陆地相接的海岸的话,我也没有异议,可是为什么偏偏要选座孤岛?她可是春日耶!搞不好还会召来两个左右的台风。
算了,再怎么夸张,我想那家伙也还不至于疯狂到引发杀人事件吧?否则北高早就尸横遍野了。我觉得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陷入沉思当中。
夏天到海上度过四天三夜。那边有白色的沙滩,太阳应该也会照得人通体舒畅吧?果真如此,现在这种酷暑也许也可以稍微忍耐一下了。太阳加油啊!
对了。从现在开始,我得为好好欣赏朝比奈穿泳衣的迷人模样做点准备才行。
别墅的主人很大方,说住宿费用全免,连伙食费也不收,我们只需要付往返的船费。
于是,我们在港口的渡船搭乘处集合,等待上船的时间到来。
春日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去合宿。昨天才举行过结业式,也就是说,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古泉和他的亲戚似乎随时欢迎我们去,但是一开始放假就马上远行,这真是春日性急的最佳表现。本来想在不用看到春日脸孔的情况下,悠哉悠哉过我的暑假的,现在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这全都是因为凉宫春日这个人存在的关系,也是她的意义所在。
「好久没搭渡船了。」
春日斜戴着护目镜,站在防波堤旁边眺望着铅灰色的海面。她一头黑色的发丝在粘腻的海风中飘飞着,人就排在登船处的最前面。
「好大的船啊!这么大的船竟然能浮在水面上,真是不可思议。」
两手提着旅行包的朝比奈,抬头看着船身感叹地说道。她穿着白色的夏季洋装,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样子十分可爱。一丝不苟地将帽子的带子绑在下巴,正是朝比奈的作风。她那像小孩子一样的双眸闪着光芒,看着中古的渡船,就好像那是一艘从遗迹当中被挖掘出来的古代苇草船一样。或许在她那个时代,船并不是浮在水面上的。
「……」
后头的长门带着一脸茫然,凝视写在船腹的企业名称。很难得地,长门并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格纹图案的无袖上衣,手里黄绿色的洋伞落下一圈淡淡的影子,浑身散发出体弱多病的少女刚出院似的气息。真想找地方去买台即可拍,将她给拍下来,应该可以高价卖给谷口。
「天气这么好,真是太好了。可以说是绝佳的航海天气啊!虽然搭的船舱是二等舱。」古泉如此说道。
「正适合我们的身份啊。」
船舱也是不怎么舒服的大房间。虽然航行时间很长,但是想要搭个人舱房,对我们而言还早了十年。这终归只是一场高中生的合宿旅行。
本质上的问题,是这次的旅行既不是合宿集训也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为了合宿而合宿,不能算是有意义的活动。一般来说,社团合宿不是都需要一个率团的顾问老师吗?SOS团并没有带团的老师。因为我们是未获校方许可的社团,要是有带团老师反倒让人惊讶了。在北高要是没有顾问,连同好会的名义都无法获得认可。照我的推断,就算有老师愿意当SOS团的顾问,我想春日也会觉得不需要。因为要是她觉得有这个必要性的话,一定早就从哪里绑架一个来了。就像我们当初被绑架来一样。
我伸了个大懒腰,这时朝比奈慢慢地走进我旁边。她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睁得更圆更大了。
「那么大的船是怎么浮起来的?」
怎么浮起来的?除了浮力之外,当然没有别的办法了。朝比奈原先存在的时代,难道没有教物理的课程吗?
「哦,是吗?浮力。说的也是。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哦?」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朝比奈一个人一脸认真地直点着头。
让我试着问问看吧!只是问一下应该无妨。
「请问——朝比奈学姐,未来的船是以划时代的方法浮起来的吗?」
「唔,你认为我能说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不禁摇摇头。我完全不这么想。我改变问题再度问道:
「总有海吧?」
朝比奈轻轻地抓住帽沿,歪着头说:
「嗯,有,是有海。」
「那太好了。」
我不知道她是来自近未来还是远未来,总之地球没有完全变为沙漠,比什么都更振奋人心。如果那边的海水成份比现在干净的话就好了。
我本来想要从未来人的身上,打听到有益的情报的。
「阿虚!实玖留!你们在干什么?时间到了!」
春日大声呼喊,通知登船时间已到。
话又说回来,今天集合时我迟到了。早上我正要出门时,觉得运动提包拿起来格外地重,我狐疑地打开来看,里面没有换洗的衣物和盥洗用具,倒是躲着老妹。昨天晚上一个不小心说溜了嘴,老妹察觉出我要跟春日他们一起去旅行,便叫嚷着:「我也要去!」我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才让她听话,没想到她竟然策划暗渡陈仓。我将老妹从包包里给揪出来,质问她把里面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时而安抚、时而逼问行使缄默权的老妹,花掉了我不少时间:「再不说出来,我就不买礼物给你,我要把买礼物的钱,充作SOS团员在游艇上的商店买便当的费用哦!」
聚在二等舱房通铺一角的SOS团,一边吃着我买来的便当,一边聊着天。其实说话的永远都只有春日和古泉。
「还要多久才会到?」
「以这艘游艇的速度来算,这是一趟约六小时的行程。按照计划,对方会在我们抵达的港口等我们,然后再换搭专用快艇航行三十分钟左右,到时就可以看到孤岛和耸立在上头的别墅了。我也没有去过,所以不是很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形。」
「一定是很奇怪的建筑物吧?你知道设计的人叫什么名字吗?」春日问道。
「我没有问那么多。我记得他好像说过,是请有名的建筑师一手打造的。」
「我好期待哦。」
「如果能符合你的期待是最好了,但是我没有事先看过,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一个会想要在无人岛上盖私人别墅的人,盖出来的建筑物应该会有某些特殊之处吧?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古泉是这样说,但是我并不特别这样希望。如果设计图是如春日所愿一样的设计,那么我想那大概是连熬了三个晚上、加上酒精中毒、意识已经朦胧的设计师一边打瞌睡一边画出来的吧?
我可不想住那么奇怪的屋子,一般的旅馆就好了。只要早餐时能提供烤海苔加生蛋的纯日式餐点就可以了。如果取了某某馆之类的名称的话,搞不好会让春日不惜化为杀人犯,也要引发某些事件吧?
「岛!宅邸!没有比这个更适合SOS团的暑假合宿了。这么一来,这个暑假就踏进完美的第一步了。」
我们团员围着雀跃不已的春日,只能默不作声。
除了在船上随波晃荡之外无事可做,于是我们就照古泉的提议,玩起抽鬼牌的游戏。从头输到尾的古泉负责去买五人份的罐装饮料。我接过饮料,默默地喝着。
我实在没办法不去意识到,在前头等着我们的孤岛或什么馆所带来的不吉利感觉。朝比奈似乎也有同感。
两口就干完果汁的春日说:
「实玖留,你的脸色很难看,晕船吗?」
「不是……那……啊,或许吧。」
朝比奈回答道,春日又说:
「那可不妙,你到外头去透透气比较好喔。到甲板去吹吹海风就会好的。哪,我们走吧!」
说着她就拉起朝比奈的手,微笑着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推下海去的。嗯……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点子。突然从船上消失的女乘客。」
「啊?」
春日用力拍拍朝比奈变得僵硬的肩膀:
「骗你的啦!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至少也要整艘船撞上浮冰,或者遭到大章鱼的袭击才够刺激。我才不会只为了好玩,就希望大家出事呢!」
待会儿,我先去确认一下救生艇的位置吧。我当然不认为这么大热天的,冰山会出差跑到日本近海来,但是未知的水栖怪兽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却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用视线告诉古泉:要是有妖怪冒出来,你可要负责击退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解读我的视线的,竟然回我一个微笑。而长门则只是凝视着墙壁。
春日径自滔滔不绝地说道:
「事件最好还是发生在孤岛上!古泉,我的期望不会落空吧?」
「没有明文规定什么样的事件才算事件。」
古泉圆融地回答道:
「我也希望有一趟愉快的旅行。」
古泉脸上露出心口不一的人特有的含糊微笑。虽说这是他惯有的表情,但是我定定地看着这个超能力者,想要看清楚那张微笑面具底下的真面目。不过,我立刻就放弃了。这家伙的笑容跟长门的面无表情一样,都没办法提供任何情报。真是的,他们多少也该表露一些喜怒哀乐的情绪嘛!不过,不用像春日那么明显啦。
春日一边唱着自己胡乱编的旋律,一边催促朝比奈离开船底。朝比奈多次回头看,一脸希望我也跟着去的表情,不过我担心是自己的错觉,又怕就这么得意忘形地跟上去会破坏春日的兴致,所以便作罢了。
就算春日再怎么疯狂,在朝比奈落海之前,她总会助她一臂之力吧?我仰望着天花板,心中这样祈祷着,便拿包包当枕头躺了下来。早上要早起,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睡一下。
我觉得仿佛在梦中做了什么奇幻的事情,但是在记忆沉淀之前就被叫醒,接收到来自春日的命令电波:
「睡什么觉啊,笨蛋!赶快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心认真合宿?在去程的船上就这样睡,以后要怎么办哪?」
在我睡着期间,渡轮好像已经抵达转乘的小岛了。我觉得自己好像遭到无可挽回的损失。
「第一步是最重要的。你太欠缺享受事物的心情了。你看看大家,期盼合宿活动的心情都化成眼中的光芒满溢出来了!」
我顺着春日手指着的方向,看到开始抱着行李准备下船的三名仆人。
当中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年说:
「算了,凉宫同学,他是在为合宿养精蓄锐。搞不好,他打算今天彻夜思考怎么娱乐大家呢!」
我一边听着古泉多此一举的打圆场,一边观察着像自动人偶一样的长门的脸,和朝比奈小动物一般的眼睛,寻找她们眼中所谓的光芒。
「已经到了吗?」我嘟哝道。
长达几个小时的船旅,在场的都是SOS团的成员。不,姑且不管其他人了,但是我竟然任自己的欲望摆布,睡了一场大头觉,就这么错过了我跟朝比奈在优雅的船内可能发生事情的大好良机。
哎呀,真是太扫兴了。我能让难得的暑假就这么过了吗?到目前为止,我的所有回忆就只有抽鬼牌。在船上不是应该发生某些更像样的事情吗?譬如在海风轻柔的吹拂下,两个人互诉衷曲的悠闲时光?
我很想一把抓起贪睡几个小时之前的我的胸口,狠狠踹上一脚。
我顶着半清醒、半沉睡的脑袋,不断地在心里自我批判。
啪!
一阵闪光照得我天旋地转。我把视线朝声音的出处移过去,只见朝比奈拿着相机。露出楚楚可怜的微笑娃娃脸天使说:
「嘻嘻!我把你刚睡醒的样子拍下来了。」
脸上净是恶作剧成功的幼稚园小朋友一样的表情。
「我也拍下了你睡觉的样子。你真的睡得很熟耶?」
顿时,我浑身充满了活力。朝比奈偷拍我的理由何在?会不会是她实在太想要我的相片?不会是想把放了我的相片的可爱相框摆在枕边,每天晚上睡觉前跟我说一声「晚安」吧?这个好。就这么想吧!
真是的,真想要我的相片的话,要多少张我都可以给你的呀!就算把不知道塞在家里哪个地方的相簿,整本都奉献给你也没有关系。
可是,就在我想提出这个建议时,朝比奈却把手上拿着的即可拍相机交给了春日。
「阿虚,你在鬼笑鬼笑什么?看起来简直像个笨蛋一样,劝你还是别那样傻笑的好。」
春日露出想把事故现场拍摄到的独家相片出售给某家报社似的表情,将相机塞进自己的行李里面。
「我请实玖留担任这次SOS团的临时摄影师。可不是拍我们玩的时候的照片哦!我要的是可以把我们SOS团的活动纪录留传给后世子孙的宝贵资料。可是这个丫头,老是照个人喜好拍一些没用的东西,所以以后都要遵从我的指示。」
那么,我的睡脸和刚睡醒的脸有什么资料性的价值?
「我要把一点合宿的紧张感都没有、顶着一张笨脸睡觉的你的相片流传出去,让后世引以为戒!听好了,团长没睡,底下的人却睡得直打呼,这是违反道德、纪律以及团规的!」
春日顶着一脸天知道是在笑还是生气的表情瞪着我。我知道,就算问她什么时候订出所谓的团规也无济于事。反正不会是什么明文法规,姑且就让我把她的话付诸流水吧!
「知道了啦!反正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想睡脸被乱涂鸦,就不能比你早睡对不对?相对的,如果我比你晚睡的话,应该也可以在你脸上画胡子吧?」
「什么话?难道你想做那种小孩子的幼稚行为吗?我可言明在先,我是个很警醒的人,就算睡着了也会反击的。还有,对团长做出那种愚蠢行为的团员,会被判死刑的。」
喂,春日,目前在一些先进国家采用死刑制的其实占少数。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法?
「为什么我得评论别的国家的刑法?问题不是发生在外国,是发生在待会儿我们要去的那个不可思议的岛!」
我一边祈祷着千万别出事,一边将自己的包包拉过来。
船只猛烈地晃动着,可能是进入靠岸的准备阶段了。其他的乘客也三三两两地走向通道,朝着出口附近移动。
「不可思议之岛啊……」
我们要去的岛是什么样的岛啊?至少别是突然浮上水面、或者突然就流走的岛屿就好了。
「不用担心。」
古泉仿佛洞察了我的心思似的点点头。
「那里没有什么特征,只是一座远离陆地的小岛而已。既没有怪兽,也没有疯狂的博士,这点我可以保证。」
这家伙的保证一点用都没有。我无言地以视线询问顶着一张白皙脸孔的长门。
「……」
长门也无言地回答我。要是真的有怪兽出现,会帮我们打败它的应该是这家伙吧?有劳你了,外星人。
船身再度剧烈地晃动。
「啊!」
长门不动声色地扶住失去重心、差一点跌倒的朝比奈。
管家和女待正等着下游艇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