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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10
已经星期五了啊。
总觉得这星期忙到不知道在忙什么,明明只是春日召开招新考试再决定让泰水一个人人团,却让我有过了两周份人生的错觉。看来自从我和那个未来怪客、橘京子、叫九曜的天盖领域联系装置和佐佐木这票人偶遇以来,我的心就飘忽不定。
说起来还真的很怪。那么戏剧性的相遇之后就没有任何下文,怎么想都不对劲。照例来说我现在也该忙得七荤八素了,眼前却是教人猜不透的风平浪静。
该不会长门、古泉和朝比奈学姐此刻正在暗地里流血流汗吧。让春日平顺过活是他们三方共通的目的兼手段,所以没什么好意外的,不过嘛……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汫到现在还把我当外人吗?还是说他们怕我轻举妄动,不仅派不上用场还有成为人质的风险……
胡思乱想、汗擦个没完的我,终于抵达北高校舍楼梯口前,我机械式地打开自家鞋柜。
“嗯?”
睽违已久的物体就摆在收放整齐的室内鞋上。
那是个印有某吉祥物角色的彩色信封,收信人就是我,而背面应当写着寄信人的文字廷——
‘渡桥泰水’
一字不差。
且让我回想个几秒钟。这种事我已碰过不少次,头一回是朝仓,而她的目的是要让我和阎王泡茶。再来是朝比奈学姐,而且是大人版,并在给我重大暗示后消失无踪。下一次又是朝比奈(大),她要我执行一些不知所谓的指令,最后在新种未来人放话后告终。
总结以上悲惨经验,我很明白鞋柜里的手写信息决不会是桃花源的入场券。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次也许会有别于前。对方是刚入团的新生,怎么看都是个人畜无害、身高体格都不像高一的活泼天真女孩。从昨天的突袭访问可以得见,她的确满积极的。
“这封信……”
说不定能一偿我的宿愿。这会是学妹的真心告白吗,我的春天终于来临了吗?
——从你我邂逅那天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我才会为了加入SOS团那么拚命喔——
“别傻了我。”
这只是闲来无事喃喃个几句而已,我实在找不出半点让那个阳光学妹对我示爱的理由。
再说,我若是傻傻地赴了这样的约,等着我的一定是乖离日常的惊异情节。能想起的脸只有两张,这次会是哪一边?是绝命危机还是绝美微笑呢?
“好吧。”
在鞋柜前待久了只会增加目击者,要是被春日或谷口撞见更是没完没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厕所揭开信封,里面有张扑克牌般的纸片,上头疾笔写了一句——
‘下午六点请在社团教室和小女子一叙,一定喔!’
就这样。
感想实在有够难下。如果硬要挤一句,大概是“搞什么鬼”吧。
这只能让我联想到令人怀念的朝仓事件嘛!可是我的本能还没产生危机意识,一声警报也没响过。一大早被迫登山后不怎么清澄的感觉告诉我,这比较接近朝比奈(大)的邀请函。基本上,我根本不相信我自己,但偶尔也该给我亲爱的直觉一点机会对吧?
说归说,万事还是小心为上——不是吗?
时间来到班会前一景。
“我说春日啊。”
“嗯?”
“我现在有个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问题。”
“是喔,是课业上的吗?”
“你就当作是吧。”
“看来你的上进心终于发芽了呢,阿虚。身为团长,我很高兴能提升团员的干劲。那么,那个问题你应该先自己想过了吧?”
“那当然。”
“如果查得到数据就快去查吧。”
“那不是有资料可查的问题。”
“啊?是数学吗?那就要看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切入了。是什么题目啊?”
“也不是数学。而且我想知道的不是解法,而是答案。”
“那跟照抄整本暑假作业的小学生有啥两样?这样根本学不到东西喔。”
“无所谓,只要能了解出题者的想法就够了。”
“什么嘛,是现代国文啊,不会早点说喔?就是说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抱着什么心态下笔之类的意思吧?”
“这算是最接近的。”
“真是无聊。不管是小说还是评论,这篇文章写了什么、笔者作此文有何用意的问题,除非出题者就是笔者本身,否则根本没人答得出来。就算有正确答案,在答案上打圈打叉都只是人类一时的想法或自以为是罢了。那种题目应该改成‘你看了这篇文章有何感想’,这样才算是个问题。”
“呃,不用想那么深啦,而且现在写的人就是出题者。”
“那就好办啦,两三下就能搞定。”
“恭请大师赐教。”
“那就是——”
春日的鼻尖飒然凑来,用辐射热四散的压迫性笑脸简短地说一声:
“去问笔者本人就好了呀!”
到了午休,我抛下谷口、国木田和便当盒展开行动。
春日说得没错,与其抱头苦思不如直接向系铃人求解,更别提她的真意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让她开口一切就解决了,她是个小我一届的率直少女,谈起来应该不会多复杂,也不会演变成全武行。
于是乎,我来到集中了一年级的校舍闲晃,四处窥探泰水的身影。
尽管无视她六点的约直接杀来也许不太礼貌,我还是得让她知道我想把事情弄清楚。只要还有可能成为刀下亡魂,我的破直觉就只是被马桶冲走也不足惜的废物。
这时,我昂扬的脚步戛然而止。
“她是哪班的啊?”
入团考试卷上应该有这一栏,但是我完全没印象,是注意力都被她奇特的答案和名字吸走了吗?
“挑午休来真是失策。”
前年度熟悉的走廊和教室光景,在一群群新生渲染下恍若隔世。即使全身上下不同的只有室内鞋颜色,窥视起其它学年的教室依然教人紧张。一年级的也因为我这一间间打探的生面孔感到不适,纷纷投以观赏珍兽的眼光。
一找到泰水就把她拉到清静一点的地方吧,被人误会也无所谓,我们的关系只是在同一社团认识的学长学妹,没什么好怕的。只是——
“……找不到耶。”
我就是遍寻不着泰水。她那种矮个子应该很醒目啊,但我却没发现半个类似的人物,到学生餐厅绕了一圈也是无功而返,而我的饥肠也快顶不住了。之后我叹了口气咬紧牙根,在校园间四处徘徊,到头来仍是白费工夫,不禁无奈望天。脚步停在中庭,眼睛盯着文艺社教室,大概只是碰巧吧。
有可能吗?
我将矛头指向社团教室。我虽不认为会有人特地把便当捧到社团教室享用,但也不无可能。糗,早知道就把便当一起带来了。
我打开了那扇放学后才会与春日一起打开的门,发现长门就在里头,而且别无他人。见到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现象的我举手打声招呼,转身准备投回被我冷落的便当盒怀抱,双脚却就地冻结。
最可靠的万事通咨询员不就在这儿吗?
“…………”
长门在老位子沉醉腿上书页,对我的闯入一根睫毛也没动过,告诉我日常状态仍停滞于这个空间。若不知她是外星生命体的有机活体人造人,那么在乍休的社团教室中默默读书的少女身上散发的沉静气息,应该是再普通也不过的现象。
明知内幕的我将便当内容暂时抛开,对长门说道:
“长门。”
长门缓缓抬起了头,将视线定位在我的脸部中央。
“什么事。”
先来个旁敲侧击。
“她是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不愧是长门,似乎已立刻参透我用的代名词指的是何许人也,但即便如此——
“这样说也太武断了吧,渡桥泰水不是普通学生吗?”
“北高里不存在名为渡桥泰水的学生。”
这个答案让我的精神吓退了半步。
不存在?也就是,呃……我的脑袋开始分向运转。
啊、是这样啊。
“是假名吧。她是伪装成北高学生,专挑放学后入侵吗?”
“可以这么想。”
唉唉唉,渡桥泰水果然不是寻常人物。喔不,其实我早就有感觉了,她真的不太一样。过于顺利的情节背后一定有人为操作,再怎么荒诞无稽的小说皆好此道。
那她是哪边的手下?第一顺位是……
外星人吗?
“不是。”
未来人?
“不是。”
超能力者……看起来也不像。
“对,不是。也不是异世界人。”
特意补这一句不太像长门平时的作风,但在过问这点前,对未知事物的探求心先让我开了口。
“那泰水只是个行动力超群的怪女生吗?还伪装成北高学生。”
长门从塞满文字的页面抬起脸,和我在对话中第一次对眼。那有如在黑糖上洒了金箔的眼眸有种神秘的吸引力。
她用与腹式呼吸相距甚远的细小声音说:
“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长门是不是第一次这样语带保留啊?
“经过判断,那样比较好。”
“什么?”
这反射性的回答真是丢光了吐槽角色的脸,得好好反省。不过我至少分得清时间、地点和场合,而且我不是来和长门闲话家常的。现在最让我惊愕的,就只有一点。
那是长门自己的意思?对象还是我?
这——该不会是某种天变异象的前兆吧。
“是谁判断暂时别跟我说比较好啊?统合思念体吗?”
“推断那比较可能产生正面结果的,是我自己。在时间、场合和限定空间之中,信息的缺乏可能产生较佳效益。”
不知怎地,我完全不觉得应该庆幸。当我不禁猜想这会不会是某种报复,打算一走了之的冲动就要突破极限时,才想起救星还窝在口袋里。
那当然就是渡桥泰水捎来的非情书约见函。
“那这封信……”
虽说对没先跟泰水说一声就把信给别人看感觉有些抱歉,不过老实说我也没必要帮她顾虑那么多。
长门看似兴趣缺缺地瞥了一眼,直接了当地说:
“尽管去吧。”
真的可以吗?
“她对你没有恶意。我推测——她还想帮你的忙。”
我不禁低吟一声,老实说我也有相同感受。
她是个在春日的疯狂入团考过关斩将,走路蹦蹦跳跳的超阳光新生。对于这位头顶奔放卷发,身穿松垮制服,还喜孜孜地完成社团杂役和网站改造订单的稚气少女,除了可爱两字之外不抱有其它感想,可说是人人追求的理想社团学妹。我一定是脑子有病才会觉得她有问题。
不过要我这么想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没看过鞋柜里的信。
之后,我和问了什么都只回答是或不是的长门告别,回到教室,午休结束的钟声紧接着响起。唉唉唉,最后我还是跟午饭无缘,等放学到社团教室再嗑吧。
值得庆幸的是,春日教授的班会后讲习的确在新团员敲定后终止,于是我和春日肩并着肩,以飞虫撞上捕蝇纸的速度赶往早就空壳化的文艺社教室。这虽是喊腻也不奇怪的一员作业,但我的心境已在新团员加入下多少有些改变。
然而,被春日再次砰然掀开的门后,只有女侍版朝比奈学姐,和疑似从午休就不曾动过半毫的书虫长门两张老面孔。至于身为少数男性的我唯一可依靠的古泉尚未现身,我并不是那么意外。他应该是被选为哪个班级干部,正在和其它女股长卿卿我我吧。要不是有这个鬼社团缠身,凭他的翩翩风范绝对能迷倒众生。若想背着我们来场电玩般的校园恋爱,也一定不会露出马脚,说到底他可是手腕高明到让人火大的SOS团第一公关呢。
当我拉回偏曲的思路,才发现——
“新人还没来吗?”
四处都没见泰水那小不点儿。就算是从自己学校出发非得花点时间不可,凉宫春日大人对迟到的责任追究却是比别人加倍严厉啊。
“啊……”
就像是为自己的过失道歉似的,朝比奈学姐双手合十地说:
“她今天好像有事请假。听说是急着要办一件攸关未来的人生大事,放学后来了一下就走了。”
不知学姐是怎么解读我轻弹的眉梢,语气和动作都像个感情过剩的辩护律师。
“她看起来真的很急,道歉了好多好多次,好像真的很对不起我们的样子,还说继前一天早退之后今天直接缺席根本不配当个人,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啊啊……那真是……”
双颊潮红的学姐抱着自己左摇右扭,看来那时的泰水真的可爱到无力招架。
“她的眼睛真的好像小动物喔……!有、有够可爱的……”
我看着学姐临场感四溢的独角戏,思索里头有何玄机。
泰水的确是约我今天下午六点在这里碰面,企图依然成谜。再说,在那之前她又该身居何方,在学校里挖个洞躲起来,还是随便找个社团虚晃时间?神秘少女泰水的行动果然够神秘。
只要不引起春日反感就好了。
“我在午休去餐厅的路上也听说了。”
春日一屁股坐上团长专用椅,将书包往地上随手一搁。
听说什么?
“就是今天社团活动请假啊。她说都好不容易成为正式团员了还尽不了团员的责任,像个含羞草鞠躬个不停,差点哭出来了说。”
怎么这么简单就被你遇到啦?想象那个阳光少女死命摆出低姿态的模样之余,我也埋怨起费了那么大劲都找不到她的自己。
“你有问她为什么吗?”
“我说阿虚啊,我既不是那么不懂人情事故的人,也没那么爱挖人家的秘密。再说她进入SOS团之后也没有后悔想退出的迹象,应该是真的临时有什么抗拒不了的事要做吧。用宽大包容的心对待每一个团员也是我的原则呢。”
怎么这个原则在我身上好像发挥得不怎么完整啊?
明白多说无益后,我把书包摆上长桌,坐上平时那张钢管椅。这时,我才发现社团教室内的景色有处不同。
团长桌后的窗沿上多了个陌生的物体。
朝比奈学姐察觉了我的视线,以现捣麻撂般柔软的语调说:
“那是刚刚泰水为了请假赔罪带来的。”
刚刚?那我怎么没遇见她?算了,这不重要。
那个刚刚好可放在窗框上的陶制窄口花瓶,插有一朵简单优雅的美丽小花。
春日转过头去,上下打量着花。
“没看过耶,这是泰水拿来的?”
“啊,对。”
朝此奈学姐重重一点头。
“她说她觉得这朵花很特别,所以就带来了,好像是昨天先走之后到附近山里采的。还说那绝对很稀奇,一定要摆在社团教室里,然后就像宝物一样交给我了……”
昨天啊,既然泰水是先进门等我回家,那么之后再上山,应该早就天黑了。如果是我们去了不少趟的鹤屋山(说起来附近也只有那座),就没有任何人工照明,伸手下见五指。一个刚升高一的少女独自在那种环境闲晃,也未免太危险了吧?
“……嗯~”
春日环抱双臂,看着花说:
“好吧,就这样。出题说要带有看头的东西来的也是我,那么这朵花对泰水来说就是那样吧。没错!像这种小地方也不放过,就是SOS团新人该有的心意。看来我的入团考试真的能确实选出符合入团资格的人才,只要做成标准出题范例供学弟妹瞻仰,就算我们毕了业也不用怕找不到合适的新生了呢。”
我可不敢说,春日流SOS团测验也要到我们毕业以后才会生效吧。现在的入团资格只落在能在春日的消去法中幸存到最后的人身上,而春日看起来也不是直心想招收新人。坦白讲,我根本不认为春日是真心欢迎泰水入团。就凭这一年来的相处心得,我已经练就从眉眼角度瞬间判读她心中想法的工夫。她本来就是情绪全写在脸上的人,而我和她的交情又足以看穿她的表情,所以我的春日观察术提出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犹疑。
也就是说,春日对泰水的评价相当复杂,还理不出个答案。看得出来,她不像朝比奈学姐那般单纯,确实感觉到了某些不寻常。
其实我也是。信都在我口袋里头了,却还在想她潜入SOS团到底要做什么,说起来实在有点怪。
另一方面,朝比奈学姐的心情出奇地好,人在云端似的,煮茶的脚步比平时更轻盈,精神也更集中,看来能找到一个开朗活泼又率真的同性后辈,真的让她开心得无可自拔。
说起来我和春日,更不用说长门和古泉,对她而言都称不上是个称职的学弟妹,也不会有那种可能。在蛮横的春日团长、木头人长门和总爱献些表面殷勤的古泉包围下,她根本没有摆出学姐架势的余地,就连我也常忘记她已是个三年级生。尽管学姐可爱到还像国中生,但泰水的稚气却比她更重,又小了两学年,在她眼中一定更为特别。看着学姐既期待又陶然地想着明天该敦泰水冲怎样的茶,我心中的淤泥便一层层地消解,但我仍不能只顾盯着SOS团吉祥物女郎看。
啜饮学姐奉上的不知名药草茶之余,我瞄了瞄手表。
离泰水指定的下午六点还有段时间,是该为了在社团活动结束后自然地回到这里想点法子了。这时——
“嗨,各位好,抱歉我来晚了。”
古泉顶着一张有如粉刺药膏广告模特儿般的清爽笑容登场了。
“诸多杂事跟着春天一起到来,实在很累人呢。今年学生会长主持了不少和教师们统合意见的会,虽然不一定得参加,一旦扯到文艺性社团的存废议题,我就非出面不可了。”
即便没人问起,但古泉一进门就邀功,然后无视象棋盘面地将书包摆在桌上,步向窗边。
“喔?真想不到。”
被语带好奇地问起的,果然又是泰水带来的那朵小花。
“这瓶花是谁送的呢?”
“是泰水喔。”
春日一边戳着空下的茶杯一边说,看得朝比乃学姐赶忙泡起茶来。春日这回想喝的似乎是普通的茶。
古泉手托下巴,用观赏外星食肉植物般的眼神检视那朵花和细瘦的花瓶。
“恕我失礼。”
他从制服外套口袋中掏出手机对花喀嚓喀嚓地猛拍,好不容易甘心后又按了按手机,似乎把照片传到了某处。
“怎么啦,古泉?”我问:“那该不会是真的是外星植物或毛地黄(注:二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花似吊钟,全株有毒,可提炼为强心剂)吧?”
“非也非也。”
古泉让手机滑进口袋,摆出安抚式的笑容。
“这并不是有毒植物,看起来像是某种兰花,让我有点好奇。没什么,只是想做个确认而已,我想我多半是猜错了。”
其后,长门继续埋首于分上下集的厚重写实小说,朝比奈学姐端着不知上哪儿弄来的特殊风味茶品在我等之间流转,春日则是一股脑儿地打理着新生SOS团网页。附带一提,春日的第一件网络工作,就是将占了半面留言板的刷版地雷地址一个不留地点开,最后让浏览器挂点。
这场抗战在安装了最新免费防毒程序后终于告一段落,而提醒学生离校的柔和轻音乐也开始在校内各扩音器间回荡。
现在大约是下午五点半。
长门正好在这时合上书本,所有人也以此为信号,各自准备打道回府。只有我是在演戏做不在场证明吧,不先清空这里,和泰水的对手戏也开不了场。
当我们一同跨出校门,步下校园边的坡道时,我决定把心一横扯个毕生大谎。虽然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唐突,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啊!惨了!”
走在前头的春日和朝比奈学姐站定回头,长门和古泉的脚步更是停得分秒不差,看来——哎,知道就好。
“我有东西忘在教室里了,要赶快回去拿。”
我不否认我的语气有点装模作样,不过春日——
“什么啊,像你这种把课本摆学校的人,应该不会担心忘记带东西回家吧?”
平时的确如此,现在也是这样,但我需要一个蒙得过春日的借口。
“其实啊……”
我用准备好的台词小小卖个关子。
“我是把谷口借我的A书忘在抽屉里了啦。”
“啊?”春日的眉尖急速翘高。
“虽然不太可能啦,不过要是被人发现就惨了,我现在就冲回去拿。啊,你们先回去吧。那是超珍贵的A书喔,听说是已经绝版禁卖的珍本,要是被没收了,我下半辈子大概每天要给谷口磕三次响头。为了不变成谷口的奴隶,我说什么都要把它拿回来。”
我的目光扫过哑然的春日、错愕的朝比奈学姐,最后停在长门眼上。她似乎微微点了头,就目视看来大概是千分之二晕米为单位吧。
真是有种罪恶感,应该编个更好的理由的。
“所以我现在要回教室去了,来回应该很花时间,不用等我了。”
我说完就原地打转,以竞走般的速度开始爬坡,这时春日的喊声从背后追来。
“在淑女面前说什么A书啊!白痴虚!”
谁是淑女啊?喔,明天再向朝比奈学姐道个歉吧,就这么办。
在这黄昏和合夜的过渡期,校舍和操场都鲜有人影,谁也没碰上的我直接来到社团教室,打开了门。
“谢谢你来赴约,学长。”
泰水就在被略显昏暗的橘光充填的社团教室等着我。
她是我在午休遍寻不着,被长门论定非此校学生的神秘少女,也是以可爱征服朝比奈学姐,春日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头号新团员——
泰水的淘气表情上漾着烤棉花糖般的柔滑笑容,开心地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相信你会这么做,也想相信之后发生的事。”
先无视莫名其妙的谜语才是上策。
“你找我做什么?”
且让我这么问。能够从春日的团员招选中脱颖而出的人绝不是普通人,这个预感绝不会错。
“之后会发生什么?”
泰水的答复是声轻笑。
“我也不知道。”
什么?
“可是,一定很快就会知道了。”
泰水蓬松的头发摇了两晃。微笑发夹成了满面甜笑,应该是视角错觉吧。
泰水凝视着我,我的目光也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敲响了社团教室的门。
β—11
星期五。
我高涨的气势似乎只持续到睡着那一刻。
老妹大清早的飞身扑杀,应该能归类到最差劲的起床法那个类别里吧。即便睡眠时间充实得可以,但在明知目的地却有如循环的梦中无尽徘徊时被强迫回魂,身体仍然疲惫不堪,完全没有休息到的感觉,反而更累。
至少让我作完梦再出招嘛,我亲爱的老妹。
“……啊……”
睡眼惺忪的我在床上坐起,一旁的三味线仍事不关己地头贴着枕头咕咕打呼。如果它睡在被窝里或上面,现在也成了老妹的牺牲品吧,不过此时不是感叹猫比人更有远见的时候,穿着睡衣的我乖乖下床。
难得的周末虽值得庆贺,但我逐渐滤去睡意的脑浆,仍记得有件足以左右我和SOS团命运的大事正等着我放学后去处理。
然而,若要真正提振我的心境,在肉体上或精神上都需要更明确的刺激。既然如此,北高前的长坡和收音机体操也许有类似功效。话说我小学放暑假时,一盖完收音机体操图章就会立刻回家睡到中午,那么只要不放长假,爬这段坡说不定还挺健康的。我当初为什么会把北高填进志愿表啊?附近明明还有几间不错的市立高中啊。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想把国三导师抓来问个清楚,真是被大学升学率之类的鬼话给骗惨了。
“阿~虚~”
惯于早睡早起的老妹一大早就精神百倍,还使劲抱起不知被谁传染赖床毛病的三味线。
“今天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吗?昨天晚上还要人家早点叫你起床耶,说不叫就不会再陪人家打电动了,才不要咧。”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啥,不过今天对我而言的确很特别。不是为了学校,也不是为了SOS团,而是要在放学后离开北高,和佐佐木以及她的怪跟班见面。
“啊……”
我看着老妹那张会被怀疑是不是小六生的幼齿脸蛋,和被抱得怪模怪样的三味线打呵欠的样子,意识缓缓明晰起来。昨晚和佐佐木电话对谈的概要,逐渐在经睡眠整顿过的脑里显影。
和藤原做个了断。
这个未来人回到过去和九曜跟橘京子结伙究竞所为何事?
和周防九曜做个了断。
这个外星生命体为何要瘫痪长门?
和橘京子做个了断。
这个曾绑架朝比奈学姐,尊敬古泉的近无害三流超能力者,是否真想推举佐佐木为神?
我狭隘的脑袋里还有其它问题。
喜绿学姐是真想完全不插手,即便天盖领域想取代资讯统合思念体,也会贯彻她旁观者的立场?
暂时复活了的朝仓凉子会坐视事态如此演变?
我再也见不到数度带我回到过去的朝比奈(大)了?
古泉的势力圈会有何动作?多丸兄弟、森小姐、新川先生又会怎么办?
“天晓得——”
我干哑地发出无意义的语词。
今天的确会有所变化,前所未有的大事一定就在放学后等着我。希望今天就解决个十之八九,还能在晚上泡澡时心旷神怡地哼着记得零零落落的西洋歌曲。喔不,我一定要这么做。
如果不在今天搞定,我一定会积忧成疾,还要过着独自在社团教室里干等的二年级新生活。
我的地盘岂能被他们抢走。
去年课间后脑勺那一撞,使我体内的歪曲齿轮与她从此契合。命运?这种词就扔进中子星去吧。那只是春日有所期盼,而我也那么希望,最后造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管他过去还是未来,现在我最该守住的就是现在这个现实,而不是未知的未来或外星常识。有意见就直接来找我谈吧,寄信或短信也行,只要主意比我的好,我都会毫不忌讳地大大参考。
不过有一点绝不能忘,那就是决定权仍操之在我。无论是哪位智者的论文还是天才的意见,只要被我打回票就完全没得谈。
想让我听进去,就要有古泉级的金舌、长门级的信赖度或是春日级的蛮横才行。
相信自己是世界第一的家伙就洗好脖子尽管现身吧。
只是有一点得奉劝各位,如果你有那种自信或觉悟,还是先以自己的故事为重的好,说不定外星人、未来人、超能力者和异世界人就在你身边呢。
担心别人之前还是得先秤秤自己有几两重。这只是我小小的不负责忠告,要是有个万一请自行负责。
踏进校门、在上课钟响前进教室就座的过程仍旧与平时无异,依然在悠悠日常的范畴之内。
不过因长门连日缺席而心浮气躁的正后方居民可就不算了。
长门病情以外的事,在春日眼中都像回放动画的预告一样毫无价值。在课堂上她不是喀喀咬着自动笔尾,就是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在黑板上写下想让人找块罗赛塔石(注:制作于西元前196年的黑色大理石碑,于1799年由法国人于埃及港都罗赛塔发现,其上刻有埃及象形文、埃及通俗文、古希腊文三版本的埃及国王托勒密五世诏书,成为解读失传语言的关键)来的不明字串,精神简直涣散到星幽界去了。班上同学对春日的怪异行径只是冷眼漠视,看来春日完全活出自我风格也不是全无好处。不管好不好,成绩自然会说话。
一到放学,春日敷衍了我几句就冲出教室,大概是想用越野赛跑下坡训练的速度,把朝比奈学姐拖进长门家吧。
长门的缺席就到今天为止了。要是见不到总是端坐在社团教室角落静静看书的娇小团员,就没有半点参加SOS团社团活动的感觉。我们就是一个这么紧密的共同体,谁也缺不得。只要回想去年种种就够解释了,我、朝比奈学姐和长门之所以会被卷入各种光怪陆离的大小事之中,也都是因为这层关系。连蒙在鼓里的春日,也拥有根深柢固的团队意识。你问我为什么?我也答不出来。
是从棒球大赛开始的吗,还是孤岛之旅、玩到翻的暑假、和电研社的游戏对战?难道是在无可奈何的电影拍摄过程中感到了彼此的联系?或是帮助轻音社、圣诞节前我的住院事件、寒假的雪山遇难、文艺社vs学生会——
唉,也许以上皆是吧。曾几何时,春日已和一年前的她大不相同。姑且不提身体的成长,精神面也或许还留有几分当时的气势,然而就算我的洞察力比科隆群岛象龟全力冲刺的动感还钝,也看得出她已一阶一阶确实向上迈进。
尽管她还有拉着我的手或领带东奔西跑的力气,但她已经不是只随时会喷射全身武器的刺猬了。
现在这样,还真让我有些孤寂。
不过,这应该是长门康复前的短暂现象。
那么——
我就是这么想的。
赶紧把事情清理清理,让长门从那个蠢任务中解脱吧。这应该是一帖专治春日和长门,只有我能调配的特效药吧。
“嗨。”
佐佐木挥着一只手,迎接违规停车、总是在站前公园和人见面的我。她的笑容还是像日前那样沉稳,似乎忍着不说话糗我的独特表情多年不变,圣于只要闭嘴微笑就不会破功的面容,倒是和春日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管是春日还是佐佐木,如果更能制造一些让男性切入的空间——不过我老早就不这么想了。我一定是染上了某种蛾类趋光性之类的习性,才会在她们身上感到某种难以言喻且说不出口的超性别诡异吸引力。
看来邂逅春日、被她拉进只有长门一人的文艺社教室之后,我的眼睛构造就异于常人了。虽然性向应该没变,但是我对自己也不算有多了解,这方面再交给古泉或国木田分析吧。
现在该想的,得以眼前的佐佐木和随侍其左右的同伙为先。
这对男女各是身形娇小、态度拘谨、自称超能力者的橘京子,以及身材高眺、目中无人、面无表情的未来人藤原。再加上佐佐木,等待我的就只有这三个人。
“九曜怎么不在啊?”
现下我最需要谈的对象就是她,长门的问题也是重点.该不会只是肉眼看不到,其实她就在我身边吧?也许是见我一脸疑虑,佐佐木跟着回答:
“在下联络不到九曜,目前行踪不明。其实这也不是多令人意外的事,一直等下去也不知道该等到何时,干脆就不管她吧。反正她一定会在必要时出现的,这点在下敢保证。”
“是这样吗?”
我将问题转向藤原。
“……是啊。”
那副总是瞧不超人的表情似乎略为僵硬,说严肃也不像,倒是有点紧张或苦恼的样子,轻蔑的冷笑已从嘴边消散。
“她一定会来的。”
藤原以吐痰似的语调说。
“只要情况需要,不管在哪里她都会出现,和任何人的意愿无关。哼,真羡慕外星人能这么自在。可能的话,我也不希望和她再有牵连。地球并不属于外星人或你们这些过去人,你们在我们的时代只是等同于随处可见的生物化石,想丢还怕找不到垃圾场呢。”
……听见他的话还是那么尖酸,我也放心不少,这样就能毫不客气地把气全都出在他头上了。
“那个,那个——”
橘京子从旁采出头来,钻进我和藤原视线中的杀意光束之间。
“我已经叫出租车了,赶快出发吧。啊、还有,谢谢你来赴约。”
见到她鞠躬哈腰到露出发旋,我对她实在挤不出一点儿怒气,看来她的组织真的很缺乏外交人才。等等,该不会她其实才是最高竿的吧?
算了,要怀疑还早得很。我还有佐佐木能靠,敌军标记钉在藤原一人身上即可。九曜缺席也好,至少不必担心朝仓突然再度复活。呃,该说是三度复活吧。
“那么,请跟我来吧。”
橘京子动作僵硬地领着队伍,像个新上任的车掌小姐。
她看起来相当紧张,在出租车搭乘处敲车门的手也很不自然。想不到的是,那好像真的是辆等客人上门的民营出租车,司机用体育报盖着脸打盹。连敲了好几下,司机伯伯才终于睁眼打开后座车门,佐佐木、我、藤原接连上车,橘京子坐上副驾驶座。
“请问要到哪里?”
司机强忍着呵欠说。
“县立北高中,谢谢。”
听橘京子这么说,我才知道今天的目的地。
“怎么又要回去啦?”
出租车在我不住牢骚时出发,四人同搭一车,前往相同地点。一开始就说清楚,让我在北高等你们来不就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
藤原如是说。
“应该不需要每件事都弄得这么繁杂才对。不过……哼,这也是既定事项,不必为了这点细节冒险。”
“嗯——”佐佐木搓搓下巴:“既定事顷啊。所以说我们四个一起搭出租车前往北高,对未来是个必须发生的历史事实啰?”
“是啊。”
藤原答得很冷,还摆出别多问、我不想回答的脸。
橘京子在这时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来。
“你也想让事情快点结束吧?那按照既定事项来做会比较好喔。”
她看着我说:
“呵呵,为了未来人的既定事项忙东忙西的经验,你也有过不少吧?这也只是其中一项而已。”
藤原竞抢在我回嘴前开口。
“给我闭嘴。”
虽只是又沉又静的几个字,却莫名地有震撼力,对橘京子更是有效。她脸色惨白地缩回座位,低头不语。
车子弥漫着淤沉的气氛跑了一会儿,司机却对这细微的变化好像不怎么在乎——
“你们都是高中生吗?年轻真好啊——”
自顾自地聊起天来。
“哎呀,我家小鬼也在今年春天升上小学六年级了说。他超爱念书,爱到让我怀疑是不是抱错小孩了呢。”
“是喔。”
人在副驾驶座上而必须陪司机哈拉的橘京子不吝应对,健谈的司机也因为有了对象而边开边讲。
——他有个热爱科学化学、满口专有名词的儿子。虽曾试着让他上补习班,却被他嫌程度过低,只去了两三天,让他很伤脑筋。现在请了个住在附近的高中生当家教,但学校成绩仍不见好转。不过他就是爱念书爱得不得了,一有空就会在簿子上写式子或笔记,但只怕那是单纯的涂鸦。而那位家教也是采放任主义,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橘京子重复着“对呀”、“是喔”、“嗯”、“这样啊”等应付性回答,会挑到这样一个爱聊的司机只是运气问题吧。还以为橘京子会安排自家组织的司机,不过她们的财政状况恐怕不像占泉的“机关”那样宽裕,上咖啡厅还要打收据呢。话说回来,这位司机的声音和故事好像似曾相识,但我懒得想那么多,把注意力灌注在挟我而坐的两人身上。
我对直愣愣地凝视前方的藤原问:
“这是什么陷阱吗?”
犹豫般的短暂沉默后——
“这才不是陷阱,只是为了做确认。我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知道要这么做而已。这是预定,也是结果。”
为什么需要到北高去?又要去北高的哪里?文艺社教室可没人在喔。
“应该吧。”
佐佐木也需要去吗?
“就是因为有,她才会在这里。”
那九曜呢?她不是你们最得力的帮手吗?
“只要有需要,她迟早会来。”
简短应答后,藤原便化成雕像无声无息,像只没有魔法就啼不了的木鸡。
佐佐木接着开口:
“在下是好奇才问的。藤原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汽车啊?”
藤原保持缄默。
“对于你所处的未来世界,在下只能全凭想象。不过,对于以燃烧石油的内燃机来获得动力的交通工具,你是不是不太熟悉呢?”
藤原面颊一抽,说:
“不熟悉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
佐佐木直爽地说:
“在下是很乐见科技向上发展的,未来自然有属于未来的希望。这个时代的世界还有许多难题有待处理,在下也期盼那些过去的愚行已在你们的时代获得消解。人类是渴望学习、一再学习的生命体,在下对于人类毁灭性的思想或技术能被高度科学轻松解决,依然抱持乐观态度。怎么样呢,藤原先生?如果过去人心里有这样的期许,会让你的看法改善一点吗。”
“爱怎么期许就怎么期许。”
藤原眼带煞气地转向佐佐木。
“创造未来的就是你们这种期许,还有你们过去人的天真。其它……呵,又是禁止事项啊。不过就算不是,我也没宽宏到会告诉你们。”
“禁止事项……应该不是吧。”
佐佐木回击:
“你说现在是既定事项,但你却不知有何涵义,只知道行动计划的概略是在今天这时候一定要把我们送进北高。至于会见到谁、会发生什么事,你一概不知,只知道这是既定过去如此一个单纯的理由,所以你才不想回答,不是吗?”
藤原咯咯轻笑。
“真不简单,要不是有这等见地,你也不会被我们选为‘容器’。佐佐木,我再次对你的资格表示肯定,你是这宇宙唯一的进化之钥,远胜于凉宫春日。你应该很快就会体会到了吧,喔不,也许连那种时间也不会有。”
佐佐木皱眉瞪视藤原的侧脸,而该名未来人仍是一派无事,使我发现自己暴露于动荡的气氛之中。
“‘容器’又是什么,之前都没提过吧?”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对我冷淡到极点的藤原说:
“其实你已经毫无用处了。只是违背既定事项并不明智,我也想将其保留至最小限度,所以才会找你过来。你就安分地作个唯一能见证这一切的过去人,尽情享受旁观者的立场吧。”
我真的完全被看扁到连渣都不剩了,反击一下也不为过吧。
“喂,藤原,你想让自己的未来变成怎样啊?”
沉默。
“我看那只是白费心机吧。”
我回顾着第一次不可思议搜寻之旅时朝比奈学姐的说明。
“时间就像是一张张静止画,纵使未来想干涉过去,那也顶多是想在其中一张早就定稿的时间里加点涂鸦,和未来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沉默。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想改变什么,不过你口口声声说着既定事项,就代表你不管在这个时代做了——”
“闭嘴。”
尖锐的声音带着杀气腾腾的眼神刺进耳里。
“过去人,你最好给我乖乖闭嘴。要是胆敢再嚣张半句,小心我的禁止事项不再禁止。”
声音冷得悚然,不像是开玩笑,我看来的确踩中他的地雷。
可笑的是,我冻结的心脏正鸣放着危机感。
要不是佐佐木隐隐轻拉我的衣袖要我作罢,我可能会就此被藤原牵着走。Thank you for telling me,佐佐木!
要是司机听见后座三人组的危险对话,造成第三者没必要的质疑——看来是我多操心了,司机正单方面对随和地扮演忠实听众的橘京子大聊育儿经。
我虽有些同情,但她仍是SOS团水火不容的敌人。假如这项看法渐被冲淡,那也绝不是受到笼络,而是她的为人能在短期间让我改观的缘故,佐佐木毫不将她视为威胁更是参考要点。我相信佐佐木的IQ、EQ都远胜于我,还有双识人的眼睛。只要她在我身边,事态应该不会恶化。
我的想法在这时还是对的。
出租车在北高门前停下,打开后车门,橘京子跟着付帐。
“啊,麻烦开张收据给我。”
听着她低声这么说的我,在仍然敞开的校门前完成本日第二次通学。
天已昏暗,但运动社团似乎正收拾善后的声音仍从校园里传来。
“等什么,走吧。”
藤原一马当先地踏进校内,橘京子也怯生生地将脚伸进他校领地。仰望着见惯的校舍自然进门的我,却在几步后站住了脚。
“这……这是怎样……?”
我瞠目结舌地惊呼。
天空——
已染上一层淡淡的暗褐色朦胧光晕。
数秒前那片金星乍现的橘黄天空消失不见,被超自然的光线取代,轻柔婉约的浅色光芒覆盖万物。
我见过这种光。
就在日前佐佐木在咖啡厅约我见面时,被橘京子带进的令人迷惑的世界里。
那是空无一人,也没人存在过的闭锁空间,却和春日的完全相反……
“!”
我身体还没忘了猛然回头的反射动作,然而——
这个动作也是白费力气。
下车后,应该就在我身后的佐佐木消失无踪,出租车本身也是。
距离仅有十几公分的校门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我站在全无声响的世界里,刚刚听见的运动社团声已不复闻,这里是个没有鸟鸣山风的静谧空间。
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成不变的校舍,以及间接照明般的暗褐色光芒从天而降。
我拔腿就往校门跑,却被柔和地推了回来。
“这……!”
和春日一起被困时一样,面前有道软质的墙挡着,那只代表一件事——凭我一己之力根本离不开这里。
“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吗?”
藤原的话声从背后投来。
“这里已经不是你的世界了,这里的现实和常识和你所知的大大不同。”
我一转头就见到藤原那阴郁的邪面。要不是橘京子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我砂锅大的正拳早就招呼在那未来浑小子脸上。他该烧柱香庆幸我有着深不见底的自制力。
“道个谢你就能满足了吗?”
“……是陷阱吗?”
我使劲逼出一声呜吟。
“这可就难说了。”
藤原背对我含糊回答。
“我们连最终目的地都还没到呢。来,快走吧。为了了结这一切,同时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藤原的侧脸不怀好意。
“我真是得好好感谢佐佐木。要不是她,我还没办法成功把你带来这里呢,看来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只有这点用处而已。哎,别那么生气嘛,之后还有些非她不可的工作呢。在那之后我就会放她自由,到时候你们爱怎么亲热我都不管。”
当我下定决心付诸暴力时,藤原却以预料中事的语气说:
“我们走吧。”
去哪里?在这个闭锁空间里还能去哪里?
“废话。”
藤原抬起头。
“就是被你们当作山寨的穷酸房间啊。”
用膝盖想也知道,那家伙的视线正射向文艺社社团教室的所在。
但是,为什么?那间房里究竞会有什么?
“你应该知道吧。”
藤原的话近在耳边。
“一切的元凶就是那里。那就是让各种势力聚集、混合、相互影响的未来之钥,喔不,也许该说是楔子。存在任何可能性,同时也妨碍了任何可能性的发展,那里就是这么一个同时进行着促进和停滞的地点。不过呢,你们过去人大概听不懂吧。”
就是听不懂,我也不想懂。
话说回来,为什么各路人马都对我们的社团教室那么执着啊?独守陷入废社危机的文艺社的长门、占据该社的春日、我在圣诞节前改变的世界中到达的最终目的地、从书页间滑落的书签、旧型计算机、凑齐的钥匙、ENTER键、回到过去的我所来到的夏夜、七月七日。
然后,古泉曾说——
——因为那间社团教室早就异空间化了。几种不同的要素和力量互相倾轧抵销,反而使那个地方变得很正常,也可说是处于一种饱和状态——
那会是事实吗?
“橘京子。”
我差点没忘了这里不只有藤原。
“啊……喔,咦?”
“你也知道我会被带来这里吗?”
“……不,其实我……”
我知道自己从她身上得不到有用的答案。从她在一点儿也不热的天气里流下的一渠汗水和胡乱挥甩的双手,就能看出橘京子和我一样,对眼前状况反应不过来。
这么说来,这都是藤原写的剧本,而且在幕后张罗的恐怕就是九曜。
藤原彷佛是玩着单一路线的RPG游戏,在我的校园中朝校舍门口悠哉地跨步前进,不检查就打开没上锁的玻璃门,没换鞋踩了进去。我跟在他背后,心里满是无名火。
我对这所高中的怨言的确不少。和车站之间的漫长上坡、看似于创校时就用光预算且难登大雅之堂的老旧校舍、装不起空调、墙壁不甚稳固、冬不暖夏不凉。能说嘴的大概只有被山野绿林包围的自然环境,还有尚能一赏的夜景光点。但是再怎么烂,北高还是我的母校。
这是我和春日、朝比奈学姐、长门、古泉、谷口和国木田等人共同生活,占据我大半日常的空间。见到外人狂妄地侵入我的领域,教我怎能不气?
更何况藤原还是我的敌人,为何我非得当他的跟屁虫不可?我的怒火无限窜升,理由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然而最让我难堪的,就是我现在非得照着他的话去做不可。现在的我一筹莫展,如果一味留在这里耍赖能改善问题也就算了,但我现在似乎不该那么做。
明白藤原的目的和手段之前,无论这是不是陷阱,我都只能先跳再说。
这里是佐佐木的闭锁空间,古泉板不进来,而长门仍卧病在床,春日和朝比奈学姐也不可能抛下长门潇洒登场。最惨的是,重点人物佐佐木还不在我身边。上次在咖啡厅里的经验已告诉我,佐佐木应该无法影响自己创造的空间。
在佐佐木制闭锁空间里的人就只有藤原、橘京子和我三个,周防九曜的不在场也不足以使我放心。长时间受到超常现象轰炸的我所培养的直觉指出,她一定就在附近,只是看不见而已。她必定潜伏在这个被微光包覆的校舍里,静待最最巧妙的登场时机。
换句话说——
我已是四面楚歌,看不到一丝反击的曙光。
藤原扭过头来,眼神像是看着战俘。
“还不快走,难道你想遮眼塞耳就地蹲下?要我背着你走也可以喔,就当我免费送你的。”
“少废话。”
去就去,不准你小看我们的地盘,文艺社兼SOS团的社团教室。那里是我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空间,无论何时,只要去到那里就会有转机。
即便长门不在,破关关键也许就藏在某个角落,或者是其它意想不到的发现——
藤原和橘京子已在校园内恣意漫步,一副不管我跟不跟来的样子。去你的,少把我当空气。那个房间是属于我们的地盘,是我们SOS团全员的归属,岂能让他人捷足先登。
我奋力挺起直发抖的膝盖,追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