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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Rainy Day

网译版 翻译 zegao@轻之国度

这是我还是初中生的时候的事。

那是在初三的九月,正从上旬往中旬过渡的时候。

暑假结束之后的体育课,虽然有一些可以使用室外游泳池游泳的时间,但这在今天也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与其说是因为老师们的体谅,不如说差不多已成习惯——因为如此,我们得到了不少可以自在游泳的时间。

总而言之,我们能随心所欲地在飘散着消毒水味道的游泳池里戏水,老师也可以乐得自在,可以说是一石二鸟的事情吧。

残暑依旧像往年一样的难耐。托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的太阳将如火一般的热与光投注大地之福,用这些被晒得温温的水使人凉快下来根本就是没指望的事。不时来回游动的我,很快便从因塞进了两班的男女而显得拥挤不堪的二十五米游泳池上来。在泳池一端的围墙处,也有着垂着身子将身体晒干的人。

怕被潜水的人的脚狠狠踢到也是原因之一,不过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切实的理由。

被弄湿的身体表面的水分顷刻间化为蒸汽。

从背后的林间传来的寒蝉鸣声再过不久也就听不到了吧,虽说酷暑仍在持续,但自然的脚步终归还是不可逆转的。

夏天已经,马上就要结束了。可能的话我希望一年的一半都是夏天,先不论体感温度的高低,阻止日历的前进或是钟表的针还算是对一介初中男生来说稍有余裕的事。

最令我感到不安的是,现下感觉还不错的愉快初中生活再过半年就会强制结束,这说不定让我有了一种初中毕业年级的学生所特有的寂寞感。虽然也有从没亲眼见过而且完全不了解高中这一类理由,但是最令人提心吊胆的还是考试本身。

嘛,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悲观的事。不愧是养育我至今的母亲,看穿了我对学习的怠惰,早在初春就把我塞进了补习班。那里至少帮我计算好了考入县立或是市立那种程度所需的学力,即使勉勉强强,我也学到了不少应对考试的知识。在任课教师那里,我得到了“志愿暂且没什么问题”这样的评语。当然,也听到了“如果就这么放松的话可就前途难卜了哦”这样的忠告。

“呼……”

现在考虑半年后的事情的话,无论怎样我都会叹气出来。虽然也想过和初中意气相投的朋友去同样的地方,但最后我们估计还是要各奔东西的吧。只要想到高中入学第一发的班级自我介绍之类的事情,我的心情就很容易变得郁闷。高中的同学究竟会是一群怎样的家伙呢?希望不要和奇怪的家伙同班——就从现在开始祈祷吧。

就这样,在我看着在泳池中戏水的半裸男女的时候,随着哗哗的水声,一个学生从游泳池中爬出,踩着啪嗒啪嗒作响的脚步向我走来。

深蓝色学校泳装包覆着的纤细肢体,是与我同班又在同一小组的朋友。

“呀,阿虚。”

这么说着,全身都在滴着水的佐佐木仍然微笑着,快速地坐到了我的旁边。

“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呢,睡眠不足吗?”

佐佐木抱着膝盖摆出体育坐的姿势,看着我的脸。

“啊啊,如你所说。”

其实,从早上开始我就昏昏欲睡的,从睁眼的一刻起就是这样,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也没有消除。虽然我一次比一次强烈的认为睡一下会比较好,但是理科和英语老师都是被评价为拥有鹰眼的家伙,所以我根本找不到那样的功夫。

佐佐木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了鸽子一般的“咕咕咕”的笑声。

“反正就是因为开始听深夜广播而睡不着,一直熬到起床,对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无法想象你在彻夜努力学习的样子。”

这个我做不到呢,确实是这样。

“因为今天补习班上有小测验,你大概就是为了那个在预习,中间为了放松心情听起了广播,在那结束之后,你马上放弃了考试复习爬到床上,然后结局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是这么猜的。”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知道?你该不会在我的房间里装了窃听器什么的吧?

“我可是完全没有进过你的房间呢,一直都是只到玄关哦。”

不是开玩笑,有了佐佐木这种观察力和想象力,像我这样的没什么特别的日常生活,看起来就像只隔着一张薄纸一样,肯定是这样。

“我说啊,阿虚。你还是再稍微意识到我们处在考生最重要的时期比较好,初中生活你应该已经充分的体验过了吧?”

果然是这样吗……虽然后来想想也没什么意义,不过像笨蛋一样疯玩,直到初二的那段单纯的时光的确让人非常快乐,这也是事实。和笨蛋朋友们不停地干着蠢事、开怀大笑之类的事情现在也不会有了。幸运的是,那种回忆我倒是有很多。

源自游泳池的水滴从佐佐木的刘海中滴下。

“你就放心吧,阿虚。去到高中,前两年也会是差不多的样子啦。这种“延期偿还(注:延期偿还指借款人中止或拖延贷款的本金偿还,有时候亦涵盖拖延偿付贷款的到期利息。这里指适应学校辛苦生活的时间)”的情况还会持续下去。进了大学之后更是这样。这种程度的拖延,可以说是学生的特权呢。我们作为中学生的现在,也就像是开场戏一样吧。”

带着嘲讽的微笑的佐佐木说出的,到哪里为止是本音我无法判断。那些话是单纯的一般论吗,还是针对我个人的情况说的呢?

我唯一明白的,就是佐佐木本身并不在她自己所说的一般的范畴之内。

我和这家伙是在初三才认识的,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也能感觉到佐佐木的精神年龄已经到达了一个我们所不能企及的境界。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佐佐木的性格已经算是相当成熟了吧。

“大学什么的事情,现在还完全无法想象啊。”

我把真实的心情说出,佐佐木露出了安慰一样的笑容:

“对我来说,你的劳动意欲旺盛的样子才更难想象。我认为是你的话,只要做得到,就肯定想要去延长延期偿还的时间吧。学习的时候偶尔偷点懒还算可以原谅,不过能够用学生证作为身份证明的时间可是越长越好。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而且我推测你的母亲也和我有一样的意见啦。”

这么说来,我家老妈虽然只是偶尔见过佐佐木几面,却好像很关注她的样子,不知为何,老妈想让我和佐佐木上同一所大学的想法,常常不用明说就能看出,不要擅自替我决定啊,那种事情!

我和佐佐木从脑部构造起就是不同的。反正那家伙能以极高的偏差值轻松过关,而我这边,却是狼狈到连今天的小测验都心里没谱。所以说我可没有现在就担心起大学的事的精神。明明奥运会也要四年一次,学生却三年就要考一次试,是不是制度上出了什么问题?

总而言之,与其为几年之后的自己浪费脑筋,我觉得让现在的自己活得快乐才是更有意义的想法。

“呀嘞呀嘞……”

佐佐木耸了耸肩。

“那么,这就是你想说的吗,阿虚?你说的其实是对的。但是对未来的种种感到烦恼并非无为之举,比起因为什么都不想而使思维停止,稍微预想一下还比较好,不过的确没有必要对完全无法预知的未来感到烦恼啦。甚至连平时,在现在我们所存在着的时间点内,我们是都只能不断烦恼,无法挽救的悲哀的孩子。”

一直以来都超然于世的佐佐木现在进行时的烦恼是什么呢?正想这么问问看,在我开口之前就出现了防碍者。

“呀,佐佐木同学。”

说话的是隔壁班的国木田。因为共同上课的次数很多,所以我们也经常见到,要说的话,这家伙是个不同于一般的初三同学,散发着难以捉摸的气氛的男生。

国木田走到我们前面数步,停了下来:

“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请自便。”

在等到佐佐木微笑着作出的回答后,国木田坐在了佐佐木的边上。

国木田把视线平均地洒在我和佐佐木之间:

“总觉得,在第二学期你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了呢。相互的距离是不是比暑假时更近了一些呢?”

问了个不知所谓的问题啊,这混蛋!

“没什么特别的。”

我一面瞪着国木田一面回答到:

“只不过是在同一间补习班参加夏季补习又在同一间教室这种程度的事罢了。不过……该说的确吗?比起这所学校的其他学生,我和佐佐木的确是多了一点说话的机会啦……”

对着不知为何咬着牙没好气回答的我——

“哼”了一声的国木田说:“不过这样,就和‘同所学校又同班’没什么区别了吧。不过阿虚你能像与佐佐木同学那样,和全班同学相处和睦吗?”

那是不可能的吧。就算能交到几个朋友,也不可能和每一个都这么谈得来吧,又不是在幼儿园的游戏室里胡乱打闹。

国木田像是要追问得更紧:

“你们在那间补习班相遇是初三的春天吧?不过在这之前就已经是同班同学的你们,要说距离接近的契机的话,在我看来前后变化不会有那么大吧?”

“你这么说也没错啦……”

佐佐木和男性说话时一般使用男性用语。偶尔她会正确地说出我的名字,不过这根本就是稍微看一下班级名册就能办到的事吧,据此就说我和佐佐木总是能增加的对话的契机,不得不说是没什么道理可言。

为什么在班里,我和佐佐木能抛开男女之别,像现在这样聊天呢?望着试图从种种回忆中找到答案,沉默不语的我,国木田显得有点惊讶,不过:

“看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呢,是不是这件事还是不要问得太深比较好啊?”

不知为何,国木田对佐佐木说到。

敏锐地发现我的眉头皱起,佐佐木从喉咙发出了“咕咕咕”的低笑:

“我也想过你说的问题呢,国木田同学。提出这种自己事先就准备好答案的问题可不太公平哟。要是我和阿虚在这里敷衍过去的话,你也不会信服的吧?所以,我们并没有能够回应你的猜测的模范解答。在出题者提出的问题中就存在错误的时候,唯一的正确答案就是没有答案——我思考之后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这真是帮了不知如何回答的我一个大忙。

不过我却觉得国木田的微笑显得有点高兴。

“这就可以算是模范解答了吧。说真的,以阿虚为对手实在没什么紧张感。本来想套他的话,结果也什么都没套出来。啊,为了防止误会我先说一句,这是夸奖哟,阿虚。”

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是在嘲笑我,但这也是佐佐木和国木田两方的意见。

“那么,”佐佐木开口道:“难道你是为了问这些不疼不痒的问题,才特意来到我这的?前言之类的,是不是可以结束了呢?”

“是呢,佐佐木同学。我带了之前向你借的CD过来,今天就还给你。”

CD?音乐吗?

“嗯。”国木田坦率地点了点头:“我当上了放送委员。说起来就是午餐的时间在校内放些音乐什么的,从一开始我就想稍微优先一下自己的兴趣。其他委员放的歌都不怎么合我的口味。大概都是走在路上时,路边商店放的‘Heavy Rotation(注:组合AKB48第17张单曲的同名歌曲)’之类的畅销歌曲那样的曲子。所以说,难得有了这个权利,我也想把自己喜欢的音乐启蒙、宣传出去,也算是公中有私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歌?

“外国音乐吧,差不多算是狂热者呢。”

原来如此,这么说,广播里偶尔播放的那些我完全没有听过,也不知歌词在说什么的外国歌曲,就是你的爱好啊?

“也算是我的爱好啦。”

佐佐木插话道。

“比起日本音乐,更喜欢外国音乐的人,在初中生里应该算少数派吧。我和国木田同学是同好这件事还是偶然之间发现的。后来我就借了些CD给他。说不定也萌生了为数不多的伙伴之间萌生的连带感吧。无论如何,与拥有相同趣味的少数派同好聊一些深度话题,都会使连带感倍增呢。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也有点令人感到寂寞。”

佐佐木将靠在膝盖上的手肘支撑的脸转向我:

“需要的话也可以借给你哟。”

还是算了。反正日语之外的歌我也听不懂,听了也没什么用。

“话不能这么说,阿虚。”

佐佐木继续说道。

“我在听外语歌的时候,也不能完整地说出歌词啦。我喜欢外国音乐,是因为可以把歌手的歌也当作一种乐器。鼓点,贝司、吉他的旋律还有歌手的声音都是完全一样的东西。我只是把人声当作由前述一切所合成的曲子的构成元素之一来感受,所以歌词是什么语言都无所谓。比如说在听日文歌的时候,我就有把歌手的声音当成一种乐器来看待的习惯。想来,歌词有着什么含义、具体写了什么,都是些无所谓的事呢。因为把歌声和各种乐器汇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一曲,所以我不会去听歌词。人声是一种乐器,与吉他或钢琴没有什么不同,我是这么认为的。”

真是个会让作词家郁闷死的意见。

“音乐无国界,那种说法也有这个意思呢。信息什么的无法传达也罢,只要能够让听众听得心情愉悦就好,总之好的曲子是世界共通的。其他的都不需要。与小说或是电影等等人为创造故事、十分重视文法的作品不同,声音之中的善恶,不是万国共通的语言吗?”

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但从佐佐木和国木田一起开始劝说那一刻起,我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而且,午餐时间像是国木田所选择的外国音乐放送,的确比喧哗纷乱的日语歌更能左耳进右耳出,托它的福,午餐时间也能乐得清静。

在游泳池当中,还有不少男女学生继续享受着最后一节游泳课。真是纯真的一幕啊。

当然,我也是一个彻底的健康优良的青少年男性,视线会随着女生穿着泳装的身姿而动,也只是动物的本能使然。特别是同班、同一小组且是组长,有着远超初中生水平的优美身材的冈本,正在注视她的男生可不是只有我一个。想必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看到的机会了。在同年级男生中人气No.1的女生身穿学校泳装、只有当下能铭记于心的珍惜影像,再过不久就见不到了吧。

托毒辣的太阳的福,学校专用的朴素泳装已经干得差不多。换衣服时候能轻松不少了吧。

我、佐佐木和国木田,在心不在焉的望着愉快游泳的同学的同时,等来了下课铃。

当天的午餐时间。

当然,我们早就换下了泳装,穿上了平时的制服。

男生的制服是夏天常见的半袖衬衫和长裤,女生的则是白色的半袖衬衫和带着吊带的短裙这种简单的服装。男生那边暂且不提,我常能听到女生对女子制服的抱怨之声。

像是“俗气!像幼稚得要死的小鬼一样!即便仔细思考它是不是还有什么优点,但果然俗气就是俗气!”这种评语吧。

“那也没办法吧。”

佐佐木淡淡地说。

“因为,我们确实就是小孩子吧?根本找不到可以否定我们是幼稚的小鬼的,社会性的依据。”

她以淡淡的口吻继续说到:

“我们都是需要他人供养的身份,这不是小孩子又是什么?”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被当作小孩子的年纪吧。

“呐,阿虚。”

佐佐木撕下一块葡萄干面包放到嘴里。

“刚才在游泳池的时候,那些发出娇气的声音戏水的学生,你怎么想?”

啊,嘛……净是些小鬼……之类的吧。

“说得没错。”

一边嚼着面包,佐佐木一边说道:

“我们现在还是Boys and Girls,也就是小孩子。脱离了社会的庇护我们就什么都做不到。虽然看起来像是没有自由,不过呢,其实处于这个立场是非常快乐的事哟。可以说现在的我们有着特权,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特权我们也会失去。所以说,我不会对自己是小孩子这件事抱有劣等感。当然了,我并不认为就这么患上彼得潘综合症(注:心理学名词,用来叙述一个在社会未成熟的成人)也无所谓。”

咽下面包,佐佐木接着说:

“我的确认为,延期偿还的时间还是短一点比较好。”

结果,佐佐木又说了一堆我听不太明白的解释。

午餐时间结束之后,直到下午上课为止都是午休时间。

因为在同一个小组,所以座位相邻的我和佐佐木,与其说是在聊天,不如说是我在听着佐佐木说那些闻所未闻的什么观念的话题,就在这时——

“两位。”

第三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过身去——

“哇!”

我会发出未经大脑的大叫,是因为在那里的女孩子把脸贴得非常近。

冈本。在刚才游泳课时吸引了不少男生充满情欲的视线的女生。顺便一提,当时我也在看着她。

我们的组长冈本正拿着一些不知何用的表单站在那里。

“这个,进路志愿表。我从老师那里拿来的,请写一下。”

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的面孔是没有什么问题啦,不过这位冈本有着某种缺点。

或许这家伙的个人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小很多吧,总之她和人接触的时候总是一下就把身体拉得很近。微卷的头发几乎快要贴上我的脸颊,眼睛更是近到连戴眼镜的空间都没有,在和她对话的时候,鼻尖总是差一点点就会碰到,身材也是远超初中生,在正面以这种连汗毛都可以看清的距离对话,让我不得不移开视线。

然后,最大的问题就是,刚才与我说话的那个美人,似乎对自己的脸到底有多受男生欢迎,完全没有自知。

连清楚这些的我都会小鹿乱撞,那些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在冈本的天然接近攻势下怕是只一击就被俘获了吧。就那样被这家伙的色香吸引住的家伙,要数的话,光就我知道的都没法用双手数清,尽管如此,她在女生之中也很受欢迎,身体更是有些娇弱,简直是天生的男性杀手。

“组里还没交的,就剩你们两个了。”

冈本带着有些湿润的目光,在我面前十厘米处说道:

“要是迟交的话,我会被老师骂的。所以拜托啦~”

面对一边用格外娇媚的语气,一边摆出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发言的冈本,我马上转过身去。

真是的,想要吓死我吗?无论如何都要说这些的话,就去找佐佐木啊!嘛,虽然我的确是经常迟交需要上交的东西啦。

“志愿吗,”佐佐木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阿虚,你打算怎么办呢?”

“啊……”

我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平稳,继续说道:

“没怎么特意考虑过,随便去一所比较近的高中就行了。”

“公立学校的话就是市立或县立,没打算考私立吗?”

“连想都没想过。你那边呢?从成绩来看的话,应该能考进顶尖的学校了吧?”

佐佐木像是有点犹豫一样歪了歪头:

“也有那种可能性啦。这么说来,国木田同学好像早就决定好志愿校了呢。”

哦。那家伙的脑子也不错,肯定会去某间知名高中吧。

“具体是哪里他还没有告诉我。不过,好像有个被他视为目标的人呢。他绝对是想进那人所在的那所高中。”

被国木田视为目标,那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总之他与我的志愿是完全无缘的吧。我不想去私立校是因为接受了母亲坚定的意见,总之就是不去学费很高的学校之类的家事方面的理由。佐佐木所言的私立学力的水平很高,对我而言,相比私立学校,公立学校还更容易考上,这也是公立与私立相当微妙的不同。佐佐木也明白这些。

“市内的公立校的话,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是小菜一碟吧?从我们在补习班的考试技术的提高,还有校内的资料来看。”

我也差不多开始腻烦了。大概从暑假结束的时候就开始,“不为半年后担心一下就不行”这种感觉一直像阴霾一样缠着我不放。真想一直坐在这学校的游泳池旁边,就那么望着天空。

“那可不行哟,阿虚。”

佐佐木露出柔和的微笑面向我:

“时间是无法停止的。因为它是不可逆的,所以我们的立场也在不停地变化。没有能够让你永远作为初中生的办法。要想向梦想进发的话,不停地前行是必要的。”

梦想吗……佐佐木是把一个什么样的梦想当作之后前进的指向呢?

“阿虚,连我都多少有一个想要实现的梦想哟。但是呢,我并没打算把它告诉别人。要说为什么,是因为我认为梦想也好希望也好,都是出于思维,并不都是能够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

说罢,佐佐木莞尔一笑。那笑容使我想起,在升上初三刚刚同班,第一次见到佐佐木的时候,那像是全彩动画世界中唯一的一张茶褐色的静止画一样的印象。

那只不过是我一瞬间的幻想,不知为何我却将那时的情景牢记于心。

话虽如此,当高二的春假我们再次相会时,我却已将那场面忘得一干二净。

放学后,我和佐佐木结伴离开学校。

这是春天以来的习惯,在要上补习班的日子,我都会像固定业务一样,骑着自行车载着佐佐木一起到目的地。在那之前,我们会先来到放着我自行车的我家。

我的住处,刚好在学校和目的地之间的路上。

当我在玄关处搬出我的淑女自行车时,屋内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随后,妹妹的面容从打开的大门中露了出来。

“阿虚,欢迎回来!”

此时我小学四年级,九岁的妹妹,一手拿着酱油仙贝的包装袋,嘴里叼着还没吃完的仙贝,望着我的背后,瞳孔像猫一样缩了起来。

“啊!佐佐木姐姐。来我家玩吗?”

“真是可惜呢。”这么说着的佐佐木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们就算在放学之后也得要继续学习哟,有时间的话,我也想来玩一次呢。”

“唉~?”

妹妹用无邪的视线直直地望着佐佐木,然后又转向我的脸。

“阿虚,要吃仙贝吗?”

才不要。与其在半路上吃那一点东西,不如等回家之后再说。

妹妹淡淡地看了看我,然后:

“佐佐木姐姐,要吃吗?”

说着,她递出了刚刚叼在嘴里的那块仙贝。喂喂!怎么也不能把还带着你的牙印的东西送出去吧——我这么想着。

“嗯。那我就开动咯。”

微笑着接下的佐佐木,立刻把仙贝放在了嘴里。

妹妹嘿嘿地高兴地笑着,佐佐木也咯吱咯吱地嚼着仙贝。

看着这两人的谜样交流,只能耸耸肩的我,突然发现玄关里有一双并不属于我妹妹的小孩型号的颜色鲜亮的鞋子漂亮的并在一起。

“有客人吗?”

“美代吉~”妹妹说道,“正在一起玩,在阿虚的房间。”

给我去自己的房间玩。

“游戏借我玩,可以吧?我不会动你之前的存档的~”

那是当然的。当我看到花了几十小时,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军师的等级一口气落到零的时候,甚至在一段时间之内崩溃到无法动弹。虽然因为是小孩所为而不能随意发火,不过,那时我真的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

为了尽量不勾起这种痛苦的回忆,我将早已骑惯的自行车拖了出来。把我和佐佐木的书包放在车把前面的篮子里后,我先坐上鞍座,然后佐佐木坐上了后座,违反交通法?嘛,反正也只走一些私家小路。

“再见啦,”我对妹妹说道,“在我的房间的话,不要动游戏以外的东西哦!跟美代吉也说一声。”

“好~”

妹妹稍显脱线地向我们挥着手。

“佐佐木姐姐,再见咯~”

感觉到背后的佐佐木无言地点点头,挥了挥手,我用力踩下脚蹬。

在同乘者那里,还能够听到咀嚼仙贝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出发之后又过了一会儿。

头顶的云变得有些怪异。灰色的云层从各个方向滚滚而来,周围都还是晴天,只有这里染上了一层让人不快的暗。

果然,几分钟后就下起了雨。那是场强烈的暴雨,至少可以说是热带特有的骤雨那种级别的,雨点像机关枪一样哗哗落下的豪雨。同时,我也闻到了因沾水而爆开的沥青发出的特有的味道。

因为是阵雨,等一会儿很快就会停,所以就这么继续骑车前行也无所谓——这种乐观的未来绘图实在是想得太美了,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坐在后座的佐佐木好像也一样:

“阿虚,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佐佐木的声音却多少带着些微兴致:

“这样下去就连内衣都要湿透了。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吧。”

话虽如此,我却根本没指望找到可以借我们屋檐避雨的建筑,在前进方向的路上根本连个公司都找不到,因此,我们只得顶着打在脸上的雨点继续骑车前进,又走了几分钟,终于发现了一个能让我们脱离自然界威胁的地方。

那是个已经落下百叶窗的店铺,是干菜店还是洗衣店我记不太清了。

总之,我快速停好车子,和佐佐木一起躲到了店铺的遮雨棚下面。

说起来,这个遮雨棚并不是很大,只有像反爬的壁虎一样紧紧靠在百叶窗上,才能勉强不被雨水淋到,可是不用说,我和佐佐木早就彻底地被这场骤雨淋了个正着,就连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真是糗大了。”

佐佐木在我旁边小声嘟哝道。

“你该不会是雨男吧?以前在上补习班途中下起雨的时候我就这么想过。嘛,之前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阿虚,有你在的时候,雨总是会像中了邪一样下起来呢。”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能把那当作理由吧,毕竟我们两个可是遭受了同等的雨水之灾。

“如果我有那种超自然的能力的话,我早就去为干旱所困的地方打工了。”

“说的没错。这话让我想起了过去那些,命令被人类捕获的河童求雨直到死去的故事。”

佐佐木的身高比我矮了一头。所以在我斜向下看的时候会看到那里。会出现这种事态,完全是自然而然的状况。

佐佐木像是对胸部有点在意,将衬衫向前拉了起来。应该是讨厌那种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吧。仔细看的话,几乎整上半身都能隐约看到肌肤的颜色透出来。

“虽然对我个人而言,下雨还是我比较喜欢的天气现象,不过在不备之时被淋成落汤鸡可就敬谢不敏了。本来因为有游泳课,还算爽快的心情也被这场雨给糟蹋了。难道今天是佛灭、三隣亡(日本佛教、占卜用语,指晦气倒霉的日子),或是天中杀(日本占卜术语,指命里转运的日子)吗?”

那平常就黑亮的头发,因为被淋湿的关系显得更加油亮。佐佐木无精打采地把贴到前额上的几道刘海拨开。

“话说回来,阿虚。”

佐佐木稍稍抬眼看着我:

“能不能别这么看着这边?”

看什么?

“……呀嘞呀嘞。”

佐佐木摇了摇头:

“阿虚。看来你有时也会忘记,从遗传学上来讲,我可是个纯粹的女生哟。即便是我,这个样子……说白一点,连内衣也露出来也无所谓,寡廉鲜耻地把身体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还能够心平气和的人,可不仅仅是神经大条而已。”

“啊,抱歉!”

我急忙转过身去。

要说也确实是这样,这家伙时常给人一种超越性别的感觉,不时让人忘掉性别问题,确实也是个麻烦。或许是因为与我说话时,她都用着男性用语吧。为什么佐佐木对男性说话的时候都会用那种口气呢?因为没有问过她本人,所以我也不知道。

当然,也有我知道的事情,那就是佐佐木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子。理所当然,从任何角度观察佐佐木都不会觉得她是男性,但奇妙的是,她的身上也没有那种明显的女孩子的气息。如果有人问我佐佐木算是什么的话,这时我除了回答“佐佐木就是佐佐木”之外也说不出什么,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或许仔细想想的话,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吧。过去的我,并没有抱有类似那种疑问。

初中同班,又在同所补习班的熟人,也是朋友。

这答案有什么不好吗?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或许会改变这看法。不巧的是,对于佐佐木,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改变答案的必要性,只认为她是像冬天的大气一样澄澈的存在。

佐佐木好像还是在意着胸部的事:

“像我这种贫乏的胸部,即使一直盯着看也没什么益处吧?冈本同学那边倒还说不定。真是的,真是没办法——对这场雨也是,对我自己也是。”

虽然我不太明白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在这种场合,还是暂且敷衍过去吧。于是,我没什么意义地抬起头望着天。看来这场骤雨一时还没有要减弱的迹象啊——为了掩饰尴尬,我这么想到。

处在可以互相感受到体温的距离,却不能看向那边的我,除了继续望着被雨水冲刷的小路和大街之外也无事可做,面对着眼前这毫无对策的状况,我几乎是无意识的咕哝了一句:

“幸好是在夏天。”

感受到佐佐木有些莫名的视线,我又加了一句:

“衣服也能很快干掉。”

现在再想的话,那真的是些完全没有营养的话。当时的我,为什么没说出点更精妙的发言呢?

幸运的是,佐佐木并没有反射性地吐槽。或许是她觉得没有这么做的价值吧。

在一段时间内,我们就这么无言地望着倾盆似的大雨。

又过了一会儿,佐佐木突然开口:

“看来雨一时是停不了呢。”

“是啊。”

“彻彻底底的迟到了。”

“是啊。”

含糊回答的我侧目窥视,望着布满雨云的阴霾天空的佐佐木,不知为何像是看到了什么炫目的东西的样子。从她的刘海间,一滴豪雨留下的残片滴答一声滴落的画面,不觉间与从游泳池爬上来那时的佐佐木重合。

“怎么了?”

佐佐木也侧目看向我这边。不妙,想法暴露了!

没什么——用类似适当的答案回答后,我也抬眼望向天空。总之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可看。

暴雨一时没有减弱的迹象,我也不能转头面向与我站在至近距离,可以感受到互相体温的人。所以我除了继续望着那被雨淋湿的街道之外全无事做,面对这毫无对策的状况,我差不多是毫无意识的说道:

“呀嘞呀嘞……”

要是有什么更合适的台词的话,请务必乘着时间机器回到那时,告诉当时的我——这么想着的我,实在是缺乏词汇能力啊。嘛,我至今对这点没什么办法。

啊啊,就是这样吧。

结果那天,到达补习班时我们有没有迟到,我已经记不清了。雨是何时停的?还是我们因为总也不停的雨翘了课?关于这些的记忆都被埋在了脑海深处。佐佐木的话,或许还能记起吧。

这么想着的我,就在刚刚,注意到一件事。

我在进入北高,与春日相遇,还有遇到其他种种事情的时候,总会脱口而出的某句口头禅,就是在这一天从佐佐木那里学到的——那句可以说是构成现在的我的一部分,出自佐佐木的四字简单短语。

初中时回忆象山一样多,那朦胧不清的记忆,就像是被幼儿翻到的玩具箱一样杂乱无章。

但是,不过,我开始说“呀嘞呀嘞”这句台词,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起码有着这种确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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