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HKryusei
翻译:zegao
修图:dqdqe
“七十七万五千二百四十九。”
这句伴着白色吐息流入我耳中的话,转瞬就消散在了呼啸的寒风之中。
尽管碧空拼命借着亮蓝色宣传自身的晴朗,但寒气终归不会买它的帐。想来新年伊始才不过三天,估计北半球也得过些时日才会开始做迎春热身操吧。
开始我只是默默地走着,不过感受到对方对反应的期待,我终于还是调动起仅存的服务精神说:
“那数字有什么意义吗,古泉?你出生至今吃过的年糕总数?”
“当然不是。”
说罢,自称超能力少年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我见到此情此景无意中想到的而已。不止对你,恐怕对除我之外的全人类来说,那都只是串毫无意义的数字排列。”
从传进我耳朵那一刻起,那串数字就不能算是自言自语了。“说给别人听的自言自语”和无孔不入的广告邮件是一类东西——对收件人而言都是打扰。
“那还真是抱歉了。”
你要真有道歉的心就别光做样子,多少解释一下啊。那个七十七万多少多少的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去年八月我都没听过这么大的数。
“其实是这三天来亲戚给我的压岁钱数——如果我这么说,你会作何感想?”
什么感想都不会有,只不过我会把SOS团钱包的工作推给你。作为第一步,下次比我晚点到达集合地吧。
“这可就有难度了。虽然我不在乎请大家的客,但‘比你晚到’这点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只要在事前达成一致,就算是我能也计划着比你早到十秒。
古泉耸了耸被厚夹克裹得暖暖和和的肩膀:
“不,其实我也曾数次拖延时间想要最后一个到,但最终你总是比我更晚。不论我如何调节时间,结果都是一样。很难想象一切都是偶然,只能说这是凉宫同学潜意识中的愿望。”
“何等鸡毛蒜皮而又烦扰旁人的潜意识啊。”
这次换我吐出了白雾。
“至少在今天,比起挥霍在咖啡厅里,把钱扔做香资才更能让人心情舒畅。”
视线前方,一座石制的坚实鸟居在寒风中巍然伫立,其后则有一扇威风凛凛红色大门向人们敞开。
时间是一月三日午后,地点是市内神社的门前。
换句话说,正如雪山合宿时春日的宣言,现在发生了某种情况。起因并不是什么模棱两可的潜意识,而是一个明确而坚决的意志。如是——
我们来做新年参拜了。
所谓“我们”指的当然是SOS团五人,眼下决然不是我和古泉男男结伴的凄惨光景。话虽如此,我和古泉好像同时感到了女子三人组难以接近的氛围,于是便稍微拉开些距离,走在了团长等三人的后面。这时,打扮得尤为惹眼的事件元凶回头说道:
“好,先从这个神社开始吧!今天一定得把全市的神社和寺庙统统转上一圈才行,都给我挂上高速挡!”
反正我体内既没有离合器踏板也没有变速箱。不过这家伙胃袋里说不定有——不,她体内估计是涡轮加速器吧。
“因为元旦没来成,这里的神仙肯定也等咱们等得不耐烦了。迟到的份得用气势十足的祈愿来补足。”
春日身上穿着和服,其打扮之华丽足以登上人偶台的最上层(译注:日本在女儿节时有摆人偶的习俗,摆在人偶台最上层的是天皇和皇后,其中皇后的服饰是所有人偶中最为华丽的)。在她身边,同样身着雅致和服的长门与朝比奈学姐分别跟在两侧。春日竖起食指指向天空说:
“一年之计在于从元旦开始的三天!”
信口编出这句“俗语”之后——
“所以快趁着今天三下五除二地把愿望许完吧。”
春日带着活像是温带高气压化身的炽热笑容,放出了这句活该遭天谴的厥词。
在我一如往常地赶到集合老地方——车站前时,其他人已经理所当然般地进入了等待模式。我明明一直来得比指定时间早,到最后却每每都要经受谜之罪恶感的折磨——真是受够了,谁来体会一下我的立场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古泉暂且不谈,今天能落在女子团员三人组后面,我也的确稍稍放下了心。
另外,春日、长门和朝比奈学姐应该是事先在鹤屋家集合,然后再结伴过来的。考虑到这一时间差,今天的集合时间比平时推迟了些。定出这张日程表的是春日,在旁出谋划策的则是鹤屋学姐。不用说,日程表的定制自然没有考虑其他团员的个人状况,但我却罕见地没有提出异议。
至于她们三个为何要绕道去鹤屋家……嘛,各位看看就知道了。
“这身衣服感觉如何?很棒吧?”
春日不可一世地挺起胸膛,将她那比身上和服还要明艳的笑容传向四面八方:
“还有有希和实玖琉!”
说着,她把跟在左右的两人搂到了身边。正如春日所言,没什么能比“很棒”更贴切了。
穿着打扮淋漓尽致地体现着“大和之魂”的三人,往小了说也能有闪耀在冬日夜幕中的猎户座三连星那么引人注目。尤其是朝比奈学姐,她的那身装扮,就算被收录在和服公司面向富翁的“令爱毕业典礼首选”宣传册中,我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和服自然是上等货不错,但和服里面的人则更上一层楼。既不像春日那么喧哗,也没有长门那么低调,就这点而言,即使说朝比奈学姐是立于“美之天平”中间的平衡女神,想必也毫不为过吧。真不愧是朝比奈学姐——虽然我也说不清是怎么个“真不愧”法就是了。
“真是太合身了。”
和我一样穿着便服的古泉紧随着奉承道。说罢他看向我,表情……我只能想出“怨忿的微笑”这种表达。春日似乎并没有察觉。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竟然能解读古泉的表情了,想来还真是有点恶心。若是朝比奈学姐的表情便罢,混蛋的做作嘴脸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然而古泉对我露出这个若有深意的笑容后,马上又转头对春日问道:
“是鹤屋学姐选的吗?”
亏我还以为春日她们各自都有振袖和服,径自感叹了一阵(译注:振袖和服,日本和服中最为正式的一种)。要是那人提供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毕竟鹤屋学姐住的宅子实在太过阔气,我甚至怀疑她家院子底下埋的不是地下水而是元禄小判(译注:元禄小判,日本元禄时代通用的钱币)。不光如此,鹤屋家还在滑雪场附近有栋别墅——承蒙鹤屋学姐的爽快招待,我们五人正是在那里免费玩到了昨天才回来。劳神的冬日合宿才刚成为回忆,春日就又在回程的车里说起新年参拜怎样怎样、节日盛装如何如何了。听到这个话茬,鹤屋学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借你们!”
接着她又以出借一次性怀炉般的般的轻松语气说:
“没关系没关系,全当我是在清理衣柜中的累赘就行了。虽然老爸想让我穿,但我实在不习惯那种不好行动的衣服。”
“我倒是也不太喜欢。”春日姑且说了这么句真心话,“不过用不着的东西光是放着就太可惜了。为了防止它们成精化为付丧神,我们就替你穿一下吧!”
笑容满面地如是宣言后,春日便与鹤屋学姐叫着“耶~”、“好嘞”击了个掌。这种完全莫名其妙的交流在她们两个之间倒很是受用……怎么说呢,可能是我的精神状态没跟上,换句话说,或许有些气氛只有开朗乐观的人才能读懂。总之,除了认识到前述这点外,我完全就是一头雾水。
朝比奈学姐一会儿“咦?”一会儿“哈……”一会儿又“付……丧?唉……?”,拼尽了全力也没跟上春日与鹤屋学姐的节奏。至于长门——
“……”
全然不顾被汽车颠得微微晃动的刘海,她始终在目不转睛地读着一本厚得异常的平装书。另一方面,我妹妹和猫笼中的三味线则在呼呼大睡。
顺带一提,因为鹤屋学姐当天马上又要飞往欧洲,所以她轻松笑着提出了“随时可以去我家,拿了衣服尽管穿就好,详情我会和家里人说”这种近乎胡闹的方案。这边春日倒也毫不客气地领受了好意。据鹤屋学姐说,她想要的报酬是这样的:
“给我把大家的和服装扮照下来吧,那样就足够了!”
“小菜一碟!”
看到春日竖起大拇指,明明既没有预想也没有商量,我和古泉还是在同时用同样的动作耸了耸肩——
在我结束回忆后,古泉说道:
“我也记得很清楚,毕竟是昨天的事嘛。”
他把重音放在“昨天”两字上,语气微妙的暧昧不清:
“对你而言,昨天的回忆应该不仅如此吧。虽然对我来说那大概就是全部了,对凉宫同学来说也是。”
身着和服却丝毫不以为意的春日大步跨到神社院内,后面的我们也跟了进去。新年开始已有三天,但神社中依然人头攒动。所幸春日走路就本来像野兔一样显眼,再加上衣冠楚楚紧随其后的长门和慌张之态完全写在表面的朝比奈学姐,要跟住那三人倒也不难。参道两旁摊位数不胜数,参拜者更是不知从哪儿冒出了这么多。眼下这挤得仅有立锥之地的空间,可以说正中了超级节庆爱好者春日的下怀——这就是所谓的“节日气氛”嘛。我也很中意四下传来的烧烤香味,说来最近都没吃过章鱼烧呢。
另外,春日抑或是鹤屋家的某人似乎很熟悉和服的穿戴,因此换装过程好像也进行得很顺利。不用看到两位男性在凛冽山风中一边发抖一边等人的画面,实在是太好了。如此想来,最后一个到有时也是好事啊。
见我刻意装作没听见,古泉长呼一口气,借着白雾吸引起我的注意力说:
“你、长门同学和朝比奈学姐的寒假合宿应该还有后文才对。之后你们三个又快乐地打了场加时赛吧?我会嫉妒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本人可是SOS团的副团长啊。”
哈哈,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啊,我是说我终于读懂古泉那张不痛不快的淡淡微笑了。
寒假合宿归来,在车站解散后,我、长门和朝比奈学姐“去到去年的十二月十八日,然后又返回到了出发时刻的六十二秒后”——想来真是个听着都觉得有语病的荒唐壮举。我对此当然不觉得累,不如说终于卸下了重担才对。虽然不会去问,但长门应该也和我一样。朝比奈学姐自始至终都很混乱,或许对她而言,我和长门的行动完全匪夷所思。不过放观整体,春日这帮人的所作所为哪件不是莫名其妙?这么一想,朝比奈学姐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看来古泉这家伙是在闹别扭——因为我们没在一连串的时间旅行骚动中叫上他。
“感觉我和凉宫同学就像被伙伴抛弃了一样。”
我说你啊,再怎么也不能叫上春日吧?可以预见,届时我们九成得消失在时间悖论的事故中。
“只叫我一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说到底你根本就不存在于那个时间的那个地点。你要有意见,尽管找第二次时间跳跃的那个我说去。如果那时的我能看到你听到你,就算你不去我也得强拉着。
古泉看着我,浅笑中的责备之意愈发明显了。见状我说:
“你还有闭锁空间之类的麻烦工作要做呢吧?再兼职穿越时空的少年就过劳了,自重点吧。”
“下次有机会请一定叫上我。只要能留下一点回忆就好——”
我暂且还不想要那种机会。还有,你要许愿干嘛找我,直接去神社里和神仙说不就得了。说不定投几个香油钱愿望就能实现了哦?不过说到底,“机关”好像并不信仰八百万众神,而是信仰春日本身就是了。
那位春日与长门、朝比奈学姐并成一横排,现在正在我们前面踩着咔嗒咔嗒的步子带路。不用说,三位和服少女的木屐、鞋套、腰带、带结以至发饰都是鹤屋家提供的。虽然以我狭隘的金钱观不足以算出那些行头的总价,但要拿到当铺去肯定能当出相当的数字。就当我跟在春日后面想着这些鬼祟之事时,一行人到达了手水舍(译注:手水舍,日本神社中让参拜者洗手漱口的地方)。
明明在重大事项上异常粗枝大叶,春日却对各种小事讲究得不得了。在她的指导下,我们分别用设置在一旁的舀子开始洗手漱口。
“这个要这样——哇,好凉!”
眼睛忽闪忽闪的朝比奈学姐小心翼翼地学着春日的动作。如果说她像是太早参加成人礼的女孩的话——
“……”
拿着舀子一动不动的长门,简直就形如在做七五三参拜的船幽灵(译注:七五三参拜,日本习俗,儿童三岁、五岁、七岁时分别到神社去参拜祈福。船幽灵,日本传说中一种海上的怨灵)。
这些先不谈。本以为终于可以到赛钱箱那里投点零钱了,走出不远我却发现正殿前面完全是人山人海。性急的春日会不会像突击骑兵一样,找到敌人微小的间隙就猪突猛进呢——虽然有过这种担心,不过看来团长大人也不会在神仙面前造次:
“当然不会了,我也是会分时间地点对象的啦。如果说参拜也是先下手为强的话,嘛,那我说不定会冲就是了。”
把嘴努得像鸭子一样的春日搂住朝比奈学姐说:
“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实玖琉,下次穿穿那个怎么样?”
绽放笑容的同时,春日向社务所服务台处销售绘马和神签的打工巫女指了过去(译注:绘马,神社中供参拜者写下愿望的小木牌)。白衣绯裙交相映入眼帘。
“巫女啊巫女!机会难得,果然还是想让你穿一次正规巫女装啊。待会儿抽完签一定得问问有没有巫女装卖呢。”
我觉得既说不上“一定得问”也不会真的有卖,不过也罢,毕竟我也想看看朝比奈学姐的巫女装扮。即便是春日想出并付诸实施鬼主意,有些也要辩证地看——强制朝比奈学姐进行cosplay便是其中之一。
朝比奈学姐好像也喜形于色:
“那就是真正的巫女吗?她们就是所谓的神职吧。”
学姐看得两眼放光。或许到她的时代就已经没有这些东西了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也变成了汹涌人潮的一部分。因为人群太过拥挤,我们只能身不由己地慢慢随着人流前进。虽然五人很难再挤到一起,不过既然都是随着人流,走散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在充满活力的地方会释放更多能量——这是我们团长的习性。不论在多么拥挤的人群里,她也像是雪原中钻出的鼹鼠那样显眼。加之朝比奈学姐也被她紧紧抱着,要发现那家伙就更容易了。
二人后面,长门一面用低了往年气温三度的冰冷黑瞳凝视着正前方,一面像寻找暗礁的海员一样打量着庙会的面具摊。
我和古泉则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横排,这时我回忆道:
“刚才你说那个七十七万多的数字,到底是多少来着?”
“七十七万五千二百四十九。”
干嘛装模作样地念得那么规矩啊,775249吗。
“是质数?”
古泉立刻回答:
“虽不中亦不远矣。”
接着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是三个质数相乘得出的乘积。质数的定义是‘因数只有1和它本身的数’,所以你的说法并不正确。”
可能是还在介怀我没带他时间移动吧——古泉的声音一反往常地忧郁。穿越时空的少年到底有什么好的?少女倒还另说。
“那这个六位的数字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
古泉强势断言道。
“只是一个我恰巧知道的质数乘积而已。正确来说,那数字对我自己也没有多大意义。不过,说到这的话……”
古泉终于露出了往常那副营业式微笑:
“那三个因数各是什么,你要不要猜猜看?”
看来他是想到什么主意了。
“提示是:因数中有两个两位数,一个三位数。很简单吧?用穷举法想的话,答案很快就能出来。”
麻烦死了。
“估计凉宫同学一瞬间就能算出来了吧。届时她随便说一个脑中浮现的质数,恐怕就是答案之一。我可以跟你打赌,她抽签抽到的肯定是大吉。”
别把我和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无视统计概率的家伙混为一谈。
“另外,问长门同学就算犯规哟。时限就设到走出神社的时候如何?”
算出来你有什么奖励?
“让我考虑考虑。奖品用什么好呢?”
“分解因数吗……”
到头来,我的非理科头脑还是没能解析这种计算问题——或许得说是“没来得及解析”才对。
“阿虚!古泉!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快点给我跟上!”
不知何时已经挤到拜殿的春日正在朝我们招手。
这种节庆会场向来都是春日的最爱。因此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她就像被放养在热带草原上的小狗一样撒开了欢,而我们也不得不一一陪着她折腾。我也差不多想要个“唉唉唉”之外的口头禅了。
简洁叙述一下之后的行动吧。
我把自动贩卖机找回的零钱投进赛钱箱(这就算是大放血了),摇了摇吊在前面的铃铛(这个铃铛是做什么用的?代替对讲机?),乖乖以二礼二拍手然后再行一礼的标准套路许了愿(主要是祈祷春日别触怒神明),抽了签,然后大家各自都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吉凶等级……基本就和之前猜得一样),调侃了一下拥挤在狭窄摊位前的人群(避免春日吃东西弄脏和服的我显然更是狼狈),用余光找到稍不注意就溜到神社院内读告示板的长门(那上面好像记有神社由来和祭神说明),欣赏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的朝比奈学姐(要对她的处境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我穿越时空回了古坟时代),就在我做着这些“新年参拜中大概要做的事”时——
缘由我已想不起来,总之,我和春日两人与另外三个人走散了。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不巧。
一言以蔽之,春日木屐的鞋带断了。
“真是的,太不吉利了。”
听到我这声感叹,蹲着与鞋带格斗的春日抬起头来,表情可谓是 “柳眉倒竖”的范本:
“没错。真想把香油钱讨回来。这里的神仙是不是午睡去了?”
看样子火气没冲着我来。我一边径自安心,一边开口道:
“光在这蹲着也挡别人的道。行了,我拉着你走吧。”
我们位在参道正中。往来的参拜者络绎不绝,站在路中央的我和春日完全就是障碍物。
“不必,这点问题我能应付。”
春日脱下右脚的木屐拿在手里,左腿活动着准备像跳格子一样起跳。普通状态倒还不论,一袭振袖和服的春日身体活动并不灵活,因此她很快就失去了平衡。
我立刻支住差点摔倒的春日:
“好啦好啦,先到道边上去吧。”
我赶忙搀着春日躲到了灯笼旁边。周围行人的视线刺得我有点不自在。
“看样子修不好了。”
将木屐翻来覆去地打量了一阵之后,春日叹息道。这还真是稀奇啊。像牵牛花一样拿我当架子的立场让她改主意了?
“我可没打算指着你。”
春日稍稍加重了按在我肩上的力道:
“只不过再这么跳下去的话,另一只木屐也会磨损吧?我可没有把东西弄得破破烂烂再还回去的习惯。”
更多时候你都直接把借来的东西据为己有了吧。
“哈?”
我一面回避着春日凶神恶煞的眼光射线,一面取出了手机。还是先与那三个人会合为妙。古泉想必很愿意扮演春日拐棍的角色。
然而,古泉在电话中的回答却让我很意外。
首先我得知,古泉与朝比奈学姐和长门在一起。
第二,那三人位在神社正门附近。
第三,虽然距离不远,但如此人潮中往返两地依旧比较花时间——这点我也承认。
第四,即便有人能赶来,来者也只是能替我搀着春日而已。这么说的话,还不如直接把搀扶春日的任务交给我。
第五,我们已经没必要再在神社院内逗留了。从时间最优的角度来想,要想快速离开神社,原路返回才是最佳路线,根本没理由去特意绕道。
综上所述,相信任谁都能看出,比起他们三个中的一个或多个来到我们这边,我和春日去找他们三个才更为合理。
总而言之——
“没什么可头疼的。”
电话中,古泉的声音显得有点幸灾乐祸。
“你把凉宫同学背过来不就好了?或者公主抱,具体方法全凭君意。”
说完这个无聊玩笑之后,古泉就直接挂掉了电话。可恶,这混蛋是算计好的吧。
见我一个电话的工夫就颜色大变,春日有些惊讶。然而听完古泉那些恐怖的主意后,她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春日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往来的参拜者,说:
“没别的办法了吗?”
濒临溃败时接到“抛弃友军,独自撤退”命令的前线指挥官,想必也会这么说吧。
虽然不愿承认,但背着春日走的确比“两人三脚”更为明智。毕竟前者更有利于迅速撤退。顺便说一句,公主抱当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还嫌耳目不够多啊?
“真没办法……”
见我在自己身前弯下腰,恨恨盯着断带木屐的春日意外干脆地爬了上来。
感受到背上的重量,我试图用手扶住春日的腿,不想春日却:
“我说!别乱摸啊你!”
虽然不知道背人的正规方式,但就着力点来分析,抱住背上之人的大腿应该是最能抓准重心的办法了吧?反正总比臀部要好,所以你就忍忍吧。
我板起脸回过头去,只见春日的眉头垂得像柳条一样——
“裙子……”
她把视线别到一边说。
“啊。”我顿时理解了春日所想。
说来也是。身为男性的我既没亲自穿过振袖和服,也没了解过其构造。但是仔细想来,那身行头就和豪华版的浴衣没两样,当人穿着类似衣服被背起来时,双腿难免会从开衩的裙摆中裸露出来。走夜路也就罢了,大白天的终归还是不合适。我们想必就像金龟子群中的吉丁虫一样显眼,这还不打紧,万一被北高相关人士目击到,说不定还会招致不必要的误解。届时就算我说“春日只是我坡道训练中的重物”,想必也不会有人相信。毕竟事实就不是那样。
“那就再往上一点。”
我又向前弯了弯身子,摆出几近蹲踞的姿势来(译注:蹲踞,相扑中一种身体前倾的架势)。既然不能用双手支撑春日的体重,那就只好将一切全权交给脖子和后背了。总不能像狗那样四肢着地吧?我这也是情非得已。
“只要你使劲往前压着身子就行了吧?”
“虽然很难看,但终归比正面抱着要好。而且这样对和服的影响也能降到最小。”
那就太好了。不过这个姿势比普通背人别扭太多,只要背上的春日稍微用一力,我就得被勒个半死。想到这里我忐忑地说:
“你可老实点啊。”
春日啪啪地拍了拍我那几乎和地面平行的上半身:
“快点出发吧,给我跑起来!”
周围视线那么多,你以为我就不想尽快完成这项工作了?无奈我的运动鞋长不出金光闪闪的翅膀,而且如此人潮中也不可能跑得起来。
“本来还觉得今年能过个顺顺当当的正月,昨天和前天也都很开心,怎么第三天就这么倒霉呢。”
耳边传来如是嘟囔声。春日将双手伸到我的身前,挥舞着木屐和巾着袋说道:
“既然如此……”
说到一半,春日又犹豫了起来。于是我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给我走麻利一点,听见了没!”
估计你是遭天谴了。没准坐镇这家神社的是个女性神,听古泉把你吹得跟女神转世一样,她老人家想必很不爽吧——“你个自由放肆的小神仙”之类的。
“说来你还挺重的嘛,吃了多少年糕啊你?”
话说到一半,巾着袋便擦过了我的脸颊。
“重的是和服!真是啰嗦,小心我咬掉你的耳朵!”
别闹那么大动静。我的后背可不是随你折腾的出租车。
我见过一种大青蛙背着小青蛙的装饰品。
体会着下方青蛙心境的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抱怨连天的乘客载到了巨大红门之前。因为只能靠体感时间猜测,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花了几分钟还是几十秒。不过这种琐事想必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等在那里的三人反应各不相同。
古泉抱着胳膊在一旁坏笑,朝比奈学姐则捂住嘴感叹了一句,唯独长门别开脸蹲了下去,不过她马上又起身用亮度极高的眼睛向我们盯了过来。
想到穿过鸟居就能解放,虽然眼前还有不长不短的距离,但我心里还是轻松了些。春日慌慌张张地跳下我的后背,拜此所赐,我的身子也轻盈了起来。话又说回来,接下来要怎么办?能找人送来替换的鞋子吗?
“虽然不行,”古泉说,“但我觉得应急对策还是有的。刚才我向长门同学打听,她说她正擅长这种事。”
那就干脆把长门交给我们,琐事全都扔给那位“应急对策”(虽然那家伙既不像是用作应急,也不算是什么对策就是了)不就好了——产生前述想法,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还没等我回头,春日便抢先开口道:
“仔细想来,我们打扮得这么正式,阿虚和古泉却穿得很普通,这太不公平了。”
接着,她一改之前的忧郁,犹如灵光乍现一般露出了那张“想到了好主意”的灿烂笑容:
“对了,你们也快点按照日本男性的新年习俗换上纹付袴吧,限时十秒!(译注:纹付袴,日本男性的正式礼裙,所谓“纹”指的是家纹,常和上衣“纹付羽织”搭配)”
别说那些明摆着不可能的事。再者说,我连自己家的家纹是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古泉一如既往地溜须拍马道:
“附近有家我熟人开的服装租赁店,我可以问问那边能不能马上预备出来。”
古泉你先边儿呆着去。另外,你的那帮熟人到底有多老好人啊?新年伊始“机关”全员就在为春日二十四小时待命了吗?真是不得闲啊。
虽然不可能是读出了我的想法,但春日不知为何突然改了注意:
“突然到人家店里去,对方也会困扰吧。不过也对,还是事先把你们两个的尺寸告诉店家比较好。所以——”
说着她目放精光,好像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一样:
“告诉我你们两个的身高体重,还有腰围!”
这种问题我随时都能回答,反正说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古泉似乎和我意见向左。一直都像超一流销售代表般圆滑的古泉,竟然难得地吞吞吐吐了起来。这让我有些吃惊。
更令我吃惊的是,沉默思考片刻之后古泉竟然这么说道:
“……实在是难以启齿呢。”
说完这句谜样发言,古泉爽朗地露出了一个微苦笑:
“凉宫同学,这次就饶了我吧。因为那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隐私敏感的问题。”
古泉瞟了我这边一眼之后,便扶着春日到稍远的地方说起了悄悄话。嗯嗯嗯——春日那一面点头一面露出笑容的样子,也可谓是一如往常。
看来他是在隐瞒什么。毕竟古泉又不是正在减肥的拳击运动员……
想到这里,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最开始古泉嘟囔的那个数字。七十七万五千二百四十九,三个质数的乘积。两个两位数,一个三位数。
突然间感受到视线,我转过头去——
“…………”
只见长门默不作声地盯着我,似乎有话想说。她在用眼神催促我提问。
……“余裕”这东西,偶尔我也是有的。因此我说道:
“不必了,长门。不用告诉我答案,今天让我自己来想就行了。”
“是吗。”
淡淡作出反应之后,长门静静用木屐前端将写在脚边、似乎是三个数字排列的字迹擦掉了。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寒假即将结束,为了适应通往可爱校舍的坡道,我也盘算着打算要做做热身运动了。
就这样,某天我懒在房间里时,妹妹一如往常地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
“有封给你的信,古泉同学寄来的。”
把信放下之后,妹妹便将睡在床上的三味线带了出去。
只见信封背面写着一个名字,那有棱有角的字体的确是古泉的笔迹。
撕开信封之后我将其倒置,里面只滑出了两张照片。除此之外并没有字条或是明信片一类的东西,不过这就足够了。
其中一张照片上,我和古泉穿着租来的羽织袴,春日、长门和朝比奈学姐则身着振袖和服。我们五人各自摆好了姿势。
那天,走在服装租赁店到下一个参拜地点之间的路上,春日发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摄像馆。我们在那家店的摄影棚里照了张照片。古泉拿到洗出的成品后,就给我转发了一份。只是……虽然是自说自话,但我的表情实在太蠢,衣服也完全不合适——咦?啊,原来如此。
“‘大家的和服装扮’吗……”
我一面佩服着春日对鹤屋学姐要求的忠实再现,一面拿起了另一张照片。
无论从构图、照明还是摄影技术来讲,这张都比摄影棚那张差上了十万八千里。照片明显是手机偷拍,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角度和光源。一眼便知这是古泉的抓拍——身为一个被偷拍者,我可以这么断言。
但是比起上一张来,这张更能吸引我的眼球——或者说更能让我背后发痒。原因就是,它勾起了我当时的回忆。
“这家伙,骑在我背上时是这种表情啊……”
照片截下的四方风景中,我背着重物夺命狂奔,春日则化成了会说话的行李。
古泉那家伙,可能是把这张照片当成奖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