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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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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万五千两百四十九。」
这句话伴着白气飘过我耳边,旋即被刮扫的寒风揉碎在空中。
蓝得刺眼的晴空看起来格外广阔,可是冷还是会冷。新的一年才刚开始三天,北半球还需要好些日子来做做暖身操,以迎接春天的到来。
我不理他继续走,然而他整个人都散发等我反应的气息,我便绞尽全身的服务精神问:
「那什么数字啊,古泉?你这一生吃过的麻糬吗?」
「爱说笑。」
自称超能力者的少年轻笑自嘲。
「这串数字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只是我心血来潮想到──应该说想起来的数字。不只对你,我敢说这组数字排列对我以外的全体人类都没有意义。」
让我听见这数字就已经不算是自言自语了喔。故意说给人听的自言自语,就跟莫名其妙飞到脸上的广告传单一样,谁接到谁倒楣。
「那真是抱歉。」
与其让我知道你有歉意,不如说清楚你的用意。这个七十七万啥子的是什么东西,去年八月都没听过这么大的数字。
「如果说我这三天总共拿到这么多压岁钱,你会怎么想?」
不会怎么想,就只会要你当SOS团的钱包而已。首先第一步就是以后集合时你不能比我还早到。
「这恐怕有困难。请客是无所谓,但要我比你晚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我也是能照计划行事的好不好?只要事先讲好,比你早十秒到场也不是问题。
穿厚外套的古泉即使不冷也耸起了肩。
「抱歉,其实我已经故意拖时间很多次,想最后一个到。不过无论我怎么调整时间,你都一定会比我晚到。这不太可能是单纯的巧合,只能说凉宫同学无意识之中希望你这样。」
「无意识也故意搞我,太过分了吧。」
这次换我口吐白烟。
「至少今天就把平常在咖啡厅请客花的钱塞进功德箱里好了,感觉这样她的精神会比较安定一点。」
我在天寒地冻中抬起头,仰望那坚固的石制鸟居。而朱红色的巨大院门就在那后面庄严地张着嘴。
正月初三中午过后不久,我们来到市内某神社门前。
春日在雪山合宿时宣告的事项,就在此时此刻成真了。不是朦胧无意识的发显,而是出于明确的坚定意志──
我们来作新年参拜了。
「我们」指的当然是SOS团五人众,画面绝不是只有我和古泉两个男人傍地走那么凄凉。然而我和古泉似乎都不太敢接近团长和另外两人,隔了段距离走在后面。这时穿得特别招摇,堪称元凶的家伙转过头来说出接下来的话:
「快点,先从这间神社开始拜!今天我们要把这个市里的所有神社全部拜过一遍喔,档打起来!」
至少我体内没有离合器踏板也没有变速箱,这家伙的肚子里就有吗?喔不,搞不好有涡轮增压器。
「我们元旦没时间来,神一定早就等死我们了。要拿出诚意,把迟到的份拜回来喔。」
春日穿得像女儿节娃娃最上层一样,带着两旁穿素雅和服的长门和朝比奈学姐,向天高高竖起食指。
「一年之计在于元旦起三天!」
还瞎掰这么一句谚语出来。
「所以想求什么就在今天赶快求完吧!」
简直是暖高压化身的她,带着热气腾腾的笑容说出会遭天打雷劈的话。
我照例踏着慢悠悠的脚步,照例来到站前集合,而其他人也都理所当然似的一副恭候多时的架势。明明约定时间还没到,为什么要用这种莫名罪恶感折磨我,替我想想行不行。不过今天状况特殊,能见到SOS团三姝先到我是比较放心,古泉就当空气。
春日、长门和朝比奈学姐今天要先在鹤屋家集合再过来这里,所以集合时间设定得比平常晚一些。行程是春日昨天定的,有经过鹤屋学姐的同意。不用说,这完全没考虑到其他团员方不方便,但是很难得地连我也没有异议。
至于她们三个为何要先去鹤屋学姐家集合呢,用看的比较快。
「这衣服怎么样,很棒吧?」
春日不知道在跩什么,高挺胸膛全方位喷洒比衣服还耀眼的灿烂微笑。
「有希和实玖琉也是喔!」
她搭着身旁两人的肩抱了过去。说得没错,真的赞到不行。
即使说得含蓄点,她们这身将日本气韵展现得淋漓尽致的装扮,吸睛程度比起冬季夜空中闪耀的猎户座三连星也毫不逊色。尤其是朝比奈学姐,拍下来给和服公司印在小册子上,当作有钱人参加女儿入学典礼时的参考服装也没问题。这就是质料一流,穿的人超一流的境界。而且在没有春日那么招摇,也没有长门那么内敛这点上,说她是位在美之天平正中央的均衡女神也不为过。真不愧是朝比奈学姐。我也不晓得到底在不愧什么东西就是了。
「真的非常好看。」
和我一样只穿便服的古泉应声附和,往我看来。表情只能说是欠揍的微笑,但春日似乎没注意到。如果只有我能看穿古泉那张变化细微的假面皮,感觉怪恶心的。换成朝比奈学姐就算了,我才不想这么了解他。
而古泉对我投出一个颇有寓意的微笑,对春日问:
「都是鹤屋学姐准备的吗?」
居然能一人给一套这么合适的振袖note,有钱人果然猛。不过鹤屋学姐不管做出什么事好像都不足为奇,毕竟她家住豪宅,想在院子里挖个井都搞不好会跑出元禄金币,还有栋位在滑雪场边的别墅呢。我们五个就是接受鹤屋学姐豪爽的免费招待,昨天刚从那栋别墅回来的。这场冬季合宿发生了很多事,令人心力交瘁,每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注:振袖是日本未婚女性所穿着的一种华丽和服,特征是袖子很长
回程电车上,鹤屋学姐听到春日说新年参拜云云,要怎么打扮云云时,鹤屋学姐便很阿莎力地说:「不介意的话就穿我的吧!」语气像出借抛弃型怀炉那么轻松。「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不穿也只是占衣柜,放着给虫咬而已。老爸是很想看我穿啦,可是我实在不喜欢穿很难跑跳的衣服。」
「我也不喜欢。」春日小露她的内心世界。「可是东西买了不用也很可惜,为了避免它们变成付丧神以后作祟害人,就让我们来替你穿一下吧!」
「耶~!」「好样的~!」春日笑嘻嘻地如此宣告,还跟鹤屋学姐击掌。我是听得一头雾水,除了猜想她们之间有某种……就是,激昂吗,唯有像太阳一样的人才会懂的气氛之类的东西以外,一个字也插不了嘴。
朝比奈学姐只能一下「咦?」一下「是喔」一下「付……丧?那什么……?」完全跟不上她们的节奏。
「…………」
长门的浏海随车厢震动细细摇晃,视线片刻不离手中异常厚重的文库本书页。我妹和外出箱里的三味线则是倒头狂睡。
最后鹤屋学姐还笑嘻嘻地说,由于她今天一早就要在飞往欧洲的飞机上给人伺候,会先跟家里的人交代好,春日她们只要直接上门挑,喜欢什么就穿走,而春日也毫不客气地爽快答应这夸张的提议。而她想要的回报就只是──
「要把大家穿和服的样子拍给我看喔,这样就行了!」
「简单啦!」
春日说着竖起大拇指,我和古泉没有预知未来也没有事先约好,却以一模一样的动作同时耸了耸肩。
当我结束回忆时,古泉说:
「这些我都记得,昨天的事而已嘛。」
他在「昨天」加重语气,音调有如稀稀薄薄,难以言喻的微光。
「可是对你来说,昨天的记忆不只是这样吧?对我而言,全部就只是那样而已了。对另一个人,凉宫同学也是。」
我们一行人以穿和服也跨大步走的春日打头阵,走进神社院内。都大年初三了,香客还是很多。所幸春日的步伐跟野兔一样醒目,还有楚楚可怜的长门和身边仿佛能看见「嘿咻嘿咻」等拟态语的朝比奈学姐跟着,基本上不会追丢。参道两旁摊贩栉比鳞次一字排开,香客更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挤得水泄不通。爱热闹的春日,一定很喜欢如此只剩立锥之地的人口密度,根本就是她的舞台。其实我也挺喜欢这种到处都是香喷喷烧烤味的地方,有段时间没吃章鱼烧了呢。
话说回来,不晓得是春日懂得怎么穿和服还是鹤屋家里的人有帮忙,她们衣服换得很顺利的样子。原本还担心我们两个臭男人得在冷飕飕的山风里打着哆嗦等她们姗姗来迟,幸好没发生这种鸟事。吊车尾偶尔还是有好处的嘛。
在我刻意又主动地充耳不闻时,古泉特地呼给我看似的在空中凝结他的吐息。
「你和长门同学跟朝比奈学姐的冬季合宿应该还没结束。你们三个在延长赛玩得很开心吧,教我不羡慕也难啊,我好歹也是SOS团的副团长呢。」
天啊,原来如此,这下终于懂了。呃,我是指他略为郁闷的脸上,那一丝丝的微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冬季合宿回来,在车站解散后,我和长门跟朝比奈学姐一起完成了「前往去年的十二月十八日,再回到出发时刻的六十二秒后」,在文法上好像有点问题的伟业。我当然不觉得累,反而很畅快。我没问长门怎么想,但我相信她也和我一样。当时朝比奈学姐从头混乱到尾,在她眼里就只是我和长门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吧。整体而言,凉宫春日一伙的行动本来就是没有不莫名其妙的,所以应该没问题才对……
言归正传,看来古泉这家伙是在怨我们没拉他加入这场时空跳跃风波。
「感觉就像是我和凉宫同学被你们排挤了呢。」
说什么傻话,我们怎么能找春日,那肯定会变成远超乎时空悖论的大事。
「如果只有我,两三下就没事了吧。」
你问我我问谁。那个时间点的那个空间里就是没你这个人,想抱怨就找第二次时空跳跃的我说去。要是当时的我有看见你或听见你的声音,肯定会强迫你入伙。
古泉面带浅笑地看着我,一副苦水还没吐完的样子。
「你不是在那什么闭锁空间里纳凉吗?超能力少年兼职跨时空少年会过劳啦,自重点。」
「再有这种机会的话一定要找我喔。这件事就拜托你放在心上了……」
我暂时不想再遇到这种机会。再说既然要祈祷,就去跟神社里的神仙说吧。只要丢几个香油钱,说不定就会好过一点喔。不过对所谓的「机关」来说,神不是那八百万诸神之一,就只有春日一个吧。
春日和长门跟朝比奈学姐排成横列,叩叩叩地带领我和古泉前进。三名和服少女所穿的鞋袜、腰带、带扣甚至发饰,当然都是鹤屋家出品。金钱概念规模小如我,估不出那总共值多少钱,但拿去当铺应该能小赚一笔吧。我就这么一边动歪脑筋,一边看着春日背影走,转眼来到了手水舍。
春日做起事来总是在大体上异常大气,对芝麻小事倒是挺啰唆。我们在她的指导下,用附设的杓子洗手漱口。
「先用这个这样……哇,好冰。」
朝比奈学姐杏眼眨呀眨地模仿春日的动作,好比是参加早了好几年的成人礼。
「…………」
拿着杓子发呆的长门,就像是水鬼来参加七五三了。
以为终于能把零钱扔进功德箱而继续前进后,我发现拜殿前更是加倍地挤,深怕急躁的春日会组起方阵队形,找出敌阵的些许缝隙就如突击骑兵似的杀过去。幸好我们的团长大人还不至于在神明面前撒那种野。
「那还用说吗,我也是会看时间地点对象的好不好。不过参拜这种事本来就是先拜先赢,还是有可能啦。」
开启瘪嘴模式的春日把朝比奈学姐拉过来说:
「别说这个了。实玖琉,下次穿那个怎么样?」
春日回头就绽开笑颜,指向在社务所柜台忙着卖绘马和卜签的打工巫女。白上衣红袴裤的对比十分亮眼。
「巫女啦,巫女。我想想,既然要穿就要穿正式的嘛,等等抽完签要记得问有没有卖巫女服。」
那没什么不好,且多半没在卖,我就不多嘴了。我也想看巫女版的朝比奈学姐。在春日会执行的心血来潮中,强迫朝比奈学姐COSPLAY无疑是值得激赏的项目之一。
而当事人的反应好像还不错。
「那就是真正的巫女啊~是神职人员呢。」
朝比奈学姐眼睛都发亮了。说不定在她的时代已经没有这种职业了。
此后一段时间,我们化身为杂沓的一部分。只能跟随人潮缓慢进军,使我们五人虽无法总是聚成一团,但也不用担心被群众吞没。
在热闹之处会散发出异常热能,是我们这位团长的习性。无论人潮如何拥挤,她都能像爬出雪地的鼹鼠一样显眼。再加上她和朝比奈学姐黏得像对姐妹似的,辨识度直线狂飙。
长门跟在她们后头,用低于往年三℃的冷冽黑眼珠紧紧地直视前方,以航海士寻找暗礁的表情观察庙会的面具摊。
自然而然与古泉并肩走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那个七十什么的数字是什么东西?」
「七十七万五千两百四十九。」
写汉字太啰唆了,775249就行了吧。
「质数吗?」
我说出第一个想法。
「虽不中,亦不远矣。」
古泉略显无奈地说:
「这是三个质数相乘所得出的数字。而质数的定义是大于1且只能被1或自己整除的整数,所以你答错了。」
他似乎仍对我们没揪他一起跨越时空耿耿于怀,语调忧郁得很不像他。当跨越时空的少年可不好玩喔,少女可能还好一点。
「所以这个六位数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古泉以确切口吻如此断定。
「我只是把我碰巧记得的质数乘起来而已,老实说那对我也没有多大意义。不过,既然都乘出来了……」
他终于露出平时的业务用笑容。
「你要不要猜猜看那是哪三个质数?」
居然出题考我。
「提示是两个二位数,一个三位数,很简单吧?只要一个个拿去除,很快就能够得出答案了。」
麻烦死了。
「凉宫同学的话一下子就解开了吧。把心里想到的质数说出来,就很可能是其中一个因数呢。我敢跟你赌,她一定会抽到大吉。」
不要把我跟那个能视概率统计于无物的人相提并论。
「还有,不可以问长门同学。时限就订在离开这座神社以前怎么样?」
答对了有奖品吗。
「可以考虑。你想要什么奖品?」
「这个嘛……」
到头来,我的非理科头脑没能为解开这计算题而运作。应该说没什么这种机会。
「阿虚!古泉!你们在摸什么,赶快跟上──!」
春日不知何时已经抵达拜殿前,对我们挥动双手。
之后一段时间,热爱庆典集会的春日像只放养在大草原的小狗到处又叫又跳,我们也得跟着她跑来跑去,根本没时间想。差不多该找个新词替代「唉唉唉」了。
简述一下后来的行动。
我将自动贩卖机找的零钱都灌进功德箱里(这样就算大手笔了),摇响垂吊的大铃铛(到底是装来干么的,门铃吗?),依照标准的两拜两拍一拜,神情肃穆地祈祷(衷心祈求春日别要求些会遭天谴的事),一起抽签作反应(吉凶和我想的差不多),经过鳞比栉次的摊贩却什么也没买(每次看春日吃东西,我都很怕她会弄脏和服),在眼角余光发现一不注意就会到处飘的长门在看立于院内的导览板(介绍神社由来与神祇背景等),欣赏不管做什么都好可爱的朝比奈学姐(如果我穿越到古坟时代去,行为举止也会跟她现在差不多吧)。将这些新年参拜经典行程跑过一遍以后──
想不起中间经过了些什么,总之我和春日不知不觉地跟其他三人走散了。而且紧接着,还发生了一件不知是好是坏的事。
春日的草履note系带断掉了。
注:一种日本传统的人字拖鞋
「真是的,很不吉利耶。」
蹲着与系带搏斗的春日抬起头,用柳眉倒竖的典范表情看向碎念的我。
「就是啊,真想把香油钱拿回来。这里的神是在睡午觉吗。」
看来不是在气我贫嘴,我便放心地说:
「蹲在这里会挡到路啦。来,手给我。」
我们人在参道上,等着参拜的人跟拜完归返的人在这里搅成一锅粥,停在路中间的我们根本是大型路障。
「不用啦,几步而已。」
春日将右脚草履拿在手上,用左脚像跳房子那样移动。穿便服时或许没问题,但现在多半是因为这身振袖太拘束,没两下就失去平衡。
我赶紧在她倒下前搀住。
「别跳了,我们到旁边去。」
我肩膀借春日靠,到石灯笼边紧急避难,周围人群的视线有点痛。
「好像修不好了。」
春日从各种角度打量草履后叹了气。真是够稀奇的。是因为拿我当依靠,让她觉得自己像朵脆弱的牵牛花吗。
001
「我又没有怪你。」
她扶在我肩上的手施力点稍微往下移。
「要是用一只脚跳回去,会连左脚的草履也弄坏嘛。我可不喜欢把借来的东西弄得破破烂烂再还回去。」
因为你大多是直接把借来的东西占为己有吧。
「啊?」
我躲开她的瞪眼光束并掏出手机。先跟其他三个会合再说吧,古泉应该会很乐意当春日的支架。
可是古泉却给了我意外的答复。
首先得知的,是古泉、朝比奈学姐和长门三个在一起。
第二,三人正在正门附近。
第三,距离虽短,在如此拥挤的人潮中作往返运动效率很差,这我也能接受。
第四,就算他们过来了,也只不过是换个人当春日的脚而已,不如让我完成整趟任务比较实际。
第五,我们想在这神社里做的事几乎都做完了,又赶着去其他神社,结论自然是尽速离开这里。且最好是沿来路回去,因为完全没有故意选其他路线的必要。
根据以上五点,任谁都看得出我和春日到他们那里去,会远比他们三人之一或全部过来找我们来得合时宜。
总之就是──
『这其实一点难度也没有。』
电话中古泉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
『只要你背凉宫同学到我们这来就行了。不如就给她公主抱吧,方法任君选择。』
可恶,这家伙给一个破建议就挂掉了。
我讲电话的脸色变化惹来春日疑惑的眼光。将古泉的恐怖想法说出来之后,她表情愈发错愕,视线在往来香客中游走。
「没别的办法了吗?」
好像前线指挥官眼见败相浓重,无奈断弃友军下令撤退之际会说的话。
我也不想背她,可是比起两人三脚,还是背着走比较实际,这样才能迅速撤离。至于公主抱就不用说了,百分之百免谈。没看到这里这么多人吗。
「那就只能这样了吧……」
春日将系带断了的草履拿到眼前怨恨地瞪视着。我在她面前蹲下,而她居然很老实地爬上来了。
我感受着背上的重量,手往春日的双腿伸。
「喂!不要乱摸啦!」
我不清楚背人的正确做法,可是从支点与施力点的关系来看,从两侧扶住春日的大腿,重心应该最稳吧。不然要我托屁股吗,拜托忍着点。
我拉长了脸回头,见到春日的眉梢垂得像柳枝一样。
「可是裙摆……」
她避开我的视线说。
「啊。」我也立刻听懂她在说什么。
也对啦。身为男性的我没穿过振袖,没考虑到这种衣服的构造。仔细想像,这就像是浴衣的豪华版,用一般姿势让人背就等于是要她把两只大白腿露在外面。晚上或许还好,但现在可是大白天啊,我们一定会显眼得像混入金龟子群的鼠妇一样。而且显眼就算了,要是目击者当中有北高的人,恐怕还会惹来多余的误会。就算说我是拿春日当负重作跑坡训练也不会有人信,况且根本不是。
「再上来一点。」
我更往前倾,几乎是起跑的姿势。既然不能用手支撑春日的重量,只好将这个工作全权交给我的脖子和背了。总不能要我当狗爬吧。还能怎样呢。
「你姿势稍微往前趴一点就行了吧。」
「虽然很糗,但总比面对面抱着好了吧。这样也最不容易弄乱和服。」
那真是太好了。可是这样的背法很不自然,而且乘客的手力道又大得快把我掐死,实在算不上安稳。
「不要乱动喔。」
结果春日还在腰部以上几乎与地面平行的我背上晃脚。
「快给我跑起来,快快快!」
我也很想赶快做完这件苦差事,远离睽睽众目。然而我的帆布鞋没有长金光闪闪的翅膀,人这么多我也跑不起来。
「今年过年气氛很不错,昨天和前天也都开心得不得了,怎么第三天这么倒楣呀。」
耳畔传来如此埋怨。从我脑袋两旁伸来的手,一只甩着草履,一只甩着袱巾包。
「既然这样……」
我听她欲言又止,便问:
「怎样?」
「没什么啦。走好来喔,走好来。」
我看你是遭天谴了吧,这座神社的主神不是女神吗?搞不好是你这个古泉口中的类女神太自由奔放,让人家眼红了。
「话说你也太重了吧,是吃了多少年糕啊?」
袱巾包随即擦过我的脸。
「是衣服很重啦!少废话,用臼齿咬你耳朵喔!」
不要乱来啦。我的背可不是司机唯命是从的计程车。
以前曾看过大蛙背小蛙的摆饰。
我现在心情就跟大蛙一样。花了不知几分钟还是几十秒,终于载着怨言很多的奥客抵达高大的朱色大门。误差是有点大,但当时我也只能靠体感了。反正谁也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等待组的三人反应各异地迎接我们。
古泉抱胸贼笑,朝比奈学姐「哎呀呀」地双手掩嘴,而不知为何面对一旁蹲在地上的长门,立刻站起来用她高明度的眼睛凝视我们。
想到这段说长似长说短似短的路途只剩下穿过鸟居即可结束,心情就轻松了点。春日匆匆下马以后,我感觉整个身体都变轻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走呢,知道有谁能帮她送鞋子来吗?
「我是不认识这样的人。」古泉说道:「但是想应急的话是可以的。之前我有问长门同学,她好像对这种事很拿手呢。」
我到很久以后才注意到,那直接派长门到我们那去做你所谓的应急就好了吧──虽然可能不只是应急。
因为在我动脑之前──
「仔细想想,只有我们穿和服,阿虚跟古泉都还是穿便服实在很奇怪。」
春日突然开口了。语气如天启乍现,带着满脸与先前截然不同,「我有个好点子」的灿烂笑容说:
「没错,你们两个也都要像日本男人一样穿纹付袴过年!限十秒!」
少发癫了。再说我家哪来的家纹。
「既然如此。」古泉照例应和春日。「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开租衣店,我来问问他能不能立刻帮我们准备。」
好歹也缩一下吧,古泉。还有你那些朋友到底是多好心啊,该不会「机关」大过年的也为春日二十四小时待命?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而不可能听见我心声的春日,不知为何竟然在这时懂得替人想了。
「突然上门也不好吧。我想想,至少事先告诉人家你们的尺寸比较好。那么──」
春日眼睛一亮,想到惊天妙计似的说:
「把你们的身高体重告诉我,腰围也要!」
这有什么问题,马上告诉你。被人知道也不会怎样。
可是古泉却有不同意见。平时都能像个超一流业务员般对答如流,现在居然会「唔」一声,说不出话来。
而且还在几番纠结之后──
「……果然厉害。」
说出一句不明所以的话,面泛放弃挣扎的微微苦笑。
「凉宫同学,麻烦你帮个忙。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私密又很敏感的事。」
古泉对我瞄一眼,扶着春日稍微远离几步,以明显说悄悄话的样子窸窸窣窣地跟春日咬起耳朵。
有必要藏成这样吗,又不是想降量级的拳击手……
想到这里,我注意到了。
古泉起先说的数字,七十七万五千两百四十九,这是三个质数的乘积,其中有两个两位数,一个三位数。
我忽然感到视线,侧眼一看。
「…………」
是长门在盯着我瞧。似乎有话想说,眼中带着希望我发问的色彩。
……我偶尔也是会有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因此──
「不了,长门,不用告诉我答案。今天我可以自己想。」
「喔。」
长门淡然回答,用草履尖轻轻抹去像是已经写在地上的三组数字。
过了几天。
在这个想到寒假即将结束,又要每天爬山上我们可爱的学校,就觉得该开始做点暖身运动的日子里,它来了。
我在房间打滚时,老妹又没敲门就跑进来。
「有你的信喔,古泉寄的~」
然后用信封换走了翻肚躺床的三味线。
翻过来一看,有寄信人的名字。字迹方方正正,是出自古泉之手没错。
我随手撕开信封,倒过来抖一抖,两张照片溜了出来。虽然没有其他信纸或小卡之类,但是已经足够。
其中一张照片里,我和古泉穿着租来的羽织袴,与穿振袖的春日、长门和朝比奈学姐一起各摆姿势。
那天,春日在我们从租衣店前往下一座神社的路上发现一间老式照相馆,便在他们的摄影棚拍了张合照。照片洗好以后先送到古泉那去,再转寄到我这来。说到这照片嘛,自己来说是有点那个,不过这表情实在有蠢到,服装也很不搭──呃,啊啊,对喔。
「『大家穿和服的样子』啊……」
感叹春日竟然记得达成鹤屋学姐的要求之余,我拿起另一张照片。
构图、光影和摄影技术都远不及摄影棚里拍的,就只是把手机拍的照片列印出来。而且显然是偷拍,完全没考虑角度和光源,一看就知道古泉是仓促之间按下快门。身为影中人之一的我说的准没错。
可是,第二张却比第一张更引我注意。当时记忆全苏醒过来,让我背脊发痒。
「这家伙在我背上是这种表情啊?」
方框裁出的景象中,是背负重物脚步蹒跚的我,以及化为重物的春日。
说不定,这就是古泉给我的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