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难得地,这天放学后的文艺社社团教室充斥着紧绷的气氛。
关上的窗隐隐透来棒球社雄壮的吆喝,管乐社差劲的长号练习,细微鸟鸣与春风扰动枝桠的声响,房里每个人在这一刻却是完全沉默。
我和古泉隔着长桌弯腰对立,视线在桌上扫动。长门照旧坐在房间角落的钢管椅上,盯着厚如事典的书看。而朝比奈学姐──
「…………」
她维持坐姿,慢慢伸出她优雅的右手,从摆在自己面前的牌堆抽一张起来,慢慢翻成正面,张开秀气樱唇念出牌上文字。
「思君苦无期~~」
我和古泉稍微前倾,用力睁大双眼。
「断肠悬泪亦今宵,若能共长久~~」
朝比奈学姐在这里稍停一拍,看看我和古泉。她虽是平时的女侍装扮,但不管看几次都能发现不同的妩媚与娇柔,只可惜我现在无力描述。
看到我和古泉都没反应,文艺社社团教室专属女侍用软绵绵的声音继续说:
「愿弃荣华赴难波~~」
我和古泉听着那略为拉长的娃娃音,视线在桌面上忙碌地扫动。目标是几十张牌当中的其中一张,嘴里「愿弃愿弃愿弃」念个不停。但是在找出目标之前──
「舍死投海作澪标~~」
朝比奈学姐念完最后一句而放松,将手上的牌放到桌上。
「呼。」
并捧起手边的专属茶杯啜一口煎茶。
而我和古泉仍在找寻下句的字牌。在长门一次细小的翻页声后──
「这里。」
古泉点一下自己的字牌,拿了起来。
「这张对吧?」
显得有点苦笑,八成是因为我们已经猜错很多次。
「大概吧。」
我转转头,纾解发硬的脖子。
「那继续喽。」
寂静再次来访,场面如重播般恢复原状。
我和古泉凝视桌面,长门不发一语专心读书,朝比奈学姐徐徐伸手取牌,吸口气说:
「深秋稻岸处~~」
两个男性都没反应。
「夙夜孤守一陋……」
朝比奈学姐的语气夹杂着疑惑。
「呃……淹?」
「庵。」
话音刚落,长门就立即低声回答。
「夙夜孤守一陋庵~~……呃……苔?」
「苫。」长门说。
「苫顶疏且粗~~」
我和古泉依然是点点点。
「不堪……零露肆……酿?」
「瀼。」长门再答。
朝比奈学姐继续说下去。
「不堪零露肆瀼瀼,滴我衣袖湿我衫~~」
我已经开始找「不」开头的字牌,但最后仍是白忙一场。
「这边。」
古泉又从自己的牌拿走一张。
当朝比奈学姐要挑战下一张牌时,我赶紧伸手制止,并对古泉说:
「算了,再玩下去只是整自己。有够麻烦。」
「说得也是。」
古泉也爽快同意。
「这真的太难了,还以为会再热烈一点呢。」
他一指点着下巴,露出真正的苦笑。
我喀哒一声坐回钢管椅。
「以我们这种水准的气质素养来挑战竞技歌牌,未免太对不起人家了。至少要先练练记忆力再来。」
古泉至今带了很多桌游或卡牌游戏给我们玩,最近终于没哏的样子,居然是一副老旧的百人一首歌牌。虽然我们照样试玩几把,看它能不能杀时间,但结果如前所述,我和古泉都没背几首和歌,要等到学姐诵出下半才找得到牌,将外行of the外行的鸟样发挥得淋漓尽致。
老实说,我不知为何只记得「春日无限好,柔晖淡映寄闲情,逍遥趁今朝,尔独樱花心难静,来去匆匆四凋零」而古泉不知为何也是一样,从我面前抢走这个觉得唯一抓得到而紧盯已久的猎物,让我愈玩愈没劲。尽管朝比奈学姐念错很可爱,还能温暖我的心,但那对推进游戏一点帮助也没有。也就是吟诗者与抢牌者都不知道在搞什么,再这样下去藤原定家会气到弹出来。
既然要玩,不如就玩筒井康隆的《里小仓》版吧note。这样一定比较好玩,还能high到捧腹大笑。强烈推荐给没听过的人,保证爆笑。从社团教室书柜上有本他的《Bubbling创世纪》来看,相信长门也会同意,但应该看不到她笑就是了。
注:恶搞版的百人一首
古泉把玩了几下手中的牌,叹着气摆在桌上,开始回收满桌字牌。
动作有些不舍,引起我一点点疑心。然而我灵光一闪,开始挖掘这一年来的记忆,发现我不管玩什么游戏都不曾输给他。
如果刚才的歌牌继续下去,很可能会是古泉获胜。
换言之,我们在这间社团教室玩游戏虽是为了杀时间,实际上仍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胜负竞赛,而我说不定会尝到对战古泉的首败。
我品味着朝比奈学姐谨制的茶,窥探古泉的表情。而这位隶属SOS团的前神秘转学生又摇身变回平时的奶油小生,笑咪咪地收牌说:
「现在怎么办呢,既然还有时间,来玩抽光头怎么样?这样朝比奈学姐也能一起玩。长门同学,要玩吗?」
「不用。」长门即刻回答,纯动手指翻开下一页。
朝比奈学姐将画牌堆交给古泉之余问道:
「那是什么游戏啊……抽光头?光头……没有头发?……啊,和尚!僧侣的意思吧?」
她十足像个时间性异乡人,以有点歪的方向理解游戏目的,乐得满面生辉。
「这个游戏的规则有很多版本,我们就玩最普遍的吧。」
古泉讲解规则时,我往空着的团长席看去。
放学钟一响,团长凉宫春日就把书包塞给我,像只栖息于南洋的鲜艳大鸟般叫一声:「你先过去!」然后一阵旋风似的从教室消失了。
我并不是很在意她在哪里做些什么,因为我心知肚明,再怎么为她操心都是白费力气。既然在出事前胡思乱想都只是徒劳,那就等出事以后再一起劳累就好,况且还有「什么都不会发生」这种万一嘛。嗯,难得我也会放这么好听的屁。
古泉洗牌的手不慎一滑,掉出一张牌溜过桌面来到我面前。很幸运地,是张公主牌。
有闻香具山,每逢夏暑乍来时,满麓晒白裳,尔今蓦然忽望见,才知好春已远逝。
樱花早已化作一片绿,融入山景之中。觉得风里仍有几分寒意,离夏天还远得很,是因为这里就像位在登山步道中段一样吧。
在这个升上高二已经两个月,五月也向末盘作最后冲刺的日子里,不管怎么说,SOS团仍正常运作。
我、古泉和朝比奈学姐没有枯等春日,为纯粹比运气的抽光头一悲一喜。
游戏刚开始不久,还是三人都还没抽到光头,且手上都仍有几张牌的准备阶段。当这场比谁会是最后的幸运儿,算是完全看卡牌顺序的无脑竞赛就要开始热起来时──
咚。
社团教室门口传来声响。
「啊呜!」
朝比奈学姐吓了一跳,往门看去。
不像是敲门,而是用肩膀撞门那么沉。
叩、叩。
这次声音是来自底下。不知门外是何人,总之可能是个习惯先撞再用脚尖敲的怪咖,而这个人找SOS团有事。这种奇葩可不多见。
若不是隔隔壁电研社来向长门请教程式问题,就是继喜绿学姐和阪中之后的烦恼咨询者第三号,或是古泉的组织同伙学生会长来找好比制造不在场证明的碴。鹤屋学姐根本就不会敲门,来得比春日还要堂皇。
叩叩叩。
猜想到一半,鞋尖敲门者像是不耐烦了,节奏快了起来。
「啊,来了~」
朝比奈学姐急忙起身,舞弄围裙洋装裙摆前去开门,而门后那人是──
「嗨~小春在吗?」
一见到爽朗问话的那人,敲门方式不自然的谜就解开了。她在身前抱了好几本书和纸叠,没手敲门。可是这样就用踢的也不好吧。
「可以进去吗?」
说话之余,她盯着女侍装的学姐上下打量。
「嗯哼~?」
声音像是赤脚踩到被冲上沙滩的水母一样。
「这我是听说过啦……其实不可思议事件其中一项就在此处吧?」
还说出匪夷所思的话。
朝比奈学姐即使集访客满怀好奇心,像开了眼界的视线于一身,也不甘示弱地对她问话。还是有点抖就是了。
「那个,请问有什么需要?」
啊,很像真的女侍耶。赞喔。
「我把你们老大托我弄的东西带来了。呃,可能也没有拜托我啦,总之我拿来了。因为我是好人嘛。」
她抱着那堆东西走进社团教室,依序扫视长门、古泉和我。
「好~阿锵,快点把资料拿去,我的双手在呼唤自由了。」
谁是阿锵。
「我不喜欢阿虚这种难叫的绰号。」
我也深有同感,但阿锵一样烂啊。
长门和古泉都没动作,我只好起来接下堆得高高的资料。很有分量,有够重。
「那个……」朝比奈学姐含蓄地举起一手。
「这位到底是……?」
「喔,我们班的啦。」我回答:「她跟我和春日一样,都是二年五班。」
我不经意注意到古泉也盯着她看。
「所以春日找你做什么?」
将这叠书籍和影印纸小心放在桌上后,我见到最上面的书名叫《古今怪谈集》,下面是《古今着闻集》和《学校怪谈》,童书吗。其他书名看起来也都是这路子的。这次春日想玩这套啊?
「今天午休时。」访客依然挺立桌前。「我们碰巧在厕所门口相遇,然后她问我──」
什么?
「知不知道这个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问你这个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多半是因为我是推理研究社的吧。」
对喔,新学期前几堂课上的自我介绍时,她有说过这件事。可是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跟你的社团活动有什么关系?
「她当时是这样说的啦。」
她大概是想模仿春日的声音吧。
「这间高中没有七大不可思议吗?我觉得你大概不知道啦,可是推研社会有些代代流传的传说吧?──就这样。」
还真的有点像,可恶。
「她真的说七大不可思议?不是七福神吧?」
「我确定不是七福神。」她一本正经地说:「虽然北高七大不可思议这个词本身很莫名其妙,但我现在有点头绪了。依我看,春日是想找怪谈,她大概是把mystery当作是occultism的同义词了吧?」
应该不会吧。刚入学那时,她将社团逛过一圈以后,还气冲冲地抱怨推研社怎么连一桩堪称案件的案件都没遇过呢。
「喔喔,学长也有讲过这件事耶。」
与我同班的推研社员略为夸张地摇摇头。
「推研社每年夏冬两季都会办合宿,我没参加过就是了。可是北高推研社历年来,从来没有一次遇过在合宿的岛上遭遇暴风雨、在滑雪场别墅被大雪困住之类的事,我也深感遗憾。」
眼角余光处,能看到古泉摊手耸肩。这两件事我们都遇过了,夏天倒还好,冬天实在不太好玩。是吧,长门。我往她一瞄,竟发现这个对森罗万象都漠不关心的人形介面居然中断她最爱的阅读,用电波天体般的眼眸注视不请自来的推研社员。
「好啦,言归正传。」我说:「谢谢你介绍推研社的活动,那么你是怎么回答春日的?」
推研社员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专程跑到三年级社长的教室,问他这间高中有没有七个这种folklore流传下来,结果没有。然后我就空着手回去跟春日报告,她只说一声『是喔』就走掉了。」
也就是北高没有自产的七大不可思议?那事情到这里不就结束了,怎么会变成你抱一堆怪谈的书到我们这里来?
「这个嘛,我也有点搞不懂。」
头开始痛了。
「这些东西是学长他们叫我拿来的,所以我就过来了。很辛苦的呢。」
这些学长也真够照顾学妹。
「既然她想找七大不可思议,我们就帮她找啦,这就是她用得到的参考文献。有推研社藏书的一部分,还有网路上印下来的资料。」
让你们这么费心,实在很对不起。可是不好意思,能请你在春日看见之前赶快全部拿回去吗?
「为什么,我是拿来给小春看的耶?还是阿锵,你想说这些帮不上忙吗?」
我们也是有我们的苦衷啦,你们推研社是不会懂的。
她抱着胸看着我,眼里的火气让我有点退缩。
「对了,你要叫我『推研社员』或『她』到什么时候?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她跟我一年级就认识的国木田和谷口他们不同,二年级才成为同学。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实在不够我记。
「啊?」
显然是不相信我,该怎么圆呢。
「你不是这个年度才转来的吗?」
「没错。」
而且姓还那么长,说快一点搞不好会咬到舌头,更难记了。
「那就用名字当绰号啊,大家都这样。」
不要,我更不想这样。
「你很莫名其妙耶。」
她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那不重要啦。」我抓紧机会说:「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事情办完就快点回去吧。啊,这些七大不可思议的资料,我代春日跟你道谢,3Q。再见。」
即使我都挥手说拜拜了,我班上的推研社员仍像只脚被爬墙虎绊住的红鹤动也不动。该不会是想待到我叫她名字为止吧。
「不是,我还有另一件事。」
这次她整个人转向坐在房间角落的长门。
「我肩负着请求文艺社社长协助的任务。」
长门以笔直的视线仰望推研社派来的杀手。太惊人了,长门很少会为了听访客说话而停止看书。
「我们看过你们做的社刊了。」
她突然使出一招杀手锏。
「…………」
长门缓缓闭合摊在腿上的书,我随之瞥见书名。《图像•纹章事典》。正觉得那书怎么跟字典一样厚,结果还真的是那种书。
等等,该惊讶的不在这里。
长门现在不只是停下来听人说话,甚至还把书给阖上了,这才是真正值得惊讶的事啊。朝比奈学姐的注意力都被推研社员引走没注意到,但古泉看长门的眼光,简直是以肉眼辨识出仙女座星系中天琴座RR型变星的天文学家。
然而推研社员没注意到这个宇宙级奇迹,直问:
「老实说,我对这本社刊的了解并不足以判断它的好坏。」
说得好,大概是对的。
「可是推研社的学长说,先把作品集的优劣放一边,能够发行社刊本身,就是一件很棒的事。」
所以找文艺社社长长门做什么?
「推研社也有制作社刊的计划,所以想向长门同学你邀稿。拜托你了。」
她彬彬有礼地鞠躬。
「我很喜欢你写的幻想风又有点诗意的文章,其他社员也有同样看法。看得出你文艺社社长的头衔不是摆好看也不是闹着玩的。」
既然是邀稿就不要顺便来,应该要正式一点吧。社刊已经出好一阵子了,这段时间你们家社长都在干什么?
「社长说他有趁社长会议时问过她。」
是喔。
「结果被无视了。」
嗯,也对啦。
「怎么样?」推研社员加紧追问。「还没决定什么时候要出,只是想说最好能在校庆上推出而已。」
校庆在秋天,还久得很嘛。
「什么样的作品都可以,希望你能不吝献笔──喔不,献作才对。可以吗?」
长门的头慢慢地水平转动,往我看来。
「…………」
然后大约花三秒往下转两公分,再花三秒抬两公分。
表情不安的推研社员凑到我耳边问:
「喂,阿锵。我可以把她那个动作当成同意的evidence吗?」
可以,我替你保证。
「谢谢你,长门同学!」
推研社员忽然跳起来,以瞬间移动般的速度抓住长门的手上下摆动。
电研社也是这样,说不定长门在校内到处都有秘密崇拜者呢。无论如何,让文艺社的座敷童子多几个朋友绝不是坏事。说不定推研社派人来其实是为了拜托长门,帮春日找七大不可思议只是借口。若真是如此,他们那也有个不错的策士嘛。
获得长门许诺的推研社员终于有多余心力参观,乐悠悠地背着手左右观赏起文艺社的书柜,踏上逛书背之旅。
「你们的品味不错嘛。有很多fantastic的推理小说呢,太amazing了,呵呵呵。嗯?嗯!」
她忽而一僵,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本书,快速翻动。
「喔喔,居然是……Thomas Pynchon的《Gravity's Rainbow》Viking Press版精装本!而且是73年初版?」
她将那本外文书献给上天似的高高举起。
「长门同学,这本书可以借我吗?」
我完全不晓得那本老旧的外文书哪里贵重,只知道长门又默默地──
「…………」
花了约六秒来点头。
「喂,阿锵,她的意思是──」
「可以啦。」
「谢谢你,长门同学!」
推研社员在一旁长桌轻轻放下那本书,又猛一蹦到长门面前抓手猛摇。若不是长门坐着,我看她会整个抱下去。
「等我看到滚瓜烂熟以后一定会还你。给阿锵就好了吗?」
少来,你自己还给长门。
「我一定会亲自还给你的。」
深深颔首后,她恭恭敬敬地侧抱长门借她的书。
「那我这就告辞了,请收下我great的感谢。」
她猫科动物似的柔软一鞠躬,踏着飞扬的脚步离开社团教室。
002
只在空中留下艳丽金发的残像。
「呼。」
没想到会站着讲那么久的话。
同样站到现在的朝比奈学姐这才回神。
「啊,应该要给她一杯茶的……」
毕竟没人想到她会待这么久,态度还有点强势嘛。没人有插话的余地吧。
被塞了这么多怪谈资料是要怎么办,在春日来之前找地方藏起来好了。
当我从团长桌四处查看哪里会是隐蔽死角时,视线撞上古泉莫名忧虑的脸。怎么了,上个月来到我们班的交换留学生这么让人在意吗?
「在意是会在意啦。」
所以你是不高兴她没提到你写在社刊上的猫猫文吗。
「这……算了,不提也罢。」
古泉以视线指示推研社员留下的大礼。
「说起来,校园七大不可思议重要多了。」
嗯哼?
也许是不太喜欢我的反应,他探身过来说:
「看样子,凉宫同学正在查这所学校有没有七大不可思议的传说。我想事情就像刚才那位同学说的那样,并没有那种传说。那么事情就简单了,你可以预测一下凉宫同学会怎么想。」
……那家伙的座右铭是「没有就自己做」呢。
「事情当然会变成这样,而结果也是明摆着的。凉宫同学肯定会想创造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然后用她无与伦比的想像力,想出一堆奇葩到不行,充满超自然嫌疑的现象。」
古泉摆出投降的姿势。
「然后说不定那其中几个,喔不,是七个都会化成现实。」
我喝光杯里剩下的煎茶。
实现愿望的能力。对喔,春日有这种设定呢。
我SOS团团长至今仍未现身,该庆幸她没有和那个怪怪的推研社女生在这遇上吗。
「是啊,这替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
看古泉说得很得意,我问:
「什么时间?」
「当然是构想北高七大不可思议的时间。在凉宫同学编造出七个怪异现象,将北高化为混沌的熔炉前,我们非得想点对策防范未然不可。」
就不能装死吗。
「如果只是秋天开樱花,还能推托给近几年全球气候不稳定,要是生物学家发现神社的鸽子全变成早已灭绝的旅鸽,事情就大条了。相同的道理。」
和拍电影那时一样的状况吗。
于是我们四名团员立刻召开紧急会议。没有春日的SOS团全体会议是第几次啦,在社团教室好像是第一次。
在朝比奈学姐替大家重新泡茶时,我恭请驻点在房间角落的长门来到长桌。长门从推研社员带来的资料中拿起恐怖童话故事,静静地读起来。
话说回来,推研社的藏书怎么有这么多怪谈和故事书?难道有爱好恐怖小说的间谍混进去了吗。
「恐怖和悬疑推理其实有点一体两面的感觉。」
古泉边查看不速之客带来的书籍与文件边说:
「假如幽灵真的是幽灵,那就是恐怖故事,若只是看错干枯的狗尾草或柳树,就只是谣言而已。将如此带有恐怖成分的现象套进现实常识,用逻辑去分析的过程,即是本格推理小说特有的架构。例如狄克森•卡尔就是以巧妙运用这种风格而闻名。」
这种话怎么不趁她还在的时候说,她搞不好会有很多感慨想分享喔。
「我觉得会聊很久的悬疑小说,所以忍住了。」
一直听她用那种语调说话,恐怕会变成「头痛很痛」状态。
「请用。」
朝比奈学姐将托盘上的茶杯一一置于我们面前,坐回自己的位置,古泉点个头向女侍小姐致谢,接着说:
「去年拍电影时我也说过了,主要就是准备一个不会引起世界观变革的说法即可。」
所以具体上要怎么做?再跟我说一次。
「你同学拿来的参考资料里正好有个不错的范例,我们就拿它作参考吧。」
古泉抽出一本推研社员留下的书,是名叫《古今着闻集》的精装书。
「这是编纂于镰仓时代的民间故事,记录了笔者橘成季所听闻的大量故事,是帮助学者了解当代习俗与背景的重要文献之一。」
古文并不是我的拿手科目。
「这本书里有一篇非常有名,《今昔物语集》也有编进来,而这一篇正好就是同时有恐怖和悬疑的气氛。故事是描写一桩猎奇的凶杀案,而犯人据称是鬼。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古泉喃喃地花了点时间寻找目标页面,大功告成似的翻开。
「就是这篇。标题是〈仁和三年八月,武德殿东,松原有变化者出〉。」
我只想得到仁和寺的和尚。
「笔者说,这是发生于西元八七七年九月上旬夜里的故事。有三名女官走在夜路上,一名站在松树下的英俊小生趁她们经过时牵起其中一人的手,把她拉到树后面去。」
平安时代也有这么硬来的把妹法喔。
「这个男子和女官聊了很久,后来声音没了,其他两人觉得奇怪而绕过去查看,赫然发现那里只剩女人的手脚掉在地上。」
分尸案吗。
「两名女官吓得立刻跑去岗哨找卫兵,卫兵听了事情经过以后赶往现场,还真的只找到手脚,头部躯干不翼而飞,当然男子也不在了。」
拿走尸体的一部分,应该说大部分,的确堪称猎奇。那这个男的──
「对,就如同『鬼所为也』所述,当时的人认为肯定是鬼变成人形,才可能让人死得这么凄惨。」
后来呢?
「事件就记录到这里为止,后面是别的故事了。据说当年八、九月京城地震频仍,还有飞蚁和鹭大举过境,发生很多异变呢。」
古泉说得很轻松,当时的京都人恐怕是累惨了。那年代可没有杀虫剂和捕鸟网,只有地震或许跟今天差不多。可是仔细想想,这些都跟凶杀案无关吧。
古泉继续鼓动口舌:
「结论大致分为两类。一个是凶手真的是鬼,这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平安时代的确有吃人鬼这种非人物种存在,是个异形怪物嚣张跋扈的世界呢。」
你那是游戏里的平安时代吧。
「第二,如果犯人不是鬼而单纯是人类的话,就有几种分歧了。一个是当时京城本来就潜藏着这个会将女性分尸,只带走头和躯干的猎奇杀人魔。」
可是能够神速杀人+毁损尸体+带走头部与躯干逃亡+犯案后没有目击证词的人,我看也不是人了吧。
「另外一种解释就是,犯人其实就是这两个幸存的女官。她们为某种原因共谋杀害被害者,却在头部和躯干留下了她们是凶手的证据。例如女性力气小,伤口太多之类的。于是犯人只好切除尸体手脚,找地方丢弃头部和躯干再去报案。」
古泉忽而微笑。
「证词太过逾越常理,现场又更夸张,一口论定是鬼之所为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再怎么说,人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做到那种事,就跟你想的一样。」
搞不好是整个拿去炖汤了。
「总之,这个结论的确是能够消除其中的矛盾。」
古泉捧起写有自己名字的茶杯。
「这个推理最大的优点,是否决了猎奇杀人犯,尤其是鬼的存在。宣告这个世界并不奇幻,纯粹只是我们所知的这个现实。」
他接着啜饮一口热腾腾的绿茶。
「我再介绍一篇这本书里跟鬼有关的故事吧。」
古泉说得很来劲,又开始辛苦地从目录开始人工搜寻目标页面。
「啊,找到了。〈承安元年七月,有鬼船至伊豆国奥岛〉,内容就跟标题一样。」
还要说下去啊,我古文很弱耶,拜托饶了我好吗。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藉七大不可思议抒发没能和人家聊推理小说的郁闷吧。
「这篇跟之前那个猎奇凶杀案不同的是,它不是猜测男子的真实身分是鬼,而是一开始就写明是鬼。」
朝比奈学姐听得津津有味。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优雅,简直是出席世界侍者研讨会的日本女侍界代表。
长门有没有在听,我看不太出来,只发现浑身肃静之气的她已经看到那部恐怖童话第二集了。她很中意吗。
古泉打个预防针,说他挑重点边译边念,请多包涵后开始讲古:
「西元一一七一年八月,一艘船漂流到伊豆某座岛上。岛民以为是有船遇难而过去帮忙时,见到八个鬼上岸来了。岛民们拿酒食给他们,他们吃喝的样子简直像马一样。可是『鬼终无一言』,鬼一句话也没说过的样子。关于鬼的外型呢,是身高八、九尺,发如夜叉,皮肤赤黑有刺青,眼圆如猿猴。全身只有在腰部围着像草裙的东西,其余赤裸,手拿长六、七尺的木杖。」
感觉这些岛民不太怕鬼耶。
「后来鬼想要岛民的弓箭,岛民不给,鬼就大吼大叫起来,开始攻击岛民。使得岛民有五人丧命,四人重伤。岛民见到鬼的腋下会冒火,拿来神灵的弓箭应战,结果鬼已经返回海上乘船远去了。当时有鬼遗落的一条布带,现收藏于莲华王院──说三十三间堂比较多人知道吧,收在那的宝库里。」
听起来实在不太像鬼,那东西外观上大概像草裙吧。
「就是说啊。看来这是实际发生过的事,当时是写在伊豆国司上报朝廷的报告书,被九条兼实记在日记里。兼实猜想漂流到岛上的人可能是蛮夷一类的外国人。」
事实就是这样吧?没有提到他们长尖角尖牙,如果真的是鬼,一开始岛民就吓得不敢接近了,还拿酒请他们喝咧。
「是啊,一般会认为是因为台风之类而漂流过来的外国船只吧。『饮啖急如马』这句,可以合理推测他们漂流了很多天,已经饿坏的缘故。后来与岛民发生械斗,当然也是因为他们不懂日语,显然是外国人与日本人之间的沟通问题所导致。」
那腋下喷火是怎样?
「从对于鬼长相的描述来看,颇有玻里尼西亚原住民的感觉,说不定那是在描写他们跳火舞用的火把。」
古泉开玩笑似的说:
「这个故事跟刚才的分尸杀人不同,如果不是以鬼作主词,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从头到尾都有目击者,做的事也都在理解范围内嘛。就只是偶然搭船来的外国人因为一点小事而与当地居民大动干戈,最后知道待不下去而乘船离去而已。」
所以以前的人也没有天真到人家说有鬼出现就照单全收呢。
「依我看,这种事直到今天其实也没有多大变化呢。」
古泉又继续翻阅着闻集。
「最有意思的,是作者题名为『变化』的第二十七篇开头。他说『千变万化未始有极。自古眩惑人心,难以取信也』。变化指的就是鬼这些怪物,作者认为怪物会变化成各种模样骗人,但他很难相信这样的妖异之徒是真的存在,并刻意写下来。连八百年前的人都会怀疑了,活在遥远未来的我们会比他更有优势才对。」
我是不知道算不算千变万化啦,但能够变成光球的你说这种话没什么说服力喔。
见到古泉阖上精装书置于桌面,我猜想话已经告一段落,便从他这些又臭又长的陈年轶事里简洁地总结出他真正想说的话。
「所以照你的意思,不管春日讲出怎样的七大不可思议,只要坚称那是看错、未证实的流言或是胡扯,七大不可思议就不再是七大不可思议了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例如即使学校泳池在大半夜出现薄板龙,伸出它长长的脖子发出扰邻的吼叫,还有众多附近居民目击,当作他们全看错就没事了吗?
「如果有这个必要。」古泉笃定地说:「我会否认到底。」
就算有人拍照录影,把整段画面发到网路上也一样?
「影像档是很容易加工的东西,我会说那是做得很好的CG影片。」
你变得很会唬烂了嘛,有逐渐被春日的思想侵蚀的感觉喔。
我像太阳能玩具那样晃晃脑袋说:
「可是我不觉得春日吞得下去耶。」
「是吗?」
搞不好还会逼她弄出发生毫无看错余地,任谁都会认为真的出现天变地异这般规模巨大,质感又真实到无法开脱的宇宙霹雳无敌不可思议事件。
「这样就糟糕了。」
与其在神秘现象发生以后用现实角度去说服春日,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让它不要发生吧。
古泉赞叹似的「喔?」了一声。
「能这样当然是最好。那该怎么做呢?」
换个角度想,我们不要被动地处理春日说的事,主动来制造七大不可思议就行了。主张北高其实有七大不可思议,而这就是那七个这样封住春日的嘴比较好。
「凉宫同学不买帐怎么办?」
到那一步也只能赌了。不过我有预感,她不会嫌弃我们为她精心打造的七大不可思议。
「你是要赌这个可能吗。」
古泉让《古今着闻集》压着的影印纸叠从精装书的重量下解脱,交到我手上。
「你班上那位推研社的留学高材生拿来的资料,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十几张不知从哪个网站一页一页彩色列印出来的资料,全是一则则的校园怪谈。感谢你,我会拿来参考的。
「可是话说回来……」
我们在这里开反春日研讨会没问题吗?她搞不好下一秒就冲进来了耶。
古泉往自己手机迅速瞥一眼。
「敬请放心。凉宫同学的所在地和周边状况,我们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在社团教室里才对。」
你们是给春日装了GPS追踪器吗?
「这个嘛,我们『机关』是凉宫同学的专家,这类工夫是少不了的。当然,我们不会用那么单纯的做法。」
这种事不该说得这么骄傲吧。
「而且『机关』在学校里的外部援手并不只是学生会长一个。要是事态真的严重,也可能强行阻止。当然,会使用和平的手段。」
知道啦,你跟那些数不清的红色光球就像是春日的安神剂嘛。都什么时候了,我才不会怀疑你说的话。
我将影印纸叠轻轻抛到桌面上。
「那么,北高七大不可思议策划会议正式开始喽。」
「好~」
只有朝比奈学姐一个啪啪啪地拍手。不愧是我SOS团引以为傲的招牌女郎兼社团教室专属女侍兼我专用的治疗系,心灵受到了一些些的润泽。
「对了,请问一下……」
朝比奈学姐看看我和古泉后问:
「那个,七大不可思议是恐怖的东西吗?」
从我们的文脉还能听出其他可能吗?
「因为你们都说七大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是过去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遗迹。」
那你觉得古泉刚讲了那么多的古是在讲什么?
「是古代京都的故事没错吧?我记得京都从当时到现在一直都是认定为遗迹的古都……」
原来未来人对京都的认识是这样的啊。
那第二则故事呢?
「我以为是在讲鬼岛……」
003
先不论京都和鬼岛,单纯说七大不可思议,难道世界性的七大不可思议才是主流吗。像罗德岛青铜巨人像或巴比伦空中花园这种七大奇迹。推研社员都来了一段那么精彩的声带模仿秀,不太可能听错,要的应该是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没错。可是春日这个人也不好捉摸,临时飞升成七大奇迹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变成这样,今年的夏季合宿八成是出国旅行呢。」
古泉望向虚空的眼,荡漾着计算到底得花多少旅费的色彩。
七大奇迹现存的应该只有金字塔了,所以春日搞不好会想去挖掘其他六个的遗迹,而且很有可能真的会被她挖到。不知道她对未来有何规划,其实考古学家才是她的天职吧。
「我是不太推荐。」
为什么?
「你想想看。要是春日在吉萨郊外随手捡来的石头上,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刻了建造金字塔的真正理由会怎么样?」
不就是世纪性的大发现吗,人类该庆祝吧。
「如果不是人类会高兴的内容,会怎么样呢?」
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总之为以防万一,我们也要想想这方面的对策。现在先处理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部分吧。」
古泉切入正题。
「听到校园怪谈,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几乎想都不用想。
「二宫金次郎像吧。」
我拿起推研社员的资料扫视一下。
「她弄来的资料里,这在每间学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条,根本是必备中的必备。」
听说工作返家路上也不忘读书的金次郎最近也不敌时间的摧残,开始坐下读书了。言归正传,这里冒出了一个问题。
「我们北高有他的铜像吗?」
「就我所知,并没有。」
「那直接把金次郎像之谜砍掉不就好了?」
「可是凉宫同学很可能也会像你一样,认为二宫金次郎像是七大不可思议中不可或缺的一项。」
结果会怎样?
「假如凉宫同学强烈认定七大不可思议非要包含二宫金次郎像不可,那么这座雕像就会出现在北高某处。而且是历经风霜,仿佛创校之初就已存在,浑身散发历史气息那种。」
要生就生些设备吧,例如每间教室一台冷气这样。
「你觉得凉宫同学会让二宫金次郎像发生什么灵异现象?」
我想了想后说:
「用超人姿势每天晚上飞来飞去,还说什么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很累,要改善缺乏运动什么的。」
「凉宫同学的确会有这种跳跃性的发想呢,果然厉害。」
我不觉得你在夸我。
「就把起点设为飞天金次郎好了,那么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怎么替这个怪谈增添细节。比较普遍的是眼睛会发光、转动方向、挥手、书愈读愈薄、背上的柴每天不一样多等等。」
怪谈中的二宫尊德还满普通的嘛。
「全都是能用一句看错打死的程度呢。就从这些来挑吧?」
古泉抽一张新的A4影印纸出来,用难以称之为美观的字迹作笔记。话说SOS团书记是谁啊,我记得这家伙应该是副团长。
我摇摇头说:
「太平凡的,春日不会接受吧,需要再下点工夫。朝比奈学姐,你会希望二宫金次郎做什么事?」
女侍装扮的未来人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那个人是铜像吧?会动吗?里面有什么机关呀?」
没有啦,就是因为单纯的铜像还会动才不可思议嘛。
「啊~这样啊。可是,那一定要青铜才行吗?在可塑金属里面装驱动器就可以动了呀。」
那样就变成一种机器人了吧。在我思考该如何对学姐解释时,古泉弹指说道:
「那也是一种方法。」
如果金次郎像其实是机关人偶,会动也不奇怪的意思吗。
「不,不是那边,而是材质的部分。青铜是铜与锡的合金,而一般的比例是……」
「铜85%、锡5%、锌5%、铅5%。」
回答的是目不转睛阅读童书的长门。还是有在听嘛。
「如果这个比率每年会变一次怎么样?比如说铜85%、锡4•9%、锌4•9%、铅5•2%。这样外观上几乎不会有变化,可是光是成分会变这点就够不可思议了。」
有点弱耶。我再度思索。
「铜84%、锡4•5%、锌4•5%、铅4•5%、奥利哈钢2•5%怎么样。」
「原来如此。不过虚构金属的比例会不会太高了点?改成铜85、锡5、锌5、铅4、奥利哈钢1怎么样?」
我们现在是要论斤计价吗?计较这个。
「得出一个很妥当的结果了呢。」古泉显得很满意。「这样的话,就算化为现实也没有什么害处。」
奥利哈钢这种未知金属有个1%混进去就足以惊天动地了吧。希望只是我想太多。
「七大不可思议的第一项就这样吧。」
古泉的笔记写的是:
『二宫金次郎像的异变:每到满月之夜的丑时三刻,雕像成分就会从铜85%(啰唆死了,省略)变成(同样省略)奥利哈钢1%,并于日出时还原。』
他是觉得丑时三刻比较有气氛才加进去的吧。我当然对这点小聪明没意见。
好,换下一个。
「再来的同样也是大宗,关于音乐教室的怪谈。」
深夜,理应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传来钢琴声──任谁都会联想到这种怪诞现象。
「以正常推理来说,基本上就是有人把手机或录音机遗留在教室里,后来闹钟或电话铃声响了吧。」
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钢琴没人在也会自己弹的话……」朝比奈学姐说:「也可能是自动钢琴?」
是有可能啦,但县立高中的音乐教室应该不会有那么高级的设备。
学姐小鸟似的歪起头,像在装傻地说:
「对了,是什么曲子呀?」
应该也不是什么都好吧。有怪谈气氛的比较好吗?我只想得到舒伯特的《魔王》或莫札特的《安魂曲》。
「啊。」古泉弹响手指。「我知道一首正好适合的曲子。」
喔?说来听听。
「4分33秒。」
这样是长还是短?
「不,我不是说演奏长度,曲名就是这样。」
也太直接了吧。上网应该查得到,来听听看是什么样好了。正当我想启动之前跟电研社玩游戏赢来的笔电时──
「这就不需要了,你查了也听不到。」
古泉微笑着说:
「这是一首要演奏者坐在钢琴前4分33秒,在这期间什么也不做的曲子,应该说是一种行为艺术。」
那就不是直接,而是前卫吧。
「是啊。人们对它究竟算不算乐曲赞否两极,也引来很多猜测。没有其他曲子比它更适合用在与音乐教室相关的怪谈上了。」
既然是没音乐的曲子,就算有幽灵坐在钢琴前弹奏,也不会有任何人听见。是个人畜无害的幽灵呢,甚至有点凄凉。
「朝比奈学姐。」我随想而问:「在未来,有查明幽灵是什么了吗?」
学姐愣了一下,不久轻启她鲜嫩欲滴的唇,经过几秒后说:
「这是禁止事项喔,呵呵。」
你在高兴什么啊?
「不能把重要的事说出来,我也很遗憾,可是这种YES或NO都无所谓的事,就算不说也没什么差别。所以我可以抬头挺胸地说,这是禁止事项。」
幽灵存不存在都无所谓的说法,似乎让我窥见了一咪咪答案,而这个挺直了腰,强调起上半身曲线的撩人女侍,使我很绅士地移开了视线,见到古泉耸动肩膀。
话说这家伙一直把灵异现象往悬疑推理的方向带。有阻止春日这么一个堂皇的理由在还这样,他该不会是怕幽灵妖怪这些怪谈,才这么急着想让说不定会被春日具现化的七大不可思议哏变得一点也不可怕吧?
古泉舞动自动笔,写下笔记第二乐章。
『音乐教室之谜:每到新月之夜的丑时三刻,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便会奏起约翰•凯吉的钢琴曲《4分33秒》。该教室在当时是上锁的完全密室,没有任何人进出。』
「不需要设定成密室吧。」
「是为了增添气氛。」古泉答道。
「那接下来……这个怎么样,学校里某段楼梯会不知不觉多一阶或少一阶这种楼梯型的怪谈。」
这也很常见呢。而且怪谈发音跟楼梯一样note,楼梯怪谈是大家都会想到的哏。
注:两者的日文发音都是kaidan
「这个嘛……」
我转动脑筋,思索春日会怎么玩楼梯。就在我有答案的同时,古泉先开口了。
「全校的楼梯都变成电扶梯怎么样?」
就说不要改那种有的没的,先每间教室一台冷气再说。建设当初把钱省在墙壁厚度上,搞得夏热冬冷,跟露天上课没两样。电扶梯等这个改善以后再装啦。
「我们是在想怪谈,不是怎么加强学校设备喔。」
不如趁现在顺便讨论怎么利用春日阿里不达的神力实现愿望吧。没人会抱怨一夜改装了冷气和电扶梯,还会普天同庆呢。
古泉唏嘘地摇摇头。
「仔细想想,就算楼梯全改成电扶梯,也能用加急彻夜赶工来解释,冷气也是。要是想得太极端,反而会远离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个就不要想太多,朴实一点好了。」
于是楼梯型怪谈结果如下:
『楼梯的秘密:每到弦月之夜的丑时三刻,南校舍通往楼顶的楼梯会多出一阶,一小时后复原。踩上这一阶的人,右脚拇趾甲会往肉里长好几天。另外,除此还可能发生所有教室加装冷气等无法解释又非常不可思议的现象,不容忽视。』
后半是我硬加上去的个人希望。
「前后半完全不搭呢。而且『另外,除此』这部分,要是有人说你文法不通也是没办法的呢。」
没关系啦,反正是怪谈,有点没道理才像真的嘛。
「我是不希望凉宫同学觉得太真实就是了。」
古泉嘀咕着翻阅资料。
「跟镜子相关的怪谈也很普遍。例如在特定时间照特定镜子,会看见未来的自己,或是被镜子吸进去就此失踪之类。」
要用哪面镜子呢。我在脑中思索全校镜子的位置。
「从中校舍到体育馆的联络走廊上,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嘛。就用那个好了。」
雨天经常能见到棒球社的投手对着它丢空气球,大概是在检查姿势。那面不晓得装什么意思的镜子大概只有这种用途吧。
在丑时三刻照这面镜子会怎么样呢?古泉你先来。
「正常一点的话,本尊的动作和镜中倒影会有些许偏差怎么样?」
那朝比奈学姐呢?
「那个,镜子里的自己跑出来……这样可以吗?」
模仿怪吗。见到另一个自己这种事,对我个人来说是太老套了……
姑且问一下长门好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长门徐徐扬起始终垂落在儿童文学上的双眼,说道:
「构成镜中人物身体的胺基酸从L组态变成D组态。」
实在很理科的建议。她似乎将我的沉默视为有解释的必要,又说:
「光学异构物。」
听了她语调十分平淡地补充,我依然不晓得那样哪里是怪异现象,默默拿起早就喝光的茶杯假喝装傻。偷瞄一眼,发现朝比奈学姐也很故意地把茶杯拿到嘴边。是同伴!
「噢,原来如此。」
古泉双手一拍。是叛徒。
「和铜像是同类现象吧。外表看起来完全没变,可是肉体的组成却镜像反转了,还满有意思的嘛。也可以说是一个人畜无害又很合理的怪谈。」
怪谈是需要个屁合理啊。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就录取喽。
长门回去看书前似乎很小声地说了「……JAM。」可是茶点里没有面包类的东西,喝的也不是俄罗斯茶,大概是听错了吧。
啊?我的想法?照那面镜子,个性就会反转怎么样?例如像长门的春日、像春日的长门那样──唔唔,光想就头晕眼花。再继续脑内模拟太危险,就此打住吧。
「就先这样好了。」古泉干脆地写下来。
『联络走廊的反转镜:每到上弦月之夜的丑时三刻,若在联络走廊的穿衣镜映出全身,全身的胺基酸分子结构将发生反转。若在镜前做收音机体操第二段,在停止动作时镜中倒影会出现细微延迟。倒影可能偶尔会爬出来,但几乎不会,据说就算出来了也会迅速消失。』
我对写着杂乱草稿的副团长大人问:
「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还有三个。」
突然感觉好漫长。
「那我们加快速度吧,总不能让凉宫同学等太久。」
我是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拖延春日,但这个问题就交给春日的专家烦恼吧,我继续当区区外行人就行。
中场休息,朝比奈学姐又替所有人冲茶,稍微滋润我疲惫的心。赶快解决掉最后三个吧。
古泉放下茶杯,拿起推研社报告。
「不能开的门怎么样?就是学校某个地方有一扇门怎么也不能开这样。」
选哪扇门不是问题的样子。
「是啊,毕竟目前并不存在,就只是某个地方而已。」
为什么不能开呢。是灌浆黏住了,还是钉死了呢。
「这一项不容易做效果呢。设定成某个总是锁上的厕所隔间怎么样?厕所怪谈在七大不可思议里也是重点项目呢。」
打不开的厕所门啊。不过厕所顶端是一整个大空洞,要爬还是爬得进去吧。
「不是从门口进去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但平时总是严密上锁的门会在某些时候突然开启,不知情而误闯的人就会直接消失,所以是不能开的门。」
那消失的人到哪里去了?
「一般而言,凉宫同学会认为是奇幻风格的异世界吧。」
然后在那里遇到有问题的异世界人,事情滚雪球似的愈来愈复杂,一场撼动世界,曲折离奇,充满邂逅别离爱恨情仇的英雄抒情冒险谭就此开幕。
「搞出一出没完没了的故事就不好了,放在正常一点的地方吧。」
门的传送位置吗。既然是厕所,就设定成会在北口站里的男厕出来好了。
「这样不就是货真价实,没得辩解的传送了吗。让它近一点,我想想,从同一间厕所的隔壁隔间出来怎么样?可能会以为单纯只是记错隔间而已。」
C字空间跳跃吗。那多加把劲让他跳回同一个地方不就得了。其实那个人真的从世界上消失了一、两秒,别人看起来就是他闪了一下。这种物理现象已经够不可思议了吧。
「这样设定也可以,不过会不会太单调啦?」
这家伙真啰唆。不过既然是弄来满足春日的,的确是不太够。
我握拳拄额闭眼寻思,忽然有个灵感。
「我知道了,就在闪现的这段时间到异世界去好了。」
「内容是……?」古泉问。
内容就是,开了不能开的门就会传送到奇幻世界,成为召唤物进行一场冒险。
「什么样的冒险呢?」
因人而异好了。无论这一路上是茹苦含辛还是全场无双,最后都会在问题解决以后传回原来的厕所。
「怎么做到的?」
就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啊。奇幻世界总有些神之类的人物吧,请他搞定。
「像『世界的意志』这种模糊不清的也不错。这边的世界少了一个人,会对写作自然定理,念作平衡的东西产生负面影响,于是某种制衡的力量把他送了回来。」
这种事怎样都好。可是当他回来时,会失去所有异世界的记忆。而且无论他在那过了多久,在这个现实世界都只是过了一小时。
「在异世界的时间就订为几个月吧。要是过了好几年,身体多半会有所成长,回来以后会出问题。」
这边也交给你了。
「服装怎么办?如果在那里换了衣服,回来应该会很莫名其妙自己怎么一身奇装异服。」
随便你怎么拗啦。
「唉呀。」朝比奈学姐细声叹息。
「那个人会忘掉另一个世界的每一个人耶……应该有很多开心好玩的事情吧……要是那边的人知道这件事,不晓得会多难过……」
没想到她会这么感伤。
「朝比奈学姐,你尽管放心。」我当场瞎掰:「要是有续集的话,他一定又会传回那个世界,跟以前的同伴重逢,记忆也都会回来的啦。」
「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破颜为笑的样子简直跟银莲花化为花菖蒲一样。
「我是很想做两集就好啦。」古泉苦笑着接下去。「不过八成会做成三部曲吧。」
说话之余,他动笔记录:
『某厕所不能开的门:校内某间厕所有扇总是锁上,不能开的门。在十六夜的丑时三刻开启这扇门的人会传送到异世界去,在那里度过两个月时间。回到现实世界时,时间只会推进一小时,同时该人会失去所有在异世界的记忆。细节可议,接受续集。』
「…………」
独自默默读书的长门腿上,童书系列已经来到第四册了。
古泉停止翻动资料的手,说:
「这个晚上会动的人体模型用得上呢。」
为什么就是要让人形塑像动起来啦。
「人体模型在夜晚的校舍里游荡……满普通的。」
尽管我对这些事已经有些麻木,但这样的确是不够有趣。
如果加上在四百公尺操场狂跑五百圈,或是在手球场不断练习射门呢。
……不行,感觉做什么都不好玩。
当我在想错方向的感觉中继续思索该让人体模型做些什么时,古泉抽出几张影印纸说:
「你知道我们学校有人体模型吗?」
喔,就是很恶的那个嘛,换教室上课时经过生物教室偶尔会看到。肌肉、内脏和血管都裸露在外,挺着没有眼皮的圆眼睛站在那里,嘴巴灌满蜜都不能说它帅。会觉得有点幽默,是因为狂洒血浆的场面看到最后都会想笑这种心理作用吧。
「那不是随时都在那里的样子喔。」
那放在教室后方的角落,本来就是很容易看漏啦,你那是怎么说?
「这份推理研究社的资料里,记录了一个耐人寻味的事件。」
事件?
「对。北高里似乎发生过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之谜,事件名称很直接,就是『到处吓人的人体模型』。」
喂,先等一下。不是说北高没有七大不可思议吗,这样至少有一个吧?
「看样子,是因为推研社把这件事纯粹视为发生在现实日常中的一个谜题而已。也就是说,这没有超自然成分,背后有一套可以复制的手法。」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事件?
「根据推研社报告指出──」
不要抄我好不好。古泉笑咪咪地装蒜。
「某天早上,有个甜点同好会的女学生打开家政教室的门──」
呃,先等等。我从来没听过这个甜点同好会就算了,她为什么一早就到那里去?
「甜点同好会平常也是放学后才到家政教室活动,这天是因为有东西要事先准备才提早过去。报告上说是巴伐利亚奶冻。另外呢,甜点同好会是家政社的分支。」
这我倒是没兴趣。
「当时她急着将材料放进家政教室的冰箱,想不到教室门一开──」
古泉稍停片刻再说:
「她就和等在门后的人体模型几乎是脸贴脸地对上了眼,鼻子都差点撞上去。她吓得连尖叫都忘了,转身就跑,奶冻的材料也被她丢在地上摔个稀烂。她说这是她最遗憾的事。」
难道是人体模型趁夜从生物教室跑去家政教室,站在门口等着吓开门的人吗。还是有那么点怪谈的味道嘛。
「事情还没说完。这个受害者直奔教职员办公室,找一个碰巧同样早到的老师说明原委,两人一起返回家政教室。结果把她吓得七荤八素的那个人体模型,居然连个影子也没有。」
然后呢?
「然后两人便跑到生物教室去确认,因为人体模型原本就是放在那里的。结果他们在那里见到的是──」
好了啦,少卖关子。
「人体模型还是跟平常一样,放空站在那里,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是它冲回去了还是瞬间移动呢。去家政教室干什么这点更神秘。
「喔,关于这点,报告上也有描述。」古泉翻动资料说:「调理台上留下了一只刚片开的鱼,据查是竹荚鱼。」
看来事情不能当作是人体模型想炸竹荚鱼当早餐,结果被打断就算了呢。
「是啊。其实这个人体模型也曾经出现在其他地方。」
人体模型连续乱放恐怖事件吗。
「大约在这件事的两周后,某个女篮社员来体育馆晨练。这天她刚好是第一个到,而她也很勤快地打开体育器材室作准备──」
结果人体模型同学就直挺挺地站在门后是吧。
「果然英明。第一个发现的女篮社员用有点古老的『吓得我腿都软了』描述当时的反应,不过这里和家政教室那次有一点不同。」
古泉翻开报告第二页说:
「这次人体模型没有消失。后来接连有社员来到体育馆,可能是没机会逃跑吧。于是女篮社员们带着碰巧早到的老师到生物教室去,或许是当然的,里面的人体模型不见了。后来没办法,只好找几个热心社员把这个诡异的入侵者放回生物教室,所有人再把这个身分不明的恶作剧犯人骂了一遍。」
恶作剧啊,也对啦。就只有这两起事件?
「第三次还有照片呢。」
古泉不改语调,说道:
「这次是放学后,天黑以后的事。据某位新闻社员指称,这天他因为社团活动拖到很晚才能回家。在走廊上,他发现有个人影闪过对面校舍的窗户。校舍里没开灯还有人在里面走动,他觉得很奇怪就停下来看,发现那个人好像不是穿制服,而是根本没穿衣服,于是他眯起眼睛想看个清楚──」
好好好,人体模型人体模型。
「后来他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勇气接近那间教室。但他不愧是新闻社员,没有忘记拿出手机拍照。而他下一个行动就是前往教职员办公室,和碰巧在那里的老师一起跑去生物教室。」
这次在不在?
「在。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没有失踪,新闻社员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如果是有人恶作剧,就要在他目击人体模型到抵达生物教室这短短几分钟之间避开他们的耳目,将人体模型从那间教室搬到生物教室并且悄悄溜走。这就是当时的照片。」
古泉将影印纸递过来。
距离很远,像素又粗,晃得很严重,还是用便宜印表机印在影印纸上,不说根本不知道那是人体模型。能不能当证物采用都很难说。
古泉在我询问之前补充:
「报告里没有第四个案例,到此结束。」
那么推研社是怎么推理的?
古泉将影印纸掀起来又放回去,挑关键字迅速浏览后说:
「没有相关记述,感觉上就是以问题篇作结这样。」
嗯,怪怪的喔。
「哪边怪?」
有很多啦,简单来说就是两边都怪。除了故事内容以外,推研社把这个谜题交给我们也很可疑。既然你是问「哪边」,表示你也是这样想吧。
「可以这么说。有不少key point呢。」
如你所言,推研社报告中的其中一个不自然之处,就是key,也就是钥匙。无论生物教室、家政教室还是体育器材室,一般来说都会上锁。最早到的学生需要开锁,放学天黑以后,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要上锁才能走。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门有锁或开锁之类的字眼,是你看漏了吗?
「没有。」
这么说来,可以当作推研社刻意省略吧。
现在能肯定的就是,将人体模型搬来搬去的犯人,至少是拥有生物教室、家政教室和体育器材室钥匙的人。
「可能范围缩小很多了呢。」
而且这三个案例都有老师「碰巧」出现在办公室,都是不同人吗?
「没有提到名字,也没有半点描述,写得很模棱两可。但如果教师是共犯,钥匙的问题就简单了,比起各打一把备钥更为自然得多。」
另一个几乎能确定的,就是有两具人体模型。
「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
「如果不这样想,我们就必须承认自己是住在可以瞬间移动的世界里了。」
从第一和第三个案例来看,在大清早来到家政教室的甜点爱好者,以及放学后夜里新闻社员所见到的人体模型,都不是生物教室原有的那具人体模型。所以不管他们用多快的速度赶到生物教室,也不会看到人体模型不在其位。犯人只要等目击者离开以后,就可以不慌不忙地收拾了。
「收是要收到哪里?人体模型可不小,不是随便一个地方就能藏的吧。」
我不晓得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能不能拆,至少有些是可以的。全部拆散以后,几个大号的运动提包就装得完了吧,犯人不只一个就更容易了。
「有道理。那么第二个篮球社的案例,或许是为了混淆视听,所以直接用了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也就是在这里植入误导,好让人不去注意到人体模型有两个。」
说不定还有其他理由。
「怎么说?」
三次人体模型恐怖行动中,只有家政教室那次能够推测动机。你说甜点同好会是从家政社独立出来的嘛。由于两个社团的活动都会用到家政教室,一山难容二虎,有可能发生争执,而且独立说不定就是争执的结果。
总而言之,有几个或全体家政社员忍无可忍而动手吓人,也不足为奇。
「如果会同时共用家政教室,就容易得知谁会最早来教室放东西了。但话说回来,片开的竹荚鱼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想暗示犯人就是我们家政社,作警告之用吧。不然就只是没意义的恶作剧。
「另一个人体模型是从哪弄来的呢?」
从网拍之类的管道想弄到中古的人体模型应该不难,说不定还是因为先有了模型才会有这一连串的计划呢。
「假如第一个案例是警告,第二个是掩盖真相用的烟雾弹,那么第三个是……」
强调人体模型是灵异现象。对相信幽灵妖怪存在的人而言,会动的人偶肯定是一等一的恐惧对象,甜点同好会的被害者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人。不知是不是碰巧,目击者是新闻社员也很有利。没什么事情比这更好写的吧。
「这样啊。起初还会觉得是恶作剧,可是随着第二第三次人体模型的怪事出现,愈来愈多人在谈论这件事,恐惧逐渐深入人心吗。真是深谋远虑。」
「计谋是是推研社想的喔。」
古泉的微笑里没有疑问的成分。
「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你说呢。」
装个屁傻。你看,这个人体模型恐怖事件没有写明日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但至少不是我们入学以后的事。要是学校出了这种事,春日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几乎能确定这不是以前发生过的事。因为这根本就是春日想找的校园怪谈,七大不可思议之一。既然推研社会把它夹在资料里送过来,春日午休问起时就该告诉她了吧,哪怕认为它是灵异底的悬疑小故事。
「所以这是推研社编造的虚构事件。」
我做出结论。
「这是所谓社长那些学长搞的鬼吧。春日的信鸽在午休时间带问题过去后,他们在放学之前想出这道谜题,又让信鸽带回来,给春日猜真相。」
你说这并非灵异事件,单纯是手法可复制的问题篇嘛,古泉?
「就是把自制的灵异风校园疑案,混进了七大不可思议的资料里吧。这些人还真是调皮。你是在哪个点发现这整件事是他们虚构的?」
应该是从头到尾都没上锁这点吧。要是明说那些地方当时都是密室,再笨都会先怀疑可以自由取用钥匙的老师,然后就是直冲解答了。
但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单纯是他们懒得一直描述开锁而已。这样读起来节奏不太好。
「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这样一套谜题,也是满厉害的了。还准备了照片呢。」
甜点同好会也是虚构的吧,怎么可能那么刚好有这种社团。照片部分,就归功于近年来影像加工技术的进步吧。
「话说回来,这样也有个问题。」
古泉竖起食指按着眉心说:
「如果这是推研社给凉宫同学的战书,那么你已经把它给毁了。这该怎么办呢?」
啊啊,没想到这里来。可是──
「我的答案不一定就是最后的真相。说不定推研社下了层层陷阱,我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已。就让我们期待春日运用她的机智推翻一切吧。」
「要是凉宫同学问起,你要记得把刚才的推理重讲一遍喔。」
『乱跑的人体模型恐怖事件:细节请参考来自推理研究社的报告。』
古泉终于开始偷懒,我也厌倦了他的奶油脸,转向一边去。
「……嘶呜。」
才想说朝比奈学姐这么安静,原来她两肘拄桌,下巴摆在搭起的手上打起盹了。
「…………」
长门痴迷的儿童取向怪谈系列也不知不觉来到第六集。
这可能是她们表达烦闷的方式。
「好啦,七大不可思议只剩最后一项了。」
语气那么遗憾做什么。
古泉摇摇影印纸说:
「在我们没挑到的校园怪谈里,比较大宗的有会跳舞的骨骼标本、音乐教室巴哈像变脸、美术教室蒙娜丽莎打呵欠、篮球在无人的体育馆弹跳、夜间泳池鬼拉脚、学校小童等。」
骨骼标本跟人体模型重复了,特殊教室里的肖像画其实是会随角度改变表情的整人画,只是有隐形人或变色龙人在运球没爆点,淡水泳池的妖怪多半是河童,丢几条黄瓜收买就行,学校小童这种东西我们社团就有一个类似的。
「那这个怎么样?」
古泉浏览推研社报告的最后一张,极其严肃地说:
「谁也不知道七大不可思议的最后一项是什么。万一知道了,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
只是懒得想第七项而已吧?挤出六项就够累人了,我们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因为谁都不知道,不就会想尽办法找出来吗?」
当然,主词是春日。
「如果只是这样……」古泉说道:「凉宫同学应该只会改变一点点现实吧。不管怎么说,无中生有跟试图查明既有的事物完全是两种方向,有天与地的差别。」
有差那么多吗。
「你想想。比起无中生有,找寻失落的东西对世界的影响要小得多了吧?」
能办到前者的不是神就是骗子,这样夏季合宿挖掘世界遗迹之旅好像真的会发生呢。
「而且不给凉宫同学一个谜,替她留点想像空间,感觉也不太好。」
逗春日开心真是件苦差事。自然而然变得能看出她的情绪,感觉实在让人闷到极点。被这个仿佛「目中无人」化为人形的团长指挥了一年多,再不情愿也能预料上司的脸色。
经过我和古泉的热议,七大不可思议的最后一项如下:
『七大不可思议的最后一项谁也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这就是第七项不可思议事件为什么不可思议。』
「会不会有点扫兴啊?」
对春日已经够了啦。谁也不知道这点,就是这项不可思议事件的根基兼必要条件。知道了就不再不可思议,七大不可思议将因此瓦解。为了让七大不可思议能继续是七大不可思议,这一项非得是谁也不知道不可。
「罗素悖论吗?这样的确是有机会说服凉宫同学。」
我不晓得这样是哪样啦,只要你能接受就好。替我跟罗素问安喔。
「用文书编辑软体整理一遍列印出来以后,感觉就会很正式了吧。」
古泉用自动笔打的草稿总共是两张A4影印纸。他揉揉后颈,将草稿放在长桌上。就在这个时候──
「…………」
长门不知何时读完了书,不发一语用两只手指捏起草稿,将电研社转让给我们的笔电拉到面前,开始超高速打字。
有没有一分钟都很难说。
坐镇于社团教室一隅的喷墨印表机随她按下Enter键而启动,几秒后开始列印。
还以为她心思都在读书上,幸好她双耳依然为我们敞开。这点一心多用,对长门来说是小意思吧。
睡死了的朝比奈学姐和她完全不一样,但需要劳驾她的事准没好事,这样就行了。身穿女仆装的朝比奈学姐在社团教室努力端茶水的日常,就是世界和平的指标。
当印表机进入冷却宣告列印结束,古泉向长门道谢,我起身收取吐出来的影印纸。
标题〈五月末,于SOS团社团教室论定县立北高中之七大不可思议〉
内容如下:
1•二宫金次郎像异象
2•音乐教室之谜
3•楼梯的秘密
4•联络走廊的怪镜……
此后请恕我割爱。我和古泉扯了一下午淡,再根据长门与朝比奈学姐指点一二所汇整出来的SOS团(春日除外)制北高七大不可思议,全都巨细靡遗地印在上面。简直就像要交给谁的报告一样,而对象只会是那个人。
古泉从刚才就不时偷瞄手机,最后像是确定了什么才收进制服口袋里,和我对上视线后眨了单眼。
紧接着是飞快的响亮脚步声,刹那间门板仿佛爆裂般敞开──
「大家听我说!有好消息!」
我们的团长凉宫春日带着连正午的太阳神都相形失色的笑容登场了。
光是看到那张脸,就觉得室温上升0.5℃。
「哈喵?」
打开又关上的门和春日的嘴所发出的大声响,吓得朝比奈娇躯一震,从梦中世界回来了。她急忙起身,手忙脚乱地说:
「啊、啊,凉宫同学,早安!」
「早呀,实玖琉!」
春日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大步来到团长桌前一个转身,扫视我们几个一轮后将食指摆得像指挥棒似的说:
「今天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谁也不予置评,我只好不甘不愿地问:
「什么事?」
「我们志在寻找这个世界的不可思议事件,却完全遗忘了我们几乎每天往来的这所学校代代相传的不可思议事件!」
我们有什么代代相传的不可思议事件吗。
「根据我的调查,其实并没有。说起来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这里只是没几年历史的县立高中嘛。可是,这反而是好消息!」
春日当场转一圈说:
「既然没有,用自己的手做出这所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就好了!这是为了未来的学弟妹好!可以滋润他们平凡的高中生活!」
我很怀疑怪谈到底有没有半点滋润的成分。好啦,可能有点湿湿阴阴的。
用手制止想再说下去的春日后,我问:
「在你演讲以前,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一下。」
「干么啦?」
到这一刻,春日才发现社团教室气氛与平时不同。
长门保持按Enter键的姿势愣在那里,朝比奈学姐将托盘像盾一样抓在身前不知所措,古泉一副选错表情的怪脸。
而我慢慢地拿起随手放在长桌上的影印纸。
「我们早就料到你差不多要提出这种要求了啦。」
我将除春日外的所有人集思而成的那份构想交给她。
「这什么?」
她匆匆过目,瞬时变了一张脸。这家伙还真好懂。春日露出猜想苦虫炸过会是什么滋味的脸后说:
「对喔,推研社。」
这么快就猜出来龙去脉,就用果然厉害四个字表达我的钦佩好了。
春日一瞥长桌上的《古今着闻集》和那叠影印纸的资料,眼睛变得像瞌睡虫上身的眼镜鳄。
「难道不应该问她吗。」
你本来就无从估计她的行动力,先不论结果如何,这个过程没什么问题吧。能料到她当天就捧着大量资料和部分推研社的自制谜题杀过来的人,也只有全盛期的福尔摩斯了。
「我可能有点小看推研社了。」
春日说句自省之言后,一个个对我们射出不带甜味的视线。
「话说回来,你们动作也满快的嘛。真是的,我都替你们骄傲了。见到团员成长,身为团长的我自然是非常高兴。」
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那你呢,堂堂团长出去这么久,谈生意啊?到哪去鬼混啦?」
「我想校长可能知道以前的事……」
春日依然臭着脸说:
「所以我就跑到校长室去问啦,结果在那里陪他下将棋。我的王一直追着他的王跑,结果跑到对面边边去了。」
入玉啊,难怪花这么久时间note。
注:入玉为将棋术语,指王将进入敌阵
我侧眼瞄瞄古泉,只见他脸上贴着一整片装傻的笑。学生会长以外的校内援手,就是这么回事吗。
「早知道我就把茶跟煎饼赶快清光,回社团教室来了。搞什么啊。」
春日似乎是无处发泄不满,露出少见的复杂表情。蠢蠢欲动的嘴唇正使劲拦住要说的话。
怎么啦?有话就说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吧?
「吼!」
要是这里没人,她搞不好会气得直跺脚。
「你们竟然偷偷在这里做这么好玩的事!」
春日举起双手。
「我也想一起想啦!」
听到真心话,我整个人都舒服了。
我细细咀嚼着这睽违已久的清爽滋味,说道:
「那么,这七大不可思议通过了吗?基本上,这是我们这些不肖团员为了团长大人运用三个臭皮匠加一的智慧,以及无比飞跃的想像力汇聚而成的精心杰作呢。」
「真拿你们没办法。」
她真的很不甘心似的噘嘴叹气。
回头想想,这该不会是我们第一次背着春日偷跑吧?
平常都是春日先出点子,我们再跟着她到处跑,解决因她而起的事件或现象。结果这次我们成功先一步防范未然,极其难得啊。
以后说不定都能用这一招。只要事先设想春日接下来会提出什么样的企画,做好万全准备就行了。这样就能在春日吹哨开球的瞬间结束比赛。尽管防不防都一样会有很多事要做,应战这种事本来就是要多准备几套对策来应变。但话说回来,事情还是会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危险,这招用起来必须再三小心。
「可是我还是有很多话要说。首先就是这个二宫金次郎像,北高里根本没有嘛。」
你居然也会说这么正常的话,忍不住感动了一下。
「啊?你欠揍啊?」
春日没有乖顺到一度放行就对看不顺眼的点忍气吞声。她的指尖在印出私家版七大不可思议的影印纸上用力一弹,开始说明她的意见。
「幽灵弹《4分33秒》啊……既然管乐社也是用音乐教室,乐器应该都有吧。让全部乐器都跟钢琴一起大合奏,热闹一点幽灵也会比较开心。」
管乐队总动员演奏无声乐曲,而且演奏者全都是幽灵啊,这样的确是跟凄凉无缘。春日一出手,冷清清的怪谈都要热呼呼了。
春日继续快速浏览报告书,眼睛停在第三项不可思议事件上。
「在教室装冷气是什么意思?这只是你的愿望吧?」
可以帮个忙吗?
「问我有什么用。好啦,下次遇见校长帮你问问看。」
好像看见了一线曙光。
「我也觉得这面镜子很奇怪。」
春日对于长门提案的可疑穿衣镜是这么说的:
「变成D型是不是就不能吸收蛋白质啦?啊,这样方便减肥,找有过食问题的人过来照,想必会大排长龙。没错,就算一人只收一百也能赚到翻掉。不过太有效也不好,持续时间就来个大优惠,四十八小时好了。」
还以为她会喜欢奇幻世界的点子,结果她说:
「接受续集是怎样?要是不用一集决胜负的气概去拍,能拍续集的也会搞到没得谈啦。而且这个设定也未免太刚好了。大纲上这样可以,情节的部分给我打掉重练。」
「悉听尊便。」
古泉都苦笑到面部肌肉要僵住了。怎么没有苦怒或苦喜之类的词呢。
至于第六项不可思议事件──
「犯人就是推研社!」
她直截了当地如此断言。
「跳脱出来想是这样啦,不过单纯用故事内容去想,我认为真凶是秘密结社『人体模型之友会』。这几起连续人体模型恐怖事件,以后应该还会持续发生。因为这个秘密结社──」
听到这危险的词,直觉告诉我追究下去肯定出事,我决定忽视到底。
「好吧,还可以。」
春日将报告书放在团长桌上,抱胸转向我们。
她对第七项不可思议事件没意见吗?
察觉她脸上再度堆满灿烂笑容时,我立刻有股莫名的坏预感。还来不及摸索预感是从何而来,春日先解答了。
004
「第八项不可思议事件,我自己来想!」
「啊?」
我反射性地叫出声。
「喂,你有没有看清楚?第七项不可思议事件都已经没人知道了还有第八项,不是自相矛盾吗?」
「第七项只是没人知道,但还是存在吧。这样很好啊,nobody knows。」
呃,可是……
「你听好了,阿虚?谁都不知道的事情,跟并不存在完全不一样。就像圆周率小数点后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兆位是什么数字,我看谁也不知道吧?但它肯定是0到9其中一个。」
呃,可是……
「我尊重你这个北高七大不可思议是个完整的作品,报告里也能看出一点努力的影子。」
您真好心啊。
「不过,接下来这个一定得是第八项,这我绝不退让。」
可是,这样就不是七大不可思议了耶。
「四天王有五个人是常识吧。」
你是哪个世界线的,持国天祂们会生气喔。
「这个元祖四天王不是就有五个人吗?」
春日折指数来。
「持国天、增长天、广目天、多闻天、毗沙门天。看吧,五个。」
数得这么顺,差点就跟着点头了。
「我印象里,其中一个应该是那四个之一的别名。」
「是说毗沙门天是多闻天的别名吧,可是这其实是用来混淆后世视听才这样说的。没错,其实多闻天和毗沙门天是双胞胎兄弟,或是两个不同人格、两人共饰一角之类的。不错吧,这样戏剧性一下就冲起来了。」
不管那是什么戏,拍这种故事要小心被佛祖打喔。喔不,这种时候应该讲小心遭天谴吧。话说回来,帝释天的亲信到底有什么必要设陷阱混淆祂们的数目,实在想不通。
「不要被既定观念束缚住,想法要柔软一点,放眼未来才行。时间之河永远不停留,以后是八大不可思议的时代。」
Eight Wonders Age。嗯……简直莫名其妙。
我期待着会陪我一起唱反调的援军出现而环视周围,唯一与我对上眼的古泉两手一摊,火速打出无条件投降的讯号。
朝比奈学姐似乎想逃离春日口中语言触手的追捕,赶紧泡起茶来,长门则是翻开了童书系列的最新一集。
三位大老,这样不会太奸诈吗?
看来七大不可思议的№8是吉是凶,全看我接下来如何奋斗了。
要是以后全日本各级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变成八大不可思议,请找春日报仇。
春日一屁股蹦到团长席上说:
「实玖琉,上茶。」
「啊,来了。」
「我要特别浓的喔。」
「热的双倍梅子昆布茶可以吗?」
朝比奈学姐乐呵呵地勤快干活。
春日津津有味地交互对比神速打字手长门所制作的SOS团文件以及推研社送来的资料,一下呢喃一下贼笑一下皱眉很忙的样子。怎么好意思打扰。
我返回自己的钢管椅时,邻座的古泉把脸往我耳边凑。你是有什么悄悄话想说?
「要我大声说也没关系啦。」
古泉低语道:
「这里还有个七大不可思议之外的不可思议事件,或者说一个谜。」
用的是故弄玄虚的语气。
「那就是你不用绰号称呼那个推研社员的原因。」
哪有什么原因。
「真的吗?」
有屁快放。
「因为凉宫同学已经用绰号称呼你了。也就是说,那是你的一点小心意。」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叫凉宫同学『小春』嘛。说不定你也──」
知道啦,不用全说出来。
「你平常都是用名字来称呼凉宫同学,且不带称谓。」
我好想知道让古泉闭嘴的方法。立刻马上。
「直呼名字是亲昵的表征。至少,那不是绰号。你是不是认为,你都没用绰号称呼凉宫同学了,怎能这样称呼其他女性呢?没有自觉的话,就是下意识的举动;有自觉的话──当然就是故意的了。」
见我回不了话,古泉又说:
「不过呢,究竟是直呼名字还是用绰号比较亲昵,两者的距离感又有何差异,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知道也不用告诉我喔。
「凉宫同学从一开始就用绰号称呼你,所以如果你是叫她『小春』的话,其实无可厚非。你可以试着想像当面叫她小春是什么感觉。」
惨了。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让古泉的言灵牵着我鼻子走。在理性行使自制力之前,想像力已经将他口中的情境布展于脑中,连春日作何表情都一并自动推测出来──我快不行了。
大概是脸色太糟,让古泉看不下去吧,他投出只能以「嘻嘻」描述的做作微笑。
「请适可而止喔。」
并留下不知是忠告还是警告的话,将之前写笔记用的影印纸挪到面前,推敲起第五项不可思议事件的异世界奇幻冒险。不晓得他要被退掉几张才能过关。
有件事我要拜托各位。
给春日取个好玩一点的绰号吧。如果我喜欢,以后就这样叫她也无妨。来信请寄县立北高文艺社SOS团。欲知获选与否,请见我如何称呼。
失去说话对象而没事做的我,从晾到现在的百人一首抽光头牌堆中抽一张出来。
倾心为伊人,奈何花开不敢折,只有暗相思,怎知倏尔传千里,满城惟吾独不知。
我将这当成塔罗牌那样,想看牌上词句会不会正好是我的处境,结果不太对的样子。于是再抽一张。
但求世间事,能与天地共长久。只羡浦边舟,夫得百年如一日,泛海渔来收纤索。
我伸手要抽第三张──又收了回去。
硬抽到大吉出来实在很没意义,再说没有白话译文,我也看不懂。
要记得交代古泉,既然要拿手动游戏来,就只能拿不需要什么素养也能玩得开心的游戏。往国外游戏想时,我想起一件事。
对了对了,推研社向长门邀稿的事如果忘了说就糗大了。虽然文艺社社长长门才是文艺社的主体,我们乍看之下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但社刊的制作可是春日在统率的。
「喂,春日。」
「干么,阿虚?」
春日喝着双倍浓度的梅子昆布茶,以眼角深邃的眼神向我看来。
长门不知何时移了位置,又坐回房间角落的钢管椅上,倘佯于沉默之中专心看书。她似乎已经读完整套儿童怪谈,腿上又是那本厚厚的事典。
朝比奈学姐用卡式瓦斯炉煮水,犹豫着下一壶该用什么茶叶,双手捧着茶罐拿起又放下。
古泉拿自动笔尾端顶着太阳穴,嘴里叨念着奇幻世界的设定。很少看到他这种样子,真是有够恶烂。
春日坐在她的专属座位上,使房里空气想起原本热量般努力提升我们的体感温度。
「推研社社长有事请长门帮忙。」
「咦,什么事?」
在这个春天逝去,新绿季节到达尾声,阳光满溢的天气转眼就要随太平洋高气压席卷而来的日子里,SOS团真正的日常运转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