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计算这是第几次看到这颗荷包蛋,而发现不管数几遍都是第九次时的心情,别人应该很难理解。
我要不要干脆鬼叫一声,扑进自己房间的被窝算了,这样就能解脱了吧……就在我思考这种事时,我听到父亲进厕所的声音。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等他从厕所出来,还是赶快出门吧。尽管生活节奏应该要尽量避免打乱。
「我出门了~」
我发出比平常慵懒三成的声音冲出家门。学园西町这片整齐划一的住宅区,今天也依然如披着保护色的蜥蜴般难以分辨。只要走错一条路,马上就会搞不清楚现在所在位置。在濒临迷路之际,我抵达公车站牌。
要是这时出现一班公车开往现实该有多好。
就算票价贵得再怎么吓人,我也会不顾一切坐上去。
我们至今已经和『他们』战斗过八回。我们接受『他们』的挑战,解开事件。可是,章夫一次也没有得救。(吐槽:可怜的男主(?))
就算通过了谜题考验,在我看来根本是八战八败。
不行,我要坚强。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已经一步步迈向解决了。
「没错,没错,就是说啊。」
甘南备学弟突然从旁边探出头来,我吓得「哇!」了一声。
「甘南备学弟是搭公车上下学吗?」
「不是,我是从山彦南搭伪铁上下学。」
山彦南是最靠近学园的御伽坂学园前站(我们称之为学园前)以西两站的车站。
也就是说,甘南备学弟是特地从学园前搭公车到这里来的吗?真是辛苦他了。
顺便一提,伪铁是伪地下铁的略称。
黑尾鸥市的地下铁一进入山彦市的延伸区间,就始终在地面或高架上行驶,因此山彦市民都称之为伪铁。票价虽然贵,却是市民宝贵的代步工具。像我爸也是搭公车到车站,再转搭伪铁到隔壁的港都黑尾鸥市上班。
「我是想换个路线看看,同样的日子过九次实在很厌倦。就连正宗周参见演出的电视剧,我都看到会背台词了。」
「啊~从十点开始播的那个『波罗波罗般若姐姐』?每当小朋友碰到危机,戴着般若面具的周参见就会登场打击坏人对吧。」
「特别是那句台词很棒吧,『如果是跟哥哥的话……我愿意喔』」
「才不是那种剧!」
喜欢到用来当自己的名字就算了,但对象是小学生女演员也太病态了。
今天是六月十八日,值梅雨放晴。不仅闷,更热得要死。
不过换作是平常的话倒还忍得下去。因为过了一次六月十八日以后,一整年都不会再来。老实说像这样不断轮回,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差。要知道六月本来就没什么美好回忆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是说啊』是什么意思?我刚刚明明没讲话。」
「你刚刚在想『别放弃,我们正往前迈进』对吧?」
怎么可能。被他看穿了。他又不是上司久我原前辈。
「因为安几良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啊。真可爱~安几良在想什么,马上就能看穿了。因为我们也跟你抱持类似的想法。」
「也就是说,照这样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我发问的同时用力祈祷他回答「嗯」。
「嗯。」
万岁!
「『他们』显然渐渐碰到瓶颈,回想一下最近这几回发生的事情就知道了。」
没错,确实感受得到这点。
和一开始比起来,最近这几回的虚构水准很低。
像第八回居然只是学园的幽灵实体化转进学园。然后为了保护这个长期处于透明状态下而不熟悉交通规则的转学生,章夫自告奋勇变成毅,陪转学生离开学校时,被车子撞死了。
第七次则是二年级的魔术师发明了物理上不可能办到的戏法,总之经过一一番曲曲折折后,变成毅的章夫死掉了。(吐槽:原来所有虚构都是以章夫死为目标的……)
以规模为基准来判断的话,实在比不上花笛同学或豪练馆的事件。
「看来要制造虚构,似乎需要足以突破现实的力量。不管是花笛那次或维多利卡那次,都打破了现实。」
到目前为止我懂,不过我看不出这会导出什么结论。
「说到拥有这种力量的人,非十哲莫属对吧。所以一开始的虚构都是拿十哲当材料。可是渐渐变得愈来愈随便。像幽灵转学生就太老套了,连芝兰都不会拿来当小说题材。那么,这究竟意谓着什么呢?国中曾经是猜谜社的安几良,请作答!」
「天气太热了,我的脑筋转不过来。」
「拜托你也想一下嘛……也就是说,虚构差不多要结束了。大概再过几次吧。然后,普通的日常在不知不觉间到来,就这样结束。现实追上了虚构。」
「现实追上虚构……?」
这句话听起来很抽象,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就拿人类登陆月球来说好了,那一开始也是不切实际的梦想。或是想想过去忧心游戏和现实会变得无法区别的时代。在现代,有人靠电脑投机成为亿万富翁,也有人因此破产,光靠电脑操作数字就能决定人生。梦或妄想总有一天会和现实同化,将这称为『虚构的终焉』不觉得很酷吗?」
「并不觉得。」
甘南备学弟浮现了略显遗憾的表情。
「安几良对我真的很严格——我快兴奋起来了。」
「被芝兰学姐调教了吗?」
「总之,『他们』就快要没戏唱了。虽然以往不曾这样重复这么多回,规模也没有大到出人命。不过现在已经出现了跟以往相同的结束征兆。这场虚构迟早会成为现实。」
也就是从虚构回到现实吗?这样一来就万万岁……咦?
「这就表示现实会变得跟至今以来的虚构一样,对吧。」
「嗯。」
在现实,章夫也会同样死掉?
这时公车来了,打断这个不吉利的思考。
「我们一起上学吧。美一丽女子都怕碰到色狼或绑架吧。」
「我才要请甘南备学弟不要毛手毛脚的。」
「你放心,对我来说视奸……不对,光看就足够了。」
我们讲着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上了公车。带点小插曲的日常——本来应该是这样,没想到情况改变了。
我一进车内,顿时不舒服起来,脚也站不稳。
摇晃、左摇右晃。
公车在摇——怎么可能。
在摇的人是我。
「没、没事吧!」远远传来甘南备学弟的声音。
啊啊,六月的大热天、车子的气味、甘南备学弟提到的绑架一词——都是因为这些要素偶然凑齐的关系。虽然就专业术语来说应该是误用,不过我想这是一种瞬间记忆重现。
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差点被一个陌生男子拐上车带走。
~~~~~~~~~
案发现场就在我家附近一座平凡至极的公园。
当时我跟章夫在沙地挖山洞。其实本来是在玩家家酒,但途中章夫就放弃了。
虽然才六月,我还是戴着妈妈要我带着预防中暑的草帽。
「我要盖秘密基地。在这里像这样挖洞……」
「男生都喜欢当英雄。」
章夫从幼稚园就崇拜英雄。名为骑士BLOOD的特摄片,主角山崎毅会华丽变身为改造人之躯,惩奸除恶。于是同姓的山崎章夫少年就从山崎毅得到了梦想。
这时一阵风唿啸而过,我的草帽飞向马路。
「等一下!」我跑去追草帽。
没想到,我不知何时被一个巨大的影子包围了。
那个影子将我一把抱起,试图塞进停在一旁的车子。
「住手!」尽管我奋力抵抗,但根本不可能靠力气拼过对方。
「安几良!」
章夫立刻就发觉异状。听到他喊那个名字,就猜得到他有多么替我担心。
但是,章夫却一步也动不了。
这也难怪。换作是我,跟他立场颠倒过来,我也一样怕得动不了。
「我在干什么啊!我……」
章夫叱喝自己。不去救她怎么行,快啊!我很清楚这些声音在他脑袋里盘旋。
但理想跟现实终究不一样。
我们只是普通的小学低年级生,根本没有力量打倒一个成年人。
如果有人要说这是胆小的话,我一定会替章夫辩护,告诉他们:勇敢不等于鲁莽。
可是,当时的我根本没有这种余裕。我只是一直尖叫。
这短短数秒的叫喊声,在章夫听来应该就像一小时那么久。
章夫咬紧嘴唇,血渗了出来。他就只能这样忍耐。
车子将会开走,留下的恐怕会就此种下严重心灵创伤的章夫。
至于我,要是幸运的话就会活着回来,倒楣的话就会在渠道漂浮吧。
然后不幸的事件就此结束。
可是,章夫并没有聪明到能够沉住气乖乖不动。
「我会保护安几良!」
章夫立刻从家家酒的小道具里面拿出一样武器。不对,那里面哪来的武器。
那是一把普通塑胶伞。是妈妈要我带着预防傍晚下雨的便宜货。
他拿起那把伞,接着戴上我爸的旧眼镜。
度数想也知道不合,章夫现在应该两眼昏花吧。
这就是他的目的——
「要是会怕,不看就好了!」
章夫冲向车子,举起伞攻击男子。
但那毕竟是小孩子的一击,被推开就玩完了。
没想到,应该是软弱无力的一击,竟然使得男子痛得脸都绿了。那跟普通的章夫不一样。
总觉得个子看起来也变高了。
挨了好几记伞击后,男子萌生怯意,放开了我。
男子钻进驾驶座,赶紧发动车子逃走了。
「有没有受伤,安几良?」
「章夫,谢谢你!」
「现在的我可不是章夫喔。」
戴着尺寸跟度数都不合的眼镜,章夫得意地说了:
「是山崎毅。」
这就是山崎毅诞生的瞬间。
使章夫渐渐变得强悍帅气的理想男子。
我不懂原理,一方面我也觉得要是懂了还得了。
章夫一心想要成为英雄,最后真的得到了那种力量。
章夫不是天才,也没有才能。
但他或许是最棒的凡人。
日本第一平凡的英雄。
从那之后,山崎章夫的确一路守护着和平。尽管是再怎么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
「我看你脸色很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已经好了。刚刚有点低血压。」
我朝甘南备学弟投以恰到好处的笑容强调我没事。
老实说那是最糟的记忆。不过同时也是重要的记忆。
第一次受人拯救的记忆。
所以我一进学园就志愿进入『当局』。
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有能力拯救他人的人。
但我现在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救不了。
公车在通往学园的山坡下放我们下车。
「啊~好热……你不觉得那辆公车的冷气很弱吗?要再降个三度才够。」
甘南备同学就连在车内也是一直流汗,哪有人这么怕热的。
「冷气毕竟是全球暖化的原因,要是这样还无法接受,就请你为了地球而死。要知道,就连北极熊都在努力。」
「安几良,你那种冷淡的态度好棒,好挑逗人心。虽然我希望你再对我冷淡一点,不过时间到了。我还有事要办~回头见。」
「这么说你是特地来帮我打气的吗?对不起……」
「哈哈哈,倘若是为了和美丽女子插旗,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啦。」
插旗是什么?
然后甘南备学弟就汗流浃背地冲上山坡了。这个人真有干劲。
章夫今天也在校门前持续监视『他们』。
「早!章夫。你好吗?」
「很好啊。今天我也毫不懈怠地守护着御伽坂学园的和平。」
章夫挺起胸膛。对章夫来说,能够变成毅应该是他引以为荣的事。
「我说章夫,你记得你变成毅那天的事吗?」
「当然记得。安几良差点被绑架的那天,就是我开始有能力守护世界的日子。」
我心痛起来。
章夫是个无可救药的善人。
不应该被杀。
『他们』啊,拜托罢手吧。章夫什么也不会,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有问题。
「好了,既然没事就赶快进教室。世界由我来守护。因为Theworldisme啊!」
我忍住眼泪,重复第九回的日常,走向教室。
我向正在练习指挥的花笛同学打过招唿后,忧郁地就座。
当我漫不经心地翻开预习用的笔记,「安几良~」忽然有人找我。这跟前八回不一样。
「什么嘛,原来是普通人代表——牛奶子啊。」
「这种听了就火大的话,不要讲得那么熘!」牛奶子挥舞着装在塑胶袋里面的钝器打我的头。凶器当然就是五百毫升装的盒装牛奶。根据我从塑胶袋隐约透出来的部分解读的结果,今天的牌子是『十胜贵族』。
不用我说也猜得到,因为每天中餐饮料都喝牛奶,所以是牛奶子。虽然偶尔会换成养乐多或※PILAKUL,不过牛奶子不曾脱离乳制品。(译注:PILKUL为日清YORK出品的一种乳酸菌饮料。)
「找我什么事?宣传新的起司?」
「不是啦。是WAKASA。」
我差点要问她「若狭?福井县怎么了?核电厂问题?」,不过稍后出现了正确的选字候补。若樱,河原若樱。跟牛奶子一样都是我的同学。
「你看,你不觉得她现在整个人变得超漂亮,到了一种恶心的地步?」
「是吗,我看看喔……」
我倒抽一口气。
顺着牛奶子指的方向看去,虽然失礼,但真的是判若两人的河原同学就坐在那里。在她的美貌之前,全班最美这类相对基准根本没意义。如果美丽是一种罪的话,我看连亲戚都要一并判死刑了。
「——不对,真的不是别人吗?」
简单说就是这么回事——
人不可能会因为改变形象就长高十五公分。
河原若樱同学本来是所谓的普通人。身高和身材都符合标准、相貌也不是那种模特儿水准、成绩也马马虎虎、交友关系也中规中矩。要说她唯一奇怪的地方,顶多就是取了若樱这样风趣的名字。
这位河原若樱同学如今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水蛇腰的模特儿体型、口红也涂上清爽的夏季新色、配上洗练而不至于引人反感的连身洋装,做了完美穿搭。总之变得超级正点,这种事能信吗?
重点在连身洋装——她脱离了制服组。
在这所学园,便服意谓着强烈自我主张。
也就是在强调自己是特别的,跟哥德装扮的芝兰学姐或是T恤装扮的鹿子木学姐是同一国的。啊,这两个例子好像有点不一样。
「等一下,不觉得若樱超正点的吗?真的假的?是去哪家店剪的发型?」「有没有这么正?太正了。好可爱~好可爱~!」「欸,那是河原对吧?我看我去向她告白好了。」「在那之前,我早就告白一百次了。」「那我就一千次。」
整间教室充斥着尖叫声、爱慕声、嫉妒声,所有的声音都绕着河原同学打转。
河原若樱旋风横扫全班。
「话说专攻偶像明星史的牛奶子同学有何看法?」
牛奶子虽然是普通人,不过熟知普通事物。
「重点果然在脸。有如年轻偶像美女原萌实。再仔细看看,跟往年的知名女演员高冢良子也有几分神似。那件连身洋装也是涩谷普琉尔的最新款喔,那是在向我们这些制服组找碴吗?」
牛奶子就像看着肮脏的东西那样,看着自己的制服。
「我想她根本就无意找碴喔。贵族才不会理会贱民。」
「这世间真教人心寒啊。」
「就是说啊。」
「这世间真教人心寒啊!」
看来玩笑话说着说着,真的羡慕起来了。
「本小姐牛奶子,也是有缴税金给国家的!」
普通人代表的声音,普通程度的响亮。
这件事听起来虽然不可思议,但不过是脸变得不一样,跟出人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跟牛奶子的对话就到这里结束。头脑该进入『他们』模式了。
这回换花笛同学找我说话。
「我跟你说,小安……我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
「恐怖的东西?」
花笛同学的耳机漏出了惊悚恐怖类型的背景音乐。
「我傍晚经过第三保健室时,偶然看到的……」
「喔,是那个吧?『第三保健室的女生』对不对?』
天黑以后去第三保健室探头一看,不知为何会看到一个年幼的少女站在那里。这种时间学园里面明明不可能有小学生在……这是最近相当流行的怪谈。
根据目击者的证言,那个少女似乎妖美得不像人类,根本没办法盯着她看。因此,结局经常都是无法确认就落荒而逃了。这部分怎么看都像瞎掰。
但花笛同学要说的事情不一样。
「不是,不是那个。我在保健室里面……看到河原同学浑身是血……~」
进入『他们』模式的头脑敏感地有所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河原同学不就在这里吗?」
「不是啦~该怎么说才好……之前的河原同学?你也知道河原同学喜欢摇滚乐吧?她跟我聊过很多那方面的事,所以印象很深……我想那应该是本人~」
原来如此。河原同学熟悉一部分摇滚乐,对地下音乐也有深入了解,常常跟花笛同学讲她喜欢的乐团。花笛同学太清楚河原同学的长相了,不可能认错人。
「而且,河原同学的身体多了好几道割痕,变得四分五裂,血大量DoFaSoLa流出来……不过当时天色很暗,而且又只是从保健室的门缝SiReReSo看到而已,果然或许是我看错了ReMiFaSoRaSiDo~」
「花笛同学,你冷静!对话开始参杂音阶了!」
而且,手还指挥着四拍子!
「……啊,对不起,因为一回想起来就觉得恐怖,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喔。感觉就像断奏五连发,不对,是像大断奏喔~」
「谢谢你,花笛同学。我身为『当局』,会尽量调查看看的。」
要是河原同学的身体真的变得四分五裂,那就不是什么浑身是血,毫无疑问是河原同学的尸体。
神秘少女的怪谈与河原同学尸体的目击地点,都是在第三保健室。受过『他们』摆布的我实在不认为这是偶然。
这与其说是『当局』的工作,更像是三奇人和我的工作。
总之,我请三奇人在放学后到芝兰庵集合——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没想到——
「为什么鵺子没来?」
「听说是鹿子木学姐『早餐水煮蛋的壳剥坏了,现在心情不好,所以先回去了」。另外,她还说『我不要陪『他们』玩愚蠢的游戏。跟猫猫嬉戏要有益多了』。」
「……下次我要在那家伙的画的卖点上扎图钉。」
干脆请芝兰学姐真的动手算了,鹿子木学姐太不合群了。
出席的两人发表的见解如下。
天之下:「叫河原的女生的尸体是吗?这的确令人在意。凡是碰到可疑的人事物,一律试试看比较好。这件事算我一份喔。咳、咳!该说是截稿日逼近,导致睡眠不足吗?要是发育再变得更糟的话,我就要提出告诉了!不是我爱说——」下略。
甘南备:「我认为像恐怖故事这样诉诸人类本能是不好的喔。嗯,我认为那种危险的东西是不好的喔,嗯、嗯。啊,我并不是觉得害怕喔。不要因此就觉得我『脸长得丑,还是个懦夫,烂透了』喔。嗯,我并不是害怕喔。看起来像害怕是因为这是演技喔,别忘了这是演技喔。嗯。」
「真是的,舞台痴,你怎么这么孬啊!没骨气的人类根本就没有活着的价值,还是说你已经承认自己是虫子了吗?在那里躺下,我要踩你。我要踩得你不成人形,我要踩得你浑身都是瘀青的吻痕!」
「呜哇,你真的要踩吗!好痛、就跟你说了好痛!这是暴行罪等级!」
「啊~啊,因为踩到脏东西的关系,袜子脏掉了~你就吃了我的袜子吧。来,张开嘴。要确实咬下去喔。怎么了,这是你最喜欢的女生的袜子喔!」
「安几良也不要袖手旁观,阻止她啦!啊,刚刚那一下感觉有点舒……好痛、好痛!」
尽管学弟遭虐待狂凌虐,不过太恐怖了,我决定不插手。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啦!第三保健室是那个田岛老师的管辖范围喔?要是过问太多会受皮肉之苦喔!」
已经遭受皮肉之苦的甘南备学弟的意见是正确的。
没错。保健室老师是十哲No.9【医·德·体·礼】的田岛三省。
这也是我觉得可能性极高的理由之一。
『他们』是不是打算在劣化的世界利用十哲做盛大收尾?
田岛老师二十五岁,单身、女医(有医师执照)、巨乳。
但她不穿白衣。平常都是穿着像松尾芭蕉的焦褐色和服,再配上眼镜。
原因就在于老师学问的系谱。
江户时代,九州内陆小藩的藩医暨儒者之中,有位名叫井上砚崖的人。那个人的弟子是厨川湛洞,其弟子为安西天白,再下来是福住道卓、延原春雪、丹波琴翔、矢口怜启,而失日怜启的弟子就是田岛三省。
也就是说,老师身为东洋医学的医师,同时也是儒学老师。
不过这不代表老师不懂西洋医学。老师不仅是从医学系毕业,在健康检查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到家长会抱怨,也会换上白衣。
只有那天田岛老师实在太有女医味了,曾经有男同学拿数位相机摄影而引发了问题——那个男同学飞上天了。老师是黑道五段。
在儒学方面,老师替南馆的第二保健室取了别号「三省洞」,在那里开办了阳明学私塾。去年甚至编了三省洞阳明学辞典。
阳明学是儒学中的朱子学的一派,强调知行合一,也就是重视实践。我想这点的确是适合强调「做中学」的医生。
另外,虽然我没去上过,不过老师也有开课讲授阳明学,一周三次。
虽然学生大半都是抱着不纯动机(应该反而说是纯粹吗?)、想被骂「连这也不懂吗,蠢货!」的粉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学园到处都贴着「文质彬彬」、「无为之治」之类的神秘词汇。话说彬彬怎么念?
老师在学园长等上级主管里面应该也有许多支持者。保健室之所以有三间,大概也是因为那个缘故。虽然,就连那个学园长本身到底存不存在都很可疑。
学园长真的存在吗?其中,甚至有人主张学园长是超级电脑。
回归正题。
这所学校的保健室分为负责保健室业务的第一保健室、当成私塾的第二保健室,以及仅在手术等特殊场合使用的第三保健室(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一句话之中用了五次「保健室」这个词)。
其中,关键的第三保健室,除了以前曾经用来治疗盲肠炎的学生以外,就没有听说过其他先例。也就是说,这间保健室是紧急手术用,基本上一向大门深锁。就更不曾听说过有学生闯进去捣蛋闹事。
假如要藏尸体的话,那个地方正好。
芝兰学姐和甘南备学弟似乎都想像到了这点。不过——
「我说啊……能不能先去调查河原若樱同学?也许她真的是整形也说不定。而且我实在很困,等我把现在执笔的『双尾~双马尾女装少年~』这本小说写完,我想要补眠……」
一听到田岛老师的名字,就连芝兰学姐都马上打退堂鼓。
「是没问题啦。不过,原来芝兰学姐连那种小说都写吗?」
「我果然是不是该用别的名义比较好……努力建立起来的形象就要……总之我们慎重行事,毕竟田岛老师这个人相当古板。」
没错,老师虽然崇尚德治,却也容易动怒。
她曾经丢砚台代替粉笔,将素行不良的学生轰出教室;或是在她通勤事件扑灭了车内的色狼……像这方面的轶事,大概两、三个跑不掉。
刚才我也说过她是五段。五段是很厉害的,至少比四段强。
「是啊,要是敢问她『请问老师是否藏着尸体呢?』的话……」
「据说在纳粹集中营都是从最老实的人杀起。」
芝兰学姐搬出了非常吓人的比喻。
「我要死也是死于肺病!在我大咳血前,我都不会死的!啊,不过死而未完的大作,或许也不错。」
「请不要连自己的死都拿来当作宣传。」
「总之资料太少了,这时候就利用森本同学吧。」
「意思是?」
「像这种程度的传闻,既然足利同学知道,身为【总负责人】的她不可能没查到。她现在应该正舔着糖果整理资料吧?」
这句话有道理,现在最好的作法就是仰赖局长的长才。
「请问,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停止踩我了……?」
脚边传来甘南备学弟嘶哑的声音。
「《问》请回答『三号杂志』这个词的意思。」
看来出题倾向渐渐改变了。
「我想想,是指那种出个三期就停刊的杂志吗?一
这似乎是正确答案,拉门开了。
局长会从包罗万象随机出题,很伤脑筋。
「我已经知道局长喜欢猜谜了,以后要不要改成暗号之类的?」
「我喜欢的互(是)零食。」局长吃着※满月波姆吃得啪哩啪哩作响。(译注:满月PON为松冈制果出品的一种仙贝。)
「可以给我一片吗?」
「请瓮(用)。」
「我想请教一下关于河原若樱的事———」
「孩(来),这给李(你)。」
没拿满月波姆包装的那只手,立刻递了个人资料文件给我。
这个人真的是准备周到。
「我也已经跟家人确认过惹(了)。」
「请局长先把零食吞下去。」
「我已经确认过了,她家人表示,从姿势动作到言行举止都跟本人毫无二致。假如真的是冒牌货,那真是相当了不起。虽然这样讲对不起河原同学,不过要模仿普通人的特征反而很困难,因为没有抢眼之处。」
我听了这个意见,当场茅塞顿开。愈普通就愈困难。就更不用说是要骗过父母的眼睛了。
「比方说要模仿我的话,只要吃零食讲敬语就好了。」
「局长是小不点,很难模仿喔。」
「足利同学,你也学会顶嘴了嘛。」
做错事了。我不小心与局长为敌了……
我在最初的虚构偶然得知,局长抱持着诡异的野心。虽然,我不晓得其他十哲的心思,不过我猜背后最可怕的人应该是局长。
「啊~还有就是,第三保健室有没有什么传闻呢?」
局长再度用没拿满月波姆包装的那只手递给我文件,标题是『第三保健室怪谈记录』。
「其实本来应该要将重点放在十哲的动向才行,不过因为田岛老师是教职员,所以没办法太深入调查。老实说,她是仅次于山崎同学难处理的十哲。信念坚定不摇的人不容易操纵。」
似乎就连局长都怕老师。
「那么,能不能请你调查河原同学的事呢?我看你似乎有心想做的样子。」
「是,我会尽我所能去做。」
反正这件事非做不可,这样正好。
我再拿了一块满月波姆就离开了房间。
「话说河原同学的生日是几月几日来着?」
「九月十四日,怎么突然问这个?」
「啊,对喔。还有我记得河原同学喜欢地狱犬,对吧。这是他们地下乐团时代录制的DEMO带。」
「咦,真的假的?你要借我吗?谢谢你,足利同学!你是神!」
「哈哈哈,地狱犬子就是要团结才行嘛。可不能输给弥撒儿。」
我试探了她几次,反应都跟调查书上写的一样。
生日与血型都一致,是地狱犬的歌迷这点也一样。
补充一下,地狱人和弥撒是乐团的名字,歌迷分别称为地狱犬子和弥撒儿。双方的狂热歌迷水火不容,彼此的歌迷经常在网路讨论区闹版,在现实社会也会互相拉扯头发打成一团。
另外,Demo带是购于另类二手CD店。
之后,我还听她讲了非常深入的地狱犬话题,不管就记忆或知识来看,都是如假每换的河原若樱本人。
接下来是验指纹。跟DEMO带一起拿来的地狱犬CD上,成功留下河原同学的指纹。只要把这个交给局长就行了。如果指纹一致的话,尽管难以置信,也只能说是同一个人转型成功。
「我们下次一起去庞巴度的复活LIVE好不好?」
我郑重拒绝她后,就回到了局长室。
「这根本不互(是)她的指纹。」
局长嚼着×麸菓子,立刻淡淡这么回答了。(译注:麸菓子是一种面筋加砂糖烤成的零嘴。)
「真要说起来,连是不是人类的指纹都很可疑。一
事情变棘手了。
「不用再调查河原同学了。要是过于深究,对方会湮灭证据。接下来,麻烦你去调查可能涉嫌的田岛老师。」
靠!轮到田岛老师了!
不过,总是要调查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总之,既然局长都任命我调查了,我就动用裁量权找救星好了。
我一出局长室,就打了电话。
通话对象是芝兰学姐。
「真拿你没办法……现在就只有由我出马……唉,小事一桩啦…………」
这个人似乎是一旦答应就无法抽身。
「相对的,你要让我戳你的上臂喔。」
「好、好。」
「还有,要让我问羞耻的问题喔。」
我和芝兰学姐决定去三省洞,听田岛老师讲课。
首先,调查老师的为人。这次事件就算着急也无济于事,既然事情尚未浮出水面,章夫应该也不会来碍事。
一听到我们说想来听课,田岛老师立刻面带笑容欢迎我们。
「哦,你们想来上小生的课?呣,快哉、快哉。就凭小生不成熟的能力,实在远不及你们所期待的高论卓见,不过小生愿粉身碎骨。请你们勤奋努力,以获得青出于蓝的称誉。」
为什么不过是讲一句话,就用了两个四字成语呢?
总觉得那种火辣身材跟四字成语不搭。不过,火辣身材这种话难道不是歧视吗?不然个性火辣的平胸人士又该算什么才好。
我们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长桌前听讲。听讲人数约三十名,反应相当踊跃。
「因此,没有比一味充实知识却不付诸实践更无谓的事情。有些人对世界三大、日本三大等字眼格外神经质,但这种事究竟有何意义?拘泥于细微末节,往往会远离事物的本质。不仅如此,甚至有人夸耀自己的知识多寡,这就真的是错了。要是懂车的人碰上了自认『我懂钢弹,所以我比较厉害』的人的话会如何?根本就无法靠知识分出优劣。那么接下来我们朗读下一章。」
我猜那句三大是指局长。
「嗯?等一下,同学,你在写什么?给我看。」
老师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没收男同学的笔记。
「我问你,这个戴着眼镜的女子画像是小生吗?小生听不见你的回答喔,到底是怎样!」
「对,没错……」
「那么,为什么小生会衣衫不整,眼神娇媚地小声说『小生也是……如果对象是你的话,就无所谓喔……』呢?』
「呃,这个是那个……」
「而且,小生不穿这种黑色薄纱内衣……也、也不会打扮成这种像条狗的模样!」
于是,男同学就用连小一生都听得懂的词汇,承认自己对田岛老师做了色情方面的妄想。
三秒后,他带着一脸墨汁,被踢出教室。
「罚你闭门思过三天,重新思考人生!反省报告的题目是『儒学与现代性别议题』!稿纸十张以上!」
下课后,芝兰学姐回想那时华丽的一踢,不禁叹息。
「那是职业级的招数。用墨汁使对方暂时失明再踹飞。我知道老师是剑道、薙刀和柔道有段者,但为什么连职业摔角都会啊!」
「看来要是事迹败露,就真的死定了。」
「没错……感觉是一ㄐㄅㄇ,一击毙命。」
我看着要是没有墙壁早就滚到十公尺外的男同学,按着准B罩杯的胸部松了一口气。既然一般人是那样,弱不禁风的芝兰学姐就是当场死亡了。
不过,最后在课堂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看来,只能潜入第三保健室了。」
「那、那还用说……正合我意……」芝兰学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侵入第三保健室这件事本身很容易,因为『当局』拥有全学园的备份钥匙。
首先打开窗户留后路,以便在紧急时从窗户逃脱。
太阳下山后天色昏暗,我们只靠小手电筒照明。
第三保健室的构造非常奇怪,分为手术区和住院病患用床位。手术台最先吸引住我们的目光。
此时,芝兰学姐马上边咳嗽边发现了可疑之处。
「这是血吧?」
只见手术台附近沾着斑斑黑渍,很可能是血液。不过……
「手术室有血是当然的吧?毕竟这里是剖开腹部的地方。」
「也对。可是,一般会连冰箱都沾到血迹吗?」
咦!芝兰学姐的小手电筒照亮冰箱。
平凡的白色冰箱。
——除了表面附着着疑似血液的黏滑一#体以外。
我拼命忍着不要尖叫,校内应该有值班的管理员才对。
「真要说起来,那个冰箱是用来做什么的?床边明明就已经有冰箱供住院病患使用了,难道要在这种地方冰果汁吗?」
「芝兰学姐,请你冷——」
叩——叩——脚步声在油毡走廊响起。
是谁?是管理员吗?不对,抱持这种天真的期待太危险了。
脚步声缓慢,但确实地接近保健室,没有停止的迹象。
也就是说这不是在巡逻。
于是我们默默从窗户离开。幸好保健室在一楼,至于逃脱路径当然早就想好了。
我们要尽快离开,不可以待在这里。
没想到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们要偷听。」芝兰学姐发出老鼠般的声音说:「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不能半途而废。放心,反正窗户开着,此时不听更待何时,还可以当作冷硬派侦探小说的题材。」
糟了。芝兰学姐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进取好斗。
「……别担心,就算死了,我的名气会更加响亮。」
「不要到了这种时候都还追求名声!」
事到如今,也只能从窗户偷窥里面了。
咦……窗户开着不会不妙吗?
「啊,忘记关了。」
「这样不妙!一看就知道有人闯进去过!要是待在这里会被发现!」
「躲进水沟就好了!」
芝兰学姐豪迈地打开生锈的水沟盖,我们躲进臭气冲天的水沟里。
果不其然,窗户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跟枪声一样教人紧张。
接着传来女孩子「好像忘记关了」的细微说话声。
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田岛老师的声音。
之后一段时间都没有半点声响,于是我们屏息从水沟爬出来。
不过这并不代表结束,反而是开始。
那是谁的说话声?我悄悄将脸凑近窗户。
映入眼帘的,是个以学园学生来说太过年幼的女孩子。大概是小学高年级左右。随后芝兰学姐也抬起脸来,当场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就是传闻的保健室少女。
接下来,连推测少女身分的工夫都省了。
因为传来了田岛老师「哦,是你啊。」的声音。我们将耳朵凑近墙壁。
「门窗都没锁喔,真是不小心。」
「抱歉、抱歉。不过,应该没有人会对这种无趣的地方感兴趣吧。」
「请小心注意喔,似乎有人到处调查。」
「没什么问题,而且冰箱也没被动过。应该是忘记锁门窗了。不过被人到处打探,实在无法安身立命呢。俗话说坏事传千里。」
「哦呀,老师认为这是坏事吗?」
「小生自认是出于仁爱,不过,世人如何看待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会,至少小弟能够这样都是托老师的福喔。」
「谢谢你。只不过,一味注重外表会变得轻佻浮薄,也就是变成肤浅的人。这点她是否理解呢?」
「这是因为老师年轻貌美的关系。世间有许多人为外表所苦,而老师拯救了那样的人,所以是仁者。」
「你言过其实了,有巧言令色之虞。做人可不能老奸巨猾、鼓舌如簧喔。」
「老师四字成语也未免用太多了……直接说『光一张嘴甜是不行的』,不就好了吗?」
「对不起,你就当作这是负面教材「」
女孩子的话有些奇妙,不像她那个年纪会讲的话。照理说小学生不会用「年轻貌美」这种形容,更不会晓得「仁者」这种词才对。另外,为什么是用男性自称?
我寒毛直竖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更诡异的是少女的脸似曾相识,但我明明就不可能认识这种少女才对啊。
「那么尸体丢在什么地方呢?」
我倒抽一口气。
「照本人的希望丢在后山。」
田岛老师果然杀了人吗?
怎么办?该冲进里面吗?可是我不认为自己赢得过老师——
当啷!
多么搞笑的声响。
我一着急,不小心踩到水沟的铁板……
「——有贼吗?」
我感觉得出室内气氛顿时紧绷,老师的脚步声愈来愈大!
老师用力打开窗户——
仔细张望周围——
「听错了吗?」最后关上窗户。「没看到半个影子。」
在上面。
我们硬攀爬墙壁,躲到视线上方,脚踩着窗框。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是啊……换个地点吧。到尸体遗弃的后山去。」
我们在清晨五点前展开搜索。
尽管后山标高仅一百多公尺,一旦天黑以后,要搜山就有困难了。
不过,我内心想早一秒找到尸体。要是章夫察觉异状介入的话,又是死在等着他。尤其是这回是杀人事件,凶手明确存在。
虽然不晓得是不是实行犯,不过田岛老师确实涉及真正的河原若樱的尸体遗弃。加上知道详情的神秘少女,以及自称是河原若樱的不明人士,最起码三位人物参与这起事件。应该可以说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犯行。
虽然想要出动『当局』将三人拘捕,但我们手上什么证据也没有,若是在取得证词之前有其他共犯将尸体湮灭,那一切就玩完了。
果然还是得先找出后山的尸体。
清晨四点,我和芝兰学姐会合后,就边打着哈欠边爬山。
我只有打哈欠已经算好了。
「超级困……」
没有体力的芝兰学姐已经到极限了。
看来,不赶快解决不行。
我们发现了有人进入过杂木林的痕迹,随即也在里面发现了土被翻开过的痕迹。
除了这里外别无其他可能,于是铁锹开始挖掘。
——这时有另一把铁锹从背后袭来。
「危险!」
我立刻掩护芝兰学姐,避开这击。
我好歹也是『当局』,上司久我原前辈教了我最基本的实技。
「没事吧,芝兰学姐!」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芝兰学姐因为被我推开的关系,重重撞上树干。
「你……你干嘛啦……小心我戳你喔……」
糟了!我忘记芝兰学姐的防御力是零了!之前在芝兰庵稍微推她一下就撞墙了,不是吗!
突然就少了一个同伴……
不对,我现在没空分心想这件事。
我仓皇回头,只见在昏暗中站着一个人。
从头发长度看来应该是女性,至于脸,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对方伫立的模样有如忘记来时路的幽魂。
「别过来!从这里滚出去!小心我真的杀了你喔!」
是女生的声音。对方突然碰上我们,似乎也是战战兢兢敬。
东窗事发了吗?
我的确一下子就太过接近河原同学和田岛老师了。
之后再来挖墓。总之先逃离这里才行。可是,在我旁边——
「原来树是这样冰冷……这样坚硬,似乎很值得一戳……」
芝兰学姐却贴着树累趴了。这下我也只能拿起翻土用的铁锹当武器一战——
这时,有东西从草丛窜了出来。
正字标记是收起的伞。
忽然传来晴风洗发精的香味。
是章夫变身之姿——山崎毅。
「安几良,我现在就来救你!」
「章夫!」
「就说了现在要叫我毅!」
章夫甚至不惜到这种地方来救我,我是真的很感动。
但章夫要是来了……岂不是不妙吗?
「我早就知道这下面埋着河原的尸体了,看来是凶手回到了犯罪现场。」
凶手眼看有人突然闯入,彻底动摇不安了。
「十哲的山崎同学?我并不是犯罪者!我并没有扰乱学园和平!」
凶手扬起铁锹。就连我都看得出来——
对方是不折不扣的外行人。没问题。章夫就算不变成毅也赢得了。
「理由等之后再慢慢听你解释,这样行吧?」
「住、住手……别、别过来!」
挥舞的铁锹对上强化过的伞。
「谁会笨到这样就不过去!」
章夫发动攻击。
没想到这时发生了难以置信的事情。
滑!
章夫滑倒了。
头当场勐烈撞上铁锹——头破血流。
仿佛绝对逃不过的命运。
章夫沉默地头着地倒下。
最惊讶的人莫过于凶手吧,根本想不到会击中。
于是凶手匆匆忙忙就逃走了。
至于我也无意追她,我赶到章夫身边。
「章夫!振作啊!」
我用力抱住流血的章夫哭了。
「真奇怪……神应该已经赐给我力量才对……」
「你不要再讲话了!别乱动!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可恶……毅还有许多事要做……」
「我求你别再说了!章夫会得救的!非得救不可!」
「啊……………………原来是这样……」
章夫挤出最后的力气说了。
「安几良……我……一直……弄错了……」
渐渐变得空洞的眼神残留着些许温柔。
「对毅来说……比起世界的和平……真正重要的是……安几良的……」
话说到这就中断了。
章夫在临终之际摆出笑容,唿唤我的名字,走了。
为什么『他们』总是要杀掉章夫?就这么讨厌有人碍事吗?
该死的『他们』,我要毁掉你制造出来的所有虚构。
我们掘开脚下的地面,挖出了原本的河原同学四分五裂的尸体。
第二具尸体。至今最糟的发展。
「足利同学,不用联络『当局』了。这是『他们』的虚构。虽然没看到脸,不过刚才那个女的是田岛的走狗吧。我要将田岛和那个小学生一并打垮!」
芝兰学姐睡意全消。
「虚构不可以一直发生这么悲伤的事情,所有的虚构都必须要是娱乐才行!一味使人忧郁的故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或许是第一次感觉到放学前的时间这么漫长。我们躲在第三嫌健室旁边对楼梯,等待田岛老师和神秘少女过来。
手拿金属球棒和长铁管。
六点三十五分,首先出现的人是田岛老师。她打开门锁,走进室内。
没多久,一阵比较小的脚步声进入室内,应该是那个少女。
我再次调整唿吸,紧张感恰到好处。好,没问题。
我们在万全准备下破门而入。
「田岛三省,我要以涉嫌杀人与遗弃尸体的罪名逮捕——」
我们当场僵住。
田岛老师要少女举起双手,正要替她脱掉衣服。
现场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氛。
我是不是必须得替田岛老师再追加一项罪名呢?
「ㄌㄊㄅㄏ……恋童百合……」芝兰学姐的四字略语空洞地响起。
「你、你们在做什么!」
老师丢下听诊器,当场倒退。
「这才是我们要说的话,老师。我要以涉嫌杀害河原若樱与山崎章夫的杀人罪名,以及对女童上下其手的嫌疑逮捕你!就算年幼犯下的过错能够原谅,对年幼孩童犯下的过错也绝对不能饶恕!」
「河原若樱……你们看到那个了吗?」
「没错,就是你切成一块一块掩埋的尸体!【零流小说家】天之下芝兰要排除十哲内的毒瘤!这台冰箱里面想必也装着铁证吧!」
芝兰学姐奋力打开冰箱,里面——装着一个穿着制服、手脚折叠起来、疑似学园男同学的人。
出现了超乎想像的震撼证物。
原来老师是连续杀人犯。
因为事出突然,就连芝兰学姐都吓得腿软。
少女发出尖细的高音大喊:「天之下小姐,请冷静!」
「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好了,我要送你上西天。就算是你,一次对付两个拿武器的人,应该也应付不来吧。我就来好好纠正你的劣——咳咳!……结核……」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搞结核设定!」
不过,情况似乎不对劲。
我仔细观察芝兰学姐捂着嘴的右手。
掌心带血。
「芝兰学姐,你真的得了肺病——」
「万岁!是肺痨喔!是结核喔!形象提升喔!」
「这种时候不要做出欠人吐槽的发言!」
现在,要是遭到老师这位有段者攻击的话,实质上根本是一对一。而光靠我的金属球棒根本就没得比吧。可恶,脑海快要播放起片尾名单了。
但老师似乎无意战斗的样子。
「小生不认为自己杀了人。然而,小生也无意与法抗争。小生就从容地任凭你们的秩序处置吧。」
咦?老师说她不是杀人是什么意思?
「各位,暂时安静一下!」少女大叫:「我要解开误会,麻烦等我一分钟!」
听到这一句话,我们终于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急急忙忙将手伸向穿着学生服的尸体。就在我心想触摸尸体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少女居然被尸体吞进去了。
尸体在吃女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竟然会碰上这种货真价实的恐怖片情节。芝兰学姐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寒毛直竖,甚至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至于我也惊魂不定。
整整一分钟后,女孩子整个装进尸体里面。
「这样就行了吧?外衣果然热啊。」
一看到尸体抬起脸来,我们傻愣愣地回了一声「啊」。
那怎么看都是甘南备学弟。
女孩子披着甘南备学弟的外皮。
应该说甘南备学弟本身是层皮。
「演技天才甘南备周参见的真实身分不是其貌不扬的四眼田鸡高中生,而是小学五年级的美少女、货真价实的一线女演员甘南备周参见。这样各位懂了吗?」
就算问我「懂了吗?」,一想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四眼田鸡高中生甘南备学弟跟刚刚那个女孩子是同一个人,我还是觉得这是诈欺。
使用女演员甘南备周参见名字的怪胎三奇人,是真正的女演员甘南备周参见。
也难怪我会觉得在哪里看过。
「甘南备学弟,不对,应该是甘南备学妹……呃,周参见学妹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变装成这样呢?」
「这是为了演技。要是不这么做——」
「对不起,果然还是请你脱掉外衣好吗?总觉得周参见学妹这个称唿怪怪的。」
「…………好,等我三十秒。我并不讨厌你那种态度喔。」
从甘南备学弟恢复为周参见学妹的少女,维持同样的口气继续说下去:
「结果,要不是这么做就无法贯彻演技。想要在不受长相限制下表现宇宙万物,就只能靠布偶装了。」
「说到这个,周参见学妹之前甚至演了天谴这类连生物都不是的东西呢。」
「没错、没错。演技发展到了极致就会进入形而上学。因为表现个人所能传达的讯息有限。既然这样,扮演现象或概念会比较好。不过我的身体限制很多……」
「意思是?」
「我还是小孩子。大家都戴着『童星』的有色眼镜来检视我。再加上实不相瞒﹒我是那种能够入选世界三大美少女小学生的美少女。去年也担任了※月九的『啊,高三生~我们爱、我们恋』的女主角。」(译注:月九是富士电视台于周一晚间九点播送的连续剧的简称。)
那是一出毁誉参半的电视剧。
因为女主角是现役小学生的关系,大幅更动了漫画原作的剧情,引发原作漫画迷不满。另一方面,大喊着「年龄差距不是问题」的主角,在忠实观众间大获好评。「穿了制服就是高三了」这句台词也入选流行语大奖。
「我的演技总是被当成『美少女的演技』。殊不知,单靠演技就能感动人心,演员的长相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所以,我才请希世的天才医师田岛三省帮我做了这件丑到极点、其貌不扬、无法为演技增添任何附加价值的外衣。而这不愧是天才之作,没有半个人发觉。要是可以顺便进入高中就读的话,就可以跳过小学、国中的课业,更是一石二鸟。虽然超热的就是了。」
嗯,的确——不对,奇怪了。这个小学生跟得上高中的课业吗?看来她的潜力不光是演技的样子。
「只不过布偶装太接近真人也会出现几个问题点。不仅腐坏速度快,又闷热、容易疲倦。我刚刚会脱掉衣服也是为了诊断健康。之前我跟安几良一起上学的途中突然跑向学园,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绝对不是什么禁忌的桃色游戏喔。虽然我是很想试试看。」
话说现在有一人陷入了复杂的心境。
「也就是说,那个矮小卑微教人忍不住想踩他的一年级学弟甘南备周参见是冒牌货,真实身分是气质神圣不可侵的知名女演员甘南备周参见啰。欺负垃圾固然有趣,但玷污圣者也难以割舍……我该欢喜呢?还是该悲伤呢?可以吗?不可以吗?咳咳咳!」
看来S女王深受矛盾心情撕扯着。
附带一提,那个咳血根据田岛老师诊断的结果,是咳嗽过度造成的喉咙出血。
「对不起。因为,我觉得一直欺瞒周围的人,也是探究演技的一环。总之冰箱里的身体不是尸体,而是用逼真材质做成的人偶。」
「这么说,河原若樱同学一事也是人偶……可是尸体在后山……」
老师露出有如吃了涩柿子不舒服的表情。
「小生将河原同学的肉体,换成了仿造真人的肉体。」
「意思就是那个尸体是真正的河原同学……」
「就算你们听了觉得愚蠢也是没办法的事。」先说了这句话以后,老师告诉了我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河原同学对自己的脸抱持强烈自卑感,也来找小生商量了好几次。小生虽然是医生暨儒者,却不是心理谘商师。尽管小生试着劝她光粉饰外貌也不是办法,对她也只是马耳东风。」
过分在意外表的女学生,这种人一点也不稀奇。河原同学是为了非常自然的自卑感而烦恼而已。
「于是小生就提议要不要帮她准备别的身体。小生是心想,换成眉清目秀的身体以后,也就用不着烦恼,或许就能刻苦勤勉于学问了。」
只不过,回应这个烦恼的人太有诚意与才能了。
「起初小生提议的是像甘南备同学那种外衣。但她说,肉体本身不改变就没有意义。所以——」
老师哀戚地摇了摇头。
「小生得到河原同学的同意,将她整个人转移到预先制作的身体。原本的身体在她强烈表示『我不要丑陋身体』的希望下扔到了后山。小生相信这是为了她好,于是为她动了这个手术。话虽如此,倘若将她本来的身体支解掩埋,这种行为算是杀人及遗弃尸体的话,小生也无话可说。因为,制定法律并不是医生的工作。」
听完以后,我感觉到怎么会有如此恶心的事。
河原同学的身体如愿变美了。
一切都经过当事者同意,没有任何人因此变得不幸。
既然如此,这样就算是皆大欢喜了吧……才怪。
这段话没有提到被杀害的章夫。
真要说起来,凶手就只有一个人——河原若樱的单独犯行。
「我明白整个来龙去脉了。不过,其中一次也没提到山崎同学被杀的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真的吗?」老师浮现了有如般若的表情问道。
老师立刻拿起电话连络某处。偶尔会听到「要老实说喔」、「可以赎罪」之类的话。
「请逮捕河原同学,她似乎在清晨用铁锹重击了他。」
老师取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真是的,明知道医术必须要是仁术,小生却没有教会河原同学心美胜于脸美的道理,罪不可赦。小生枉为人师。」
真相如下:
河原同学不希望自己原本丑陋的身体曝光,因此守在那里要赶走我们。这时章夫介入,让事情变得复杂。
然后,滑倒的章夫撞到了铁锹。
大家都累了,老师也彻底垂头丧气了。
「小生会辞职。像小生这种人当老师,简直贻笑大方。虽然小生知道,这么做根本就不算尽到责任。」
「请等一下,这么做根本没意义。因为这起事件——」
我把「是『他们』暗中策画的」这句话吞了回去。
这种事我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就算是『他们』在背后操纵一切,置身虚构的人也不会晓得这件事。他们只会为(表面上是)自己犯下的罪所苦。
多么无谓啊。
「太遗憾了,小生也辜负了水谷学园长对小生的厚望。」
「「「咦!」」」
田岛老师以外的三人异口同声。
「请问老师刚才说了什么?」
「就说了,水谷学园长。」
十哲No.0,实为空缺的水谷——是学园长的名字。
「啊,对哦!这件事不可以告诉学生!」
「反正也已经太迟了!就请老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我们也因为诸多原因,要是不掌握清楚十哲的事就麻烦了。老师或许不晓得,我们三奇人为了某个叫『他们』的笨蛋,可是忙得不可开交!」
听了芝兰学姐的吆喝,这回换老师浮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会提到那个名字?」
「难道跟『他们』也有牵扯?」
「学园长的大名,就叫作*水谷KARERA。」(译注:『他们』日文发音为KARERA。)
「「「什么!」」」
几个疑问顿时冰释。
为什么没有人晓得『他们』的存在,为什么『他们』的传闻会持续流传了好几十年,为什么『他们』只会在学园和学生之间引发事件。
倘若『他们』是身分不明的学园长的名字,跟传说中的十哲、有【受诅咒的旧闻】之称的水谷是同一个人的话,谜底就解开了。
但是,尽管这样,我还是有几件事无法理解。
为什么学园长要制造虚构?
为什么学园长就爱杀章夫?
视情况而定,我会要学园长好看。
「老师,请问水谷学园长人在哪里?」
我们得到了「去北馆三楼」的答复,出校舍时碰到了鹿子木学姐。
学姐处于站着静止不动的状态。
「请问,鹿子木学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行不通啦!有更简单的方法可以叫醒鵺子。」
这么说完,芝兰学姐就凑近鹿子木学姐的耳边说:
「那、边、有、猫、猫、喔。」
「在哪里、在哪里?是阿比西尼亚猫吗?还是威尔斯猫?或暹罗猫?会不会是小野猫?」
鹿子木学姐勐然跳了起来,动作非比寻常。
「抱歉、抱歉。我刚刚到处找你们,结果就和那边那位一线女演员小姐碰巧对上眼了。因为那边那位小姐长得实在太美了。我下意识地想要脑内补完,就不小心僵住了。要知道,画布不是四方形的纸,画布是世界,世界更加劲爆。甘南备学弟的真实身分是艺术作品,对吧?」
周参见学妹的真实身分轻易就被拆穿了。
「鹿子木小姐,为、为什么你会晓得呢?难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哼,我是【全卫艺术家】,不是【全卫画家】。就『看透事物的本质』这一点来说,不管是哪种艺术,其实都是同一件事。更何况,我可是早就看惯甘南备周参见对她熟得很。」
鹿子木学姐以她一贯的毫不留白语气,淡淡地继续说下去。
「题外话就说到这为止。我已经不想再卷入『他们』的闹剧了,所以我要来做个了结。」
「嗄?鵺子,你之前明明就一直偷懒,你以为你是谁?」
「『他们』其实是水谷学园长。」
鹿子木学姐难得把话讲得这么简短。感觉颇帅气。
「为什么连鵺子都晓得啦……我们明明刚刚才听田岛老师讲的……」
「因为怎么想都是『他们』在支配学园,别无其他可能。于是我到图书室去查了资料。」
鹿子木学姐递出的是创立五十周年纪念的『学园沿革』。
刊头放着一张泛黄的妇人相片,相貌兼具知性与坚强意志。
「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长得真漂亮。嗯,好球。」
周参见小妹妹,你的妈妈大概还比较年轻。
不过话说回来,周参见学妹是不是本性就喜欢女人呢……
鹿子木学姐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那种感想怎样都无所谓。请你们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这张照片底下所记载的名字。」
我看看,『初代学园长水谷佳玲良(KARERA)』……噗!
今天真是充满了惊奇。芝兰学姐和周参见学妹也是同样反应。
「你们是在对抗初代学园长的诅咒。我想是从某时候开始,『要是在学园为非作歹,就会遭到水谷学园长的报应』的虚构故事成立了。然后,一开始是称为水谷或佳玲良,到后来学园长的名字渐渐为人所淡忘,就分别演变成水谷和『他们』的传说。正确答案应该就是这样。御伽坂学园今年创立九十九年。传闻历久弥新,比名字刻在墓碑上还持久,而且还是免费的。」
「可是鵺子,事情没有那么单纯。现任学园长的名字也叫做水谷佳玲良。」
这回换鹿子木学姐大惊失色。
没错,田岛老师确实说了「水谷学园长」。
那么会是什么?难道我们是受到学园长的亡灵支配吗?
对。
就是这么回事。
我暗笑起来。
终于解开真相了。
「足利同学?」芝兰学姐担心地关切。
对不起,我并不是精神失常了。
「是啊。这样一来,就能理解学园长为什么从来不现身、水谷会惩罚人的传闻、与KARERA超自然的创造虚构能力了。凶手就是初代学园长水谷佳玲良的亡灵。如果是学园长的话,就连学生的命运都能操纵吧。」
「这么说来,虚构至今的确只会发生在学园里面,或是像豪练馆那样只有学生在空间而已……」
芝兰学姐补强了我的论点。
「总之,去了就知道了,这所学校总会有学园长室的。之后的事就问凶手吧,而且还有一些事没弄清楚。」
我瞪着即将没入黑暗的北馆三楼。
「我要问凶手.为什么每次必杀章夫!」
没有电梯的北馆校舍,三楼最角落的用途不明房间。
几乎没有人知道,那间房间就是「学园长室」。话说我是在『当局』的讲习得知这件事。如果只是漫不经心上下学的话,应该到毕业前都不会发觉才对。
现在我和三奇人一行四人,就并排站在那间学园长室前。
「我来开。」
我朝门上前一步。
「因为这件事归『当局』管辖。」
当然这是藉口。我希望在逮捕这个彻底折磨章夫的凶手时,立下大功。
「水谷佳玲良,我要逮捕你这个凶手!」
只见摆着『学园长』名牌的大书桌上面,大摇大摆地坐着一位在各方面都跟一般不一样的女性。
用一连串修饰语来形容就是这种感觉:
留着一头丰沛秀发、年纪约在二十五岁上下、穿着女用衬衫的「半透明」女性。
「噢,美少女老师!」
周参见小妹妹,请你不要在这种时候搞甘南备学弟的设定。
「真亏你猜得出来,吾就是学园长水谷佳玲良。因为肉体早就化成灰了,恕吾以幽体之姿见人。这是吾一生中,身为教育者最热血沸腾的时期的模样。先喝杯茶再说。」
从房间角落摆放茶壶与盘子的空间,浮现了四人份的杯子。
「别担心。里头没下毒。」
我战战兢兢接过杯子一看,里面似乎是绿茶,呈漂亮的褐绿色。
「我就心怀感激收下这杯茶好了。不过,要是你敢胡说八道,就休怪我拿这杯茶泼你。还是要我请渡会同学来除灵呢?」
芝兰学姐浮现了挑衅的浅笑。都已经一路抗争到了今天,事到期今也无意示好。
「也对,吾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首谋者二话不说就立刻道歉了。
好,再一下就能拯救现实的章夫了。
「学园长,请告诉我们所有您知道的事情。我的心情和芝兰学姐一样。要是您敢装傻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您。」
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我们的愤怒,学园长正襟危坐了起来。
「那么,吾就从头说起好了。你们认为这出虚构是依据什么原理而运作的?」
「居然噼头就发问,你可真放肆呢。该不会是使我们陷入假死状态,再让我们作梦吧?」
尽管嘴上这么说,鹿子木学姐的眼神一点笑意也没有。
「鹿子木的发言大致说对了。只不过,我并没有让你们置身于假死状态那类的危险中。足利,你不是吃过好几次同样的早餐吗?」
我感慨万千地点头。我吃了九次一样的东西。
「你们就停在迎接那天早上前的状态。在虚构一再重复的这段期间,现实的时间一秒都没有前进。就算恢复原状,也不会发生只有自己身在数百年后的未来这种事,你们大可放心。」
「意思就是说,这是恶灵制造出来的梦境了。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看你甚至发表了犯
罪声明,似乎充满了强烈的恶意嘛!你就这么讨厌自己的学生吗?非人哉。对喔,你是恶灵,当然不是人嘛!我现在非常火大喔!火大得能够充分理解毕卡索创作格尔尼卡的心情。」
「我并没有犯罪声明这种意图。这是之前的信。你们读读看。」
您好。在鹿子木小姐协助下,看来事件已经顺利解决。
我想今后恐怕还会再接连发生好几次虚构。
请小心,不要解不开谜底而脱离不了虚构。
谨此
我想你现在正为失去山崎同学而感到悲伤,不过请不要担心。只要解开谜底,就能够离开这里。这回也跟上回一样极尽奇怪之能事,请加油。
辛苦你解决事件了。接下来,应该还会再提供虚构世界。今后也请继续协助配合。
真的耶……撇开成见读的话,会发现这些信并没有恶意。
鹿子木学姐深深叹气。
「意思就是我们被先入为主的观念给误导了。要受骗的话,给可爱的猫猫骗就足够了。」
「另外就是,吾并不是带你们进入虚构。吾是透过这个虚构进行模拟演习,以避免学园发生的事造成重大伤亡。只不过,三奇人已经太过习惯虚构,似乎会不小心下意识地进入这里。就连足利都跑进来,这点更是出乎吾的意料。」
「这么说,是我们擅自闯进来的吗?」
「不过,吾要你们顺便帮忙解开谜底也是事实。吾以往也是藉着观察你们的行动模式,来回避现实可能发生的事故。」
也就是说,原来我们双方都有错。
不过,我还是搞不懂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静静深唿吸——
「那么,学园长杀害山崎章夫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将我所有能表达的伤痛,连同章夫承受的痛苦一并向KARERA言一泄。
「章夫连自己被命运玩弄了都不晓得,就这样被杀了好几次,您能理解他的心情吗?因为学园长的消遣而丧命,这种事谁受得了!」
这句话触怒了学园长。
「谁会自愿夺去心爱学生的性命!」
学园长握紧拳头,捶向桌子。
倘若她不是半透明的话,此刻,低沉的声响应该已经撼动了整间学园长室的空气。
学园长的眼睛因为激愤的关系,变得像狐狸一样尖。
但是,她愤怒的矛头却是指向她自己。
「吾不希望任何一个人丧命。要不然,吾就不会这样不断透过虚构进行模拟演习了。然而,山崎跟现实一样,自己主动往死地闯!
一旦回到现实,山崎就会在几天内送命的。」
没错,这种事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了
为了回避现实的危险,而一再重复章夫死掉的虚构,这就意谓着——找不到方法回避章夫死掉的现实。
我的意识就像随风而起的蒲公英,小白伞般飘摇不定。尽管学园长说了许多话,诸如自己能够预知学园几天内的未来、或是多少能够扭转命运,却都宛如头上的传接球。
「意思就是,到目前都还找不到拯救山崎同学免于一死的方法啰。」
芝兰学姐表情疲惫至极地问道。
「正是。这样下去山崎难逃一死。吾已经透过虚构尝试过各种路线了,山崎不管怎样都会死。然后,虚构的点子就用尽了。顺便一提,在现实中是女同学卷入事件,这时山崎前去搭救,那家伙就……」
「为什么会这么ㄞㄇㄇㄏ,暧昧模煳啦!既然能够预知未来,不是应该会知道得更具体一点吗!这样一来,或许就能防止事件发生了。你要是再说这种蠢话,小心我写一本名叫水谷的暴民惨遭杀害的小说喔!」
「从山崎不断丧命这点应该也看得出来吧,命运拥有自我修正能力。就算动再多手脚,结果都一样。」
「这摆明是说谎喔,佳玲良。」
周参见学妹摇了摇左手。
「既然无法变更,那么之前为什么要尝试虚构呢?就是因为命运是能够改变的吧?以往也是一再重复虚构,挑选出符合理想的现实吧?」
「甘南备说到重点了。」
学园长浮现死心的表情笑了。
「你说的没错。吾成为幽体,致力防范学园的悲剧于未然至今。因为在学园里头,吾是绝对的。只要撼动现实的幅度远超出命运修正能力的话,就能防止最糟的情况发生。只是相对的也会造成剧烈疲劳,无法随心所欲使用。」
「我想也是。」
「——然而,山崎死去的命运非常强硬,远超过吾的力量。吾非全知全能的神。吾能够操控的,只有山崎周遭的环境。假使,山崎的死深深扎根于地下,就无法违抗。」
学园长双手掩面。万事休矣。
杀害章夫的凶手,并不是亡灵这么好对付的东西,是命运。
这已经等于是「要如何杀掉神」的命题。
「抱歉,吾身为学园之长却这么不中用……」
「不,这不是学园长的责任喔。」我发自内心这么说。
「连个学生的命都救不了,算什么学园长。」
「学园长不需要为此耿耿于怀。」我发自内心这么说。
「看来这是最后一次虚构了,吾只能放弃——」
我抓着茶杯一拳挥过去。
浅绿色液体穿过佳玲良的脸,染黑了椅子。
「有胆再说一次!」
我从近距离瞪着学园长,要是学园长有实体的话,可能会碰到嘴唇。
「有胆再说一次!」
「吾也不想说这种话!吾切望着无人丧命受伤痛苦的结局!但,九次……都试了九次!换了九次手法、换了九次要素,山崎依旧死了!」
「那又怎样!第十次或许就能获救了,不是吗?章夫他、章夫他…………临死前唿唤了我的名字。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我。」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我要不是受章夫所救,或许早就死了。
结果,却救不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这种结局我怎么能接受!
「可是,我却没办法救他,根本不配称作『当局』。我们从没让学园出现任何死者,不能在这种地方搞砸这个纪录!」
我和学园长互瞪。就算魂飞魄散,我也无意退让。
这就是我的战斗方式。
「好,现实的最后一回就交给你负责,你就放手去试试看。」
结果是我赢了。只不过附加的重大任务,就连『当局』都不曾接过。
这表示章夫是生是死,都取决于我吗?
「好,我就接下这个挑战。」
「不过你要记住,就算周围改变,山崎的命运也不会改变喔。只能改变那家伙自己。」
「改变章夫自己?」
「对,既然命运要杀掉山崎,那么山崎就必须迎战那个命运。吾看这样好了,要是你能办到这点,我就保证让你考上你的志愿学校。」
「是诚神大学文学系诗人科喔,千万别弄错了。」
「那么我就先到现实,告辞了。倘若想拟定作战的话,就在这里慢慢讨论吧。」
学园长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留下的痕迹,顶多就是快要冷掉的绿茶。
一旦没有对抗的对象,力气一下子就消了。
我趴在桌上十秒,深唿吸交换体内的氧气与二氧化碳。
「安几良?」
看到我静得像死了一样,周参见学妹不放心地关切。
对不起,再五秒就好。
五、四、三、二、一、零。
「好!」
我一脸精神百倍的表情,面向三奇人回答:
「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我想要救章夫。」
「好,我帮。再怎么说,既然这件事牵扯到人命,那就非出手不可,要不然说不过去。」
鹿子木学姐双手环胸,颔首应允。
「没错。我们就一起在现实,增添有始有终之美嘛。」
周参见学妹也点头答应。
「不过安几良,你想到具体的办法了吗?」
「唔……这……」
我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一点主意也没有。这未免太脱线了。
「你们是笨蛋吗?稍微复习一下过去,就晓得了喔……虽然我也是到刚刚才发觉的。」
芝兰学姐给了我最棒的助攻。
「咦,是什么?」
「山崎同学死掉时,总是变成毅。」
为什么我没发觉这点呢?
山崎章夫一次也没死。
死的总是毅。
「在现实是女孩子碰到麻烦,对吧。山崎毅要是不去救那个女孩子,山崎同学就能得救了。」
芝兰学姐浮现了有点坏心眼的笑容。
「就只有这次恩准你,不用回答羞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