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灰尘的墙壁。
「嗯!」
向右看去,是一排排廉价公寓楼。
「哇!」
向左看去,是美丽的公园,绿树成荫,道路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如果在这两者之间造一些障碍物,比如铁丝网,再来几个拿着鞭子的保安或卫兵,那么分隔起两边就简单了。
但那里只有一堵墙,倒是有个东西分隔效果很明显,那就是氛围。
多进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两个长期流浪于人类地盘的地人,对这情况也不陌生了,人类总是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中制造与他人的差异。
阿邦拉玛并不特别。
「嗯。」
从刚才开始,博尔坎一直向四处张望,自言自语。
多进很在意,盯着他看,两人长得差不多,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是同伴。
身上的毛皮披风只是家乡的传统服饰,不足为奇。
博尔坎带了一把剑,剑没有什么用处,也许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制造些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了?兄弟。」
多进从后面问道。
两个人此时正站在建筑物屋顶上,上面有一个略微倾斜的奇怪的标志——一个双臂弯曲的十字架——分别指着天空和地面。
这里是城市的郊区,非常安静。
他们是用后院放着的梯子上爬了上来,不用想,这肯定是博尔坎出的主意。
这行为很奇怪,但还不错。
站在高处可以俯瞰城市,也许景色不是那么壮丽,但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风很凉爽,这可能是方圆十公里内最舒适的地方——前提是这梯子得十分稳固。
在陡峭的屋顶上,博尔坎回过头来。
起初他的表情很困惑,随后用坚定的口气说道。
「是啊!」
他握紧了圆滚滚的拳头。
「我才发现,多进,这很了不起。」
「啊?」
多进不明白,再问了一遍。
博尔坎看起来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
「爬上去就为看个远方的屋顶,太无聊了吧。」
「嗯。」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兄长似乎并不在意,继续观看城市的远景,并开始嘀咕起来。
嗯,好像不用管他。
多进叹了口气,弯了下腰——(……嗯?)
他注意到建筑的门——所有者称之为教堂——刚刚打开。
转身向下看,正好看到一黑衣壮汉和一绿衣年轻人从建筑物里走出来。
两人走得很随意,看上去不奇怪。
但是……
(这是什么感觉?)
多进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他说不清楚。
青年是他的熟人,总是穿着绿色紧身衣,看起来像个小丑。
自称为莱恩,有着暗淡的金发,走路摇摇晃晃,虽然没有充足的理由判断是个小丑,但也不太可能是其他角色了。
在纳舒沃特——这名字实在是毫无意义——他师从博尔坎,学习剑术。
嗯。收了他点学费,可以免费地旅行,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所以也没必要对他的个性指指点点。
旁边是那个黑衣壮汉。
一般来说,黑色的服装总是与邪恶联系在一起的,但这个「黑衣人」却不同。
穿着黑色羊毛外套,把居所称作教堂,把衣服称作圣服。如果这真是教士的制服,那么他可能是基姆拉克教会的人,
但是,基姆拉克禁止符号崇拜。
世上有很多小型宗教,哪怕是基姆拉克,除了总部以外,其他地方的教堂完全可以看作是不同的宗教。
(不管怎样——)
心中有疑惑,多进歪了歪头。
(看起来没有什么信徒会来,这地方不受欢迎啊……)
莱恩之前向他们介绍过那个男人,说是他叔叔。
当时他是笑着解释道。
「杰克·弗里斯比……是我的叔叔。嘿,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他会尽力帮你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两人边走路边交谈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在争论。
多进在他们的上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偶尔能听到的,也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单词。
「确定吗?——」
「——很可能。你呢?」
「他的话。」
「不用在意吧,是吗——」
「不确定——」
「异端——」
「——异端——」
「异端。」
那个词语总感觉有点奇怪,日常交流不会用这个词语的。
他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只能确定一个事实:两人交谈了五分钟左右,最后点了点头。
像是在达成了某种共识,或者是确认了什么。
然后结束了对话,莱恩走进了教堂,杰克则向市区进发。
◆◇◆◇◆
不知道干嘛——奥芬意识到自己在抱怨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苦笑了一下。
是啊,这情况确实无法做什么,但没必要这么悲观吧。
天气很好,没什么太阳,赶路不成问题,风很干燥,喉咙有些口渴,整体感觉还算可以。
「总之,这路途还算舒服吧。」
奥芬这么说着——突然有令人不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哦,舒服……」
他回头一看,是马吉克,正背着巨大的背包,满脸疲惫,时不时发出呻吟声。
「舒服?是谁给你提供了这样的条件啊?」
「嗯……」
奥芬并没有停下脚步,抬起头,拍了一下手,
「看起来很重啊,马吉克。」
「就这些吗?」
每当马吉克迈步时,他背上的行李都会左右摇晃。背包很大,里面装了毛毯、克丽奥的剑等等,剑没法完全放不进去,剑身露出一大半,奥芬不确定它到底有多重,但对于马吉克的体格来说,确实是强人所难。
「你让我带着所有的东西,也说过很快就会接班。但已经走了两个钟了!」
「……我是这么想,不过。」
奥芬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远离马吉克伸出的手。
「如果是我主动提出来,岂不是伤害了你的自尊心?」
「啊呀,请帮帮我吧。」
「喂,克丽奥。马吉克叫你帮他背下行李。」
「啊?!」
克丽奥高声喊叫着——在前方,她和洛特莎并排走着,接着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不过马吉克这情况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克丽奥的头上有一只看上去像是黑色小狗的生物,实际是深渊龙族的幼崽——雷奇。
她举起她的小拳头。
「什么啊!这么大的东西,你竟然要我背!?」
「克、克丽奥的行李也在里面啊……」
马吉克精疲力尽,但他仍试图辩解。
奥芬只是转过头去,装作无辜。
转过头的最后一刻,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洛特莎。
(果然,她讨厌我吧。)
洛特莎故意不看着他。
(算了,没办法……这也是没辙。)
重复着这个想法,他叹了口气。
两人的争论还在继续。
马吉克的声音微弱无力。
「就背一下下好吗……」
「你不是说了你来吗,让我放心地休息,你说话真不算数啊!」
「那、那个,确实是我说的,但这样我肯定会是下一个倒下的人啊,这——只要师父能接替我一下就行了吧!」
话题指向这边,奥芬转过身去。
他试图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刚张开,突然有只手从马吉克的旁边——轻松地一下——就拿起了他的行李。
感到身上的重量突然减轻,马吉克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拿起他行李的是位女性。
「……真不像话啊。」
她笑了笑,然后说了开了个玩笑。
「背这点行李抱怨什么啊。」
「……」
也许紧张到失去了说话能力,他不停地上下晃动下巴,仿佛要从空气中寻求什么,马吉克仰起头,看向了那个女人的脸——「仰起头」就是字面意思,马吉克和她相比,至少差了一个头,她的身高肯定超过了一米八。
由于姐姐们也很高,奥芬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但他还是有点胆怯,刚才没有察觉到她什么时候出现的——毫无疑问,一定是在刚才自己转过头去的空档内追了上来。
他们知道有一个穿着随便、背着沉重背包的女人跟他们走同一条道,但比起他们来,她出发的时间明显要晚很多。
「那个……」
马吉克终于成功地说话,但又在不停地张嘴闭嘴,仿佛对实际的声音还有点不适应。
「那个,对不起,那个……」
「我叫维诺纳。不要问我怎么拼,手头忙,不好解释。」
马吉克也许不是在问她的名字,但她迅速打断,报上了名字。
她还是自然地拿着行李,问道:
「你叫什么?」
「嗯,我叫马吉克。」
马吉克报出自己的名字时,表情有些茫然。他震惊的原因是,那个自称维诺纳的女人扛着一个看起来有几十斤重的背包。
她衣着简单,身穿褪色的深绿色T恤和牛仔裤。
虽然克丽奥也穿着类似的衣服,但看上去和这个女人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像是一位运动员,走路轻盈敏捷,即使背着沉重的行李,也不怎么吃力。
很明显,她的体形比起马吉克壮多了。
头发被许多布条缠住,也许是以防麻烦,具体年龄看不出来,应该是二十多岁。
「哇!」
克丽奥加快了脚步,走到她的身边,大声喊道。
她是想确认维诺纳是否真的拿起了行李。
「真厉害啊!」
克丽奥发出赞叹的声音。
「你好,我是克丽奥。这个孩子是雷奇。」
因为在走路,所以她简单地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说道。
「那个女孩是洛特莎。」
最后指着这边说道——
「那个黑色吊眼的是奥芬。虽然看上去不太行,但并不是什么坏人,不用担心。」
「喂!」
虽然他发出了声音,但没人理会他,维诺纳开口了。
「你们要去阿邦拉玛吗?」
「嗯。」
回答的是克丽奥。维诺纳似乎认定了她是话事人。她向着金发女孩走去,继续说道。
「好像在旅馆里一起呆过呢——像你们这样的人很少见,所以我留意了一下。」
「很少见?」
克丽奥惊讶地问道。
维诺纳笑了笑——她逐一看了这边的成员,然后说道。
「不是一家人,也不像是旅行同好,还这么年轻,也不像是犯了事逃亡的样子,你们不上学吗?」
「我请了假,反正快毕业了。」
「我,那个,跟着师父学习……」
他们回答着,然后——维诺纳微妙地看了洛特莎一眼。
此前一直躲避对话的洛特莎,踌躇着嘀咕着,终于还是低声说道。
「父亲认为……我不需要去上学……他可以教我任何我需要知道的东西……所以……」
「她是剑术道场的继承人。」
克丽奥帮忙解释道,维诺纳点头表示理解。
她最后转向了奥芬。
「那么,你是?」
「我——」
他有些困惑该如何解释,所以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拿起胸前的吊坠给她看。
「这个东西,意味着我有资格收徒,是《牙之塔》的高级魔术士。」
虽然已经被塔除名,但这不算谎言,他确实曾经当过。
「魔术士啊……」
对于东部的人来说,这可能不是个很熟悉的词汇——维诺纳小声咕哝着。
她接着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呢。嘿,你能召唤出奇怪的东西来吗?」
「很抱歉,我做不到。而且,我也召唤不出旗帜,眼睛也不会发光,也不能飞行。这只是声明一下,防止误会。」
「抱歉,我不是故意逗你玩的。」
她笑了笑。这是一种没有掩饰,坦然无畏的笑容。
「那你呢?」
这次是克丽奥问的,这激发了她的兴趣,身体前倾,眼睛放光。
维诺纳——还拿着行李——耸了耸肩。
「我呢,就是所谓的穷游爱好者。想要在不花钱的情况下四处旅游,步行是最好的方式。」
她微笑着。
「那你们呢?」
「在找人。」
奥芬将双手放在头后面,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是来找人的吗?」
听到克丽奥露的小声喃喃,他的肩膀不禁耷拉了一下。
「你啊……」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克丽奥,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安静下来。
「我明白了,我们找不到人,也没法报仇,对吧。」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啊)
奥芬仍然瞪着她,她拍手理解地笑了。
但是想想看,关于姐姐的事情,当时在基姆拉克的情况是在太乱了,奥芬从来没有好好地向他们解释过。
不过说不说也无所谓吧。
「寻仇?」
维诺纳听到这个不太明确的解释后,好奇地问道。
「没错!」
克丽奥兴高采烈地回答道,雷奇也在她头上,当她张开双臂时,它的尾巴也随之竖起,似乎表示同意。
「有个可恶的家伙,我们要让他吃点苦头,他可能已经去了阿邦拉玛。」
「……哦。」
在克丽奥露模棱两可的解释下,维诺纳做出了一个相当合适的回答。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
她苦笑了一下。
「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认为,停止伤害才是胜利。」
「……你这么想吗?」
洛特莎的声音坚定而清晰——她的木剑也在马吉克的包里,双臂交叉着,仿佛抱着什么东西,略带迷茫地继续说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
「……」
维诺纳眨了眨眼睛,看向那边——克丽奥开始补充。
「对。毕竟有一些绝对不能原谅的事情嘛。」
「嗯,嗯,或许是吧——」
她可能没有想到会因为这种事而被反驳,有些困惑。
但是,
「不。」
洛特莎沉默地说。
「……我认为这种事情不可能会持续下去。」
「……」
在大家的注视下——洛特莎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只是凝视前方。没有人在她的瞳孔里看出什么,
不,她在看着什么。
「!……看到了吗。」
突然发现,奥芬喃喃自语。
「今晚估计就能到。」
尽管很模糊,但已经开始看到城市的轮廓了。
阿邦拉玛自治市。
◆◇◆◇◆
「嘿,你啊……我早就知道你有秘密了。」
他知道这声音是幻觉,那声音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他也知道。不是记得,而是知道——
「你总是这样,觉得什么事情都不会泄露出去。所以才会听到神的声音……」
声音带着甜蜜、嘲笑和些许怜悯,时而大声,时而轻柔,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
有时他十分享受,有时他无法忍受。
「明白了吗?你不仅被人欺骗,还欺骗了自己。这就是所谓的神的声音,不是吗?」
或许是的,就像看着沙子从握紧的手指间流失一样,他用手按住黑色帽子的边缘,盯着前方。
他的信仰很幼稚,每个人都这么说,即使不说也知道每个人都在暗中嘲笑着。
应该不可能听到神的声音吧——应该不可能听到……
这声音像钟声一样不停地回响着,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无需停下来等待它过去。
即使头晕眼花,他还是能在街道上准确地行走。
阿邦拉玛。
他重复着这个城市的名字,微微笑了笑。
不能独自一个人笑,那是恶魔的行为。
恶魔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笑……但是,无论怎样告诫自己,这个坏习惯似乎无法改掉。
暂时先把圣服的领口拉起来,把嘴巴遮住,不让任何人看到。
(……虽然也不知道谁会看)
他环顾四周,用目光扫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一片废墟,这样的形容并不准确,应该是充满了生气。
空气中弥漫的烟尘比平常要稀薄——因为现在是午休时间。
杰克踩着被煤烟和油污弄脏的石砖,静静地走着,无声无息。
在他的两侧,狭窄的公寓楼耸立着,楼房的窗户似乎太多了,不少窗户里有晾晒的衣服。
在窗外晾晒的衣物是不可能的。
在外面放一个小时后,它们会比洗之前更脏。
这可能并不重要,衬衫的主人明天还是会穿着它去工作。
被捏成一团的报纸,在风中滚动着。路人们匆匆忙忙地走着,没有人停下来休息,有些人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滑到,因为几天前的雨,路面有些湿滑。
墙上贴着海报,但大多数海报都有一半、四分之一,或只剩下四个角。
这些都被流浪者当作柴火点燃了。现在只有焦黑的油桶点缀着路上,夜晚来临时,这里会人山人海。
这是我的城市,阿邦拉玛。杰克重复了一遍,但这次没有笑。
这座城市曾经是大陆第一个自治市,曾经人们称之为梦想之地。
欺骗人的城市,欺骗人的人。
留在街上的,就是那些不能再继续追逐梦想的人。如果能再次做梦,他们就能够到达乐园……可惜他们已经不记得了。
乐园……在城市北部。
杰克停下了脚步,没有无缘无故停下来的原因——他抬头看着身边高耸的建筑,把眼睛藏在帽檐下。
公寓楼绵延不断,它们之间几乎没有区别。
这建筑曾经是办公楼,现在已经连房产证都没了,有人却坚称是自己的财产。然后将其出租给他人,收取房租,但并不知道能否收的到。
嗯,就是这里。
他注视着三楼的某个窗户,窗帘拉得很紧,也许是玻璃碎了。
他没有从破碎的窗户中收集到任何信息,在原地停留片刻后,快步走开。
不——他装作离开,走了一个街区,绕道从另一条路回来。这次从不同的角度仰望着那个窗户,确认没有变化之后,他吐了口气。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没有比等待更劳累的事情了。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他完全没有动,甚至没有眨眼。
他慢慢地确认——然后开始走路,毫不掩饰,大步走向那栋他监视了二十四小时的建筑物。
这些建筑物的前门都没锁,有的甚至没有门。
进了大厅,很快找到了楼梯。
他以近乎奔跑的速度走着,廉价结构的建筑物里回响着脚步声。
这栋建筑物构造很简单,很快就找到了一直被他监视的房间。
没有房间号,门紧紧关着。
他握住门把手,拧了拧,反锁了。
扫了一眼旁边房间的门,拧下门把手,门开了。
刚一开门,就能闻房间的一股怪味,包括食物残渣、人类身上的臭味和死虫子等恶臭。
与此同时,传来了一声惊叫。
「干、干什么了!」
房间不算大,一进去就可以看到所有东西,一个脏兮兮的尖下巴年轻男子正尖叫着,但杰克毫不在意地走进了房间。
「喂,你打算干什么啊?抢劫吗?呵,这里什么也没有——。」
年轻人的话被打断了。
杰克抓住了他的衣领,让他闭嘴,然后平静地问道:
「……隔壁有人吗?」
「什么!?」
「应该能听到些声音吧。最近,隔壁有人吗?」
「……没有……应该没有吧。」
年轻人的话含糊不清,眼睛也闭上了,仿佛在虚无的世界中恐惧着。
杰克把他丢到了地上,回到了原来的房间门口。
看着那紧闭的门……然后一拳轰爆了门。
一声闷响,廉价的门被砸飞了。
他踏过破碎的门的碎片,环视了整个房间。
空无一物。
他咂了咂嘴,转身离开这栋大楼。
旁边房间的门口,那个年轻人站在惊恐地向外张望。
选择无视,杰克从他旁边走过。
太蠢了。
可以确定的是有两点。
首先,敌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然后,他给了敌人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
「就决定住这里了吗?」
克丽奥充满期待的声音在这个荒凉街角回响着。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看起来有点累——考虑到曾经一度倒下过,这表现已经很好了。
奥芬看着她有点苍白的脸,点了点头。
「嗯。应该没问题吧?」
抬头看去,这个小巧的旅店看起来非常温馨。
红色的屋顶和烟囱、加厚的白色窗框,感觉有点超现实,不过他们已经在干燥的荒野上走了很久,能看到这个景象很舒服。
「我推荐来这里。」
说话的是一位身材高大,扛着大包的女性——维诺纳。
维诺纳在阿邦拉玛呆了一段时间,当问及有没有推荐的旅馆时,她带着大家来到了这里,
站在她旁边的是马吉克,他的背上再次背着巨大的背包。
「但是这附近治安不太好吧,师父大人。」
马吉克打开了指南。
「北边可能更好?」
「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维诺纳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耸了耸肩——
「在这个城市里,安全是有代价的……尤其有求于人的话。」
「这里可以了。」
最后说话的是洛特莎,有点落后于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可能很辛苦,但她从未抱怨过。
「看起来并不那么危险……」
她环顾四周,补充道。
奥芬也被她们的话带动了,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可能是周围也没人——在这种时候,人们也许会变得镇静,也许会感到不安。
但是。
(并不是完全荒无人烟……)
旅馆的附近都是破败的建筑物,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家超市,似乎没有关门,但是看不到店员,也看不到客人。
这些废弃的建筑没有门,仿佛在欢迎着某人进去潜藏。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想一切都完美也不现实。
维诺纳好像明白了他们在想什么。她苦笑着说:
「呵呵,最好不要在晚上出门。」
她的苦笑的原因显而易见——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附近是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他们基本上不会找你麻烦,但危险的黑帮或逃犯偶尔也会来这。旅馆里面很安全。这家旅馆的老板已经和黑帮达成了协议,上供了保护费,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保护费?」
克丽奥茫然地问道。
维诺纳眨了眨眼睛,虽然动作很笨拙。
「我说过了吧。在这个城市,安全可是有代价的。」
然后她转过头来,面向奥芬。
「北边的资本家们和这里的所说的贵不是一个量级,如果你有闲钱的话,用来帮助北面的资本家更加富裕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可没有那么多闲钱。」
奥芬承认了这一点,由于在路上浪费了很多时间,到达这里时,钱包已经快空了。
「没错。这里挺好的。」
头戴着雷奇,交叉着双臂,克丽奥高声说道。当雷奇从她的头上滑落到脸前时,她重新调整了它的位置,然后断然地说道:
「不会出事的。」
◆◇◆◇◆
「出事了啊!」
克丽奥冲进了他们的房间,大喊大叫。
奥芬先是和马吉克对视了一眼——他们刚刚回到房间,正想慢慢地休息一下。
从不平整的床上起身,问道:
「……怎么了?」
如果给房间挑刺的话,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窗户打不开。
低矮的天花板下,空气仿佛在整个房间里停滞着,十分压抑。
除了床之外,房间里没有其他家具,行李都挤在一个角落里。
地板、墙壁、床、打不开的窗户和低矮的天花板,总的来说,这些元素的组合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间牢房。
也就是说,这个旅馆并没有像外表那样看起来那么舒适。
不过也还行吧。
「我说,出事了啊——」
克丽奥抓住了奥芬的肩膀,看来十分匆忙,是否忘记了抱着雷奇?小龙抓着她的腿不放。
她没有吃晚饭,说是没有胃口——一直在房间里睡觉,发型也有点凌乱。
突然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左右张望着。
「……现在几点了?」
「大概9点?」
房间里没有钟表,奥芬用感觉回答了她。
马吉克从旁边接话说道:
「刚才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已经过了8点了,现在快9点了吧。」
金发少年坐在自己的床上,刚才一直在看旅游指南,看起来想要去旅游。
「呜……」
克丽奥发出了一声生气、困惑、微妙的呻吟声。
「怎么了?」
奥芬皱起眉头。
虽然克丽奥说的「问题」很少真正成为问题,但表情里却有着平时看不到的严肃。
她低声抱怨着,严肃的神情一直未消散——
「我的剑不见了。」
「?」
他感到有些不知所谓。
「你的剑不是在行李里面吗?」
「是啊。」
行李还是马吉克搬的,他把克丽奥的那一份分开了,放在她的房间里,剑也在其中。
奥芬坐起来,在床底下找自己的鞋子。
「是不是被偷了?但你一直在房间里吧?」
「……嗯。但我睡着了。」
她点点头,表情很沉重。
奥芬觉得奇怪,继续问道。
「没锁门?哎呀,你真是马虎——」
「门是锁着的!但是——」
克丽奥急躁地跺了跺脚,雷奇从腿上掉了下来。
「但是,我认为剑不是被人偷了。」
她低着头,把脸藏在刘海后面,结结巴巴地说着。
奥芬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那你是怎么认为的啊。」
不知道是害怕所要说的事情,还是害怕事情本身的意义,她眉头微皱,缩起肩膀,表情显得非常柔弱。
声音颤抖着,或许预感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奥芬感受到了,他自己也模模糊糊地预料到了这种事情。
所以奥芬并没有对她所说的话感到惊讶。
「洛特莎失踪了……我的剑也不见了。」
「啊?」
那是马吉克的声音。
克丽奥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她的行李也不见了。奥芬……」
「……我知道了。」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也许知道些什么,但是现在无关紧要。
奥芬站起身来,看着站在那里的克丽奥,告诉她。
「我们去找她。带走了武器,事情可不小啊。」
「…………!」
克丽奥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迅速转身离开了房间——可以听到她在走廊奔跑的声音以及门开关的声音。
应该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了。
「师父……」
马吉克小声嘀咕道,他把旅游手册放在一旁,用一种认真的眼神看着奥芬。
(……试试吧)
这个想法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咽了咽口水,感到不快,奥芬说道:
「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洛特莎小姐的样子吗?除非是白痴,否则谁都会注意到吧?」
他咬紧了嘴唇,仿佛在表达一种不想被否认的感觉。
「师父和克丽奥都注意到了吧?那个人的意图,她跟着我们,是想杀了艾德。她认为艾德肯定在这个城市中。」
……奥芬默默地等待着马吉克继续说下去。他像是机械一样数着他的话语,试图将它们记住。
「那个叫艾德的男人……瞬杀了洛特莎。是的,他差点杀了她,在那样可怕的情况下,她能够活下来真是奇迹。她打算报仇。但是……」
之后,只有些喋喋不休的话语,还有张嘴的动作。
最后,马吉克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恐惧。
他睁大了眼睛。
「绝对……」
咬紧了嘴唇,说出了那个单词后,头发似乎都竖起来了。
虽然这实际上可能只是错觉……但他确实表现出了极度的紧张。
「不可能赢的。我看到了她被击中的那一刻。师父,她没法赢,不是实战经验的问题,师父!」
「我在听。」
奥芬静静地回答道。
「你说得对。她赢不了。绝对不可能,无论幸运帮助她多少次,她都会输,绝对赢不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开始在房间的角落里寻找行李箱——由于它被放在最深处,拿出它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它被衣服和毛巾缠绕着,很难拉出来。
「师父……」
马吉克的声音非常谨慎。
「师父,你应该没见过艾德·克鲁布斯塔吧?」
「没。」
立刻否认了这个问题。
奥芬站了起来,终于从包里拿出了银之刃。
「……但我很了解那家伙。洛特莎确实无法打败他。」
他静静地等着。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刚刚换好衣服的克丽奥。她匆忙间还整理了头发。
她穿着常穿的天蓝色牛仔裤和白色衬衫,雷奇则在平常的位置上——头上。
看着她,奥芬嘟囔道,把短剑插回鞘中,放进怀里。
「除非他想,不然洛特莎永远也没办法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