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尽管这么做不对,但马吉克情不自禁地喊着。
(做到了…我做到了!)
每次释放出魔术,马吉克都有一种陶醉感,而现在,他心中的喜悦再也无法压抑了。
完美的魔术,精准的控制让他没有被魔术反噬,甚至都没感受到热量。
施展出自己的全力,热能冲击波将整个黑夜染白,直击目标随后爆炸,大地也为之颤抖。
但——有效果吗?
「……!?」
马吉克吃了一惊,后背发寒,睁大了眼。
旅馆毫发无损,克丽奥的手臂——还是被来历不明的东西紧紧地绑着。
火球正在旋转,无法再进一步,力量正在消退。
魔术的构成是完美的,无论哪个魔术士来了都看不出问题。
但——
(不起作用!?)
(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吉克向着一个架空人物发问,不。
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名字,但他不在这里。
(得赶紧想办法……)
马吉克握紧拳头,看向呆滞的克丽奥,她肯定是无能为力的。
自己必须赶快行动,但他非常困惑——情况超出了认知范围。
膨胀的旅馆,未知的袭击,克丽奥被困住,他自己莫名其妙被撞到,好不容易站起来并编织了一个完美的魔术,但没有用。
想了想前后经过,但仍没有头绪。
(如果是师父在……他会知道吗)
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答案他也知道,谁都有不知道的事情。
但就算面对未知,他也要有勇气执行最佳(或接近最佳)的策略。
嗯,就这样……
(……但最佳策略是什么?)
感觉自己想了有点久,马吉克变得焦虑和烦躁,下一秒,克丽奥可能会被杀,他可能也会,最大的可能是两个人都会死,这时候考虑谁先死,好像没什么意义。
不知道敌人在哪,也不知道是什么攻击方式,什么情况都可能会发生。
(什么是最佳?)
马吉克咬紧牙关。
「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立刻转身向反方向跑去。
「我会找到师父,然后回来!」
然而,他又被攻击了。
(该死……)
背部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咒骂一声,努力维持着平衡,继续奔跑。
「要是克丽奥死了」
脚步声回响在荒凉的夜路上,马吉克脚步踉跄,时不时发出呻吟,不知道自己是在奔跑还是挣扎,但他没有停下来。
「我就宰了你们——全部宰掉。无论你们躲到哪里,都无所谓!」
尽管这话对方是听不到的。
「莫名其妙的事……谁会接受!」
「信念可嘉啊,不过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
「……!?」
听到这个声音,马吉克不由得停了下来,随之又感到焦躁。
他之前被未知的东西撞来撞去,都没有放弃,为什么区区一句话,就让他停了下来?
为什么啊,他现在应该去找师父大人——奥芬的啊。
然而,他确实停了下来,腿颤抖到动不了。
「……是谁?」
声音也打颤了,掩饰不住他的恐惧。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在听,只是有感而发。
「有人被相信的人所背叛而感到悲愤,但这有什么意义?他就是活该,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去相信的?」
「如果有呢?」
马吉克浑身是汗,环顾四周,试图控制沉重的呼吸,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可是魔术士,只要你一现身,我就尽全力打倒你」
「这么有自信吗?」
「哼,好吧……这是一个不错的答案」
附近荒无人烟,自己走了多久呢——虽然阿邦拉玛的夜路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危险,但他这一路上确实没看到人。
现在想这个没有任何意义。
还是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出现,不能干等,马吉克立即移动到了马路中间——无论对手从哪里出现,他都能争取点时间。
(别胡思乱想,只要他现身,我就马上释放最大威力的魔术)
他调整自己的意识,心里默数着。
(一、二……)
「别等了」
「唔,我也没有必要躲藏」
「——!?」
声音从他最忽视的方向传来,是正前方!
马吉克匆忙举起双臂,就像提前排练好一样。
「看我发射,光之白刃!」
这是能制造爆炸的魔术,魔术构成没有问题,命中了敌人?——不,就好像那情景被剪切掉了一样,没有爆炸声,没有命中?
白光消失了……
「……无效……为什么」
马吉克呻吟了一声,构成应该是完美无缺的,没有问题。
但是……眼前的西装男子毫发无损。
马吉克不认识他,但从附近的气氛中,他本能地感到危险,那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他穿着破旧的西装,挥动着剑——马吉克感到有点奇怪,这把剑他当然知道,这是洛特莎的剑,上面刻着天人种族的魔术文字。
根据克丽奥的说法,莱恩在纳舒沃特的混乱中抢走了这把剑,这把剑为什么到了西装男的手上?
或许他是莱恩的同伴或者什么的……这把本应该无法拔出的剑的剑鞘不见了,剑被拔出来了。
剑闪耀着白光,与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西装男直直地盯着马吉克。
「如果我是你,就再试一次——在我动手之前」
怎么看都是一种忠告,马吉克心头一热。
「别把我看扁了!」
大喊着,然后再次释放了冲击波——这次不会错了!
马吉克计算着他和敌人之间的最短距离。
没有问题,纯白的光接近了那个男人。
但——
这一次,光在他面前爆炸,西装男仿佛被无法看见的球形屏障所保护着,毫发无损。
(又是这样!是他手中的剑?)
这把剑是天人的遗产,魔术被激活了?——怎么可能,他是怎么解析出天人文字的?
「比杜.克鲁布斯塔称这把剑为Freak Diamond,原本是叫虫纹章之剑」
男人轻松地解释道,就像在闲聊一样。
「在那个时代,圣域向人类社会传播了这种东西……为了用自己的力量,去消除种族的污点」
不知是在讽刺谁,男人改变了语气。
「所以,这是给普通人对抗魔术的工具,理解了吧?」
(明明构成完美无缺……为什么不起作用……)
马吉克感到不知所措,从刚才到现在,他的魔术都起不了作用。
(那……魔术到底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该诅咒谁,但他还是咒骂着。
「该死!」
马吉克立即转神开始逃跑。
而那个男人只是挥了下手。
「吔!」
马吉克又一次飞到空中,然后重重摔到地面上,翻滚了一番,正欲挣扎起身,却发现他被拉到了那个西装男的面前,但他却没有移动一步。
「原来如此……」
男人挥了下剑,仿佛在思考。
「果然是距离越近,精准度就越高」
「看我引导,死之惊鸟!」
趴在地上的马吉克大喊着,空气嗡嗡作响,好像是一种破坏性的波浪,冲向那个男人。
但还是一样,又被什么东西弹开了,只有冲击声从某个东西上反弹回来的声音。
(就像墙一样)
他明白了,原来是某种隐形的力量,应该是魔术的力量,别胡思乱想。
「如果是墙的话,就打穿它!」
给自己打气,马吉克努力从石板路上起身,抄起一块石头,开始编织他之前只尝试过一次的构成
「看我舞动,天之…嗯?……」
话还没说完,他便突然停了下来,感到手臂一阵无力,石头也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就这么一瞬间,马吉克的手臂——断了!
「……?」
右臂朝着反方向弯曲着,这情况他根本无法理解,感觉不到疼痛,快完成的构成也迅速地从意识中滑落了。
连忙低头,发现有细长的东西勒紧了右臂。
很快,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快要失去意识了——发现自己想要放弃,马吉克感到一阵恐惧。
与此同时,他终于发现,西装男把手指——他原本以为那是鞭子,但是现实让他不得不接受——伸出了数米远,缠绕着手臂并把它拧断了。
在恍惚之中,马吉克试图举起左臂,但——另一根手指已经插中了他的左肩——锁骨也断了,身体动弹不得。
终于,马吉克发出了惨叫。
「呜……啊啊啊啊啊啊!?」
「其实不需要手也能释放魔术的,但和我们不同,人类是有痛觉的」
男人喃喃自语。
马吉克听到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这是一个奇迹,虽然他并不感到高兴。
男人的眼中闪耀着绿光。
「一旦注意力无法集中,就无法编织构成。」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马吉克在痛苦中尖叫——逃已是不可能的了,左肩发烫,闻到一股血腥味。
男子向前迈出了一步。
马吉克泪水朦胧,但还是勉强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想擦掉泪水,但是他做不到,剧痛折磨着他,但他动也动不了。
「因为我的自尊心,所以特地解释一下,我这样做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只是这样最是稳妥,让你动弹不得,确保我在剑的射程内,再怎么挣扎也是白费力气——」
「啊啊啊……吔——」
惨叫声戛然而止,马吉克的痛苦并没有减轻,也还有力气,只是他肺里已经没有空气了,发不出声了,身体痉挛着,无法呼吸。
呼……他的痛苦消失了。
他意识到自己将要彻底昏迷——然后再也不会醒来。
(妈妈……)
突然,他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无处不在的,淡然铭刻于气息中的故乡」
一瞬间,有奇怪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就像空气聚集在一处然后爆炸了一样。
马吉克的视野,开始变白的视野,又在冲击中重新恢复,意识和感觉重新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但他很感激,紧紧抓住这疼痛。
失去意识只是一瞬间,但他有一种奇怪的快感,不过马吉克明白这是不该去真正体验的东西。
用尽力气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插在自己身上的手指也不见了。
往前看去,西装男已经消失了,原先他站着的地面上似乎有切割的痕迹。
「……?」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吉克扭头看去,在不远处,西装男坐在地上,一脸困惑,似乎是被弹飞了好几米。
「师父……大人……?」
(不对……)
声音再次响起,就像一阵刚刚刮起的风。
「归来吧,伤痕累累的野兽之笼,大而风浪,小而唤声」
尖锐的轰鸣声再次传来——
就像大锤砸墙一样,尽管西装男用魔剑挡住了攻击,但还是被弹飞了。
「肝脏之虫,肠道之蛇,南风吹过,埋葬于沙土中——」
话还没说完,西装男的身影——突然消失了——看来是逃走了。
「……」
马吉克,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也许是流血的声音,神志不清的他意识又一次变得模糊,不过他确认了一件事:刚才那是魔术,那个如诗歌般的句子毫无疑问是咒文,第一眼看到那个构成的时候还以为是师父来了——那是非常罕见、致密的构成,跟奥芬不相上下。
(但……是谁呢……?)
马吉克已经说不出话了,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
克丽奥·埃弗拉斯汀的人生,始于十七年前。
就这么普普通通地诞生了,这样说会引起当事人的愤怒——她的诞生伴随着平凡的爱情、辛劳和奇迹。
母亲叫提希提尼·埃弗拉斯汀,父亲叫埃金特拉·埃弗拉斯汀,当时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恰当的婚姻,不过这似乎违背了提希提尼的监护人——克丽奥的舅舅的意愿,当时提希提尼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男丁短命仿佛是埃弗拉斯汀家可怕的传统,克丽奥的舅舅英年早逝,埃金特拉在克丽奥十五岁时也去世了。
她姐姐的名字是母亲取的,而克丽奥的名字是父亲取的。
因此,克丽奥更亲近父亲。
莱恩在黑暗中看着她,克丽奥一动不动,惊恐万分。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那个少女看上去很冷静——但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呼吸在加快,体温在上升。
心灵之间的交流也许是错觉,也许这是他的想象罢了。
她能理解接触的意义吗?
有些人在家人的陪伴下去世,有些人在医生掀开他的眼皮后确认死亡,但是她将在接触凶手后死去。
(接触我……)
莱恩躲在黑暗中窥视,对方看不见,这也许有点胆小,但是考虑到她头顶上的守护者,这谨慎也有道理。
如果他是结束少女生命的人——
那她的生命将成为永恒的存在。
深渊龙族——芬里尔。
最强大的龙族。
莱恩能杀了她,而深渊龙族也能杀了他。
她年幼的时候,身体不怎么好,并不是因为生病,更像是心理问题,这导致她父母对她的过度关心,这引发了她姐姐的不满。
然而这只是小事,过了几个月她身体就好了。
她总是喜欢做一些不符合身份地位的事情——这是她舅舅的话。
她在平民区接受不那么正统的教育,学生期间很喜欢运动来缓解童年时多病的沮丧。
没有特别的才华,周围的人都认为她个性活泼,她也是这么想的。
与他人发生过许多冲突,但是她不会刻意纠结这些问题,所以很少被人讨厌。
毕竟,只要一个人按照他人的期望去行事,就不会被人讨厌。
绿宝石铠甲——蛇绿,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唯一的同时也是最强的,是由龙族制造出来的魔术武器。
除头部以外,整个身体都被覆盖在这件绿色内衣之下,对他的意念高度敏感,能够根据他的意愿行动。
(这是我唯一能够使用的杀手锏……)
也是……
(我的绝望……)
不过……
(这武器,是不是很适合在舞台上使用呢?)
这件铠甲可以随意变换形态,产生类似于树木的触手,千变万化,并且甚至可以绘制出特定的魔术符号。
也可以伪装成其他东西,尽管效果一般。
比如旅馆,用触手覆盖整个建筑表面,然后根据记忆来伪装。
把里面所有人都处理掉之后,莱恩就坐在旅馆中间,静静地等待着。
当少女触碰到旅馆——自己的触手时——他的身体一阵颤抖。
至于那个男孩,搭档会处理掉他。
那么,是时候做个了断。
在旅馆中间,被触手包裹着的他,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抓住了她的手臂,接下来只需要一拉就行了。
无论是心脏、眼球、大脑还是灵魂,都可以夺走,接近然后夺走的距离,接触就是这样的事情。
懒得管马吉克无用的魔术,莱恩模模糊糊地考虑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
(……真是奇怪……)
莱恩苦笑一下,原本只是一次简单的任务,就像Freak Diamond一样,阿斯拉利尔的孩子必须带回圣域。
尽管命令还没下来,但还用得着想吗。
到了那个时候,深渊龙族族长的力量是圣域所必须的,为此,恐怕那个少女——还有那个少年——都得杀了吧。
仅此而已,他也不需要特意报告。
他当时在纳舒沃特就准备动手,但深渊龙族的幼崽拦下了他,计划出现了错误,不过异常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
(例如……嗯。是叫奥芬或者基利朗谢洛?就像那个黑魔术士一样,不,人类魔术士本身就是异常的……说到底,整个世界和龙族也是如此)
想到这,他空虚地吐出一口气。
(没错,对我来说,克丽奥——你也是异常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他要处理的工作,而是挑战的目标。
这是为什么?他知道原因,但是说不出来。
因为答案很可能会简单地可怕,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那样的话,不说反而更好。
就在那时——
「雷奇…如果你觉得赢不了,随时可以逃走哦」
听到这个声音,他并没有惊讶,只是眼睛变得湿润了。
他本以为自己是听不到的,但是触手可以,铠甲本来是为间谍活动而设计的,有窃听功能。
两人分别在旅馆内外,说话她不可能听到,但应该可以用触手模拟自己的声音吧,虽然他没怎么用过。
而现在他用了——
「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你应该去担心那个少年吧」
那个金发少年应该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魔术士——活不了太久。
「我的搭档去追那个少年了。很抱歉,但无论是谁,都无法在我的搭档追击中活下来」
他补充道,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不知不觉中他的嘴角勾起了诡异的弧度。
「是啊……这便是绝望」
「你这种话我已经听够了」
她迅速反驳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上次那把剑不够吗?这次又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呢?
他稍微沉思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想告诉她一些事情。
正因为这个,这个普通的女孩变成了异常的存在。
想跟她聊聊。
想告诫她一些东西。
想让她承认一些事实。
也许别人会认为这微不足道——
但对他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甚至比深渊龙族还重要。
「没错」
所以,他告诉她:
「没错——我想要你的信念。但说实话,我似乎只能让你去死了」
这件铠甲对他的情绪反应太敏感了。
杀意、恐惧、欲望,如果这些都表现出了同样的意志,铠甲就会迅速变化。
数根像蔓藤一样细长的触手,朝她伸过去——
她的学校生活是由单调的喧闹和无意义的打发时间组成的,朋友不多也不少,和正常人一样,有几个玩得特别好的和普通的朋友。
她学业成绩极好,因为决断力强,经常在小组内经常采取主动,这也许是她有很多比她年纪小的朋友的原因。
刹那间——
冲击传来,这次和马吉克的魔术不一样,是深刻而尖锐的伤害。
触手赋予他的感知突然中断了,一切都被击倒、扭曲、摧毁。
莱恩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清醒过来。
犯傻了,不是大意,而是他太过沉迷了。
他发动了攻击,对方反击也是当然的。
莱恩咂咂嘴,提高了警惕,旅馆的墙壁和柱子遭到了攻击,强大的力量试图压垮整个建筑物,铠甲的触手勉强能顶住,不过撑不了太久了。
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逃离这里。
留在旅店里已经没有任何好处。他向触手下达命令,全力抵挡。
然后他命令自己,全力战斗。
翻看她的日记,发现写的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日期、天气,以及大致温度,温度还是她本人估计的。
心情上的描述很少很少,每天就写一到三句话,是一写作文就很痛苦吗,就算是三句话,也有这么短的:
「困了,睡觉,Zzz」
在纳舒沃特初次见面的那天,日记里啥也没写。
而最让他感兴趣的是——他背叛的那一天。
「我以为雷奇离开了,但它回来了,太好了」
莱恩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无法回头了。
大部分触手都从旅馆屋顶上冒出后——撤去了防御,旅馆扭曲变形,就像一块拧干的抹布。
莱恩从包裹着他的触手团块中伸出头,俯瞰着少女,她早已离开了旅馆,把眼睛发绿光的小龙抱在胸前,朝他望着。
没有时间交谈。
莱恩感到寒冷,他蜷缩了一下身体。
与此同时,触手变形扩张,形成了一道树墙,把两人隔开。
这次的攻击不只是单纯的力量,爆炸和震动也随之而来,冲击力使他从屋顶掉到了地上。
落地的冲击被触手挡下了,而在坠落的时候,他切割掉了被龙族烧掉的触手,身体变得轻松,向前走去,同时从右臂伸出几手。
过了几秒,在旅馆的阴影下,他看到了金发的少女和黑色的小龙的身影。
少女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边,但,小龙的视线却注视着他。
那个一瞬间就能夺走某人的生命的视线。
对着那个视线——莱恩笑了笑。
「我不会害怕的……」
他伸出右手,手上的触手也随之伸了出去。
「因为我被支配着,只为了一件事……」
锐利的触手像长枪一样伸出,向她刺去。
在她甚至来不及喊叫之前,深渊龙族的眼睛就闪烁着光芒,触手一瞬间就被摧毁了,从内部崩溃。
这一次,他从左臂伸出触手,刺向地面,当触手深入地下时,莱恩让所有触手以最大速度膨胀。
如果森林发生爆炸,那么这就是那个场景——形状类似于树枝的触手放射状地膨胀,就在视线被触手覆盖之前,他仿佛听到了少女尖锐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
他原本想回答的,但提问就意味没有理解。
莱恩膨胀着触手,喉咙颤抖着。
「因为你没有理解我」
「你在说什么!」
蠕动的触手已经成长为树干的大小,很快他自己也会被深深地埋在这些触手中,不能用声音对话了。
在那之前,他大喊:
「我想让你理解什么是绝望……」
「就为了那种事?」
爆炸了——尽管触手形成的森林规模已经很大了,但一瞬间就被粉碎,很快,他也会被炸飞。
但触手已经深入到地下两米,莱恩迅速把自己移动到了根部——他可以自由移动到铠甲的各个地方。
再深入地下十几米的话,深渊龙族也很难找得着,它们的魔术是以视线为媒介的。
而且触手也有一定的感知功能,可以借此发动攻击,他记得目标在他潜入地下之前站立的位置,如果以那个位置作为坐标来探测,她就无法轻易逃脱。
再次伸出触手。
女孩似乎一动不动,她可能认为莱恩已经死了。
「我的工作就是杀人,克丽奥」
莱恩自言自语道。
「只能按照命令行动,就连我的性命也在别人手上,唯一的自由也就是决定目标的生死了……如果任务顺利,也许就不用杀人了。如果那时你直接把魔剑给我,我就可以轻松走人,你也能活下去,深渊龙族也许可以被回收。但是,你引发了异常,我就只能杀了你了」
触手紧紧缠绕住目标,她没有抵抗,如果再加些力,少女纤细的身体就会被撕成几块,到时候深渊龙族也救不了她。
太轻松了……能这样死去真是太轻松了!
(但我不会让你死的)
莱恩呻吟着,虽然自己的声音传达不过去,但触手可以帮忙。
「我不喜欢杀人……并不是我道貌岸然,我有我的理由,杀人是一种屈辱——死亡是轻松的事情,我不得不拥抱绝望继续苟活下去。相比之下——死亡是多么轻松啊!」
触手传来的柔软感不同于直接的接触,只是一个数据,人类皮肤的数据。
「在死亡之前,让你尝尝什么是绝望。哪怕是让你体验到我所经历的千分之一也好。不这样的话,那可太让我郁闷了吧?」
话说到这里——
感到了奇怪的感觉,他停了下来。
触手传来的是少女身体的柔软——嗯——还有脆弱,这理所当然。
但——
(……这是怎么回事?太柔软了吧?这是……)
没有挣扎?
根本没有?
深渊龙族的攻击呢?
莱恩确定抓到的是那个少女。
(是真的……毫无疑问)
他增加了触手的数量再次进行确认。
人的形状,身高、体重、头发的长度、甚至她的外表——触手给予他的模糊视觉看到的——都与之匹配。
她还没有死,心跳和呼吸声都还在。
但——身体是完全松弛的,如果触手放开她,她会立即倒在地上。
(……是陷阱吗?这算得上什么陷阱,她不知道我能感知到这情况,哪怕她装死,不怕我勒死她?)
到底发生了?莱恩摸不着头脑。
要确认的话,只能上去了。
「这可怎么办啊……」
上去肯定会碰到深渊龙族,但——
「她还没有理解呢,我不确认就杀了她,这有什么意义?」
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相比之下,深渊龙族根本无所谓。
喃喃自语,他苦笑了一下。
然后,小心翼翼地命令铠甲把自己升到地面。
克丽奥·埃弗拉斯汀,17岁,托托坎塔人,家里蹲。
简单的履历和个性,跟之前打探的一样。
就算低头求搭档调查,也只能了解到这种程度。
网络只能知道人们的行动,无法了解内心和记忆。
而且只能找到人们所知道的东西。
虽然在圣域的母亲没有告诉他任何东西。
但正因如此,他深有体会,只有自己去探索,才能真正了解清楚。
就在刚刚,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陷阱总是被设置在看似安全的地方,特别是命运的陷阱。
当他到达地面,一下就看到了那个少女。
触手已经全部松开,正如预料的那样。
躺在地上,四肢伸展,眼睛一直睁着,也不眨眼,胸部缓缓起伏,那是她唯一的动作。
面部非常松弛,可能是他见过的“面无表情”最好的例子。
「……这是怎么回事?」
莱恩重复了一遍。
他不明白。
「被吓死了?……不,她没有死。脑死亡?这种荒唐的事情……」
看了看四周,也没有人影,如果有人在刚才的骚动中趁乱杀害了她,然后一走了之,这算得了什么道理?
他警惕地靠近那个少女,少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不可能是陷阱,他已经观察了五分多钟,睁着眼睛那么久没动静是不可能的。
俯身看着少女的身体——
「总之……我现在去回收深渊龙族……吗?」
回收?
说完到这句话,莱恩突然意识到,要回收的那个东西不见了。
急忙转过身去,这不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而是猜测,如果这是陷阱,那么从背后袭击是最正常的情况。
果然,他要回收的东西就在那里。
扑街,这回是真的来了!
莱恩抬头看着——全身僵硬。
它就在那里。
巨大的头颅望着他,月光也照亮不了,漆黑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
黑暗密林的王者。
他记得这个古老的称呼。
它会毫无声息地出现,给敌人带来一个未经宣告的死亡。
「深渊龙族……!」
然而,这不是之前的小龙了。
它个头高达四米,是一只漆黑的巨狼,静静地凝视着他,用锐利的绿眼看着他——
没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所有深渊龙族都生活在芬里尔之森中,保护圣域,消灭入侵者,没可能出现在人类城市中的啊。
只有一只。
「唯一的……深渊龙族的圣域外战力——Doppel X……阿斯拉利尔的幼崽……」
他尖叫道。
「为什么阿斯拉利尔还活着——你就继承了名字吗?为什么!为了什么!」
尖叫很快停下了,他知道向深渊龙族-芬里尔发问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对手是一名战士,只会摧毁敌人,不会做其他的事情。
莱恩张大了嘴巴——不是他自愿的,骨骼扭曲变形,身体无法移动,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种黏软的味道弥漫了他的口腔。
全身充满了热量,像是沸腾一样。
但是他内心却冰冷一片。
四肢的感觉消失了,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状态。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炽热闪耀的绿瞳留存在他记忆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术文字,不断地排列着,他的意识已经消失了,无法组织出任何语言,只有文字漂浮着。
强烈的颤动。
莱恩在这个生与死的颤动中——遭遇了死亡,他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
◆◇◆◇◆
在另一条街道的黑暗中。
眺望着缓慢消失的巨大野兽,那个老者轻声说道。
「……出乎意料啊」
「是吗」
如果这就是那个人的说话,那么这就是他唯一的回答方式。
艾德站在那里,等待着下一句话。
该怎么描述这个老者?身材消瘦,穿着普通衣服,但是当他穿上时,却不知怎么的显得有点像军服,也许是年龄所带来的成熟稳重感吧。
自称厌恶金属制品,没有带手表和金属装饰品,也没有武器。
当然了,他根本不需要武器。
老者经过了充分的思考,重新说道。
「这对领主大人来说,也是出乎意料的吧。」
「是的」
他——不知怎么地觉得嘴唇上的伤痕隐隐作痛,从披风下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伤口,点了点头。
身上固定武器的扣环因此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也许是那声音很刺耳,老者把目光转向了这里。
「尤伊斯」
他指向莱恩。
莱恩被野兽一瞥后,差点被撕成碎片,拖着重伤的身体正欲逃离。
「你去追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想着逃走……恐怕要去他们的据点」
老者没有多加解释,不言而喻,这前提是莱恩还活着。
确实很奇怪,莱恩居然没有死透,身上有至少十处致命伤,却还能拖着身体逃跑。
莱恩已经不管倒在地上的少女了,也许是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出于本能而试图远离深渊龙族。
至于那只龙,它似乎对已经被摧毁的敌人失去了兴趣,消失了。
这也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艾德只是看着那个老者。
然而,老者没有改变主意。
「刚才,我所遇到的猩红龙族也毫无反击地撤退了。当遇到未知的力量时,他们应该是想办法汇合然后交换信息,他们的网络看起来并不完美」
「他说同一个世界的网络没有优劣之分」
「唔,我承认我们的网络也没有完美地运行」
老者叹了口气。
「但是命令没有改变,你必须追踪他们,到达他们的据点,并确认他们是否拥有我们尚不知道的力量,可以的话就消灭他们」
老者说的是命令而非意见,虽然这一点可能没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询问了一下。
「……只有我一个人?」
「我希望你能够坦率地说话,你已经被那些人标记了,那个圣衣男子已经被我下了暗示——他还会在原地监视至少半天,只要那个男人不怀疑,这个事实就无法被网络探测到。他们仍然认为你被监视着,还有」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看着脚下的金发少年,
「把他移动到适当的治疗地点后,我就会去追踪深渊龙族。这样就没问题了,对吧?」
「那个少女呢?」
艾德指着街上的少女,她一动也不动。
「谁会想去接触那个似乎被深渊龙族标记了的目标呢?也许在移动她的瞬间,就会引起巨大的爆炸——虽然我并不是真的认为会发生。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交由维诺娜来处理,这是她的业务」
「明白了」
艾德点了点头。
确实没有办法,他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然后开始寻找莱恩。
那个还没死透的人,拖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走了起来。
确认下自己的武器,带了足够对抗Doppel X的装备,如果对手是猩红龙族,那就可能不够用了。
跟踪莱恩不需要特别小心。
「对于协助领主大人做事,你是不是改变了主意」
艾德被叫住了,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询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
用一种探询的眼神看着,在严肃的表情中似乎留下了一个缺口。
「……不是。是因为维诺娜说了奇怪的话」
老者说着,摸了一下棱角分明的下巴。
「你并没有杀死目标」
「……」
艾德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