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说是这么说,但看不出哪里早了——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来看,早已临近中午。他脑子昏沉沉的,一双吊稍眼困顿地眨来眨去。睡醒起床时总是这样,近乎头痛。
“……早上好。”
对方发出回应。这是一位翘着腿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黑发女性,看上去比自己稍微年长一些。她身穿制服,好像在对他进行观察。她继续说:
“平时一直都是睡到现在才起吗?奥芬先生。”
他点点头——这位名叫奥芬的二十岁左右的男性,掀起虽不算高级但是非常整洁的床单。穿起挂在床头的黑衬衫,他这时才想到问对方——
“你谁啊?”
女性笑了一下。她把纤细的手伸进怀里,取出某个东西说:
“我是王立治安警察队所属,身为派遣警察官的——”
“稍——稍微等一下!”
奥芬慌张起来。睡意全无。
(开什么玩笑——)
对于放地下高利贷的人来说,警察一般都唯恐避之不及。他穿上那件熟悉的黑革夹克,又急急忙忙地套上结实的靴子,最后戴上银质的吊坠——吊坠上的龙形纹章是出身于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他还不忘把头巾缠在脑袋上。
“很好——这样逃跑的准备都做齐了。请你继续吧。”
“你没必要逃跑的。”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表明身份的徽章。
“我只是派遣警官——不管你在这条街上从事任何非法商业活动,我都没有兴趣。不过你要是杀人犯或绑架犯——又或是政治犯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至少你看上去不像。”
“原来如此……”
奥芬仍然保持戒心观察她。他在脑中拼命回忆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派遣警察在大陆各地都设有支部,负责对付逃犯,或是地方性司法组织无法解决的大规模犯罪。其权利并非就比地方警察高,但组织能力和情报能力是绝对的优秀,也有注重人才的培养。
简单一句话,就是司法精英的集团。
想到这里,她又从新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治安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更多的人都叫我柯姬。”
她笑着伸出左手。奥芬只碰碰她的指尖算是握手,然后自报家门:
“虽然看你已经知道了——我叫奥芬,没有姓氏。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我拜托这家旅店的老板拿到钥匙的。”
“巴格阿普那个混蛋……”
奥芬暗自诅咒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那位老板,不高兴地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为了来看我的睡相吧?”
“对这一点我也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说的梦话还真可爱。”
“少来这套。”
奥芬歪着脸说。她——肯斯塔斯轻轻地抖了抖肩膀。
“我希望你能协助抓捕某个罪犯。”
外面是大晴天,实在是晴朗得不能再晴朗了。奥芬走出旅店悠然前行,君士坦斯就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她就适应了他的步行速度。奥芬走到水果店买了一个苹果,终于开口说了句——
“……这到底算咋回事儿。”
他没有无视人家的意思,只是在思考。
不过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一介平民的我必须要来协助你啊?”
“取缔犯罪需要市民的协助——”
君士坦斯走上来说。奥芬啃了一口苹果,打断她说:
“不好意思了我不是市民,我根本没有做登记。”
君士坦斯无奈地叹气。
“怎么样都行啦。总之我之所以会找到你,是因为——”
“停!”
“又怎么了?”
她的反问语带哭腔,被奥芬无视。他在路上行走的人群中找到了某样东西。
隐约能看见的是——毛皮斗篷的下摆。奥芬瞄准那个方向,用尽全力将手里吃到一半的苹果扔去。
“呜哇啊!”
果然——总之就是——苹果砸到了完全无关的过路人头上,奥芬不管这些。他冲到被苹果砸得翻白眼的路人身边,一通乱叫:
“碍事!别站这儿!走开!”
一下遭到这种待遇,这位路人可能连回嘴的时间都没有——对方赶忙让开了路。奥芬抬手做了一个多谢的手势,迅速冲进了人群嘈杂的街道里。
“啊啊——畜生,我说过碍事了吧!”
结果他还是因为人太多而无法前进。君士坦斯从后面赶上来说:
“等、等一下,你在干嘛啊?”
她边说边留意周围人的视线。奥芬不苟言笑地说:
“这是我的工作啦。”
“……你是指把行人踹翻在地?”
“不是啦。而且我根本没踹好不好。”
奥芬说到这停了一下,然后又说:
“我正要开始踹呢。”
“…………啊?”
无视君士坦斯的诧异,奥芬举起手臂。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在他喊叫的瞬间,一阵强烈的飓风自他右手示意的方向刮起,其程度能将小型房屋轻松吹倒。路上的人群就像随风伏倒的稻穗那样朝同一方向倒去。响起一片叫喊和臭骂。
“我、我说!你在想些什么啊!”
君士坦斯近乎尖叫的喊声传来。
这些奥芬都没有理会,他只管往前冲。魔术刮起的风将人群完整地分成了两半。也有许多人倒在路上,奥芬统统视而不见,只朝着一个目标奋力冲刺。
他在奔跑的同时,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一点。
“你们几个,竟然就这样傻不拉叽地出现了!”
奥芬在距离目标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被摔倒的小孩绊到了),伸出手指。路边的行人都顺着手指的方向投去视线——
在那里的是两个黑发凌乱,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地人』,惊讶地呆在原地。他们身上的毛披斗篷是传统的民族服装,其中一个腰上佩剑,另一个戴着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腰上佩剑的地人对着他嚷嚷起来:
“你说啥!突然破坏天下和平,你搞天地异变啊!”
“不要给我说有的没的,博鲁坎!我说得嘴上都要起茧了,你听了连块耳屎都不留!你小子从我这借的钱,早就过期三个月了!有这么长时间,刚生下来的婴儿都能扶墙站起来了!”
“怎么可能啊笨蛋!谁吃得下断奶食品啊!”
“是个人都能吃得下吧……”
身后戴眼镜的那位幽幽地说道,马上就被那个叫博鲁坎的地人(带剑的那个)一把打倒。
奥芬不顾一切地喊:
“这种事怎样都好!你这个笨狸子,还敢在人这么多的地方现身,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这混蛋!我走在路上哪里轮到你来指东指西!”
“真会说啊笨狸子!能在这条路上走的都是不欠钱的正统人类!你的话就给我乖乖到桥下养青苔去!”
“这次学会种族歧视啦高利贷魔术士!你这帝国混蛋,看我拿土豆蒸死你!”
对骂就这么持续。奥芬忽然感觉背后有些异样。他转过肩一看,发现君士坦斯眼神发直地站在那里。
会有这种表情,并不是因为看到了奥芬瞬间把路人吹倒。她就像走在森林里突然遇见了狗熊一样,大睁着眼注视前方。
(…………?)
奥芬不解地看她。突然她的肩膀向下一沉——不,不是下沉,而是快速地把手伸进制服口袋,接着大声喊道:
“流浪犯人,博鲁坎,还有多进!终于让我找到了!”
“什——?”
奥芬满脸疑惑。但是她没做任何说明,只见她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将抓在手里的某个东西朝地人扔过去。
“呜呀呀!”
紧接着,被份量不轻的黑色飞镖插中眉宇放声惨叫的,是在博鲁坎身后的,又一个普通过路人。
“啊啊——实、实在对不起!”
君士坦斯再次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接着她用手一指博鲁坎,说:
“太狡诈了!——长得这么小不好瞄准!”
“我管你啊啊!”
这是博鲁坎叫嚷声。君士坦斯继续说:
“想来硬的吗!?这就没办法了——与其无止境地扩大受灾,小范围的牺牲我就睁只眼闭只眼——”
就在她一个人亢奋地燃烧时,奥芬连忙抓住肩膀把她控制下来。
“我说!你在这儿越扯越没边了!”
总之先把她稳住。不过——
她把眼一瞪,说:
“你说啥啊!『减少被害,快乐逮捕』!——这有什么不对的!?”
“不,不对啊,一般是不能造成受害的不是吗?”
“这还用你说!我已经尽量控制不打到人了。这就是警察的伦理道德!教科书里也有写!”
“既然是警察的伦理,那就不要在行人走动的大街上使用飞行器具!”
“这轮不到你这个在人群里使出魔术的家伙来说!”
不知何时,吵架的中心转移了,路人们都把视线从地人身上移走。在路人——或者该说好事者——以及受害者们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奥芬依然说个不停。
“说什么傻话!我做的事心里都是有数的!你的飞行器具根本就不行吧!你看,被打到的家伙血流满面的在痉挛啊!你肯定是涂毒了吧!”
“这只是普通的麻痹药罢了!倒是你,什么叫有数啊!你没看到路那边的一对男女被你的魔术吹到河里面去了吗!”
既然看到了好歹来帮帮忙吧……人群里不时响起这样那样的说话声。更有许多被强风魔术吹倒的人嘴里不住发出呻吟,这些都被奥芬决然地无视了。他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表情严肃地说:
“在场的各位!”
他用手做出喇叭的样子,开始朝周围的行人喊话。
“这个女人身为警察官却射杀了平民百姓!”
“你在说什么啊!他还没死呢!”
“『还没死』……?”
这也是人群中发出的声音。
总而言之,等奥芬发现地人已经趁机逃之夭夭时,已经是君士坦斯为了证明被害人『还没死』,而使用警察专用方式——将被害者的中指朝反方向一直撇到手肘的时候了。
“那么——奥芬。”
他们先就近找了一家食堂——说是就近,如果太近的话有可能会被闻风而至的地区警察逮个正着,所以还是移动了一段距离。至于善后工作,受伤的人依然是无视,他们在围观者中找了一个医生,把那个中了飞镖的人强行推给对方,还不忘送上一束鲜花以表慰问。
“现在你明白了吧?”
君士坦斯坐在桌对面,一脸认真。奥芬点点头。
“啊啊。我彻底明白了。”
他边说边用叉子插起醋腌的香肠。
“警察官的素质都是千差万别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士坦斯眯起眼睛。或许她明白深究这个问题对自己没好处,就继续往下说:
“也就是说,我在追捕的就是那些地人,是专职性的。所以希望得到你的协助。”
“专职……啊。”
奥芬把干瘪的香肠扔进嘴里。
“我倒不觉得那几个家伙会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你在说什么啊!”
君士坦斯咚地一敲桌子,站起来。她的双眼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手在桌面上抓来抓去,大声说:
“说到那几个地人干的好事——光是想想我都浑身不舒服!光是我知道的,那些家伙曾经把某个人的人生都毁了!”
说着她露出凄绝的笑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大一点的黑色飞镖。
“虽说原则上要生擒——但是我绝对饶不了他们!这是连野马都能一击必杀,运气好的话就算能醒也无法直着走路的含笑半步颠等级的猛毒『菲露特·贝尔纳』……呜哈哈,两年前我通过地下渠道入手的高级货,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你身为警察拿着不要紧吗……”
奥芬半闭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桌上放了一枚硬币后说:
“不管你怎么说,要是想除掉他的话我可不同意。我还等着跟他们收租子呢。”
“讨、讨厌啦。”
她一下回复了之前的表情,收起飞镖,摇摇手说:
“我有准备解毒剂啦。只要在十二小时之内注射的话,基本什么伤害都没有了。”
“……基本?”
“虽说会有三天地狱般痛苦的日子……不、不过相对的,一开始的半天很轻松哟♥ 就像打了麻药一样。”
“…………”
奥芬脑子里盘算了一下。
“呃,算了吧。那你加油。”
“什么!?”
君士坦斯叫道:
“不肯帮我吗?”
“我说,我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怎么能这样!还让一个派遣警官把案件搜查的内情全说出来!”
君士坦斯一边抗议一边站起来。奥芬即刻反击:
“全是你自己说的好不好!”
“那你也没有阻止我呀!很、很好!我明白了——你先装作亲切的样子,好让我疏于防范,之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逃之夭夭,没错吧?你就是这样的家伙!”
“不要把人说得好像那种专骗老年人的骗子一样!”
“你竟然说我是老年人!?”
“我什么时候有这样说过啊!”
“我先声明,我才二十一岁哟!是如花似玉,婀娜多姿的——”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奥芬抱住头嚎叫。
这件事给人的教训就是,别想着在吵架上能赢过女人。
奥芬就这样发着牢骚,走到另外一条路上。这是一条沿河的路,几乎没有多少人。君士坦斯走在离他半步远的后方,看上去心情不错,脸上挂满笑容。
“这真是善良市民的应尽之举啊♥”
“结果还是屈服于国家强权的淫威之下了……”
结果还是不得不协助她的调查。奥芬自己也搞不清楚几时答应她的,反正是不知不觉就把Yes说出来了。
奥芬开口说:
“不过,君士坦斯——”
“叫我柯姬就行了。”
“那,柯姬。警察和平民间的界限可要好好遵守啊。”
“…………?”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奥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你是头头,我最多只是个协助者。还有,不要在报告书上写我的名字啊。”
“是、是吗?”
君士坦斯似乎很是失望。
“我还以为可以轻松一把了呢……”
“真是堕落的官差。”
奥芬小声自言自语。幸好没有被她听到。
这时她表情认真地说:
“说回来奥芬,你和那些地人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吧?快把你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比如习性啥的。好比说只在中午两点开始活动,或者说只吃生肉之类的。”
“……我们又不是在抓山猫……”
奥芬嘟嘟囔囔地继续说:
“他们在这座城市——多多坎达出现,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他的说明刚开始,君士坦斯就显得十分认真。她拿出一个兔子形状的笔记本,开始一笔一画地记录。
“嗯嗯。”
她手上的笔的另一头还有一个雪人形状的装饰,奥芬姑且没有对此发表评论。
他继续说:
“我看他们好像在为钱的事发愁,就按最高利率把钱贷给他们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做的,我的话,会根据对象和金额调整利息的多寡。”
“嗯嗯。”
“但那几个家伙,明明过了还款期限,却根本不当一回事。所以我就老是缠着他们,让他们攒钱还债。也就是说我是个受害人——这一点给我在下面画上线,要格外强调。”
“嗯嗯。”
看到她在指定位置画了一道下划线,奥芬心满意足。他们此刻沿着名为马思尔水道的市内河道的左手边向前走。就奥芬所了解的,这条水道是最容易找到那几个地人的地方——也就是说,地人们住在水道的桥下,每天会选择不同的桥。
在微风的吹拂下,奥芬继续说:
“嗯……我所知的就这么多。据说他们是从玛斯马图利亚来的,具体住在地人领的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还说过被双亲断绝了关系。”
“嗯嗯。”
“性格最糟的是那个博鲁坎——他是哥哥。那个人结实得很,不管怎么往死里打都没有大碍,但相对的,他那种扭曲的个性已经没救了。”
“嗯嗯。”
“那个弟弟也一样让人没辙——总是会逮着空隙逃走,丝毫不能大意。那些可恶的笨狸子,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嗯嗯。”
“…………”
看着她一边做笔记一边回答的样子,奥芬感到一点不安。他又继续说:
“还有,我的老师很喜欢坐在窗户边上。”
“嗯嗯。”
君士坦斯表情不变地继续做笔记。
“老师能用淋巴腺和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精灵露西塔尼互相交流。”
“嗯嗯。”
“……喂,柯姬。”
“嗯嗯。”
“…………”
奥芬一语不发,他转了个身子,拿鞋后跟敲在她的头脑勺上。
“呀呀呀呀呀!?”
君士坦斯双手向前一伸,乖乖地栽倒在地上。她一脸惊讶,眼中含泪地喊:
“干、干嘛啊,突然就!”
“你还有脸喊!你根本什么都没听,然后随便画几个字就完了吧!”
“你、你说什么啊,所谓的笔记,就是要等到事后再看的——咦!”
这时她注意到了笔记的最后部分。
“见别人没听,竟然就开始胡言乱语!简直够得上士官侮辱罪了!”
“怎么会有这种罪!受不了——你真的是警察吗!”
“这还用说!”
“根本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奥芬喊完这句,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把她扔在原地,自顾自地朝前走。
“怎么说呢……派遣警察已经人才不足到这种地步了吗,警徽随地撒吗?”
君士坦斯站起来,追上他。她用手按住后脑,有一句没一句地抱怨:
“真是超出我想象的暴徒。竟敢突然就用鞋后跟击打女性的后脑部。”
“管你男的女的。记好了,只要是魔术士,都是性差别无视者。”
就算听奥芬这么说,她还是不高兴,任谁都会这样。
“再说了……说都不说一句,一下就踢上来。”
“我懂了。下次我会先说一句我要踢了,然后再踹你,行了吧。”
“…………”
君士坦斯像是累坏了一样,嘴里又说:
“难道算不上伤害罪,暴行罪之类的吗……”
奥芬看着她说:
“哼哼……只要不是重伤,就算不上重度犯罪的。你这菜鸟。”
“呜呜——天国的父亲母亲,请赐我力量制裁那些逃离法网的邪恶之徒吧……”
“真是乱七八糟的措辞啊。”
奥芬说。只见君士坦斯不停地抽泣。这时——
“这位小姐,您说的不错,邪恶就是应该铲除才行。”
一句熟悉的声音自某处响起。奥芬停下脚步,把右手插进头发里,闭上眼。
他保持这个姿势,语气阴险地说:
“原来你在这里搞埋伏。”
“当然了,你这个铜臭鬼。竟敢一直把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当成傻子!”
奥芬慢慢睁开眼睛。放眼望去,无论马路还是马思尔水道都找不到地人的影子——何止如此,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
“你们藏哪儿了?笨狸子。”
奥芬正在发问,君士坦斯从后面碰碰他。只见她一脸困惑地说:
“喂,我说,奥芬……”
她的话遭到无视,周围响起地人的哄笑声。
“哈啊、哈、哈、哈!在战场上隐藏行踪正是取胜的关键!这就是游击战!”
“什么时候在城市里玩起游击了?你们这些没家的落魄鬼。”
“听我说,奥芬——”
她死拽住奥芬的胳膊。奥芬不管她,继续说:
“你这个无所作为的笨狸子!要比身子结实的话,蜡像都比你强,起码还能烧一烧!再不给我滚出来,小心我在卷心菜里塞个石头让你吃下去!”
“哈、哈!继续唱继续唱!反正又不知道我藏在哪,你就是个只会唱歌的木偶!”
“这个笨狸子——”
君士坦斯最终选择从后面拉他绑在头上的头带。奥芬的脑袋一下被扯得朝后一仰,嗓子都差点堵住,他呻吟了一下说:
“你、你干嘛啊!”
“我才要问你在干嘛。你从刚才就一直说看不见看不见什么的——”
“啊,笨蛋!不要说!”
奥芬慌忙制止她。但她闹别扭似地,直接就说:
“不远处的那个盖子被打开的窨井盖,很显然有问题不是吗,声音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从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下水道入口的盖子确实是敞开的状态。
“啊啊……”
奥芬把手搭在脸上叹气。
“你干嘛要说出来呢——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然后在对方兴致最嗨的一瞬间,无情地给予致命的打击,这样才有快感嘛。”
“……你还是快想想办法治治你这种阴险的性格吧。”
她半闭着眼说完,眼神突然转变得异常犀利。
“总之!流浪犯博鲁坎和多进!长达两年的流窜,也是时候该就地正法了!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将会来给你们善后,现在快给我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制服口袋。这口袋里好像放的是那支涂了神经毒的飞镖。
……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奥芬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博鲁坎他们藏在窨井里是毋庸置疑的——刚才的声音里夹杂了奇怪的回声,肯定是在地下无疑。不过,若是从那里露出脸来的话,毫无疑问君士坦斯的飞镖(奥芬感觉打得中打不中还是个问题)就会发射出去。
(胜负就在一瞬间——就算是柯姬,手里也不可能有很多这种危险药品,扔完了就没第二次了吧。)
想不到的是——博鲁坎和多进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把脑袋从井里伸出来。君士坦斯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但在这之前,博鲁坎先发话了:
“谁啊?你是。”
“…………”
君士坦斯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旁边的奥芬半睁着眼问:
“难不成……长达两年的流窜,你一次都没有追上过他们吗?”
“我——我不想说这个。”
她说着,脸上淌下一道汗。奥芬继续问:
“这两个二百五,你、连、一、次、都没有追捕过他们吗?”
“这——这些问题根本不重要吧。”
奥芬叹气,说了句:
“无能警察。”
说到这……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还——还轮不到你来说这种话!”
“那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
“真孩子气♥ 或是,真是胡闹的丫头♪ 之类的,有很多吧!”
“到了像这种『孩子气小姐』在街头胡乱射杀市民的那一天,司法制度早就吃屎去了,你这笨蛋!”
“我说很多遍了他们还没死呢!”
“那又能怎么样!——啊,完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朝井盖的方向看去。
“又来了!又是一样的桥段,让笨狸子给跑了!”
“你看看你,我看你也和我差不到哪去!”
奥芬无视她,快步跑到地人已经消失踪影的井口。看样子博鲁坎他们已经逃进下水道里去了。
“啊啊……”
君士坦斯绝望地说道:
“我还以为这两年来终于可以做个清算了——做为派遣警官应尽的职责,终于能漂亮地将那几个地人埋葬了的说……”
“我说,这像警察说的话吗,喂。”
奥芬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况且……根本还没有放他们跑掉啊。”
“……啊?”
奥芬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静静等待。他竖起耳朵——能听到从井深处发出回音的流水声、脚步声、喊叫、臭骂——紧接着是踩着铁梯子往上爬的声音。
几秒后,博鲁坎湿漉漉的脸又从井口冒出来了。
“搞——搞什么啊,这下水道,真的是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啊!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
跟在哥哥后面露出头的是多进。
“这是利用了地下河道建造的下水道,所以和普通的不一样,水的流势很猛——”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
“因、因为,我正要说的时候哥哥从梯子上摔下来——仅仅是这样倒还好,但是又紧紧抓住了我的脚,搞得我也一起——”
多进被博鲁坎掐住脖子,嘴里不停地说着理由。看着这两个人,奥芬低声问君士坦斯:
“你真的,一次都没抓住过这两个家伙吗?”
“那、那也是到昨天为止!”
君士坦斯一挺胸,用手指着落汤鸡似的地人说:
“不会再放你们跑掉了!不要小看当局的实力啊!”
“…………”
奥芬用充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她,问博鲁坎:
“我问你,如果我说这位大姐是派遣警察官,你会相信吗?”
“怎么可能。”
博鲁坎瞬间回答。多进则是稍稍考虑了一下说:
“别说笑了。”
“为什么连罪犯都要这么说啊!我是君士坦斯·玛姬!堂堂正正的二等官!”
“这件事就先别管了……我都忘了问了,这几个家伙犯的罪,到底是什么?会被派遣警察给盯上,应该不会很简单吧?”
奥芬这么一问,君士坦斯立马双眼放光。博鲁坎和多进则是很纳闷地互相看了看。
君士坦斯小声说了句:
“吃霸王餐……”
“……啊?”
这种问都不用问的轻罪,让奥芬费解地皱起眉头。她继续说:
“破坏风纪……”
这说的应该是露宿街头的事,不过这也不值一提。接下来,君士坦斯说话的音调就越来越高了。
“在禁止区域的放火行为——无牌乘车——藏匿拾获物、废弃物的侦查行为、无视保险法!”
接下来都是诸如此类的,在公园烧火、公共马车的逃票、乱拣食物、捡垃圾、没有登录为市民,等等等等。
“不好意思……”
多进的提问被彻底无视,她一个劲儿地说:
“破坏公物偷盗家畜闯空门恐吓小孩子、掉包、真是罄竹难书!住在南边柯乃亚的保护文物下面的时候,还把铜像的一只脚给撇断了!还到处进行地域性的活动!你好歹停留在一个地方,那样的话工作就都是地方警察的了!我好不容易做为派遣警官被分配到这里来,却必须要追像你这样的人追整整两年,我的青春全都被你给毁了!你要怎么赔我!”
“关我屁事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的喊叫冲破云霄。奥芬嘀咕了一句:
“这就叫积土成山、吗……”
他空虚地想了想,又说:
“话说回来……你之前说过他们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难不成说的就是你?”
“对啊。”
君士坦斯面有愠色地说。她慢慢靠近那几个地人。
“赔偿我的青春吧,你们这些流浪犯——我昨晚一宿没睡,磨飞镖磨了一个晚上。乖乖让我扎一下吧。”
奥芬有些惧怕地往后缩了缩,他说:
“……看你这个劲头,就算现在放过他们,还是有二十年左右的青春可以活吧……”
“你干嘛还这么镇定。快救命啊。”
多进含泪说道。奥芬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多进……”
“怎、怎么了?”
“妨碍公务的执行,这份罪可不轻的啊。”
“太无情啦啦啦!”
两个地人同时喊叫。此时,君士坦斯发出鬼上身一般的巨大哄笑,整个马思尔水道都为之振动。她就这样一手一支飞镖,抓在手上直接朝地人刺去——
下一瞬间,地人的脖子上分别被插进一只飞镖,全部昏倒。她一边把小个子的地人从窨井里往外拽,一边欢喜地叫喊:
“成功啦!终于!——终于完成任务啦!第一次!”
“啊啊是啊是啊,真好啊。”
奥芬已经不会和她做什么争论了。他帮她把博鲁坎从井里拽出来。想想都有些可怜。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被左迁到这里的,一直。)
这结论下得有点早,不过大差也差不到哪去。
“不过这下我就安心了。之前被你说了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你真的会用神经毒呢,结果只是普通的麻痹药啊。”
奥芬说。从博鲁坎的症状来看——他虽然翻着白眼,但呼吸还是正常的。
不过——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眯眯的君士坦斯,表情骤变,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我刚才用的,确实就是『菲露特·贝尔纳』啊……”
“——唉?”
奥芬一个反问。只见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似地说:
“这么说……看这个症状,只是普通的松弛剂吧——但是,我手上的飞镖都用完了——那么『菲露特』到底用到哪里去了……”
“难道说——”
奥芬想起了什么,双手开始颤抖。
“该不会是是方才打中过路人的那一支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刚才的人,在哪哪哪!?”
“你这个低能!喂!”
“什、什么?”
“我要踢了!”
说时迟那时快,奥芬一个回旋踢踢中了她。
不管怎么说——
和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的相遇,就是这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