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后继者啊,速来我的高塔 第六章 在深夜中燃烧

深夜零点已经过去几分钟了。

潜伏在黑夜的树林里,即使手里没有表,仍然能够感觉得出来——天空中薄雾般的云彩飘忽不定,无法通过月亮的位置来判断。也听不见通报时间的钟响。当然,更没有在离开屋子时就一刻不停地计算时间。只有深夜凌晨这一刻——能够感觉得出来。

要想进入〈牙之塔〉,必须通过警卫部的检查。当然不能那么简单地在那里露面,奥芬一行人选择躲在正门外的树丛里。眼前能看到的是高耸的墙壁。

三个人就这样仰望了一会儿——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是:

“……嗯,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克丽奥抱着雷奇说。奥芬瞥了她一眼,说:

“你真的知道了吗……”

“当然。”

金发少女表情认真地用力点了一下头。

“因为马吉克偷书的关系,我被打破头,蒂西被送进医院——为了避免更严厉的追责,我们决定出击,誓与元凶做一个了断,就是这样。简直完美。”

“…………”

对于她说的这番话,奥芬花了一点时间在脑子里回味了几遍——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一开始给她解释的时候也选择性地省略了一些内容,所以不指望她能完全地理解。但是……

“你真!的!懂了吗?”

奥芬目光尖锐地追问。克丽奥摆出一副不想听他唠叨的架势,不耐烦地说:

“只要大体上知道了不就行了嘛。”

“那个……”

克丽奥对面的马吉克说话了。奥芬保持一脸严肃问道:

“干嘛?你这偷书贼。”

“拜—托—啦,师父!”

他像要哭出来似的,手舞足蹈地解释:

“那个要怎么说,当时很慌乱——我没有偷的意思——”

看着努力辩解的马吉克,克丽奥来了一句:

“也就是趁火打劫。”

接着奥芬手扶额头,夸张地叹息道:

“啊—啊,我竟然成了小偷的老师。”

“啊呜呜呜呜呜呜……”

马吉克哭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又问道:

“但是——我们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干坏事,干嘛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进去呢?”

“……如果把我和华尔·凯伦分别摆在天枰的两端让警卫部来抉择,我不觉得我会被选中。”

奥芬大口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蕾缇鑫被袭击的报告到底有没有确实被送到〈塔〉里。若是在这里和警卫部的人纠缠,让华尔教室的人跑掉的话就完蛋了。”

“……就算如此——”

克丽奥突然变得语气认真。

配合她的视线,奥芬朝某个方向看去——两人仰望着〈塔〉的外壁,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说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奥芬先于她答道:

“……要怎么越过这道墙。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是啊……我跳不了这么高哟。”

“我也跳不了啊,这么高。”

“雷奇的话或许能跳上去。”

“……你是只想把这只黑狗放进去,然后我们只要在这里和蚊子战斗就行了吗?”

“那要怎么办?”

听她一说,奥芬呼出一口气,耸耸肩,从胸口出拿出银质吊坠。

“忘了我是什么人了?不用只靠力气,魔术士凭借的是魔术。”

听完这句话,克丽奥兴奋起来。她竖起一根手指,至少从脸上看不出恶意地说:

“也就是说,力气不够的话升级成暴力便行了。”

“……早晚有一天我会找你们认真地算算账。”

奥芬抱怨着,推开克丽奥竖起的手指,走出树丛。克丽奥和马吉克也跟出来。过了深夜零点,警卫部巡逻时间的间隔就会被无限拉大。只要是在〈塔〉里上过学的魔术士都知道这一点——即是说,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机偷溜出去。

跟着走了一会儿,脸上依然挂着沮丧的马吉克问道:

“那个,师父……”

“干嘛啊?见习小偷。”

呃……马吉克差点要倒退几步,好歹忍住了。他不安地问道:

“用魔术穿越墙壁……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如果失败的话,身体会一瞬间蒸发,或者是撞击致死。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奥芬用受不了的语气回头说道:

“有你们两人在,我怎么可能会玩那么危险的东西。”

说着他指指墙壁上方,“再说了,即使空间移动也是无法穿越墙壁的。这里墙顶是可以翻越的,从那里跳过去就行了。只要把重力稍稍中和一下,这样就能跳得很高了。”

“也就是之前看到的浮空对吧?”

克丽奥把想到的说出来。

奥芬表示同意:

“就是这样。和空间移动比起来,中和重力也比较好控制。”

他使劲抓住马吉克的身子,继续说:

“即使失败了,也就是内脏爆裂而已。”

安全抵达〈牙之塔〉的领地后,奥芬环顾四周。之后他们三人藏在广场一处堆积物资的阴影里。

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工广场,没有虫兽的气息和响动——与刚刚藏身在灌木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只有以人血为生的花纹子依然存在。

克丽奥把雷奇顶在头上,站在奥芬旁边。

奥芬小声问她:

“可以用雷奇的魔术一口气移动到〈塔〉的内部吗?”

克丽奥在脑中想了一会儿——她往上抬抬视线,陷入思考。看上去像是在和雷奇说话。

结果她摇摇头说:

“恐怕不行。它还是个婴儿啊,太难的话也听不懂。”

“嗯……也没报多少期待就是了。”

奥芬又看向马吉克。

“那本书呢?”

“啊……我拿着呢。”

说着马吉克自衣服下露出黑色皮革封面给他看了看。

“唔……”

奥芬嘀咕一句,眺望竖立在黑暗中〈塔〉巨大的身躯。华尔教室的人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塔〉——其中有几个理由。

首先,如果是十几人的暗杀要员全副武装后夜间出动的话,不可能不会引起警卫部的怀疑。从根本上说,大量人数的魔术士一同进行某项「作业」是违反与贵族联盟协约的行为。虽然违反协约的事经常发生,但华尔毕竟只是一介教师,没有强行执行的权力。

魔术士的进出都会被记录下来,想要一个一个出来,再在某处合流的办法也是不行的。

蕾缇鑫被袭击是在午后——假定在那之后就召集同伴做好准备,不考虑制定袭击计划的时间,在日落之前就离开〈塔〉的话,也是不可能的。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福瑞迪盯上了。哪怕稍微在〈塔〉里搞出一点动静,都会被福瑞迪的“情报网”不费吹灰之力逮住……

(若是这样……他们也只能使用最简单的手法。就像我潜进来时一样——趁警卫部巡逻松懈的深夜零点之后离开〈塔〉……)

也就是说,现在正是华尔教室的暗杀者们准备出〈塔〉的时刻。

(正是现在,吗……)

奥芬咽下苦涩的口水,自言自语:

“那些家伙,应该猜到我会来迎击吧——”

“不是「我」。”

克丽奥强调说,“应该是「我们」。”

奥芬听完笑了一下。

“不,他们能预测到的是我的迎击。绝对没想过你们的事。”

“啊,所以才带我们来的吗?”

马吉克恍然大悟般说。奥芬听完眨眨眼,才慌忙肯定道:

“啊——是啊。就是这样。”

紧接着他摆出严肃的视线,面向〈牙之塔〉——

“上吧。”

说完,奥芬踏入夜的暗谧中。

夜晚的〈塔〉异常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学生宿舍离这里很远,虽然还有亮灯,但就算〈塔〉里搞出什么声响也听不到。问题就在警卫部——

奥芬不发出脚步声,安静地边走边思考。跟在身后的马吉克和克丽奥也比想像中更安静。

〈牙之塔〉执行部属下的警卫部分为两类。俗称宠物犬和看门狗,意思是负责〈塔〉内设施警卫的部门和门卫。虽然感觉上,前者的职位更高,而之所以造成这一现象是门卫人手充足,而内部警卫说得好听是由少数精锐组成——实际上则是慢性的人手不足。

(若能确实和福瑞迪取得联络就好了——这样警卫部就不是敌人了……)

这样盘算着,他们顺着阴影穿过广场。

(还是不要思考那些不可能的事为好吧。)

道具室,以及建材的阴影部分,只要利用这些地方隐藏自己,还是比较容易。克丽奥和马吉克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突然,他脑子里回荡起马吉克说的话。

——所以才带我们来的吗——

(应该……不是的)

奥芬心中自答。

虽然看不到月亮,不过仔细巡视的话还是看得到四周。着要归功于远处学生宿舍的亮光。奥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

克丽奥以一副毫无紧张的表情跑在后面。身上不是经常穿的耐磨夹克,取而代之的是昨晚向蕾缇鑫借来的战斗服。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把头发收在后背的衣服里——可能是因为那次脱下来时发现了大量脱发的关系。这次头发露在外面,也无法遮脸。

仔细想想,真的从没见过这名少女有害怕的时候。包括现在——恐怕〈塔〉这个词对她造不成任何畏惧。想到这,奥芬不禁露出一丝微微的苦笑。面对这种接二连三的麻烦,这个金发少女每次都能毫无怨言地参与,肯定是有某种理由——

马吉克跑在后面,一脸的悲壮。

他身上是最近已经不怎么穿的一袭黑衣。他把披风的下摆压住,显然是在紧张。

当告诉他要入侵〈牙之塔〉的时候,这名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当听说由于自己擅自拿走那本书,导致蕾缇鑫入院时,他也是稍稍惊讶了一下。

(等一切结束之后……就把所有事说给这两人听吧。)

奥芬静静地下决心。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关于我到底是谁;查尔德曼又是谁;我旅行的目的已经不是简单的讨债而已之类——)

然后——

奥芬停下脚步。

“呀!”

克丽奥撞在他背上,叫了一声。马吉克慢慢地走过她身边,站住了。

克丽奥捂着鼻子。奥芬在她头上连雷奇一起轻轻拍打了一下,示意她把视线指向三人站立的前方——〈牙之塔〉悠然耸立在那里。

作为要塞设计的〈牙之塔〉,只要突破外围的城壁,进入其领地后就能直接到达主体的〈塔〉。最后需要通过的只有〈塔〉的入口大门。

从外部看,〈塔〉的一楼没有入口——也没有窗户,放眼望去只有坚固的墙壁。中央设有五米宽的一段石台阶,入口在走上台阶的二楼。但这只是从外部看到的样子,实际上设置了入口的那一层才被称为一楼,在那以下则为地下仓库——也就是废品弃置场。

当然,台阶上的入口旁边就是警卫室值班所。不管你上楼时怎么隐藏,从那个角度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想从台阶下面窥视值班所的窗户也是办不到的。值班所的窗户外面有一盏灯——这是〈塔〉唯一的一盏彻夜照亮的瓦斯灯。值班所内部基本没有什么照明。由于光反射的关系,值班所的窗户正好形成了一面魔术镜。

(这种简单的构造还真是很麻烦,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奥芬心里盘算着。虽然可以用魔术转移亮光,制造出死角,但这样一来就必须让咒文的声音传到值班所那里不可。

在秘密行动中完全派不上用场,是所有声音魔术的通病。

“……怎么办呢?”

克丽奥小声问道。头上的雷奇也在不住点头。

“要进出〈塔〉的话必须要经过这里才行。”

“没有紧急出口之类的吗?”

马吉克小声地问。奥芬回答说:

“一旦有什么情况,大家都可以直接从窗户跳下去,你觉得这样还用得上紧急出口吗?”

“这,确实如此……”

马吉克眨眨眼,又问:

“那,华尔教室的那些人也会直接从窗户逃走吗?”

“要中和重力的话,咒文的声音就必须一直传到地面上。一旦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跳下来,肯定会被警卫部发现。”

“但只要从低一点的楼层的话……”

“一楼是事务·杂务室,二楼是保管室。每一层都被重锁重重包裹。包括警报装置,都采用的是非常复杂的结构,不可能用魔术无效化。”

“但是……对方是杀手吧?对他们来说,区区钥匙的话……”

克丽奥说。奥芬耸耸肩答道:

“别把暗杀者想的和金库大盗一样。而且要暗杀的话基本会选择户外——如果潜进对方的家里,不可能简单逃脱的。”

“…………”

闻言,马吉克和克丽奥双双沉默了一会儿——

克丽奥忽然开口说:

“我说,奥芬——难不成那些杀手今晚不可能从这座〈塔〉里出来了?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嘛。”

奥芬听她说完,暂时没说什么。

她会这样说也是情有可原——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塔〉内部的警备员一般只有四人值守……他们会彻底地守住出入口,要想出去不可能不被他们发现。”

说着他指指广场对面,〈塔〉城壁方向的正门。

“那里的门卫,有百名以上的队员分成四个队伍进行八小时轮班看守,在正门和城壁外进行巡逻。要想躲过他们的监视,人数少的话还是有可能的。只是一旦警报响起,十数人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集合起来,被发现的话,哪怕是华尔教室的暗杀者也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然是突破内部警卫员的方法。如果不可能不被发现的话,那直接闯出去遍行了——只有四个人的话,凭华尔教室来说绰绰有余。”

“……!你是说杀掉他们闯出去吗?”

“对方可是暗杀者。”

奥芬冷静地断言。

“对方有十几人。我离开〈塔〉之后的人数变动虽不清楚,至少不可能低于十人。凭我一个人的话……是敌不过的。也不一定有能力做到掩护你们。”

“不能叫查尔德曼教室的同伴来协助吗?”

马吉克抱着些许期待说。

奥芬立刻回答:

“可以的话早就做了。”

虽然蕾缇鑫的伤已经治好了,但毕竟曾大量失血,无论从体力还是精力来说现在都无法退院。

和福瑞迪根本无法取得联络——至少他不在塔夫雷姆市的家里。最坏的情况,有可能已经遭到华尔教室的毒手。

克鲁肯、哈帝亚,他们都不在这个城市。

可米库隆和查尔德曼教师根本连这世上都不存在了……

阿莎莉——

一旦考虑起她的事来,奥芬无法控制地陷入忧郁。

阿莎莉考虑到万一他此次行动失败——或者只是为了防止敌人趁虚而入——悄悄地待在蕾缇鑫的医院保护她。在那之前她是不可能出现在〈塔〉这里的。

涕费斯和帕特,还有波鲁坎和多进都不在考虑范围。

“那,该怎么办呢……”

奥芬说完,一边的克丽奥突然表示有话要说。雷奇替她举起一只前爪。

“我有一个好方法。”

“哦?”

奥芬看她。她笑了一下说:

“我想啊,在这儿让雷奇把整座〈塔〉连敌人一起摧毁就行♡……唉?奥芬你为什么掐我脖子?”

“蕾缇鑫那里也很危险,这样想的话,在医院里等着比较好吧?万一和敌人错过就糟了……”

面对自顾自发问的马吉克,奥芬叹口气说:

“要想阻止暗杀者,一味等待是不行的——他们也会制定袭击计划。面对那些人计划性的袭击,防御是不可行的。只有我们主动进攻才行,要比敌人更快。而且——”

“……而且?”

克丽奥问道。她拼命想分开轻轻勒住自己脖子的手,为此正准备实行最终手段——咬人。

奥芬轻声笑了笑说:

“我也想试一试看。看自己的力量能不能赢过他们。我是否——”

说着他抬起脸,仰视着〈塔〉。

“我是否,真的是‘succeeder of razor edge’……”

克丽奥咬下去了。

奥芬松开手——看着眼前的两人。回归正题,他小声地开口:

“总之,在这种地方瞎担心也没有办法。先到值班所那里去吧。就把事情做个简单的说明,然后见机行事。”

“呃,好。”

得到克丽奥答复,奥芬冲到台阶下方——其余两人跟在后面。

一旦从黑暗中进入值班所瓦斯灯的光亮里,就不能再退回黑暗中,也不能撤退了。

奥芬面向入口奔跑在台阶上,心里想:

(我再清楚不过了——)

这段台阶在几百年时间里,被魔术士的靴子磨得光秃秃。奥芬几乎是跳着在飞奔。

(succeeder of razor edge,“钢铁后继者”——)

恐怕对她来说是需要的——死在自己手上的伟大魔术士,需要一个后继者。

(只有这样,才能切实阻止她!)

他心中呐喊着登上台阶,直接冲进值班所敞开着的门里。

“都不要出声!”

他对着昏暗的室内说道。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他将双手举起。

“我是查尔德曼教室的基利朗谢洛,出于紧急情况潜入〈塔〉里——嗯?”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值班所里有两张桌子,几个柜子——仅此而已。桌上的文件纸张散乱成一团。脏得离谱的咖啡机似乎还在使用中,底部还留有一些黑色液体。不过最重要的是——

“……一个人都没有。”

他听见马吉克的声音。

回头一看,马吉克就站在后面。克丽奥大概是不想进入这乱糟糟的房间,站在门口。

“是啊。”

奥芬抓抓脑袋说。

值班所里没有半个人。根据贴在墙上的值班表来看,是三班倒制度,今晚应该有四个人执勤才对。

既然没人——能得出的理由只有一个。

“华尔教室……已经开始行动了……?”

奥芬惊讶地说。就在这时——

“不,行动正要开始呢。”

“————!”

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在正要向上看的当口——

“亚斯兰之棺!”

觥!——

值班所的墙壁开始震动,发出吱吱呀呀的破碎声。沙子从天花板上漏下来,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窗外,瓦斯灯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灯光消失,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整个值班所——正在被压缩!?)

“奥芬!”

克丽奥的声音。奥芬反射性地大喊:

“不要进来!”

他朝着入口挥挥手,紧接着瞄准天花板启动魔术。由刚才的声音来判断,大致知道具体的方位。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瞬间,热能的漩涡伴随闪光击穿了天花板。四周在冲击波的爆炸声中震颤。

但是没有打中的感觉。

(打偏了!)

奥芬咂舌。他从被光热波击穿的洞下跳开——

“普努克的魔剑!”

声音追着他响起。从刚才洞里放射出反击的热冲击波。

值班所大爆炸。

记不清是从哪里逃出去的——似乎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奥芬逃脱后,身后随即产生了凶猛的火焰爆炸。那间小小的值班所已经被火焰包围。

“马吉克!克丽奥!”

滚落在地的奥芬大声疾呼两人的名字——但是看了一圈,在火焰照出的范围里没有他们的身影。

“混蛋——”

他准备发动灭掉火焰的魔术——这时——

他站起来面向屋子时,发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站在着火的屋子上方,垂下双手俯视着他……

“消火栓!”

奥芬朝他大喊。消火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他笑了。他没有带面具,身穿标准战斗服,右手提着一把长剑。

熊熊火光映红了夜空。他毫无保留地展示出半边脸那么大的伤痕,故意拖长音调说:

“让我们轰轰烈烈地打一场吧,基利朗谢洛。”

“我是无所谓……”

奥芬摆好架势,讽刺地说:

“你点这么大的一把火,不怕警卫部看到?”

“或许吧。”

消火栓笑笑,像是无所谓一样晃晃肩膀。在被爆炎包围的情况下,说话声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此刻说的每一句话却非常清晰:

“不过有麻烦的只有华尔·凯伦教师而已,不是隶属最高执行部的我。而且,我可以辩称自己是在对华尔教室和查尔德曼教室的私斗进行调停工作,占取一定优势。我在以前是华尔的学生,以为就凭这点关系就应该协助他,华尔那家伙也太乐观了点。剩下的只要杀了你就行了。”

奥芬怒不可遏,喊道:

“就是你伤害蒂西的吗?”

“那你又能好到哪去!”

消火栓瞬间跳下屋顶——叫道:“隐藏天魔魔女还活着的事,究竟有什么企图!”

着地的同时,消火栓挥下长剑。奥芬向后跳开,就势伸出左手,咏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泰曼卡玛之镜!”

在两人之间膨胀炸裂的热冲击波,被消火栓制造的魔术障壁包裹,抵消——

奥芬沿着〈塔〉的外壁向后跳,离入口远了一点。

(没时间和这家伙纠缠——)

他冷静地判断,向上望了望〈塔〉。

(内部警卫员不见了。假设已经被华尔教室的人杀掉了的话,他们的行动比我们预计的要快得多……)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喊出咒文: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唰——,他的右手宛若握住了一把剑一般。接着他又迅速念出:

“看我勇闯,天之雪岭!”

重力受到中和,身体瞬间变轻。

铛!

奥芬抓住时机,用尽全力跺了一脚——气流飞快地卷过耳边,发出奇妙的声响。他飞上了半空——仅仅半秒钟——就已经飞到〈塔〉的三楼。

“去吧啊啊!”

随着喊声,手里的力场之剑砍中窗户。

玻璃碎了。魔术作用解除,手上的剑消失了。他用两只胳膊护住脸,跳进打破的窗户里。

进入〈塔〉的内部,他迅速起身,离开散落了一地碎片的窗边,朝房间的中央部走去,他低声念道: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刚一念完,在他的肩膀附近出现发着白光的鬼火。魔术的亮光照亮房间。

“……这里,吗……”

奥芬低着头自言自语。

他所在的是三楼的体技室——是锻炼体术之类的训练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从背后传来人声——

“想在这里决胜负吗?”

奥芬无言地回过头。

消火栓靠在他进来时打破的窗户上。他已经进到房间里,剑扛在肩上,表情很轻松。

体技室非常宽敞,只有几张椅子,什么器材都没有。包括练习用的木剑在内的武器,全都收在仓库里。地板是木制——墙壁也是木制,和铺了油毡的走廊不同。地面不是普通的木地板,是较为柔软的合成板。

消火栓从窗沿上站起身,说:

“很怀念吧?基利朗谢洛。”

“是啊”

奥芬承认。他把鬼火上升到天花板的高度,亮度也增强了——这样一来鬼火的寿命会大大缩短,但考虑到房间的大小,这点光还是略有不足。

消火栓无视奥芬紧逼而来的视线,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直到距离十米。这还不到有效战斗距离。使用魔术的话,从这个距离可以轻松在观察对手魔术编成的同时展开防御魔术。

消火栓抬起左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失掉的左半张脸。

“你,有注意到我这里的伤吗?”

“……没有吧。”

奥芬的回答中带有一丝不快。消火栓的表情在刹那间出现怒意,但马上又归于平静了。

“五年里,我每天都感受着这个伤痕带来的烦恼。”

“那真的难为你了。”

说着奥芬把手伸进夹克内侧。从缝在衣服上的刀鞘里拔出短剑。

光芒中,冰冷的刀刃看不到一丝反光。

他直视刀尖,低声说:

“……这都要怪你说了些无趣的话。”

消火栓继续自己的话:

“我对于华尔·凯伦要找的那本书根本没兴趣。我只想找你复仇。除此以外什么都无所谓!在王都时被你留下的这道伤,必须要清算。”

“这种有借必还的精神。真想让某些人也学会啊。”

奥芬一声叹息。他握住刀子的右手向下一甩,说道:

“我就告诉你一件你高兴的事吧。”

奥芬眼神变得险恶——对面的消火栓已经朝自己冲过来了——

“和你的伤口一样——你说的每一句话,也让我很不好受!”

咔锵!

尖锐的高音。金属和金属之间迸出火花——

面对直直向下劈来的剑,奥芬双手持刀硬是顶了回去,并大喊道:

“蒂西被砍掉的手指,我也要好好和你算一算!”

◆◇◆◇◆

“奥芬!马吉克!!”

克丽奥叫道。她在入口处被冲击波和热风逼退了好几步距离——小屋瞬间被火焰裹挟,那两人顿时就看不见了。魔术的火焰是从小屋的屋顶灌入的。

她想尝试进去——但被热气顶住,无法前进。克丽奥再一次喊道:

“奥—芬!”

没有回应。火焰的轰鸣以及膨胀的热气顺着小屋的间隙不断涌出——能听到的只有物体破灭的声音;倒地的声音;碎裂的声音。

她努力在大火中集中视线——

克丽奥总算在飞舞跳跃的热浪中捕捉到类似人影的东西。

“雷奇!”

她近乎祈求地叫着,从头上抱下小小的深渊之龙。她把它抱在怀里说:

“求求你——怎么都好!快救救他们两个!”

————!

没有什么声音——

克丽奥的直觉告诉她,雷奇是一定做了什么。看上去这只龙族幼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鼻子贴在她脖子上而已。克丽奥察觉到它的视线往小屋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再看时,已经看不到刚刚的人影了。

“好极了!”

她欣喜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龙族幼子的鼻头。当然,人影不见了也可能是被火焰吞噬也说不定。再说那到底是不是人影也不好说,只不过克里奥相信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这时——

“消失吧……”

在这句话后,忽的一下,小屋的火焰全部消失了。紧接着,烫人的热气和照亮夜空红光也消失了,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不是……雷奇做的,吧……”

在一片黑暗中,克里奥诺诺地说,冷汗直冒——空气中全是烤焦的味道。她退后几步,眼睛渐渐习惯后,看见黑暗中隐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轮廓微微动了一下。

“照亮吧。”

人影说了一句。接着——在他的旁边出现一个光球。在白光的照射下,已经能很清晰地看见他了。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小屋里,用冰冷的视线淡淡地注视着她。

说是年轻,和克丽奥相比还是算年长——克丽奥觉得他应该和奥芬一个岁数。男人默默地举起右手,只见手指上戴着一枚骷髅戒指。

黑发——黑色上装里是白色的高领衬衣。身材高,面相十分俊美。他诧异地自言自语:

“米兰·托拉姆那家伙……竟然搞得这么夸张……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他抬起脸。冷冽的视线中增加了一种享受的味道。

“你觉得呢,这位小姐?”

“是——是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适当地寻找对应的词句,一边慢慢后退——不过他也以同样的速度朝她走近。

“你……是谁?”

面对默默靠近她的男人,克里奥问道。然后——

〈文比·斯托克阿尔。这就是现在我的名字。本名已经在两年前接受拷问的时候忘掉了〉

(欸……?)

这句话非常突然地回荡在她的脑中——不是用嘴说出来的。也不像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

不过她意识到,这句话确实出自这个男人的脑海。

她不自觉地低头一看——

(是这孩子……在转送吗?)

雷奇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锁定了这个男子,克里奥一下就懂了。

接着脑中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杀掉基利朗谢洛,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

〈应该有三个人……?基利朗谢洛在追米兰那个小鬼。小屋里还有一个叫马吉克的小孩〉

〈我和塞因从屋顶的洞潜进去——马上就大爆炸了。这肯定是米兰搞得鬼——我听到他念咒文了。警卫部应该已经发现这里了。我一个人的话,趁乱逃走不是什么难事……〉

〈奇怪了。应该有三个人才对。叫马吉克的那个跑哪里去了?塞因也不见了。可恶,只剩这种货色的话根本没什么玩头——〉

“谁是『这种货色』啊!”

克里奥不禁喊出声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这名叫文比的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警觉。

下一句话想起在脑中,很短促干脆。

〈怎么回事?——杀!〉

搞不清的东西就铲除掉。

(这人思考模式太简单了吧——!)

克里奥心里发出抗议的尖叫。男人高举右手,作为防御,克里奥用左手护住脸——但就算她也知道这样没有丝毫实际作用。文比发出叫喊——

“溶解吧!”

(我不要啊!)

在她连死的心里准备都没做好的一瞬——

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就像爆炸时砰的一声一样。同时,有什么东西穿过克里奥的左手,打在她的脸上。

然后是尖叫。

“呜——咿啊啊啊啊啊!”

文比按住右手倒在地上。按住手腕的左手已经鲜血淋漓。看来是他在使用某种魔术时,遭到了雷奇的反击——

克里奥有不好的预感。她定睛一看,文比的右手整个都不见了。

(……不见了的话。)

想到这里,她记得刚才有什么东西撞到脸上……

那东西现在依然贴在她眉毛上。好像是涂了什么黏胶似的。

她脸色铁青地拿下来一看——

一眼看到的是,血染的骷髅。

“啊呀呀呀呀呀呀!?”

定睛看了一会儿,她立刻扔掉手里的东西尖叫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卧倒在地的文比说:

“干——干什么啊你!竟把手指扔过来!”

他没说什么,当然也说不出来。

“混……蛋……”

他发出震怒的嗓音——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治疗吧……!”

说完,他右手的出血止住了——断裂的部分重新长出肉来,伤口不见了。他唰地站起来,看着她说:

“竟然……是深渊之龙。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什——什么叫结束了?”

克里奥腿软着站不起来,屁股蹭在地上一步一步后退。她又说:

“你再做些奇怪的事情试试看——这次就不光是一只手的问题了。”

“是么?”

文比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那是什么的问题?”

“还用问——?”

克里奥说着想把雷奇举起来给他看。这下她的脸色整个都绿了,手也僵了。

“……欸?”

她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

“雷奇?它在哪?”

“我也不知道。”文比回答。

克里奥战战兢兢地回忆刚才的动作。她尖叫着,想扔掉那根手指,然后用力挥舞双手——

“难道我连雷奇也一起扔掉了!?”

她惊慌地看看四周,到处都找不到那只龙族幼崽。

“下地狱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

文比念出咒文后,吓软的脚突然又活了——

她拼命跑了出去,身后的爆炸发出冲天大火。

(开什么玩笑啊!)

克里奥在黑暗中一阵乱跑——还好没掉进深沟里。不过这导致她现在完全迷路了。在幽暗的深夜里,能看见的只有〈牙之塔〉又大又黑的轮廓。受这座巨大建筑的影响,使自己完全丧失了距离感。

她猜测,自己可能顺着黑影跑回了一开始来的地方。她躲在堆积物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奥芬明明说有什么骚动的话警卫人员就会迅速赶到现场——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对方来人的话,她可能会被当作非法入侵遭到逮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那样还比较安全。

(那个叫文比的人,看上去似乎真的想把我杀掉。)

她一边抱怨,一边检查口袋,看看有什么值得作为武器使用——能找到雷奇是再好不过,但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刚才的地方去了。

(真是的,把这么弱小的我放在这种地方不管——)

结果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她快速地把鞋子脱下来。

(奥芬也是马吉克也是,到关键时候没一个能派上用场!)

◆◇◆◇◆

“呜哇啊啊啊啊啊!?”

整个视线被染成一片通红,发出一阵尖叫。

突然置身于火焰包围中是什么感觉——

很痛。这不说谁都懂。在这样的环境中,以前听过的各种描绘都成了扯破牛皮的大谎话——虽然现在说这些太不合时宜,马吉克还是不自觉会想到这些。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死亡才是最后的救赎。我看见天国了。那里有美丽的花园……身子变重了,好想睡。一点都不痛苦哦,快来吧……

(去你娘的,谁要来啊!)

他心里骂道。手忙脚乱地把斗篷上的火扑灭。

(真见鬼——又热又疼,又搞不清周围什么是什么,还喘不上气,站不开来,睁不动眼……)

马吉克被卷入值班所突发的大火中,整个人都混乱了。他感觉自己一直在拼命挣扎,但实际上可能身子想动都动不了——

(毫无感觉!?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自己的身体!)

他心里抱怨着,希望咽下口水好缓解喉咙的疼痛,但嘴里舌干唇燥什么都做不了。

(糟了——真的要死了……妈妈说过要在我生日那天来玩的,现在连家都回不去就要死在这里了……)

…………

不知不觉,在身体依然疼痛的同时,温度下降了,甚至感觉到夜晚的凉风吹过身体。

(啊——不过,就算想去妈妈那里玩,我也算是〈塔〉的入门生……这里是几年制啊?有暑假吗?说到底,为什么我会想在〈塔〉入门啊……)

膝盖重得要命,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伏在地上,连站的力量都没有。一片黑暗——之前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的熊熊火焰,现在透过微张的眼睑已经看不到了。

好像自己孤零零坐在黑暗中一样——

(…………咦?)

马吉克抬起头,睁开眼,一脸茫然。

不是好像,自己就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这里……是哪?”

望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打定了主意。他再次闭上眼,集中精神——努力思考世界的原理,静静地编构咒文: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嗖——

空气聚集在一起的声音响起。在他捧起的手心处出现了一枚小小的鬼火。放射出纯洁白光的火球慢慢地升上天花板。

光亮笼罩了四周。

“……办公楼吗?”

马吉克来回看了看周围后,发出疑问。

这里的确给人这种感觉——整齐排列的单人写字桌。桌子上或整齐或散乱地堆满了山一样的文件。一些白色柱子上贴着类似出勤表的东西,白板上写着员工名,名字后面分别画上了钩或者叉,不明何意。房间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桌子——一台防火保险柜放在旁边。柜子里塞的纸多到溢出来。角落里还有一个洗脸池,孤零零地放了个空花瓶。

马吉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最终他想通了,打了个响指说:

“啊,没错。一定是见我快被火烧死了,所以雷奇将我移动到其他地方来了。移动……”

他继续说:“不对。应该说得更炫酷一点儿。移转。搬离。不对不对,应该叫——”

“传送。”

“啊。没错没错。是师父的拿手绝活。师父说过龙种族懂得空间传送,而他能做到类似空间传送……”

说到这——

马吉克脸变青了。

“是……谁啊……?”

他边问边回头。鬼火已经把整间屋子照得很亮了。

他回过头,只见前方站着一个小个子的黑衣人——

马吉克记得自己看过这身装扮。他露出僵硬的笑容,颤声说:

“可爱的小克丽假面2号……”

“看来我也一起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黑衣暗杀者发出低沉的声音。马吉克像要哭出来似的:

“怎么会这样。”

“我正是在小屋爆炸的时候来的——那时你师父已经早早跳窗逃走了。恐怕是把我错认成基利朗谢洛了吧。”

“啊啊啊,那只蠢狼。”

他抱头哀号。可惜得不到敌人的半点同情。

暗杀者慢慢靠近他,伸出手指说:

“算了。基利朗谢洛就让给米兰吧——剑啊。”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咒文。马吉克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放出偷偷准备好的魔术——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形状稍稍歪曲的一道光壁,阻挡了暗杀者施放的光热波。在受到摩擦仿佛燃烧般的空气中,马吉克掉转头开始寻找房间出口。

(必须——和师父会和才行!)

身后爆炸的巨响消失了——马吉克能强烈地感觉到暗杀者的存在,即使如此他还是一个劲地寻找出口。

对方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马吉克已经做好觉悟。但是他听到的却是沉稳的说话声:

“你要怎么逃根本无所谓——不过这样好吗?”

“…………?”

马吉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暗杀者手上拿着一个黑黑的方块状物体,用悠闲自得的语气说:

“这是你掉在值班所的东西,被我拿走可以吗?”

“那是……!”

马吉克吃惊不小,他急忙在衣服里翻找。原本放在衣服里的书——世界书——不见了。

“你……!”

他和暗杀者正面相对,话语里充斥了怒气。暗杀者却未表现出要和他过招的意思,把书夹在腋下说道:

“担心会有被掉包的风险,所以随身携带吗……真是适得其反。想不到书不在基利朗谢洛那里,而是在你这里。”

“师父他——正因为信任我,所以才让我拿着的!”

“我的老师——也是信任我,所以才让我来夺还的。”

说着,暗杀者再一次举起手,说:

“你不该停下来的。反正书你是拿不回来了,还是说你想和我打?”

“看我施放——”

马吉克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放出最大威力的魔力——无需耍什么小聪明,耍了也没用。只有做好觉悟,全力迎击——

“光之白刃!”

就在他叫喊的一瞬间——

(……怎么了!?)

他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压力——但他马上意识到是错觉。这股压力并非来自背后,并非来自体外——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

想到这些,他一股劲将手伸出去。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没有犹豫。

咔!——

从未有过的强烈光热波从他的手中朝着暗杀者笔直地发射出去,犹如跨着大步的进击巨人。冲击波彻底击毁了整齐排列的桌椅。马吉克几乎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万一魔术编成搞错一点点,导致哪怕百分之一的反作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就小命不保了——他拼命集中力量,将攻击对象锁定在敌人身体上。

光热波即将击中目标时,如漩涡般旋转,收缩。这是为了将破坏力集中到一起,只瞄准一点攻击。

(消失吧——滚蛋吧——就算把书烧掉也无所谓——只求不辜负师父的信赖——!)

马吉克诅咒般念叨着,贯彻自己的攻击。

(师父他——最后肯定要去基姆拉克——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碍手碍脚——而把我留在〈塔〉里不带我去——我不要!)

马吉克感觉自己施放的力量正一步步增强,他变得更激动了。

(对了……)

马吉克想起了什么。

师父曾经说过……能够使用魔术并没什么了不起,重要的是使用方式——

嘶——

呼出一口气,他解除了魔术。马吉克疲惫地坐到地上,全身都是汗味,房间内的桌椅器具已经全部报废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没有……烧伤。控制成功了。”

“只可惜没有打中。”

“…………!”

他惊跳起来,往旁边一看——

暗杀者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胳膊下夹着书,和刚才看到的模样别无二致。

在马吉克呆立的当口,暗杀者悠然举起手来,咏唱:

“剑啊。”

闪光一瞬间袭来——然后爆裂。

“……早知道就不和你闲谈了。应该一开始就这样就解决你。不过,没想到你能威力还不小……辛好我在你发动之前就避开了。”

说着看了看被马吉克的光热波破坏的地方——桌子呈漩涡状被压垮,溶解。

“无所谓了。一旦死掉,无论有什么样的才能都如过眼云烟。”

“可惜没有打中哟。”

“什么!?”

现在暗杀者看着我的表情应该和刚才的自己一样吧。虽然因为面具的关系看不到脸,不过语气中还是难掩惊愕的成分。马吉克获得了些许满足感。

几秒前跌坐在地的马吉克,此时出现在两三米远的桌子堆里——从桌子的间隙中能看到他的脸。

“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竟然是,空间移动!?”

暗杀者明显表现出慌张,后退几步。

“这可是查尔德曼教师的极限奥义啊!你这小屁孩竟然可以——”

说到一半,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摇摇头,继续说:

“原来如此……记得基利朗谢洛也会使用。所以才……真不敢相信。”

“他,他可没有教这个给我……”

马吉克说着想站起来——慌了,身子动不了。

可能是由于连续使用大型魔术的关系,消耗巨大——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

“咦——咦咦……?”

马吉克声调呆滞——在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见暗杀者再次摆好进攻姿势。

“看来没法用第二次啊。”

暗杀者声音非常冷静。

“剑啊——”

“光啊。”

后一句声音仿佛幻听一般,突然从旁边传来。

轰——

一阵类似木头击打在岩石上的短音响起——闪烁的光茫打中暗杀者的侧脸。

“欸……!?”

在马吉克眼前,细小的光芒再次膨胀,这次击中了暗杀者的腹部——紧接着最后一发,打中了脸。

“啊啊啊啊啊啊!?”

暗杀者捂住燃烧的面具发出惨叫,当场倒地。

(刚才的……不是,师父……?)

马吉克知道,暗杀者遭受的是威力巨大的光热波攻击。从魔术构成来看——构成本身包含了施术人的个性——虽然和奥芬的很像,但却是不同的东西。

至少力量非常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这么繁杂的魔术只靠一声就放射出三发,这一点恐怕连奥芬也办不到吧。

马吉克惊恐地看看四周——发现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接着从男人的身边陆陆续续走进四个魔术士。

一眼看去,站在门口的男人正在给其余四人下命令。男人身子很高,表情威严且冷静。头发很长,用绳子简单地绑在一起,这个装扮其实并不太适合他。他身上穿着很有分量的斗篷,肌肉发达,体格很好。至少从外表来看,比马吉克的师父要高出几个档次。

回归正题——

“呜——噢噢噢噢!”

马吉克的思考被地板上暗杀者突然的尖叫打断了。他回过头来——看到暗杀者破掉的面具下伤痕累累的脸,腹部的伤势也似乎非常严重。他站起来,躲过赶来的四个魔术士,迅速朝别的出口放出魔术,打破后逃了出去。

“等——!”

马吉克起身想去追赶,无奈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四个魔术士非常机敏地朝暗杀者逃走的出口赶去,正要出去时——

“不要追了!”

门口的高大男人出声喝止。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他。

男人静静地说:

“那人是华尔教室的塞因——毫无计划地追击只会产生没必要的牺牲。你们也没有殉职的道理吧。后面的就交给基利朗谢洛吧。”

说完面向马吉克——

“总之先把无关人员带走吧。”

听闻此话,马吉克慌忙说:

“啊……请先等一下。我,不是什么无关人员。最近提出了〈塔〉的入门申请——”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

男人说完,依然命令四个魔术士执行刚才的指令。接着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因为你会成为我的学生。”

◆◇◆◇◆

五年前,王都梅陪连斯——

基利朗谢洛惊诧地抬起头。现在的他是一名受到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应招,大老远从西部地区赶来的考生。王宫不会给这样的人准备房间,他只能在王都的偏僻处租一个小屋子——从教室里给的援助中扣除路费,这就是极限了。

“你说什么?”

关上粗呢旅行包的开口,基利朗谢洛问道。

房间入口立着一位少年——和基利朗谢洛差不多,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和他一样披黑斗篷,挂着龙纹章的吊饰。这两人看似一样,性质却有决定性的不同。一个是查尔德曼教室的暗杀技能者基利朗谢洛;另一个是已经决定分配到〈牙之塔〉最高执行部的米兰·托拉姆——“消火栓”。

这个外号大概就是在这一时期得到的——理由很简单。消火栓到处都能看到。米兰·托拉姆也一样,简直无处不在。甚至连违背最高执行部的旨意,大老远跑到王都来接受面试的基利朗谢洛面前也是。

消火栓神色冷静地说:

“我说过了,长老们说你走掉的话是不行的。”

“为什么理由……是我呢?”

奥芬反问。消火栓深深叹一口气说:

“你是要我仔细解释给你听吗?也好。”

他挠了挠头,继续说:

“你必须随时在才行——〈塔〉里必须要有一个随时都能铲除那个天魔魔女的人在才行。”

他说的这番话一时间无法理解——

基利朗谢洛在理解这句话之前,脑里的一根弦就绷断了。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伴随这句叫喊——体技室的木制地板,从他脚下的位置一直到消火栓站的地方一直线烧焦开去。同时整个空间被白色光芒撕裂。

啪得一声,听上去就像湿毛巾打在墙上的声音,空气震动——爆音不断响起,并伴随着烧焦的地板碎裂后飞舞在空中的粉屑。

消火栓张开磁场障壁挡住热冲击波,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他轻轻向左跳去。离开光热波的范围后,他立刻举起手中的剑。

“普努克的魔剑!”

眼前一道闪光穿过——消火栓放出的光热波和奥芬的一样,擦着地板席卷而来。理论上来说,大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感知并判断了,亏了奥芬在魔术启动之前,就移动到自己刚刚发出的光热波——现在依然在放电——的阴影里去了。

消火栓为了追击放出的魔术,被奥芬光热波的余波影响改变了轨道。

奥芬立刻大叫:

“看我飞散,玻璃之雹!”

被魔术击中的消火栓整个身子都被抛到空中——飞向远处的墙壁。咚咔!——他身子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见此——奥芬快速跑了几步,叉开两腿站好,正面朝向消火栓举起右手,左手放在右臂,使出全身的力量叫喊: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白色的光带,犹如包裹了巨石的洪流般刺向目标。但是——

那道光突然变得异常耀眼,直刺双目。

(——在逆流吗!?)

下一瞬间,奥芬被卷进爆炸中。

“…………!”

来不及叫喊,奥芬急忙从火焰中脱身——热波还没到能燃烧衣服的程度,只停留在一定的空间里。奥芬摇摇晃晃地离开后,看到消火栓已经像等了好久似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他举着右手,和自己发出魔术时的动作一样。

奥芬慢慢站起来,说道:

“……撞在墙上之后,竟然马上就用光热波还击了。”

“你忘了?单论魔术来说,我比你要强。”

他笑了笑,又说:“查尔德曼教室不是最强的。这一点我敢肯定。”

“你说得不错。”

奥芬同意他的说法,同时快速扔出手里的小刀。

“————!?”

消火栓急忙躲闪。看准时机,奥芬一口气逼近过来——瞬间出现在对方眼前,同时打出一拳。

“太天真了!”

面对奥芬大张旗鼓的攻击,消火栓骂了一句后——找准空隙躲过拳头,绕到他背后。

但这一切都是圈套。

(上当了!)

奥芬窃喜,同时低声念出咒文: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什么!?”

身后消火栓吃惊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

奥芬停留在原地,进行了只改变身体朝向的空间转移。他身体反转——和消火栓面对面。

消火栓还在错愕中没回过神来,奥芬一拳抵在他的腹部,说道:

“近战的话,魔术的强弱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好比一根爆竹在耳边炸响,就足以让人昏厥。”

“混蛋……!”

消火栓怒不可遏——但现在他不敢轻举妄动,什么都做不了。

奥芬的拳停在敌人的腹部,同时他的头与对方胸口平齐。摆好这个姿势后,奥芬说:

“能马上停下动作,说明你还不错——不过既然看出是‘寸打’,还是立刻反击比较好吧。”

说着他用头轻轻抵住并推动消火栓的身体——

消火栓也反射性地做出反推的动作。

奥芬没放过这个机会,他将自身的肌肉极度伸缩,一拳击出。在极近距离内看准对手的动作打出猛烈的一击。这就是寸打——查尔德曼的得意技术之一。

哒!

这是奥芬猛踢地板的声音——消火栓向后栽倒。奥芬毫不犹豫地冲上前,用脚跟猛击倒在地上的对手,但这一招被躲过了。消火栓身子一转,就势站了起来,马上叫道:

“普努克的魔——”

“太慢啦!”

唰——

在消火栓就要放出魔术的瞬间,奥芬用右手打出一记贯手——距离之近,连对方呼出的气都能感觉到。奥芬的手指——

正中消火栓的脸。

“呜啊咕!?”

消火栓发出惨叫——

当然,只靠手指无法刺穿人的头盖骨。奥芬刺中的是一些打开的要害——拇指从口腔一直伸进咽喉——食指戳进右眼的眼睑……

“啊啊啊啊啊啊!?”

消火栓的惨叫混杂了恐惧和痛苦,奥芬平静地说道:

“和那时候一样了。是吧?”

他眼神冷峻地继续说:

“就像那时候一样,再给你上一课。简单来说——致命伤分为两种。”

说着他微微动了动食指,消火栓的身体触电了一样动了几下。手指插进两个关节那么深,血泪流了他一脸。

“一个是足以在瞬间停止生命活动的大损伤。另一个是缝合不了的伤口。对于瞬间就可以用魔术治愈伤口的魔术士来说,第二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你这混蛋——”

因为有手指插在嘴里听不太清楚,消火栓依然语带愤懑。奥芬继续自己的话题,他情绪激动地喊道:

“当时打残了你半边脸,这次轮到右边脸了!”

“不……不要……”

“这句话去说给被你残杀的龙族信奉者,以及蒂西听吧!”

奥芬情绪激昂,正打算把他眼睑撕裂时——

一时间,为了不让他发出魔术而插在喉咙里的拇指感觉到某种温热的触感。

“什——!?”

奥芬连忙抽出拇指——接着是食指。他把右手拿到胸前看了看。

能闻到一股酸臭。

(是胃液!)

奥芬只得喊出咒文将酸中和——胃液属于强盐酸,碰到的话短时间内并不会怎么样,但也不是说可以放任不管。

瞬间——

咚!——如受到钝器击打般,奥芬眼前一黑,倒在地上。脸部打在地板上,奥芬一阵反胃。他想站起来,但可能是引起了脑震荡,身子不听使唤。

(被剑……打到了……?)

可能就是在自己中和手上的酸时被偷袭的。他感觉脑子如漩涡般开始绞痛。被打的是头部——流出的血顺着脸一直进到嘴里,一股的血腥味。

视线慢慢地灰暗下去,远处能看见星星——却怎么也够不到……

“瞬间的判断力……还是蕾缇鑫·麦克雷迪比较强……吧……”

他听到不停在喘气的消火栓的声音:

“这么心疼自己手指的话,最后会没命的……”

(混……蛋!)

奥芬心里对自己嚷了一句,总算把身子转了转。他呈大字型躺倒在地,感觉指尖碰到了某个硬物。他出于本能抓住它,睁大双眼。在仰卧的视线中——他看见消火栓就在他的正上方挥舞着剑,正准备砍下来——

这是一张伤横累累只有半张脸的人,剩下的半张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消火栓大喊:

“这次是我赢了——基利朗谢洛!”

同时他干脆利落地挥下了剑——

(最后的——胜负!)

奥芬心中做好觉悟,将刚才握在手中的硬物朝上方刺去——那是他扔出去的刀子。刀刃没有接触剑,直接滑过空气,奥芬本来就没打算用短刀抵挡剑。在那一瞬间,奥芬的拇指触动了剑柄上的机关。啪!在弹簧的作用下,刀刃从剑柄里飞了出去——

擦!

——铛!……

两个声音连续响过后,场面陷入沉寂。

消火栓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空空的,剑去哪了——那把剑已经脱离他的掌控,掉在远处的地板上。

“胜负……已分。”

奥芬下了结论,慢慢站起来——他扔掉空空的刀柄,朝消火栓看去。

刀刃刺进消火栓的右手腕。宛如噩梦的景像般,大量的血从伤口喷薄而出。整个手已经失去活力,无精打采地垂下来。

“…………”

消火栓一语不发地抬起脸——

奥芬和他对视,说:

“还想留住这只手的话,就快把伤治好。”

“希——希努克之,泉……”

消火栓低声念出咒文,伤口消失了,刀刃滑落到地上。消火栓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脸来——

咚!

奥芬猝不及防地挥出拳头,猛得击中他的太阳穴——消火栓就这样昏了过去。

◆◇◆◇◆

手很痛……

文比按住用魔术治疗过伤口的手腕,慎重地前进——广场上到处散乱着物品,形成很多隐蔽处。这些资财有不需要的,也有需要的,有些物品就是纯粹地堆放在这里。事实上,只要有一小片树丛,就足够身材娇小的少女藏身了。

其实那名少女完全可以无视——应该和消火栓以及塞因他们会合,杀掉传说中的钢铁继承者才是上策。那样的话,也会给雇主华尔·凯伦留下好印象。

但他跟本不打算让那个少女活下去。

(胸口很痛……)

没想到自己会被那种简单的对手留下这么严重的伤。

(没想到……到这种鬼地方来,竟然会遇到这种事。算了,我认识的人里有优秀的义手工匠)

他紧皱的脸慢慢舒展开来,寻找猎物。

(我要把那女人的手砍下来,装在我的手上。嗯?——)

他注意到了什么东西,眉毛动了动。只见近处的树丛边,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鞋子……?”

他自言自语地说。

(陷阱……吗?真幼稚……)

如果走上前拾起鞋子,就会遭到突然袭击吧——是我的话,根本没有靠近的必要。

(用魔术炸飞它就行了。)

不过发出太大响声的话,会把警卫队的人引来——

(嗯?这么说来……)

他回过神来想想,觉得挺奇怪。

(警卫部的人到底怎么了?都已经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却连一声警报都没响……)

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他不去想其他事,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鞋子后面的树丛里。他抬起完好的左手,自大地说道:

“这和小孩之间的吵架可不一样,我可是魔术士啊——”

“不出所料,果然只想依靠魔术。”

“什么——!?”

嚓嚓!

背后有什么东西跳到地上——

文比慌忙转身,看了一眼头上——因为夜晚的关系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一棵大树有一根枝干一直伸到头顶的位置。对方应该就是在那根枝干上埋伏着,然后跳下来的吧。

转过身,出现在眼前的就是那名少女。她高举着某样东西,快速朝他挥去——

咔!

脑部吃了一击,文比差点栽倒——不过总算站住了。他盯住眼前的少女,把视线转移到她的手上。

“……在袜子里……填了沙子啊!你还真有胆量找我打啊。”

她把袜子提在右手上,露出坏笑。文比恼了,又说:

“总之凭你一个女人的力量——是奈何不了我的,小姐!”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少女说着把左手拿出来,手上有什么东西。

“另外一只袜子,我塞了石头。”

“…………欸……?”

在他愣神的功夫,少女已经抡起左手——

“拜托别把脑浆飞得到处都是啊!”

咔叽——

光一闪,他就丧失意识了——顺带一提——在那之后,文比·斯托克阿尔再次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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