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点在意。”一个声音说。
“……什么?”另一个声音说。
“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的也是。”
“不知不觉就只剩我们了,那些新弟兄们都哪儿去了?”
“突然遭到袭击,逃跑的时候走散了吧。”
“嗯。这我想起来了。你不能这么胆小啊。”
“我吓得腿软了走不动。好像是谁拉着我的衣襟把我拽跑了。到底是谁我也不好说。”
“是啊。我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话说回来,这里,是个剧院吧。”
“算是吧。”
“说到剧院,那不就是举办把装在箱子里的人一切两半博取欢呼,或是把小萝莉罩上布变成鸽子,以此来骗取感动的,暴虐又颓废的戏码的地方不是吗。”
“……好像这里面有一堆误解,算了,没什么。”
“但是,演戏另当别论,竟然在行走的路上挖个陷阱算计我们,这就过分了。”
“我也觉得这不算什么好的风俗。”
“嗯。好在我们用钢铁的意志力战胜了跌落的恐惧,又发挥我们与生俱来的斗志,没受一点伤。”
“……嗯,差不多吧。”
“但是,如果换做普通人的话就要受重伤了。”
“毕竟下落了十米啊。或者说,挖这种坑的目的说不定就在此。”
“不论这个坑是以什么样的幼稚计谋设下的,按理说我都不可能会中招,但是眼看你先落了下去,不可能不去救你,所以我就在你之后落了下来。”
“……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是哥哥做的垫底,这代表什么意思你懂吧。”
“嗯。我比较重,所以中途超过你了吧。嗯,关于你的种种不像样的地方,我就过往不究了。”
“……谢谢。”
“总之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这么回事……”博鲁坎单手持剑盘坐地上,环视四周。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继续说,“这里到底是什么房间?”
“依我看,这里就是陷阱的底部而已。”多进叹气,摸了摸疼痛的屁股。
博鲁坎持不同意见:“如果是普通陷阱的话,那个地方怎么会有个出口呢?”
说着他指指很高的一处地方,那里开了一个用格子窗挡住的洞。除此以外,在这附近没有其他的洞,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有的只有墙、墙、墙,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四四方方的空间。光是塞了两个小身板的地人,就已经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
望着哥哥手指的那个洞,多进冷静地开始分析:“……我想,从那个洞里会有水流出来,然后就是‘哈哈哈哈哈,死无葬身的愚蠢入侵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哈、哈、哈。真是愚蠢啊,多进。”博鲁坎听完爽朗地大笑,“没有哪个奇葩的入侵者会因为一点水浇在身上就翘辫子的。”
“……呃,如果水深在两米以下的话。”
“…………”博鲁坎不动了。
从身体构造上来,地人在水里是浮不起来的。
“那个那个……”博鲁坎开始出汗,如机械发音般的语调说,“为保险起见我问一下,所谓的入侵者指的是……”
“以传统思路来说,大概就是,落在陷阱底部走投无路的那些人吧。”
他们以这种方式说话并没有什么开玩笑的意思,只是不想承认事实罢了。
“…………”磐石般的沉默笼罩在头顶。
然后洞穴中响起了一阵机械声响——
三秒钟之后,哗哗作响的水从格子窗中倾泻而出。
◆ ◇ ◆ ◇ ◆
“……刚刚是不是有水流的声音?”克丽奥边走边说。
“你听错了吧?”马吉克神色不安地四下里望了望。
“绝对没错。就在地面以下,听到有哗哗哗的声音。”
“那就是有水在流嘛。”马吉克应付了一句。克丽奥听了有点不高兴,但他没去注意。
走下楼梯,进入观众席,可以看到成排的硬质座椅,他们此时就走在这当中。朝上看去,能看到左右各有一处贵宾席,外部房间内侧的门就通向那里。
“这剧院真大啊。”奥芬望着观众席自言自语。
比站在外面推测的还要大。越是后面的座席位置越是变高,座位的方向也经过微妙的调整,全部都面向舞台,构成一种圆弧形状。所有的座位的目标,当然就是前方的舞台。
舞台离地有三米之高。在离舞台很近的地方没有座位,最前排的座位,是从比最低的地板高了两三米的地方开始的。这样一来,在舞台和座位之间的空间就可以塞下一支交响乐团。
“闲置了两百年,却意外的干净。”克丽奥说了一句。
奥芬说:“大概这也是魔术文字的效果吧。所以没有任何风化迹象,说到底,到底有没有两百年时间,也不清楚。”
“什么意思?”克丽奥问。
奥芬耸耸肩说:“记录上记载是已经拆除了,但实际上依然留存。这种事很明显,是魔术士同盟对贵族联盟进行了隐瞒,这是最典型的做法。也就是说,记录上写的是破除了,但实际上原封不动。王都的监视网对西部没有那么完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魔术士可能会定期来这里查探一番……不过,真正有价值的遗迹,我不可能不知道——”
正确来说,是他的老师,以及专门研究天人魔术的姐姐不可能不知道,不过这些事不说也罢。
“所以我想,应该是隐瞒下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这样放着没管而已。”
“一般来说遗迹里,都会有什么东西呢?”他的学生小声问道。
奥芬一笑:“怎么,你又想偷什么东西么?”
“拜托了!师——傅——!”马吉克抗议,双手乱抖。
奥芬笑笑,摆摆手说:“若是据点还好说,一座普通的剧院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吧。不过只要是天人制造的魔术相关物品,对她们来说或许只是日常用品,但对人类来说可能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比如说呢?”
“我以前,曾经被叫去帮忙处理天人的度假所,厨房里的那台坏掉的自动料理机太恐怖了,把我们当成了食材,无论逃到哪里都能追过来。”
“真是重口……”
“这里要是也有吃的就好了。”克丽奥饿了,用手摸摸肚子。
就在这时——
咚——!
响起一阵爆炸声。
“怎么了!?”奥芬四顾周围。声音很近。
“好像是舞台的对面!”克丽奥手指舞台,快速说道。
“是……后台?”边说着,三个人跑过去。
他们从坡状的观众席通道奔向舞台方向。在座席的两侧有登上舞台的楼梯,三人的目标就是那里。
上到舞台上,他们左右看了看。
“舞台两边可以通向后台。”克丽奥眼尖地发现了暗处的小门,并且那扇小门现在处于半开状态。
“去看看。”就在奥芬刚说完的时候——
咚——!
一声短促的爆炸声。那扇门突然从对面被炸开了,准确来说,是被受到爆炸冲击的物体撞开了。
撞破门滚在舞台一侧的是一个人。他全身烧伤,衣服也黑乎乎的。似乎是个大块头男人,远远地看不清。
他还活着,但是放任不管的话还是难逃一死。
“发生什么了!”奥芬朝那个男子跑去,这时——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在坏掉的门的方向出现一个人影。
不,那不是人。
身体的材质无法用肉眼判断,透出像是一种粘性玻璃才有的光泽感。身上的皮肤没有起伏,只在关节部位稍稍隆起,手脚都非常纤细。身上没有穿衣服,也没有体毛。胸部有一种奇特的凹凸感,似乎是在模仿肋骨的形状。头很圆——圆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没有头发,头顶处是凹下去的。
此前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人偶……!”奥芬愕然地说道,全身僵住了。那是过去天人制作的人类的仿制品。
人偶慢慢地转过方向。
“还有,入侵者吗?”它说着从门口朝前走了一步,以不自然的动作举起手臂。
但在同时,它被身后的人打倒了。
“呀啊啊啊啊!”叫喊着将利剑捣在人偶后背上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人偶被被剑刺中后朝前倒在地板上,女人跨过它之后拔出剑,连忙跑到栽倒在地的那个男人跟前。
“费雷汀!”女人发出尖锐地叫声,呼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重度烧伤的男子微微侧过脑袋,看着面前的女人。
“老……大……”
“还有意识就行了,不要说话。”她说完重新举起剑,面朝人偶。
从侧脸看去,像是一个非常一板一眼的女子。她身上穿了全套的皮铠,举起轻型利剑,一副毫不放松的样子,头上绑着一条颜色清爽的蓝天色布带。
(她就是……老大?)
奥芬诧异地盯着她。既然有人这样称呼她,应该错不了。只见她以一副严肃的表情,紧紧注视着慢慢起身的人偶……
她忽然把脸转过来对着奥芬他们:“你们几个!”
“……唉?”奥芬被她突然的一句话愣住了。
她以再平常不过的语调说:“看看那家伙,再看看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谁是敌人吧!不要傻站在那儿,快来支援!”
“什——!”听了这话发怒的是克丽奥,“你这算什么态度!虽然详细情况不清楚,但是你们是来这儿偷东西的,顺带还把我们卷进去了不是吗!”
“最初不是冲着谢礼来的吗?”马吉克在后面悄悄地议论,但连奥芬也没理他。
女人堂堂地回答道:“我们不是小偷!是来盗墓的!”
“都半斤八两!”
“错!我们是要把魔术士独占的利益给——”
话没说完,她停了下来。因为人偶已经站起来了。
“没有死吗?”人偶淡淡地说。
女人重新举起剑,发出得意的笑声:“哼。你以为就凭那样就能干掉我梅晨大人吗?”
这句得意的台词被紧接其后的一句臭骂彻底盖了过去。
“看你拽成啥样了!”克丽奥抱起烈基,指着那个名叫梅晨的女人,“奥芬,别管那个女人了!就算一不小心,让那女人赢了,最后决定性的一击就交给我吧!”
“那怎么行。”奥芬瞥了她一眼,向前一步,“看上去不是为战斗目的制造的人偶……还是有办法的。”
“只看一眼就知道了吗?”马吉克杵在原地问道。
奥芬摇摇头:“当然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杀人人偶的话,是不会被普通的盗墓者一招就放倒的。”
与此同时,人偶听完后抬起脸。它细细的眼神如锥子般射来,观察了一下说:“看来是魔术士……”
听闻此言,梅晨也慌忙看向他,似是注意到了他戴在胸前的纹章。
“你是魔术士!?”
为此她露出了破绽。
人偶突然向前冲去,粗暴地推开梅晨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推倒在地,并极快速地向受伤倒地的名叫费雷汀的男人身边逼近。
“糟了!”梅晨叫喊。
奥芬摆好姿势喊出咒文:“看我施放,光之白——”
突然——
“慢着!”一声阻止的喊叫让奥芬停了下来,喊话的是梅晨,“这样会打到费雷汀的!”
(我的技术没那么烂,不会打到的啦。)
奥芬在心里发完牢骚,再重新构筑咒语,这就耽误了几秒钟时间。这期间,人偶已经把弗雷汀扛了起来。
紧接着它掉转身,以惊人的速度原路返回,朝刚刚被撞开的大门跑去——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奥芬放出的魔术擦着人偶的背影,撞击在门口一侧,顿时被剜掉了一大块。爆炸声中,已经不见了人偶的踪影。
“费雷汀!”梅晨叫着站起身来。她拾起脚边的剑,欲追寻人偶而去。
“不要擅自去追!”
她像是没听到奥芬的劝阻,或者说根本没有理会他。奥芬见她已经消失在舞台后方,不免咂咂嘴。
“那家伙之所以会将受伤者掳走的理由……肯定是在引诱我们。”
“引诱我们?”克丽奥问。
奥芬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说:“也就是设了圈套。天人的人偶为的是杀光入侵者。刚刚的那些尸体肯定是那家伙的杰作。也就是说,天人创造出它们后,命令它们守护这里。这里肯定有某些东西——某些有必要藏起来的东西。”
“那,那样的话——要快点去追刚刚的那个人才行啊,很危险啊!”马吉克已经摆出了追赶的姿势。
“我当然清楚。”奥芬朝门口跑去。
“对对对。不亲眼看一看那女人最后的下场,我就不安心。”克丽奥嘀咕了一句。
虽然奥芬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别扭,不过这丫头没有闹别扭坚持要留在原地就已经很好了,他没再管她。
人偶制造出的爆炸已经使门消失无踪,与之相比,奥芬刚刚放出的魔术只是单单把旁边的墙壁烤黑了而已。这就已经可以看出在纯粹的破坏力上,两者的差别是何等的明显。
(毕竟人偶使用的是沉默魔术……必须严加防范啊。)
奥芬戒备着进入后台部分。
后台非常的宽敞,几乎什么都没有。照理说,为了让舞台装置可以从后台出现在舞台上,是需要专用通道的,但是根本没有见到——不过既然这是天人做出来的设施,说不定只需简单的空间瞬移就够了。
扛着男人的人偶在宽敞后台的远处渐渐消失,梅晨紧追其后。
即使奥芬想从后方进行狙击,但因为梅晨时不时挡在前面,无法贸然行动。
除了一味地追赶什么也做不了,他不得不喊:“停下来!”
但是她根本不加理会,依然提着剑拼命追赶。人偶不愧是人偶,扛着一个人依然健步如飞。
后台的深处是没有出口的,照这样下去,要追上它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是这个原因,人偶突然站住了,它疾速转过身,右手一挥,做出一个手刀的姿势。它就这样扛着费雷汀,面朝着靠近而来的梅晨露出挑衅的笑容。
“混蛋!”梅晨喊了一声。她没有放慢速度,挥舞起手上的剑,深呼一口气,她的剑和人偶的手刀互相交错了。
梅晨的剑朝着人偶的身体横劈而去——
人偶的手刀直指梅晨的面门而来。
锵地一声!砍进人偶身体的剑被反弹回来。反作用力使得她整个人朝相反的方向转了一个圈,从人偶的旁边擦身而过。人偶的手擦过她的额头打偏。
两个人急忙重新寻找对方的身影——
接着同时发现了对方。但是因为距离太近,梅晨无法用力挥剑。
这样一来,人偶的手刀便直刺她的胸口。
(早不听话——这下要被干掉了……!?)
奥芬心里已经下了结论,加快了速度。已经赶不上了,只能希望人偶不要打中要害,那样的话或许还有救。
但是——
处在运动状态时,如果被瞄准胸口,想要避开的话要么是前屈,要么是后仰,除此以外别无他法。现在前屈已经来不及了;因攻击时产生的惯性,想要后仰也是不可能的。这些都是奥芬的推断。但是她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奥芬被她如此快速的反应惊呆了。但是按照常理判断,这样的作法是非常不利的,因为无法迅速切换到下一个动作。但真正让他惊讶的事还在后面。
她的上半身跌坐在了下方,使得人偶的手刀再次落空。但这对人偶来说毫无损失,只要在下一招解决她就行了。它收回右手,看准了她坐的位置,朝对方的眉宇打去。
刹那间,梅晨的剑自下而上地撕开了人偶的胸膛。
“什……!”奥芬不自禁地站下了。
以坐在地上的状态——即是说不依靠下半身的力量一剑砍伤人偶的身体,这等臂力何其了得。
因为他突然站下的原因,马吉克和克丽奥接二连三地撞在他背上,三个人就这样呆在原地。奥芬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
梅晨的剑确实给人偶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人偶后退了两三步,没发出任何喊叫。
梅晨目不转睛的看着它,站起身来。她重新举起剑,静静地说:“太天真了。我早就习惯跟你们这样的东西战斗了。”
“哦。不过——”人偶露出苦闷的表情,把手按在伤口上,“这样的你有见过吗?”
说着,它的手指闪烁出光芒,以一种与它之前的生硬动作相比无比流畅的动作开始在身上游走。五根手指自如地滑动着,在伤口上勾勒。手指移动后的轨迹放射出银色的光辉。
“是魔术文字!”奥芬叫道,但已经晚了。
人偶的魔术文字已经完成了。这是它们的造物主旷野之龙,诺尔尼尔——天人所使用的古代魔术,名为沉默魔术的魔术文字。力量之强大,是人类使用的魔术所无法比较的。
文字放射出强烈的光芒。待光芒消失,人偶身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
“呜啊!?”
趴在人偶肩上的费雷汀痛苦地痉挛起来。他的脸因受到烧伤看不分明,他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伤——这和几秒钟之前人偶身上的伤势同一个位置。
人偶被费雷汀伤口喷出的鲜血染红,但它丝毫不在意这些,一脸满足地说:“正常来说是用来转移伤者的伤口到自己身上的救治魔术——不过也可以反过来用呢。”
“混帐——”梅晨无法自制地呐喊——
奥芬本能地冲上前去,拉住欲再次拼杀的梅晨。
“不要碍事!”
奥芬拼命按住挣扎的她,怒喝道:“给我冷静!”
说着把手伸进她的腋下,一把拉了过来,接着一脚踢中小腿肚把她放倒。她依然挣扎着要爬起来,奥芬把她的双脚一拨,她又摔倒在地。
“用剑是打不赢的!还不懂吗!?”
“没有那回事!”她几乎已经情绪失控,“我要杀了它——”
“杀不掉的,只能把人偶破坏。”奥芬冷静地说着,转过头看它——人偶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笑意。
面带笑容的人偶说:“不承认我的人格吗?也就是说你不承认我是人类喽?”
“不承认。你们只懂得接受主子的命令不是吗。”
“人类中也存在那样的人。”人偶立刻回应了一句,但是毫无感情,语气冰冷。
梅晨听到这句话表情变了一下,但奥芬丝毫不为所动地说:“有的人类能控制得住自己,有的则不能——这当然没错,人分很多种。”
他向前走了一步,和人偶展开对持:“但你们就简单得多了,你们只是被他人操纵着而已。”
“……我劝告你一句,不要以为这样就是在赞美人类……”
人偶说完,再次开始在自己的身上勾画文字。这次的文字比较复杂,花的时间也更长,奥芬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人偶将文字完成。他对这个文字形状有印象……
文字完成后,人偶的姿态渐渐消失了。这是空间转移。
“逃走了……吗。”奥芬肩头感到一阵脱力。
站起的梅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
马吉克、克丽奥,加上烈基,都被气氛感染而一动不动。这时,所有人的头顶上响起声音……
〈还有一件事〉
所有人抬起头,见天花板上浮现出一个魔术文字。不见人偶的踪影——只从文字的方向传出人偶的声音。
〈这是……临别赠礼〉
地板下传来咔哒一声,像是什么脱落了。接着,魔术文字一阵晃动,出现了一具尸体。
“费雷汀!”梅晨高呼起来,很可惜对方已经不会再回应她了……
尸体直直地落下,一下子砸在地板上。这时,地板突然开了一个口子,尸体直接落进了洞里。
“隐藏通道!?”奥芬惊讶地说着,观察着地板上的洞。
这附近的地面其实是一扇暗门——刚才大概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洞口的规模不小,是一个直径四五米的圆形。门的部分已经和尸体一起落了下去。
“通往地下的路——”
不知是谁在自言自语。接着,人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这,等你们……〉
几分钟之后——
他们站在原地略作休息,一时间,面对眼前洞开的坑洞,谁都没有说话。
克丽奥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面色忧伤地蹲在地上。烈基也在她旁边拿前爪戳了戳肚皮。奥芬更多的是在观察那位盗贼——梅晨。她疲累地坐在洞穴旁边。
她最先开口了:“在观众席那里有我们带来的绳子,用那个就可以下去了。”
“你真的准备下去吗!?”奥芬难以置信地说,“毫无疑问,那个费雷汀已经死了。你还想着把他的尸首拣回来吗!?为此不惜跳进天人的人偶特意准备的陷阱里!”
“啊,但是——”马吉克数着手指说,“我记得,你的部下,或者说手下,应该还有两个人吧?”
梅晨摇摇头说:“带进来的一共有五个人。但是在刚才的舞台被人偶袭击——两个人被消灭不见了,用的就是那种文字。另外的两个人也和我走散了,费雷汀就……”
“被瞬间移动的那几个就在大厅位置,尸体已经烧掉了。”奥芬像辟邪似的摆摆手,“根据推测,那些野狗并不是屯住在这个剧场中,而是从某处被转移过来的。在你们走后,它们就一窝蜂地闯进了大厅。你的两个同伴被传送到那个大厅后,作了那些狗的饵食。然后野狗们就全从正面大门跑到了外面——”
后面的话他没有细说。梅晨奇怪地问:“野狗?”
“像狗一样的怪物。它们把在屋外待命的你的部下全灭之后,已经包围了这座剧院。我们就是受到它们追赶才逃进这里面的。”
“那也就是说,没有逃脱路径……了?”梅晨脸色铁青——这是紧张所致,并不是绝望。
奥芬静静地回答:“是啊。我们想着或许在这座剧院里会有什么改变现状的途径,后来就和你相遇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把整栋建筑都转了一遍吧……”
“从外侧能看见一座塔,那里我们还没有去。”
“我们已经去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梅晨握住剑柄,疲劳地说,“这里简直太奇怪了——数不清的地方都设置了机关陷阱。这还是剧院吗!?”
最后一句有些自嘲的味道,奥芬看着她说:“我想两百年前是没有那些东西的,应该都是后来那个人偶添加的玩意儿。这里肯定有不能让人类靠近的理由。”
“无论有什么疑问——”梅晨站起身来干脆地说,“只要进到这里面去就能知道了,不是吗?”
说着她指指地上的洞。但奥芬却并不这样认为:“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快离开这里吧。”
“但是,奥芬……”一直没插嘴讨论的克丽奥站在远处说,“那些狗,要怎么办?”
“可以爬到屋顶上一头一头地狙击,不管怎么说,总比和人偶过招要好多了!”
后半句是说给梅晨听的。但是她根本不为所动,怒视着他说:“那算了,不用你们来瞎掺和了!”
“你这家伙——”他竖起手指,刚准备回击,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你这种说法是想怎么样!”克丽奥大喊着站起来,把烈基滚到了地上,“我们可是一片好心想要帮你啊!”
“都说好几遍了……不是为谢礼来的吗……”马吉克以听不见的声音吐槽。
奥芬看了看义愤填膺的克丽奥——又转头去看梅晨。
梅晨冷静地燃烧着心中的怒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刚才克丽奥大喊大叫开始就一直这样,她没有理会克丽奥。
奥芬思考了一会儿,问她:“你是想为同伴报仇吗?”
“……要不然呢?”梅晨冷笑了一下。
奥芬立即答道:“你觉得只靠你一个人,能成功解决掉杀掉你这么多同伴的人吗?”
“…………”
本以为她会反击,但是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她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思考,最后说话了。
“我懂了,说实话吧。报仇也是理由之一,因为一些事情,我不能空手而归。”
奥芬眉毛往上一挑:“事情?”
“这个我不能说。”
“不能说是想怎样!”克丽奥说着一步步朝她逼近。马吉克想挡在中间,但被她摁着脸一把推开了。
“你也太会来事了吧!老是不按常理出牌,你这就叫任性妄为知道不!?”
“这也叫同类相斥……”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话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打岔说了不该说的话的马吉克被克丽奥紧紧掐住了脖子。这些先暂且不管,奥芬为难地捋了捋头发。
就这样他和僵持不下的梅晨对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奥芬轻轻用鼻子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膀,说:“我懂了,愿意奉陪。”
“奥芬!?”将马吉克丢到一边,克丽奥回头望着他。
跟这丫头怎么解释也是白搭,奥芬没管她,自顾自说:“毕竟没办法扔下你不管。但是一旦感觉到危险必须回头,可以吗?”
“奥芬奥芬不带这样的这是在偏袒不公平不公平真的不带这样玩的不带这样玩的!”克丽奥靠近过来,牢骚个没完。
奥芬不管她,一直在观察梅晨。她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以前也受〈塔〉的命令做过盗墓之类的事情,不会对你做的事作是非判断的。”
“…………”
“奥芬你怎么好像总是胳膊肘朝外拐!?一天到晚说我这个那个明明说得不停说得不停!”
“我可不想为这种事情丢掉小命,但如果害得别人送命也是一种滑稽。或许我们本来就不该来趟这片浑水。”
“说到底这都是奥芬你一个人在任性啊干吗非要赶这种烂摊子这种轻巧的纨绔主义精神说穿了就是在任性。”
“所以说,也就是说,我要说的是——”
“我才不要呢为了这种女人干嘛要这么拼命啊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啊还有重要的事在等着我们不是吗!”
“那个那个……就是说……”
“不是说要去基姆拉克啥的吗好像还有一堆事情啥的我还没见过教会的街道是什么样呢还很期待的——”
“你吵死人啦!”奥芬边喊着边把乱抓乱扯的克丽奥打发走了。接着——
“你们打算去基姆拉克?”梅晨第一次表现出诧异,表情惊讶,“以魔术士的身份?”说着指了指奥芬的胸口。
奥芬也低头看了看挂在胸口的龙形纹章,表示肯定,又说:“到了基姆拉克就不会还把纹章挂在胸口了。”
“嗯……”梅晨把手托在下巴上,开始考虑。她突然颇有兴趣似的微笑起来,“那……我们来一场交换如何?我实在受不了被你那边的小孩说得好像欠了人情似的。”
“你说谁是小孩难道是——唔唔!?”
从刚才开始嘴就忙个不停的克丽奥,这时已被奥芬从后面堵住了嘴。他单手控制住挣扎的克丽奥,问道:“你说交换?”
“对。我就是在基姆拉克近郊长大的。我可以给你们领路,要不然帮你们顺利通过总部都市的盘查也可以。”
“盘查?”
“你不知道?你想得可真简单。你以为教会总部给你随进随出吗?”
“不……有关基姆拉克,确实没有什么资料。”
奥芬承认了这点——他也想过应该会有这样的难关,但是却没有具体去思考突破方法。或许算是有点掉以轻心,但是面对一个一次也没去过的地方,想多了也没有意义。
“不错的条件……真是赚到了。”
“你懂就行。能跨越过那有名的〈学问之壁〉的魔术士屈指可数。”
“那好吧。”奥芬说着放开了克丽奥。克里奥发出愤怒的呜呜声。他故意不看她,说,“我跟你合作。”
“那……有件事想拜托你。”她立即就开口了。
奥芬苦笑了一下。细细想来,凡是像她这个年龄的女性提出的请求,自己还没有拒绝过的经验。
“什么啊。绳子不是放在观众席了吗?那我把它拿过来就是了。”
“你去拿也可以……”说着她担心地看了看黑乎乎的洞穴,“从绳子往下爬时,你要背着我。”
“啊啊?”
“太高了,我会害怕。”
◆ ◇ ◆ ◇ ◆
“咕啵咔啵咕啵齁啵啵啵咕啵!”他在水中无意义地喷吐出大量的气泡。
波鲁坎在水中手忙脚乱地蹿上蹿下,他想说的话多进再清楚不过了。
『快想想办法,多进!』
(我又能怎么办呢……)
在这种水面已经高出头顶好几米的坑洞里,还能保持冷静的方法,也只有旁边的人比自己还要慌张数倍这种情况,要么就是祖先里偶尔出现的那些长了鳃的族群而已了。对于第一个情况,多进算是充分认可了。
如果说这样一来有什么帮助的话——
(顶多也就是能清楚算出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会嗝屁而已……)
水对他们来说是天生的弱项。
有关于地人种族不会游泳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在极寒之地玛斯马图利亚是不存在水这种东西的——在玛斯马图利亚的自然环境中存在的只有冰而已。在远古时期,玛斯马图利亚是存在正常的河流与湖泊的(三角洲的形成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但如今已经没有了。水变成了一种嗜好收藏。
但如果是现在这种把整个人都装进去的模式,就谈不上什么嗜好不嗜好了,成了纯粹的拷问道具,或者是一种刑具。
“咕吧咕吧咕吧呸吧啵啵咕啵咔啵咔吧咕啵!”
看着哥哥在水中的舞蹈,他抱起胳膊。
冷静到不像样子的多进,开始了思考。
(这里是一个落下的坑洞,猎物掉进来之后,就会开始注水。)
“库啵咔吧咕啵吧啵咔吧咔吧咕啵咔啵!”
(负责往里注水的是上边的一个洞。如果是能浮水的人,可以凭借水位的增高浮出水面,一举逃脱。但是,这个坑洞顶上是有盖子的。)
“啵啵咔吥咕卟啵咔啵咔啵!”
(这对我们来说根本办不到,只能放弃。即使能够爬到注水口那里,也打不开洞口的铁栅栏。再说,也没办法从不断喷水的洞里爬进去逆水而行。但是这里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出口了。)
“咔吥啵咔啵咔啵吥啵啵吧吧啵咔啵咔吥!”
(这一点太奇怪了……怎么会没有出口?连一个洞都没有,这实在不合理。无论是地板还是墙壁,都是铁板一块——那倒进来的水究竟要怎么排出去呢?)
排水——
想到这里,多进停止了思考。思考会消耗大脑的氧气,现在即使什么都不想,脑子也已经到极限了——这里指的是人类的极限。如果是人类的话,现在这会儿早就没气了才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
说是停止了思考,但多进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这里……只是针对人类设的机关的话,说不定——长时间的积水会对设备造成损伤……不一会儿就会排水了?)
“咕啵咔啵咔吥咕啵咕啵咖啵咔啵!”
夹杂在哥哥发出的吵闹声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多进感觉从脚下的远处听到了咔啷一声,像是机械的声音。是一种带有震动性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然后眼前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