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
听到这句话,奥芬的动作停止了。
但他总算是忍住了,面对嗞嗞作响的肥厚牛排,用颤抖的手拿起刀子切了进去——
在熟悉的旅馆,晚饭时刻——在奥芬面前的铁板上,有一块发出欢快滋滋声油脂丰腴的牛肉。这是个黑发、黑目,二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胸前有一块代表了出身于大陆黑魔术最高峰〈牙之塔〉的龙形纹章。
在吧台旁边的座位上,有一位目光如看透了世俗一样的女性在看着他。她身穿秀气清爽的制服,名叫君士坦斯。
她又慢慢开口:“摇尾巴的狗。”
瞬间,奥芬的手再一次停下了。
但是,比刚才的停顿稍短,他又复活了。默默地切开牛排,固执地无视君士坦斯。
君士坦斯又张开了嘴:“简直是家畜。”
咔哒——
滑脱的刀子切到了沾满油脂的铁板。
奥芬慢慢地向君士坦斯抬起脸。尽最大可能露出温厚的笑容——虽然他自己也能感觉出自己的嘴角已经在抽筋。
“我说,柯姬……”奥芬用颤抖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但遭到了她的坚决无视。她说出了最后的话:“包养男。”
“听我说话!!!!!”
一声绝叫响彻整个旅馆——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究竟有谁能责难我!?”
奥芬朝天花板挥出拳头喊叫着——结束晚饭,店内基本收视完毕,君士坦斯和他,还有一个女服务员打扮的女人一起围在桌子边上。服务生打扮的女人是君士坦斯的妹妹,是个栗色头发稍微显出沉稳感的大小姐。
这位叫波妮的女人不停地点头称是。
“是啊。奥芬大人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她把托盘抱在胸前,向姐姐发出质问,“在我的养活下一辈子过着懒散安逸的生活,哪里不对了!?”
“这不是最标准的废人吗!”
“呀呀呀!我说的不是这个!”啪地一下,奥芬拍桌打断她们的话说,“我想说的是——最近在吃东西上总是一贫如洗,所以稍微让波妮请个客也是可以的吧!”
“怎么这样!奥芬大人!”波妮像是受到震惊般身子晃了晃,她一下走近过来说,“你的意思是现在充分享受我的进贡,等腻味了就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把我丢弃吗!?”
“你才发现吗波姬!没错,这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你们几个!!!”奥芬尽全力大喊一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啪叽,一声厚钝的声音响起,玛姬姐妹也被这响声镇住,停止了说话。停了一瞬间,桌子变作两截塌倒在地上。
“我懂了——我已经充分了解了。”奥芬把朝奇怪的方向弯折的手肘悄悄藏在背后,静静地开口说,“既然在你们眼中我是这种形象的话,那我也自有打算。”
看着坏掉的桌子,君士坦斯和波妮都不约而同地朝后退去。
“我们难道说了什么惹他生气的话了吗,柯姬姐姐?”
“明明只是阐述看到的事实而已啊。”
“……啥都别说了,闭上嘴听吧,求你们了只要听就行了。”奥芬一口气说到这,叹了下气,“也就是说,只要来个对半分就行了吧。不要让对方一味地请客,就是要,我也请个客,或是送点礼物就行了吧。”
说完他竖起手指——因为手肘有点弯曲,所以手指的方向很奇怪。奥芬的这句喊话使没有客人的食堂突然陷入一场寂静……
沉默了一会儿——君士坦斯终于从茫然的迷失状态恢复正常,开口说:“啊——真的……对不起啊,奥芬。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说着摆出一种掩饰的神色,不再正眼看他。
波妮也做出同样的神态动作说:“是啊。我也,根本就没打算把奥芬大人逼成这个样子……”
“……你们是什么意思……”他半睁眼问道。
她们两个意见非常一致地说道:
“因为……”
“你如果有那些钱的话,何苦会弄到这步田地呢?”
……这么说也确实如此。
奥芬抱着胳膊走在街上,对她们的话表示认同。在那之后,她们又说了「赚钱之类的生产性活动跟你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或是「收到一个连吃饭都犯愁的人送的礼物会睡不好觉」之类,让听了这句话的人也没法好好睡觉的胡言乱语。到底要怎么回应,或者说拿什么去反驳,他思考了一整个晚上。
“结果什么也没想出来……不过在街上晃荡一天的话,总能想到什么才对。”他自我安慰地说。
从他背后传来一句回应:“那为什么要把我给拽上……”
奥芬回过头。跟在他后面的是波妮的管家(正确的说法是玛姬家的见习管家)吉斯。一头银发,燕尾服打扮,表情沉稳安静,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奥芬对吉斯说:“因为就数你最闲。”
“…………”
“柯姬有工作,博鲁坎和多进那两个又在搞什么无聊的买卖,不知道究竟在哪里,马吉克要上补习。所以这样一看,比笨狸子和学生还要闲的人在这条街上除你以外就没别人了。”
“还有你也是。”
“求别说了。”
“嗯……说正经的,要想快速赚钱的话——”吉斯竖起食指,“恐吓。”
“不行。”
接着他在保持食指竖起的状态下又加入了大拇指,说:“抢劫。”
“不准许。”
最后他竖起了中指,一共三根:“打工。”
“为什么这个会是第三个我真是搞不懂……不过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奥芬做出同意,环顾四周。
人来人往的商店街,道路不宽也不窄——就是这样的一条街道。虽说是商店街,但也不会正好就有『征求人手!』的纸贴在外面。
在来往的人流中,奥芬和吉斯两个人站在原地,彼此都做出思考的样子。
“总之,从最边上的店开始求打工吧……反正是短期,条件不会要求太高的。”
“是啊。如果是一边贪图享乐一边拿着高薪随便糊弄糊弄最好什么都不用干的工作,也差不多可以接受。”
“…………”奥芬感觉有点害怕,所以就没说什么。就在他准备走过马路的瞬间——
“咿呀呀呀呀呀!”一声年轻女性的惨叫使他停下脚步。接着是钢铁物品崩落的巨大金属撞击声——
嘎锵锵锵!
这响声如同开始的信号,紧接着是几个浑浊嗓音的男人声音。
“混蛋!”
“这又不是杂耍,走开啦你们这些人!”
奥芬转身看向噪音的源头。是一间离他们很近的水果店,倒地发出声响的是金属制的秤。浑嗓子男人A踩着秤头大声喊道:“今天这样就算了,下次来的时候如果还是没有像样的答复,就让你这家店整个消失!”
“哎呀。这样的话就很麻烦了……”倒在男人脚边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刚刚的惨叫就是她的,但从她的话里感觉不出紧张感。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水果店的店员,穿着厚实的围裙和作业服。
在她的身后,和男人A面对面的男人B走上前说道:“不过,如果大姐你愿意怀着诚意来接待我们一下的话,我们还是会很温柔的。”
说完这句一点也不好笑的话,他一个人笑个不停。
“关于这个嘛,其实也不用等到下次啦——”男人笑着,把手伸向女性的肩膀。这个女人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愣愣地看着朝她伸来的手。可能根本没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
——嘭。
感觉到肩膀被敲了一下,男人停了下来。朝后一看——
——还没等他转过脸来,奥芬已经一拳把这男的打翻了。
“呜哇哇哇哇!?”不知是惨叫还是漫骂,男人B滚倒在路上。
目睹这一切的男人A发出惊讶的喊声:“你要干什么!”
奥芬擦了擦打人的右手,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那个男人。下方的女人一脸惊诧地抬起脸看着他。
奥芬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是奥斯特瓦尔德手下的人吗?”
“……那又怎么样?”
看来是猜中了,奥芬继续说:“……那你们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大哥……”被打的男人摸着被打紫的脸,朝另一个男人靠近过去。但这位(貌似是)大哥的人管都没管他,只顾看着奥芬——
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牙之塔〉的纹章、一身黑衣,你小子,是奥芬!”
“正是如此。之前承蒙你兄弟们照顾了。当然我也送了他们一场丰盛的回礼,不过诚意可能没那么好就是了。”奥芬笑着说。
听了这些话,这位大哥级人物把手一指叫道:“对呀——你就是传闻里的那个欠债魔术士!”
“那不叫『欠债』!!!”奥芬大叫一声,对准举着手指的男人的脸来了一记回旋踢。
这男的和他的小弟一样一头栽倒在地。奥芬继续说道:“听好了——虽然借贷魔术士听上去也不是好称呼,总之我是借钱给人的那一方!我和那种欠债不还钱的最低等『人渣系列』有本质的不同!”
两个倒地的男人中,那个大哥级人物遗憾地说:“唉……真不像我的作风,竟然把敌人最后的那块薄薄的遮羞布给扯掉了……”
“嘴贱就这么难治吗!!”奥芬大叫,放射出光热波将两人打飞了——不知是被暴风吹的,还是自己跑的,总之他们快速打开了围观的人群,两个人颠颠地跑走了。
远远地见他们跑远,奥芬叹出一口气。不知躲在哪里的吉斯此时来到他旁边,抱着胳膊语气爽快地说:“嗯……总而言之这样就算成功卖出人情了。接下来就要展开言语攻势把这个女仆搞定,把她仅剩的那一点点钱毫不留情地弄到手,对吧黑魔术大人。”
“呃,呃……这个等会儿再说吧。”奥芬语无伦次,看向倒在地上的女人。
她看上去只是一脸茫然。
“有受伤吗?”奥芬问。
她摇摇头,笑着站起来说:“没有……没事。呃……真抱歉,劳烦出手相救了。”
“没什么,本来我和那些人也有些帐没算完。”他骚骚头说。
在他的背后,听见了吉斯爽朗的声音:“就是这样黑魔术士大人。骗倒女人首先要的就是温柔——然后是让她越陷越深的冷酷,最后还有和律师战斗的坚强意志。”
“好了好了……你可以闭嘴了……”奥芬一脸心累地推开吉斯,帮她把天平秤恢复原状。又突然问道,“——啊,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
“贝蒂雅。”
“啊,你叫,贝蒂雅?你为什么会被那群人给缠上?”
“啊……那是因为——”名叫贝蒂雅的少女红着脸低下头,揉搓着围裙的边角,嘟嘟囔囔地回答,“因为,我是……『人渣系列』……”
加纳顿·奥斯特瓦尔德——
多多坎达金融行业的头面人物。简单来说就是他开设了私有的银行——在规模上当然没法和阿邦拉玛的大银行相比,但是至少在这座城市,其巨大影响力甚至足以介入司法组织。
作为从事非法借贷行业的奥芬,和他们当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谈不上谁是正义谁是邪恶,只不过就是互为商业敌人而已。从社会角度来看,奥芬所干的这个更为地下。
由于刚刚的骚动,水果店早早地闭店了。他们走进里侧的一间小小休息室,在那里向贝蒂雅打听更多的事情。
我们又不是过路的正义使者,有什么道理非要做这种事情?面对吉斯的这个问题,奥芬只是回答:“——简单来说,我非常讨厌那个人。”
“你们认识?”吉斯不可思议地问。
奥芬摇头说:“不,我根本没见过他。不过听传闻——那家伙还雇佣了杀手。”
“杀手?”贝蒂雅随口问道,一边把红茶倒入三只茶杯。
奥芬嗯了一声,并说:“只要是在这座多多坎达市没事找茬的人,实力都是半斤八两。真要想找那种有水准的职业专家,只能去王都或是阿邦拉玛——”
“或者是〈牙之塔〉,对吧。”
听到吉斯突然的一句,奥芬瞥了他一眼,说:“嗯……也没错。不管怎么说,就算奥斯特瓦尔德很有势力,也不过就是找像刚才那样的小混混来闹事罢了,即使请了杀手也没有太大差别。”
“哦哦……”贝蒂雅无所谓似的应了一句,把红茶放在他们面前。
奥芬拿起茶杯,问她:“——那,贝蒂雅。你和他们有债务关系吗?”
“是的。不过也不是绝对还不起就是了……”
“有多少?”吉斯也拿起茶杯。
贝蒂雅轻轻把嘴唇放在杯子口上,静静地答道:“不过区区六百七十八亿八十五万所盖特……”
噗!——
听到数字,奥芬一口把红茶吐了出来——惊讶地看着她。贝蒂雅反而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问道:“哎呀,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不是……那个……”正好在喝水的时候喷出,桌子没有搞脏,但自己的脸已经涂满了红茶——奥芬用手擦了擦,深呼吸一口气以保持镇静,然后说,“你能再说一遍……负债金额吗?”
“正确的说应该是六百七十八亿八十五万五千四十所盖特。”她流利地说着,递给他一块手帕。
拿过手帕,他半闭着眼说:“这也叫做「不是绝对还不起」,你是认真的?——我跟你说,即使把全大陆的黄金全部换成钱,也达不到这个数字。”
“哎呀呀。”她把手挡在嘴上——看来还是表现了一点惊讶,“我对时事很迟钝……不过零头的话还是有办法还上的。”
“零头?”
“就是四十所盖特,用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是有办法的……”
“一个月还四十所盖特,等全部还清要花一亿年以上的时间啊。”
“哎呀。”贝蒂雅略显惊讶,只是语调和一开始根本毫无变化,“奥斯特瓦尔德先生应该等不了这么久吧。”
“……大概吧,我也不确定。”奥芬抱住脑袋说。
一旁的吉斯开口说:“如此的欠款到底是怎么来的?这样的数额再怎么借也是借不到的吧。”
“借钱的是祖父。”说着她重新给奥芬倒了一杯红茶。
“祖父?”
“祖父在年轻的时候,为了开展新事业向奥斯特瓦尔德的曾祖父借了钱,但是事业失败了。”
“新事业是吗?”吉斯已经恢复平静。奥芬本人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贝蒂雅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回忆着说:“说是要把小石子做成钱,他对这件事非常地投入呢……”
“……这,随便吧……”奥芬慢慢抬起头来,“高利息雪球不断地滚,结果就变成了这样的天文数字了。”
“也想过很多还钱方法……但是负债额怎么也无法减少。”
“那是当然的了。”奥芬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说,“奥斯特瓦尔德大概也不指望这些钱能实际收回来……只想着能拿走这间店的土地,这里是主街区,地价还是有一点的。”
“这里是从祖母那一代传下来的土地。”说到这个话题,贝蒂雅的表情第一次显出愁绪,“祖父死后,父亲和母亲就变得很阴沉……父亲病死后,母亲受不了催债的日子离开了家。但我还是决定等母亲回来,这家店也要一直维持下去……”
“是这样吗……”吉斯放下茶杯,闪烁着锐利的目光说,“那真是辛苦了,今后也请这样辛苦下去吧。谢谢你的红茶,那么再见了。”
“等一下等一下!”奥芬站起来抓住已经在往外走的吉斯的胳膊。
“怎么了吗?”吉斯回头问道。
奥芬想了一会儿,说:“呃,你问的这话有点……”
“我们的目的是赚钱。”吉斯以非常冷静的口气说,“和这个无论如何也还不起的女孩的欠债搅在一起又能如何,还是说你有什么好想法?”
“不……也没有……”奥芬说着又看了贝蒂雅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没有,依旧是面无表情。
奥芬甩了甩头,说道:“从人道上来说,那个——反正……”
还没等他说完——
哗啦啦啦啦啦!
在店门的方向响起了东西被砸坏的声音,同时又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给我滚出来!”
“哎呀。又来了呢。”贝蒂雅说,听她的口气就好像不关她的事儿似的。
奥芬叹了口气,继续说:“反正,到最后肯定会像这样一点一点地被卷进去的”
“啊呀啊呀啊呀。”跑出店来的贝蒂雅发出悠闲的声音。奥芬跟在她后面也朝外看了一眼。
——看到情况之后他马上头疼似的抱住脑袋。
店铺前散着空木箱,应该是踢翻了放在里面的东西。站在半毁的苹果箱子上一脸大笑的人是——
“哇—哈、哈、哈!借钱不还,一天到晚还厚着脸皮享乐简直是太不像话!就让我来用深夜费用涨价来涨死你,快谢谢我吧!”乱草一样的黑发,破旧的毛皮斗篷,腰上还有一把中古长剑,这是一个身高一百三十厘米的地人少年,“这巨额的债务直接反映了你罪行的深重!自己犯下如此的罪恶还浑然不觉,到今天为止还不来还钱,这本身就是究极的大罪!像你这样的人无疑就是人渣系列!人渣就应该像个人渣的样子,就让老子用苏打粉把你泡得硬梆梆,给我老老实实——”
“你有脸说这种话吗啊啊啊啊啊!”奥芬使尽全力一喊,举起的右手上发出强烈的光热波——纯白的闪光漩涡打入地人的脚下,伴随着轰鸣的冲击波和热浪四散飞去。爆炸一下子就把地人炸飞到了天上。
等到地人一头栽在地上,奥芬才按住头痛欲裂的脑袋走出店来。
在刚刚这个地人的旁边,还有个另一个同样打扮的地人。
“笨狸子——你们说什么找到了新的差事,指的就是这个!?”奥芬的表情如魔鬼一般,质问这两个地人——博鲁坎和多进。
多进哈哈地笑了两声,回答说:“收地皮的打工。”
“哼——”刚刚被炸飞的博鲁坎跟往常一样没留下什么皮外伤,“忘记自己曾签订过的契约,故意把负债的事实抛诸脑后,给这样的傻瓜施以制裁!像这样的简直是神圣的职业啊!”
“……该不会……你们已经忘了你们还欠我钱的事了吧……”
“笑话!”博鲁坎当机立断,从地上站起来,手握成拳头断言道:“根本不打算还的欠债,那就不是欠债!”
“赶快回想一下你十秒钟前的发言好不好啊啊啊!”奥芬大叫一声,发射出更强烈的光热波——博鲁坎再次被这一波带上了天——多进一脸悠闲地看着这个光景。
奥芬的肩膀剧烈地起伏,再一次看着他从天而降栽下来。
“哎呀哎呀。”身后的贝蒂雅说,“别这么兴奋,对身体不好哦。”
“这些家伙只要还活在世上,我的整个人生都会不好。”奥芬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家伙竟然没节操到这种地步……虽然从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这时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你——你到底干了什么。”刚刚跑回去的小混混中,那个大哥级人物出现了。看到刚刚的一幕相当害怕的样子,慌里慌张地嚷道,“发生这种事,处理工伤什么的是很麻烦的!如果死掉了,找新的打工也是很花时间的啊!”
“关我什么事!”奥芬指着倒在地上全身焦黑的博鲁坎叫道,“身为堂堂的奥斯特瓦尔德,不要雇佣这种东西好不好!很烦神的!”
“哈—哈、哈、哈!”哄笑声骤起,博鲁坎已经站起来了。这位地人抱起胳膊,一副夸耀的神色,“这就是你才疏学浅了!只要发挥我的才能,这个工作可以说是我的天职!像你这样才能贫乏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得到!”
“才能……?”奥芬非常纳闷。
博鲁坎挺起胸膛说:“所谓收地皮,指的就是把人从原来的土地上赶出去!”
“这句话稍微有点不大对劲……”
博鲁坎无视这句插嘴,继续说:“只要我一站出来,不知为何大家全都一脸厌烦地跑了出去!”
“这是值得夸耀的事吗啊啊啊啊!”第三次的光热波正中目标,就算是博鲁坎这下也啥都说不出来了。奥芬瞪着一双眼,转向刚才那个小混混。
“呜……!”这男的吓得不轻,“等——等一下!我先说好,这女人的债务是完全遵照法律来执行的!刚才我的人虽然想对负债者本人动手动脚,但那是他做的太过了,不至于惩罚到我头上来吧!”
奥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男人看出有戏,继续飞快地说:“你好歹也算是个做借贷生意的人!不难理解我的立场吧!总之我们先互相忍让一下好不好?”
“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吉斯。”奥芬回头,看着才从店里走出来的吉斯。
面对奥芬,吉斯静静地向那个男人挥了一下手说:“开战的话,想必是你赢——关于这一点,那个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反过来说,有关那个女孩的负债,我们也是毫无办法。那个男人的提议,有一听的价值。”
“…………”奥芬又看了看那个男人。
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向吉斯做了个示意,然后说:“多谢了啊。那么这样如何。我是个做驱赶生意的人,接下来也会使尽各种讨人厌的方法,想办法把那个女人赶出这家店。如果她能忍得下来,就算是这女人赢。我也有我的觉悟,到时候就放弃这份工作。但是,不管我接下来做什么,你们都不能插手。参加这场胜负的只能是当事人——这样如何?”
奥芬瞥了贝蒂雅一眼。她歪着头,一脸愣神。看似好像什么都没在想的样子,但实际上应该并不是这样,只是她的脸向来都是如此。
吉斯表情淡然。
“这样就说得过去了吧。”
“……我懂了。”奥芬看向那个男人,“只不过,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如果对贝蒂雅本人出手,别怪我不客气。”
“这是干我们这行的铁则。”男人说完笑了笑。说干就干,他马上把近旁的一堆苹果小山给推倒了——哗的一下,苹果全部滚落在地上,如红色的雪崩。
“…………”奥芬一脸怒意,但是没有出手。他有意看了看贝蒂雅——她发出哎呀哎呀的声音,把手挡在嘴上悠闲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下面这个男人拿起放在一边的花瓶,拔出里面的花,把水洒得到处都是。接下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虫笼,把里面似乎是蟑螂的虫子撒来撒去。
就这样,男人的讨人嫌行动开始了。
——然后——
几小时后,店里已经是乱七八糟。地板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物品,看板也歪了,放置的鞋子里全是蛋黄酱。几只原本作为商品的大雪梨沉在鱼缸里,红色金鱼在狭窄的鱼缸里费力地游着。就在这样混乱不堪的店内,那位做驱赶生意的人疲惫地蹲在地上。
奥芬、吉斯和博鲁坎几个人捡起滚在地上的苹果,一边啃一边看着贝蒂雅。她面带笑容地看着那个男人,一脸平静。
男人摇摇晃晃地伸出手,碰巧又把立着的天平秤给打翻了,即便如此,她也是悠闲地说:“哎呀哎呀。”
“为什么啊啊啊啊!”突然这男人站起来,发出悲壮的绝叫,并朝贝蒂雅逼近过去,“已经被搞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啊啊啊!”
他的眼角混着泪花,看来这几小时已经精疲力尽了。
“那个……”贝蒂雅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慢慢地说,“你虽然说是搞成这样,但是我从记事开始就一直被祖父的催债人不停骚扰了……”
“习惯了啊……”奥芬说。
贝蒂雅笑了笑说:“啊,对对。就是这样。”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啊……”男人彻底颓了。
贝蒂雅说着没事没事,开始安慰起这个男人:“我看你,是刚刚入行吧?没搞坏店里的东西,只是把它们乱扔,这些都没问题,但是还缺少一些王牌手段,基本来说就是动物的尸体。”
“嗯嗯……”
“大喊大叫非常消耗体力,是不适合做长期战的。还有,决定性的手段就是瞄准小孩子。我虽然没有小孩,但你在别的工作里可以看准人家小孩的放学时间,说一些奇怪的话给他听,引发家庭的不信任感……”
“呜呜呜……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啦……”
“不要再哭了,收地皮的先生。”她紧紧握住男人的手说,“就算今天不行,还有明天不是吗。明天我依然会等你的。我们彼此都要加油啊。”
男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汹涌的泪水还在流淌。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奥芬心里发着牢骚,掉头就走了。
“猪。”
一听到这句话,奥芬的动作僵住了。
还是那个旅馆,还是那个食堂——还是那个不变的日常……
“你好像很开心啊,君士坦斯小姐。”吉斯一脸微笑地坐在旁边说。
君士坦斯表示她确实心情不错,闪着一双星星大眼说:“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甜蜜享受啊。”
奥芬浑身颤抖地说:“我想说……”
君士坦斯彻底无视他的发言,说道:“搞得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结果回来一看不要说礼物了,只说了一个无聊的失败案例!真讨厌啊,平常讲人家无能无能,轮到自己就这点能耐。”
“你这混球女人……”
“奥芬大人!不要在意姐姐说的话!”身后传来波妮的声音,她从背后把手搭在奥芬肩膀上,像圣母一般——应该是只有她自己这么觉得——看向天花板说道,“靠别人养活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羞耻之事!看看小猫吧,它什么时候劳动了,不也照样受千万人喜爱吗!”
“你那是萌宠动物……”奥芬来了一句。
波妮充耳不闻,她向吉斯吩咐:“吉斯,明天就像政府提出申请,把奥芬大人算成我的抚养对象。”
“好的。”
“不要这样!!!!”奥芬丢下手上的餐刀叫喊,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
奥芬又说:“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什么了!”
“受妹妹包养的穷酸高利贷。”
“从姐姐那里拯救过来的我的奥芬大人。”
“呃,跟我一样属于波妮小姐的奴仆。”
三个人按顺序快速地给出答案。奥芬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软软地趴在吧台上。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小孩子外表的金发少年,他是这里旅馆老板的儿子马吉克。
少年似乎是刚从兴趣活动中归来,睁着不明就里的大眼睛看着店里的骚动。
“……怎么了吗?”
“马吉克!”奥芬像是看到了救星,冲他喊道,“太好了!只能靠你了——快反驳一下这些人。这三个笨蛋竟然说我是吃白食的狗。”
“……哈?”马吉克惊讶了,“你在说什么啊。奥芬你不是一直赖在我们旅馆又吃又喝吗?”
“不是啊啊啊啊!”奥芬发出本能的呐喊。
谁都没理他,就连马吉克也自顾自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你们几个!!!!”奥芬暴跳起来。平凡的夜晚就这样慢慢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