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安静地流逝。
“……王子?”君士坦斯发出一声疑惑——奥芬嘴巴长得大大的,身子已经僵硬。食堂里的桌子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现场完全被干涸的沉默所支配。沉默仿佛融进了空气中,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干燥苦涩。
“王子……大人?”君士坦斯细若蚊蝇,仿佛与看不见的人说话。她似乎还不知道该下什么结论才好,闭上眼睛做心算状。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满地都是桌子的碎片残骸,还有踢得到处都是的椅子。如果这家旅店的店主在场,想必会眼冒金星——或者说店主的儿子在场的话,所幸的是他们两个今晚都不在。奥芬是被强行被安排在这里守店的。
不在这里的人就不去谈了。包括那个站在满地碎片中央,身上破破烂烂的老婆婆,其实也无所谓。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那个晃来晃去,和老婆婆处于对峙状态的纸片人。
这时君士坦斯啪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住纸片人,伸出手指叫了起来——“那就是王子吗啊啊啊啊啊!?”
“吵死人啦啊啊!”奥芬用尽全力朝她喊道。
君士坦斯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放下手指,摇着肩膀,别别扭扭地说:“这形象未免也太糟糕了吧。”
“这有什么办法,因为存在都被减掉了。”
听到奥芬冷静的回答,纸片人轻轻地把脸转向他。
〈哦。你竟然会知道我的秘术。〉
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纸片人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摇荡——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人就是休吉艾拉王子。他用纸做成的手指指着奥芬。
面前的老婆婆——如果她的话也是真的,那她就是王子的女儿栖碧莉娅思。王子暂时没有管她,继续发出声音。
〈你是魔术士吧?时隔两百年醒来,竟然还能看到继续生存下来的后辈们,真是愉快。〉
“两百年前的时代我不清楚,不过现在就算是见习阶段的学生,对‘存在的减法’都是知道的。”
〈哦哦。已经这么普及了啊。〉
“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他在地板上跺脚。
不过王子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笑了笑。
〈嗯。由我的老师始创,单一存在的变换秘义。我们果然把握住了时代正确的脉搏,是伟大的先驱者啊。〉
“我都说不是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君士坦斯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奥芬转过脸瞪着她说:“……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存在的减法了。”
“那又是什么?”君士坦斯看着那个纸片人愣愣地问道。
奥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是人类变成非人类物体的理论。”
“……非人类……所以就是纸?”
“不,那当然是有理由才这么做的。不然的话,有哪个二百五会想要变成一张破纸。”
〈喂!〉
纸片人发出抗议的声音——
奥芬握紧拳头对着纸片人叫道:“给我闭嘴!废纸!”
〈不要喊我废纸!不要喊!〉
王子继续抗议。但是奥芬使劲摇摇头说:“闭嘴废纸!”
〈我说过不许叫我废纸。〉
“烦死了!废纸就是废纸,废纸!听好了废纸!明明是张废纸竟敢还用两条腿走路,废纸就要像个废纸的样子帮别人擤鼻涕去!因为你是个废纸!懂了吗废纸!”
〈呜呜呜呜呜呜。〉
趁王子退缩的机会,奥芬目光一闪,语气更加强烈:“总之你就是个废纸!不要摆来摆去废纸!看你薄成什么样了废纸!看我浇水把你弄得软塌塌废纸!张贴的话会因为吸入湿气而纵向卷曲废纸!”
〈啊啊啊,你竟然还说出这么专业的内容。〉
看着晃呀晃地消沉下去的休吉艾拉王子(废纸),奥芬忽然摆正姿势,挥起右手,整个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大喊一声:“有机可趁——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光热波急剧膨胀,将食堂的地板,和纸片人一起卷进爆炸之中。
确认那张纸消失在熊熊的火焰中之后,奥芬飞快地架上老婆婆,给君士坦斯使了一个眼色,说:“很好。要走了柯姬。”
突然听到这句话,令君士坦斯感到不明所以,惊讶地抬起头。
“唉?”君士坦斯不知所措,她朝火焰的方向看了看。
王子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但是……
“必须趁现在赶快逃!”奥芬一把拉过她的手,一路飞奔着把食堂甩在了脑后。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总之是全力地飞奔。
奥芬一秒都不停歇地狂奔。
就算再怎么受过训练的人,极限冲刺的距离也就一百米不到。更何况还要扛着老婆婆,拉着君士坦斯,这样的情况下要全力冲刺顶多也就只能维持几秒而已——但即便如此奥芬仍然拼足全身的力气,狂奔到死誓不罢休。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顺着迂回曲折的复杂小巷,只管往前跑。时间已接近午夜,道路上人影稀少,不用担心会被人喊住,而且就算真的被喊他也不打算停下来。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他拉住手的君士坦斯发出的惨叫无时无刻都追随在他的身后。同时还有哇啦哇啦的哭泣声和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在经过一些转角的时候,还能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像钟摆一样在墙上来回地撞击。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没有停下脚步——
“…………”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使奥芬瞬间停了下来。
惨叫、哭声、拖拽声、撞击声同时消失了,呃不——哭泣声还是在的。
听着耳后传来的抽噎,奥芬脸上流下一道汗水。
“呃呃。”他放开君士坦斯的手,抱着老婆婆回过头。
跑了很长时间,距离刚刚的食堂已经很远了——就算那张纸回过神想要追过来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吧。现在的他们身处在一条幽深的小巷里。
君士坦斯身上到处是泥巴,又脏又破,额头还在喷血。奥芬静静地对她说:“我说柯姬。你能不能不要让人拽着,好好用自己的脚走路呢。你这么重,我很麻烦的。”
“你这叫什么事儿呀啊啊啊!”君士坦斯哭叫道。
“嗯嗯。”说话的是老婆婆,她被奥芬扛在肩膀上,不停地点头说道,“照顾受伤的龙套女角色A的英雄,还是挺王道的啊。”
“龙套女角色?”君士坦斯露出一副死鱼眼。
奥芬看着这两人,一把将老婆婆放下来。盯着那个白发老婆婆说:“这种小事就不要管了。”
“小事?”指着自己喷血的伤口的君士坦斯,当然是遭到无视。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问清楚才行,老太婆。”
“……什么?”
“那个真的是休吉艾拉王子吗?”
“当然了。”栖碧莉娅思点点头,伸出竖起大拇指的右手摆了一个姿势,还把膀子歪过来。
“……你不用做这个动作也行吧……”奥芬说,根本没心情配合她。
“哼、哼。真是不懂事。像做出这种重大发言时,摆POSE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才是王道啊。”
“你所谓的王道简直让我一头雾水。”
“喂,奥芬。”君士坦斯一边擦着头上的血一边问,“刚才那个,算是重大发言?”
“大概算吧。”奥芬叹了一口气说,“在大陆魔术史上,被称作究极的猛兽、至高的强者、无敌的怪人,在各种各样的魔术士嘴里流传。”
“嗯,这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要给休吉艾拉王子分类的话——”奥芬抱起胳膊,思索该如何形容——他终于想到了,拍了一下手说,“显赫的流行产物。”
“……怎么有一种金牌银牌铜牌都没了,只拿了一个102名的沙子牌的感觉。”君士坦斯说了一句费解的话,“如果那张纸就是那个叫休吉艾拉王子的人的话,又代表了什么呢?”
“所以就是说……”就在奥芬靠近她的脸,准备给她说明的时候——
〈代表你们绝对无法赢过我……〉
如果再发出嚓嚓的脚步声的话,就算是完美的出场——可是在他们回过头后实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毫无紧张感的海带一样飘来荡去的烤糊的纸片。
慢慢地,一飘一飘地,落在地上。
奥芬姑且做出紧张的样子说:“已经来了吗……”
“唉?”君士坦斯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她明白过来之后,抱住头发出了惊叫,“这是,刚刚烧掉的那个吗!?”
〈呵……〉
他做了一个捋头发的动作——这也只是猜的,毕竟已经看不出人型了——王子似乎还显得很得意,他把破破烂烂的薄薄胸膛挺了挺,开始说话。
〈你们用废纸把我吹爆了一通,搞得我一不小心陷入憔悴。不过仔细想想,说别人傻瓜的人,他自己才是傻瓜,想到这里我就继续振作起来啦。呵呵呵。〉
“呃,你不要呵呵呵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都被烧糊了?”君士坦斯彻底无语的样子,不过谁也没有去接话。
只有老婆婆似乎和其他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似的,依然在感慨着:“嗯嗯。这种王道得不能再王道的出场时间……真是如假包换的王家的血脉啊……”
看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奥芬冷冷地发出吐槽。
“你所说的王道,指的是约定俗成的套路剧情吧?”他淡淡地说,“而且再怎么想,他肯定是在旁边偷听我们的谈话,算好时间再露脸的……”
〈呜呜〉
不出意外,那张纸出现了动摇。
“…………”所有人都沉默了——
栖碧莉娅思左右看了看,咳嗽一声,喊了起来。
“这件事就算了!”她伸出干巴巴的手指着那个纸片人说,“父亲·休吉艾拉啊!一百年没见面啦!”
你不是刚刚才见过他吗,奥芬在心里吐槽。
〈嗯嗯!〉
那张纸也夸张地表示同意。
〈刚才的事就算了,这样彼此见面真的是一百年了!〉
你也是刚刚才见过她吧,奥芬继续心中吐槽。
代替吐槽——奥芬沉下腰,伸出手,向空气中解放了魔术构成式!
“看我施放,光之——”
但是——
在魔术发动的前一瞬间,盯住目标的奥芬——感觉和纸片王子的视线(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对上了眼。
(糟了!)
被他察觉了,就在奥芬咂舌的时候——
〈愚蠢!〉
纸片发出一声大喊,压过了他的意识。
紧接着压倒周围一切的,是物理的爆炸和冲击波。
〈哈啊、哈、哈、哈啊!〉
废墟中的人形发出狂笑。
〈结果这就是答案!不是吗!?我和我的老师共同开创出的究极秘术——还有谁能阻止得了我!〉
太突然了——
周围突然化作了一堆瓦砾。人形放出的爆炸压力推翻了小巷,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大块空地。路两旁的公寓就像是根基部位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似的,半个地基都没有了,整个楼房岌岌可危。
“怎……怎么会这样!”废墟中,栖碧莉娅思惊讶万分。
明明处在爆炸的正中心,她身上却毫发未伤。不管用什么防御方法都不可能做到这样,所以说——
“这大概也是『王道』的一种吧。第一发威力很强,但是不会击中任何人。”
“啊我懂了。在目睹了这么大的威力之后,大家都会先表演一下战栗的样子。”
奥芬和君士坦斯一边咳嗽一边推开瓦砾站起来。因为奥芬发动了魔术的关系,爆炸的威力多少有所抵消。
“不过刚刚的那是咋回事?这力量也太强了吧?”君士坦斯问道。奥芬便做出回答。
“刚刚的是——”他指着那个人形说,“存在的减法的力量。”
“减法?”她一边做出反问一边顺着奥芬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张大嘴巴,表情呆滞,她终于是理解了。
对方已经不再是纸片人了……
在夜色中,轮廓还看得不太清楚,不过在风的吹动下,由一开始哗啦哗啦的纸片人偶,变成了扭来扭去的——
绳子人偶。
“我受够了啦……”君士坦斯差点当场摔倒,“这搞什么嘛。一开始是石头,后来是木头,然后是纸,现在又是绳子。”
“我先告诉你吧……根据记录,他还能继续变化。”奥芬无力地说。
“那所谓的秘术到底是什么啊。”听她的口气非常郁闷。
奥芬也和她一样有气无力地说:“……我说过了,这就叫存在的减法。”
“到底是啥玩意?”君士坦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绳子人偶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身份降级来获取其他力量的高等级白魔术——被称作存在的减法,是一种秘术。”
“身份降级……是指?”
看着她傻不愣登的样子,奥芬不耐烦地解释道:“也就是说!我们假设人类的等级是一个固定的数值,如果这个等级数值往下降的话,不就有空余的力量出来了吗!?”
“……你能不能解释得再简单一点?”
“你想象有一只篮子,里面装满了苹果!现在把苹果全部换成橘子,那这个篮子就有多余的空间来放其他东西了不是吗!?”
“是啊。这还用说吗。你是不是傻?”
“我的老天!你这个人啊啊啊!”奥芬嚎啕了一阵,继续说,“在空余出来的空间里放进其他的东西,就是存在的减法的理论!也就是说,每降一个等级,力量就随之会上升!懂了吗!”
“……好像懂了。”听君士坦斯的口气,她根本就没听懂。奥芬也没心思继续解释了,他把注意力放在绳子人偶的方向。
不知是没注意到他们——还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绳子王子和栖碧莉娅思都摆出瘦瘦的姿势,你来我往地放嘴炮。
“两百年时间过去了,竟然还在这世上复活,真是难看啊!父亲·休吉艾拉!”
〈哼——是啊,在两百年前,我和我的老师创造出了这个秘术。我的女儿栖碧莉娅思啊,你惧怕这个秘术的威力,竟然率领王室警备队向我举起了叛旗。你做得太过火了。如果没有背叛我的话,想必早已登基成为永远的女帝了。〉
“即使不依靠这种人将不人的邪门歪道!栖碧莉娅思大人依然把国家治理得很好!”
〈大人……?哦哦。我真是糊涂了。你原来是我女儿的子孙啊。但是我传承下来的魔术才能,还有控制的力量,在你这里都失传了。你失去了能够和我抗衡的力量。所以为了寻找帮手才来到这种百姓聚集区。真是可悲啊。〉
“…………”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奥芬向君士坦斯问道,“那些说明性的台词,果然也是『王道』吧……?”
“唉?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算了,这样也方便……”
远处的两人仍在继续。
〈你刚刚说治理得很好?你还真敢说啊。把我和我的老师消灭之后,她就被忌惮魔术的愚蠢家臣放逐了不是吗。〉
“那是差一点成了你疯狂实验牺牲品的弱小的人民大众的自然反应!栖碧莉娅思大人正是理解了这一点,才自愿离开王城的。在知道了无法杀死你之后,为了把你永远地封印,才来到这片大陆的西部!从那以后我的直系祖先都把『父亲·休吉艾拉』的封印代代相传——”
“嗯……大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
“哦哦!你终于了解了吗!”栖碧莉娅思转过脑袋,一脸欣喜,“也就是说这家伙本应该在两百年前就被我的祖先消灭了,但是现在却突然复活了,我就…”
“……你可以不用说明了。”
但是这位老婆婆根本不听劝阻。
“我们一族花了与整个大陆历史相等的时间……一直把这家伙封印着……”
奥芬看了一眼那个人偶。那位王子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不作任何追击,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们。
栖碧莉娅思继续一个人静静诉说。
“只可惜,栖碧莉娅思在这家伙的坟墓上施加的封印,在我这一代被解开了。可能的话,真希望是我亲自来和他决斗……但是我已经没有力量了。”老婆婆咬紧嘴唇,泪如泉涌,“神明真是残酷啊。竟然让我品尝这样的悔恨……”
“我能问一件事吗……”奥芬说,“那封印,为什么会解开了?”
栖碧莉娅思的脸上再次爬满泪痕。老婆婆低下头,痛苦地说:“都是人生的错啊。”
“……啊?”
“其实,我活得也很艰难。儿子炒股失败一贫如洗,又迷上了奇怪的宗教……孙子学坏成了不良少年,儿媳妇被家务事弄得精神衰弱离家出走。”
“哦。”
“然后,就稍微……一点点地,连续二十年忘了上香,我最近也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会生气跑出来。”
“这不全都是你的错吗!”
〈哈啊、哈、哈!没错,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出来的!〉
“受不了……你也是的,区区二十年没给你上香而已,这样就从坟墓里跑出来,太不成熟。”奥芬嘴里边说边看着那个人偶。
被这样一说,王子好像有点心情郁闷,他嚅嗫着说话。
〈可是……这么说就有点…你看蝉也顶多只能在土下忍受七年而已。〉
“蝉会给人找这么多麻烦吗!?”
〈我、我可不是来找你做这种毫无营养的争论的!〉
啪地一声,他胳膊一抖,做了一个斗披风的动作,这可能是他穿王族服饰时养成的习惯吧。
〈强大即代表正确!这就够了!〉
“很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奥芬说完捋了捋没有袖子的胳膊,面朝绳子人偶摆好架势。
〈呵、呵……愚蠢的男人。〉
绳子人偶抖抖肩膀,洋洋自得地大笑。
〈明明知道打不过我。你就尽可能给我展示一下两百年时间里那可怜的进步吧。〉
“不用感到不安,战士啊。”老婆婆握紧拳头说,“第一次和魔王面对面的时候,就算赢不了,也肯定会有帮手出现解围的,这才是王道啊。”
“一般不都是行将入土的老年人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来帮我吗?”奥芬说的这句话,栖碧莉娅思充耳不闻,把脸对着不相干的方向。
算了,他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于是奥芬对绳子王子说道:“好哇!那就趁天亮之前赶紧把你收拾掉吧!”
〈说得好!〉
绳子人偶叫道。在喊叫的同时,绳子人偶的手上发出巨大的闪光——但是奥芬的动作比他要更快一点。
他抓起傻站在一旁的君士坦斯的衣领子。
“唉?”她傻傻地吭了一声。奥芬那管得了那么多——
“无能警官防御罩!”
咔——!
在她被扔出去,与绳子人偶的闪光对撞的瞬间,奥芬听到的不是爆炸的轰鸣——而是一阵惨叫。
啪嗒……烤得外焦里嫩的君士坦斯落在几米开外的地上,身子一阵阵地痉挛。看这样子,奥芬估计她还活着,于是用手指着绳子人偶说:“用这种程度还不足以打倒我!”
〈喂喂喂喂喂喂喂!〉
这么一搞,绳子王子发出抗议。
〈你还是人吗,这是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你还有脸在这说我吗!你这个非人类大奖赛的优胜候选!”
〈不要让奇怪的东西出场啊!你怎么能把妇女儿童当做盾牌呢!〉
“两百年前就不谈了,现在讲究的是男女平等!”
〈我管你什么狗屁平等,总之不要把别人当盾牌啊啊!〉
人偶捶胸顿足地叫嚷。可是奥芬只是唾了一口吐沫,骂道:“真他妈费劲。”
“我觉得,对方说的好像有道理吧……”老婆婆悄悄说了一句。被无视。
奥芬握紧拳头,做男子汉嚎啕大哭状:“呜呜——挚友啊。你的死绝对不会白费。我会跨过你的尸体,在你流下的鲜血上,一个人过上幸福生活的。”
说完这些,他快速地抬起脸,看着绳子人偶说:“好啦!这样一来所有的小剧情就算演完了吧!”
〈嗯。确实如此……〉
“确实做得非常到位。”
绳子人偶和老婆婆同声附和。
“你·们·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君士坦斯发出蚊子一样的叫喊。
奥芬重振精神,大喊道:“好了!绳子!”
〈不要叫我绳子!〉
“关于这方面的意见等会儿再听,绳子!你作为一根绳子已经很努力了,不过仅凭这种程度还无法打倒我!要说为什么的话!”
“我知道了!”老婆婆从旁边插嘴,“因为你也是个小白脸啊。”
“错错错!”
【绳子在日语中与小白脸发音相同——译注】
奥芬大吼,可是栖碧莉娅思点点头说:“不,我很清楚。你最近被各种各样的女人呼来唤去,被年纪大的女人各种利用,被年纪小的女人来回使唤。你就是这种男人。”
“怎么可能会那样!而且那种的根本就不叫小白脸好不好!”
〈原来如此……原来你想通过这种方式和我打平手……〉
“我操!你怎么也被带沟里去了!”奥芬慌忙转向,可是绳子人偶已经完全搞懂了的样子,不停地自言自语。
〈但是……〉
他抬起眼睛——这只是一个类似动作,实际他并没有眼睛。
〈既然如此,那这样又如何!?〉
他叫喊着,接着摆出了某个架势——
绳子人偶开始微微地振动。
“又要变身了!?”就在奥芬这么说的时候,绳子人偶已经不见了踪影。
然后……
“咦?”奥芬塌下眼皮,他什么都没看到。
“不,你再仔细看。”栖碧莉娅思一脸严肃地说。
(…………?)
奥芬诧异地眯起眼睛——不过他心里在想:为什么我要在这里陪他们演这种闹剧。
出现的是——
“这次是线吗。”奥芬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
线人偶叫道。
〈通过这样的存在降级,可以获得无边的法力!从整体来看价值丝毫没有下降,你们没有任何贬低我的理由!〉
“我不想跟你谈这些歪理邪说,我只想问你这么做一点都不感到羞耻吗!”
〈这句台词——〉
线人偶停顿了一下。
〈等你看完这个再说!〉
铮!
就好像是空气固化之后互相摩擦一样,尖锐的声音刺痛鼓膜——
下一瞬间,轰鸣声四起!
在刚刚的爆炸中已经半毁的公寓,这会儿彻底地崩塌。在暴雨般落下的建筑物残骸和疯狂的冲击中,奥芬不得不朝后退去,顺便把地上的君士坦斯也拉着一起逃跑。
但是——
在逃窜过程中,奥芬清楚地看到了。
线人偶正在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们。
(糟了!?)
只见线人偶抬起一只手——第二波攻击已经来了。
线人偶的手上爆发出巨大的亮光。纯白的闪光本来应该在奥芬意识到之前就能击中他的身体——
也正因为如此,等到奥芬的视网膜中出现发光的人偶时,已经是被闪光击中几秒钟之后的事了。
“呜呜……”他呻吟着站起来——虽然没被直接击中,不过损伤还是不小。
“要是没有无能警官防御罩mkⅡ的话,就真的危险了。”奥芬把一团焦黑的防御罩扔掉,擦擦额头的汗。
“你这个人……”栖碧莉娅思一脸恐惧。
奥芬不管她,继续说:“不过防御罩有使用回数限制,必须珍惜使用才行。”
“你为什么一边说一边抓住我的衣领?”
〈哈啊、哈、哈、哈!〉
线人偶一阵哄笑。
〈这样我再看你怎么逞强!〉
他的身体又开始抖动——
“又、又要变身!?”奥芬战栗地喊道。振动一会儿就停了,这回出现的,连人的形状都不是了。
是一支牙签。
〈哈、哈、哈!线之后是牙签!〉
“你等一下!你这样算是升级了吧!?”
〈没有升级!因为这是一支已经用过的牙签!〉
“还带这样的!?”
〈接下来对你的攻击将更加凶猛!〉
他所言非虚,从牙签发射出来的庞大热波,使周围的瓦砾像糖稀一样融化。他好不容易躲过了。
〈还没完呢!〉
牙签又开始振动。
一边振动,一边大声喊叫。
〈我要让你品尝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
“嗯。大BOSS就是要不断地变身。这一点做得很好。”栖碧莉娅思的话在他耳边吹过——
“那就来吧!我和你拼了!”奥芬开始编筑自身最强的魔术构成式。
轰鸣。损毁的小巷。倒塌的建筑。爆裂的闪光。悲鸣。叫骂。四处逃窜的附近居民。混乱在不断地加深。
这天夜晚,多多坎达市化作了人间炼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白刃白刃!”
〈哇哈哈!没用的!二段变身!〉
“见我左手,冥府之像!”
〈愚蠢!单脚起跳变身!〉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下一个是这个!奥义·八艘发射究极变身!〉
轰鸣。损毁的小巷。倒塌的建筑……
呼、呼、呼……
在已成废墟的街上,奥芬全身破烂不堪,但依然站着。他满身疮痍,体力也接近极限,肩膀剧烈地喘息。不用说,防御罩都用完了。
接着,不再是牙签,而是一个橡皮筋的王子也是一样。
剩下的两个人——充当防御罩角色的君士坦斯和栖碧莉娅思也完全沉默——只剩奥芬和王子还在对峙……
〈为……为什么!?〉
橡皮筋虚弱地说。
〈你怎么可能会跟得上我的节奏——我早已超脱了人类的魔术范畴!还是说……〉
他严肃认真,并惊讶地说。
〈你难道也掌握了和我相同的秘术!?〉
“这怎么可能啊!”
想要发动存在的减法,需要进行一套非常复杂的仪式来建立契约。不过对奥芬来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奥芬用非常疲惫的声音开口说话。
“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打得赢我,还不懂吗?”他开始朝前走,朝前方那个立起来的橡皮筋走去,“又是纸,又是绳子,又是线——”
〈…………?〉
橡皮筋一脸诧异——这当然是凭感觉看出来的。
奥芬继续往前走。
“又是用过的牙签,又是松弛的夹子,又是橡皮屑,又是橡皮筋。”来到橡皮筋跟前,他站下了,弯下身子说,“我怎么能输给,这些个破玩意儿呢!”
〈啊啊啊!说得好有道理!〉
橡皮筋抱着脑袋(虽然根本抱不起来),发出绝叫。
〈但是!〉
他又站直了。
〈就凭这种原因,你以为恶魔的王子就认账了吗?既然这样,就让你见识一下最后的变身!〉
继续,振动——
出现的是。
折断的火柴棒。
〈哇-哈哈哈!这样就能给你华丽的最后一击——〉
“…………”奥芬一语不发地,把大拇指的指甲按在火柴棒的头部——
咻,他轻轻地划了一下。
〈啊。〉
正说着……火柴棒就被一朵小火苗吞没,烧完了。
最后只剩下一小块焦痕。
如此这般——
世界被拯救了。
“据说他的师父更狠,和王室警卫队进行了彻底而持久的战斗,最后变成了一坨乌龟大便。”全身裹满绷带的奥芬慢慢地解说道。
“哦。”全身裹满绷带的君士坦斯发出感叹。
“正因为如此,栖碧莉娅思大人和王室警卫队是整个大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和乌龟大便战斗并出现伤亡的军队。”全身裹满绷带的栖碧莉娅思做出补充说明。
“这该说牛逼呢,还是不牛逼呢。”君士坦斯发出感言——
这间房间叫做署长室。三个人一字排开,站在多多坎达市警的最高责任人面前。
署长微笑着说:“你们被逮捕了哦。把街道破坏成那种样子,还有什么话说。”
“最近的天气,真不错呢。”
“是啊。”
奥芬他们完全没有听署长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闲话家常。
署长依然笑眯眯地说:“保释金的金额待会儿告诉你们。尽情享受馊到吐的牢饭吧♥”
“明天的天气也很好吧。”
“是啊。天气一直都很不错呢。”
这份拯救了世界的创举,要等到世间承认——
看来还要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