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奥芬慌张地左顾右盼,在没人的山路上大喊,“没有,没有,没有啊!?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这周围都没有!”
他跑过来跑过去,在树丛里、树荫里、甚至是大石头的底下找来找去。
马吉克和克丽奥呆呆地站在一旁,用慢条斯理的语调说——
“我说,师父。”
“奥芬。就不要找那个包了,我们快走吧。”
“你们脑子进水啦!?”奥芬啪地把脸抬起来,双手颤抖地说,“包括住宿费和其他所有东西,都在那个包里啊!?这样的话就算到了旅馆也只能睡在野外啊!”
“哎哎!?”
“没有,没有,没有啊!?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这周围都没有!”
“……你们懂了就好。”看着和自己一样开始原地转悠的两个人,奥芬满足了,只不过也感到非常可悲。
他又歪起头说道:“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包不可能被风吹跑……这么说,是有人拿走了吧。”
“也就是说,过路的人以为是遗失物品,把它拿走了吗?”马吉克问道。奥芬点点头。一般来说都会这么想。
“是啊。”他说着左右看了看山路两侧——也就是上山路和下山路,“不管是不是出于善意,拿包的那个人要么是登山,要么是下山,只有这两种可能……”
“那我们继续往上走吧。”克丽奥从旁边伸着脑袋说,“如果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条路,已经爬了这么高了还要打道回府,总觉得有点亏。”
“……这么说也没错。”奥芬抓抓脸,顺着山路向上望去——
雷吉苯山脉,这是此处高地的名称。在山脚下的城镇名为那修沃塔,位于教会管理区的正南方。
从那座中等规模毫无特色的城镇,向着雷吉苯的方向延伸出一条山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的话,就是在大陆东部也非常有名的温泉街。
一阵风吹过。
本来就很冷的风吹过行人稀少的街道后不知为何变得更加寒冷。这实在值得好好研究一番,但是没人愿意这么做。寒气几乎穿胸透背,冻得人全身里里外外都难以忍受。
高地的天空很美。不止如此,整个街道也是非常漂亮。蓝白相间的天空一望无际。吹动的风带起一条条轨迹,在天空和街区里肆意旋绕。抚动的风伸出自己温柔而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所有人的肌肤。
总之,奥芬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他困惑着发出一句毫无意义的声音。
马吉克和克丽奥两人也呆呆地站在原地,两只眼都变成了一颗小豆子。无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腕已经表明了所有的感情。
总算开口说话的人是马吉克。
“师父……”他这句话同样也没有丝毫意义。克丽奥向他投去视线。
她声音不大地说:“奥芬……这该不会是幽灵镇吧?”
“……怎么可能呢。”奥芬违心地说了一句,然后朝街道的方向走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山路的终点——也就是街道的入口位置。街区周围虽然没有栅栏,不过街道和周围还是完全隔离开来的。街区被森林包围。高大的建筑物鳞次栉比,比森林要整整高出一头,相对于无比广袤的森林来看,不得不说是一个小小的胜利。但是,所谓胜利不过是仅此而已的程度。
街道很宽阔,其整体是建设在一段缓缓的斜坡上。建筑物有旧的,也有新的,确实营造出一种观光景区的感觉。道路很宽敞,景致也很良好。到处都可见到路标指示牌,上面标明了那里是温泉旅馆,这里是温泉旅馆,对面的对面又是个温泉旅馆,宣传得非常到位。在门口附近的位置,有一个类似岗哨的小房间——里面没有人。可能之所以会觉得街上没有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一个肯定会有人的地方却看不到人的话,总让人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而实际上,整个街道也是无人的状态。
也许是风太冷了,宽阔的街道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除了一阵阵风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我怎么看不到有温泉?”克丽奥左右张望。
奥芬耸耸肩说:“怎么可能会让你从外面就看到,肯定是在室内吧?”
“我还以为会有露天温泉,连泳衣都买好了。”
穿着泳衣去洗澡,这是哪门子的操作。不过他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奥芬开始向街道上走去。和山路不一样,是经过了铺装的道路。说是铺装,并不是柏油路,而是坚固的石板路——大约也不可能把铺路器材运到这种地方,现在的做法也是为了抱持街道的外观。
奥芬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问道:“你买了泳衣?你哪来的钱?”
“啊,奥芬快看啊,只要抓住雷奇的尾巴,它就会用后腿站起来呢。”说着她轻轻地抓住雷奇——这是那个趴在少女头上睡觉的黑色小狗的名字——的尾巴,于是这只小狗眨巴着眼睛惊讶地把身子立了起来。奥芬可不管这些,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不要打岔。我已经说过你好几次了,不要随便就把我的钱包拿出去。”他盯着克丽奥碧绿的眼睛说。
可是她却大大咧咧,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有什么关系嘛。”
“当然有关系了!你体会过那种当打开钱包时,发现钱变少了的怅然若失之感吗!?”
于是——
克丽奥的表情有了变化。她撅起嘴巴,把拳头紧贴在胸口,像撒娇一样上下晃来晃去,这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撒娇了。
“谁叫奥芬平时都不给人家零花钱嘛!”
“为什么我要给你零花钱啊!”
“那我要找谁要啊!”
“我怎么知道!想要钱就自己去挣!”
“差劲——差劲——”她把大拇指朝下向奥芬发出抗议。奥芬没管她,重新迈开脚向街道走去。
马吉克正在东张西望,看见奥芬走过来,就转过身,清瘦的肩膀往下一沉,少年静静地开口说:“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如果是观光景区的话,至少应该可以在街上看到人才对……”
“是啊——简直像突发疫情,所有人都死光了一样。”
“不要说这么瘆人的话。”克丽奥害怕地朝后退了一步。
奥芬叹了一口气,眺望整座街道。他左右移动视线,看了看这条无人的温泉街。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一概没有。
奥芬无奈地看了看天上。天空。太阳正处在最高的位置上。
“已经中午了。无论怎么想,这个时间都不可能会一个人都看不到啊。”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
空气中传来一种笨重的振动,振动在耳朵深处久久沉淀,不停地回响。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警报?”突然传来的钟声使奥芬皱紧脸颊。虽然不知道钟声的源头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声音是从这附近传出来的。
钟声还在持续。
“……怎么了?怎么了?”克丽奥露出惊讶——但是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她卸下肩膀上的小背包,握住从包里突出来的剑柄。
“等一下。”奥芬慌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把剑拔出来。
克丽奥表情意外地看着他,说道:“干什么?”
“不要动不动就拔出来!这可是利刃啊!”
“干嘛啊,都听到警报了为什么不拔?”克丽奥不大情愿地把手从剑上拿开,指了指周围说,“而且街上的感觉这么不对劲,肯定很危险。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啊♪”
“为什么会有一个♪啊。”奥芬塌着眼皮,看着乐呵呵地拍打双手的克丽奥。总之她这只装了剑的背包暂时由他接管。奥芬把它挂在右肩膀上。
“真受不了,随随便便就拔剑。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提着一把出鞘的剑招摇过市,不把你逮起来才怪呢。”
“干嘛要逮我。我又没做坏事。”
“拿着大刀走在路上,这就是犯罪懂不懂!”奥芬怒吼之后,又抱起脑袋,“啊啊啊啊……无论谁都行,用什么方法都行,快来救救我吧……”
“奥芬,你好像有什么烦恼啊。说给我听听吧?”
“克丽奥……你再说下去师父可能会哭的,我劝你还是别说了为好。”
两个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被奥芬隔绝在耳外,处于两只手之间位置的头颅微弱地摇了摇,他说:“呜呜呜。为什么我要为了这些无聊得不能再无聊的事这么辛苦啊……”
“好像他嘴里在咕叽咕叽说着什么哟。”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想见,克丽奥大概正在用手指着他。
奥芬继续自言自语:“那个笨狸子根本就不还钱——甚至连还钱的意愿都没有。就因为这样,即使我最近见到他们,也根本想不起还有『还钱』这一茬了。”
“最近连说话都省去了,一见面直接就是物理攻击呢。”虽然看不见,但一样可以想见——肯定是马吉克在抱着胳膊说话,所以依旧无视。
“还有不知道哪边来的笨蛋小姑娘,自从她头上多了一个小动物之后,就滥用火力制造出一片片焦土,暴走程度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
“你说谁的暴走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啊。”
“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笨徒弟,学习很用心这一点倒还好,但是根本一点进步都看不到。反而需要我搭进更多的时间去教导他。图个什么呢,每个月巴格阿普送来的学费总是那么一点点。”
“呜……没有进步这一点我承认,可是师父,你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花时间陪我练习啊。”
“我觉得自己简直太可怜啦!”奥芬抬起脸叫喊。他看着身边的两人,伸出指头挨个数落,“你们就是不幸的源头!总是会给我惹一堆麻烦!难道就不能像阵雨一样,来去不留痕吗!?”
“你干嘛突然用上比喻的修辞手法了?”
“关心这种事干嘛,现在更重要的是做好自律,不要惹事!刀剑和那只黑色恶魔的暗黑魔术统统给我禁止!”他边叫边指着克丽奥头上的黑色恶魔——雷奇。雷奇只把鼻子动了动。他撤下手指后接着说,“对了,我决定了!我不会再插手莫名其妙的事件了!包括给你们擦屁股!所以我从现在开始,不是黑魔术士,也不是非法放贷人!在我的人生游戏盘上不存在麻烦的选项卡,我要成为一名很普通的平民百姓!”
“又使用比喻。”
“吵死了!混蛋,不要靠近我!不要用那种想惹麻烦的眼神看我,畜生!”
“那个,师父……”
“怎么啦!我先说好,你也不例外!”
“不是的……那个……”
奥芬忽然缓过神来。可能是注意到了马吉克苍白的脸色,也可能是克丽奥尖利的嗓音刺痛了大脑,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觉得风太冷了。总之理由就算了。奥芬回过神朝马吉克手指的方向看去。
少年惊恐地用指向后方——也就是山路的方向。克丽奥也一声不吭地看着那里,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那是,什么东西?”
“…………?”奥芬皱紧眉头,升起一个疑问符号。从山路的远处腾起一阵沙尘,并越来越近。连续的警钟也使他们听漏了脚下隆隆作响的地鸣声。
在弥漫的沙尘中出现的是——
十几辆马车。所有马车以凶猛的速度闯进街区,几乎擦着跑过站在街道入口处的奥芬一行人之后,所有的马车一齐发出巨大的声音急停下来。其中也有不少栽得人仰马翻的马车。当马车停下来后,车门一开,呼啦呼啦地吐出一大堆乘客。
接着……
地鸣声再次响起。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从远处的大街跑来了无数的男女老少,气势非常可观。所有的人都无一例外——举着五颜六色的旗子。
每支旗子都各不相同。上面分别写着『卡耐基旅馆』『旅店·沙丽』『黑之白马亭』『碧弗山庄』……数十面花里胡哨的旗帜,光是念上面的内容就足以使人头晕目眩。那些举着那些旗子全力狂奔的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一模一样的商业式笑脸。
“什…………”就在他们张口结舌的状态下,两股发出地鸣声的势力彼此碰撞。举着旗子的男男女女一溜烟地散开,紧紧地朝刚从马车里下来的乘客贴过去。
所有人的第一句话——不知是不是偶然——全部同时响起,分秒不差。
“欢迎来到,雷吉苯温泉乡!”
接下来所有的动作都像是约定俗成一般,井然而有序。一个扛着『兜风·旅馆』旗子的男人以流畅的动作滑动到一位刚下马车的绅士面前,低下身子行礼,接着以飞快的语速说道:“这位客官!非常欢迎您大驾光临雷吉苯温泉乡!舟车劳顿实在是太辛苦您了!本店二十四小时都能够在奇迹之泉——也就是温泉里尽情享受!住宿一流饭菜也是一流!绝对可让您在本次旅行中获得难忘的回忆!住宿请选择『兜风·旅馆』……”
在其他的地方,一个肩扛『美妙·控制家』长旗子的年轻男子用手理了理已经脱色的金发,摆出一副不自然的微妙姿势,把目光对准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走下车的女性,说道:“嘿,美女——让我带着各位小绵羊去享受极乐世界吧。”
他又抛了一个媚眼,但是效果不佳。
再看看其他地方,一个瘦弱的男人大哭着跪趴在地上挡住一对年轻夫妇的去路;对面,一个把脸涂成白色的男人将十把短刀在手里抛上抛下,以此吸引孩子们的注意。
就在这时——
“哎呀这位小姐!您长得可太有品味了——难道是哪位公主大人来此地微服私访吗?哈哈。”
听见自己身边响起声音,克丽奥回头一看,是一个穿黑西服的男人正满脸堆笑地对自己说话。他手里举着一支写有『洛茨·集团』的旗子。
从声调来判断,年龄大概是三十四、五岁,不过侧脸看上去更年轻一点。左眼上方有一处小伤痕,他可能想用前额的头发来遮挡,可惜效果不大。
面对这个男人,克丽奥直接说:“我不是公主。”
“是吗,这真是遗憾——其实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间就算是公主也会觉得称心如意的房间,怎么样呀这位小姐?哎呀哎呀,这边这位是您的弟弟吗?姐弟一块儿来旅行?还是说父母亲也来了?啊,我还以为是帽子呢,原来是一只可爱的狗狗啊,太意外了。”男人一边口齿伶俐地说着,一边向缩在克丽奥头顶的雷奇伸出手。敏感的雷奇立刻冲他露出牙齿,他马上把手放了下来。
克丽奥用手安抚着头上的雷奇,耸耸肩膀说:“全都猜错了。马吉克不是我弟弟。父母虽然不在,不过还有奥芬。”
“哈?”
“奥芬。”克丽奥转过头对他喊了一句,奥芬默默地举起手。
男人慢慢地转动视线,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就像燃料用完了一样,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啧,男人发出一声很大的咂舌声,转过身去。
“我真是瞎眼了,竟然和穷光蛋打招呼……”他一边说着一边走掉了。
“…………”一时间,彼此无言。脑子里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奥芬的脸一直低沉着,于是他抬起头,正巧和另一个拿旗子的男人对上视线。那个男人正好放跑了一个客人。
奥芬想微笑一下。他预感到那个男人应该也会对自己微笑。
但是那个男人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张开半边鼻孔,扬起半边的嘴唇,又抬起半边眉毛。也就是完完全全地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然后直接掉头走人。
“…………”
就在他发呆的时间里,又和其他的人对上了视线。那个拿着旗子的女人只瞟了他一眼,就挥挥手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嘴里嘟囔:去、去。
“……………………”
大海,或者天空。
他想找一些蓝蓝的东西看一看。
“喂。”奥芬在原地站了好长一会儿——才对克丽奥和马吉克说,“难道在我身上,写着我的银行存款吗?”
“是啊,要这么说的话,确实好像是写着……”
“或许师父在营造出一些哀愁气氛的时候,总是会发散出一股贫穷的气味。”
“……………………”
“啊!但但但但但但是,不用这么在意啊。可能你确实在金钱方面彻底得一无是处,不过奥芬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是、是是是是呀,不用这么在意的。比如说粗暴啦破坏物品啦意外地懒惰啦眼神邪恶啦毫无社会地位之类的,总有一天会找出一些优点来弥补这些方面的!”
奥芬突然蹲下来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这样的举动吓到了他们,于是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他——其实根本没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奥芬停止画圈圈,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拍打屁股抖落裤子上的污渍——
这个时间里,除了他们以外周围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刚才的人山人海这会儿早已移动到街上去了。马车也离开街区顺着山路返回了。
只剩下他们……在风中凌乱。
“搞什么鬼……?”
“好像是在抢客源。”克丽奥说。
“好像是这里的著名景观呢。”马吉克取出观光手册,念道,“在这里写着的……因为温泉旅馆众多,拉客行为非常激烈。”
“那也用不着像跑步比赛一样,一声发令之后排江倒海向前冲吧。”
警钟的响声已经停了。似乎那就是马车来临前的信号。
“好像是有一条协议。直到听见钟声响起为止,揽客的人一步都不得走出旅店。”
“之所以一个人都见不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奥芬塌着眼皮,抱起胳膊。
这时——
“呃呃……请问是游客吗?”
突然背后响起说话声,使奥芬回过头。他以为已经没有人了,但是没注意到有一个女人依然靠在近处的『欢迎光临雷吉苯温泉乡!』看板上。身穿毛衣和黑裙子,并且拿着所有人都会拿的旗子。
她用一种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善的目光——或许她自认为这就是商业性表情——盯着他们。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在像其他人那样给奥芬估价,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高看了他们——可能只是没有估价这个概念,说不定她连估价的方法也不知道。
“啊……啊啊”总之奥芬嘴里发出一点声音,放下抱着的胳膊开始观察这个走过来的女人。
年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不过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显得更加年轻,稚嫩。走起路来毫无力道,给人感觉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吹回去,或者吹得她改变方向。还有,就算改变了方向,她似乎也会义无反顾地继续朝前走。旗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民宿·森林树枝』。
克丽奥从后面拉拉他的袖子问道:“咦,那不就是我们本来要住的地方吗?”
“啊啊。”奥芬转身点点头,重新看着她。
女人这次用非常明显的视线给他估了一次价——然后说:“那个,呃……决定好,要住哪里了吗?”
反正肯定也没给他定出多少像样的价码——
奥芬困扰地摇摇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那个,放了钱的包被弄丢了。”
“啊,是么……那你们没钱喽?”女人表现出很明显的失望感,整个肩膀都垮下来——举着旗子的手也垂了下来。
“…………”一阵沉默,大约持续了几秒钟。
过了一会儿,女人把脸起来,直接开口对他们说话。她已经明白这些人不是客人,整个说话口气都变了。
“那你们住宿要怎么办?”
“这个……拾到包的人或许会走这条路,所以姑且先到这里来看看。”
“丢了钱是肯定找不回来的。这还用说吗?”
“呃……这个,就算这么说我也……”
“要住我们那里吗?”
“唉?”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令奥芬一时难以理解。
不过女人不管他,只管自顾自地说:“想来的话就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啊,啊啊……谢谢。”奥芬不由得发出感谢,可是又重新强调了一下,“等、等等。我们真的是身无分文哦。连饭钱都出不起。”
“是么。那就干活吧。可以吧?”
“…………”
女人丢下沉默的奥芬不管,只顾走掉了。她应该很清楚他们没有跟过来,但是她连头都不回。确实,她根本没有任何回头的理由。
“要怎么办啊,奥芬?”克丽奥摆出一副不解的表情看着他,可能她并没有跟上刚才的话题节奏。
奥芬看着她,考虑了一下。
“对方说了可以免费……这也不坏吧?”他说。这样至少要比到处去找丢失的包来的好。
但是马吉克露出非常不情愿的表情说:“可是,还要干活……”
奥芬点点头说:“是啊。真是辛苦呢,马吉克,你可要加油哦。”
克丽奥也点点头说:“是的呢。很辛苦呢,要加油啊马吉克。”
“呜呜呜……”
先不谈痛哭流涕的马吉克——
住宿问题就这么完美地解决了。此时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看样子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有一点要等他们的意思。
这时她突然回过头,顺着风声发出一句话来。一头编织缠绕起来的黑发迎风飘荡。
“啊,记好了,我叫爱丽思。”
自从奥芬来到这座街道,只有短短十五分钟。
就在这十五分钟的时间里,雷吉苯温泉乡一下便容纳了数不清的客人,瞬间充满了活力。
和一开始不同,混杂了人类生活气息的风,安详地吹动起来。
◆ ◇ ◆ ◇ ◆
“…………”
冷静地思考一下。
又或者说,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隐约有一种感觉。
不,更准确地来说,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只要用一句话,就可以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连我也要一起遭这份罪呢。)
多进把这个深远无比的问题抛给了面前大石头上的一只茶色蚱蜢。一只虫子要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呢,但除此以外他也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了。
……多进突然到悲伤,他闭上眼睛。
不知是否是因为闭上眼睛的关系,悲伤感变淡了。也可能只是习惯了。一旦关闭了感情,剩下的就只有知觉而已。为什么石头会落在自己的眼睛前方呢,一般来说不都应该是落在脚下才对吗。
答案很简单。
石头之所以出现在眼前,是因为他们正处于头朝下插在地里的状态。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反物理法则的方式和地面接触呢,因为是头朝下落下来的。从哪里落下来的呢,从悬崖上。
(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了……)
多进努力忍住哭泣,在心里这样默念着。
这时他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唔。”
声音的主人在前面——也就是眼前石头的对面,以同样的姿势倒插在地面上。蚱蜢已经不见了,还没给出答案就逃之夭夭了。
不用说,发出声音的就是哥哥。他在倒立的姿态下熟练地抱起胳膊,闭上眼发出沉吟:“明明还差一步就能夺取胜利了,真是可惜啊。”
“这种话听过好几遍之后竟然连否定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点头同意。真是太可怕了。”
“嗯。你也持相同的意见吗。看来你终于也对战斗有所领悟了啊。”哥哥一个人以倒立的姿态点了点头,猛然间张开眼睛。他那像橘子一样鼓鼓的眼睛放射出敏锐的目光,“但是这一次,他犯了一个很大的失误!”
这时他啪地一下倒在地上——然后自己用双脚站起来。
多进也同时倒了下来,他抬起脸,眨眨眼睛发出疑问:“失误?”
“没错!那家伙只顾发挥蛮力,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毫无疑问会把他刺绣成格子花纹的式样来宰了他!”这位兄长紧握拳头,用一种仿佛排山倒海般的姿势发出断言。
多进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摆在面前的选择有两个。其中一个愚蠢的选项是问他“那到底是什么?”;另一个愚蠢的选项是无视他的存在。这两个选项着实使他犯难,然后一秒钟后他就做出了结论。
既然这两种都是愚蠢的选项,无论选哪个都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他问道。
博鲁坎用力点点头说:“听好!我们这一次只是单纯从树枝上掉下来而已,什么都没做!可是那家伙却发动了毫无意义的攻击!”
“嗯。确实如此。”
“这就表示,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也就是说那家伙错了,我这个玛斯马图利亚没有错,那家伙错了就是那家伙的失败。因为那家伙才是错的。对了。好像有一句精彩格言正好可以形容现在的状况。”
“呃呃……”多进什么也想不出来。
于是博鲁坎把手拍了一下,双眼放光地说:“我想到了,就是裁决获胜。”
“这叫……格言吗?”
“当然。这次的胜利令人心情很舒畅。我决定把这场胜利的记忆永远保存在大脑里。蓝天、白云、太阳和小鸟肯定也会为我的记忆作证。”
“确实似乎是一场很难忘的经历呢。”
“接下来!”博鲁坎说完了那一堆话后,调转身子面向一座高耸的悬崖——不用说,这就是几分钟之前他们掉下来的那座——他手一指,发出洪亮的声音,“下面我们要做的事情已经不言自明了!”
“唉?”多进愣了一下。
只见哥哥指着悬崖说道:“想办法,爬上去。”
“……这倒也是。”多进叹了一口气。已经没时间品味悲伤,下一个悲伤已经接踵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