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乐园啊,沉入我的梦境 下 第九章 富有生气的死人

灼热令人麻木。

寒冷犹如刀割。

热是他的死因──

冰则是死亡国度的风。

我和他有同样的感受。曾经我们分享了一切。

现在我当然后悔。这也是我唱歌的原因。

「不能将你的亡骸埋葬在这寒冷的山中,也不能将你那没有生命的身躯埋葬于此……」

◆◇◆◇◆

「问题是,这里是哪里?你怎么不说话——诺沙普研究员?」

「嗯。」

敷衍地回答着,诺沙普仍然看着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从现在起可以断言是他决不想打交道的人,他的上司兼研究长康拉德。事实上,无论作为研究员还是上司,康拉德都不能算是一个有才能的人。他可能会以朋友的身份对这个人说同样的话,但他决定不去细想,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从未将这个人视为朋友。

问题是,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真是句名言啊,」

诺沙普嘲讽地说。

这是一个奇怪的房间。奇怪的地方在于房间中央有一张床,这张石床被嵌在地板上,无法移动。

「这就是奇怪之处,诺沙普研究员。」

康拉德挥手大声喊道。

「中间有床!而且无法移动!这是何等执着于避免改变的精神,你觉得呢?这里正在发生一些真正奇怪的事情。可以说,我们现在正在遭遇未知!。」

诺沙普认为这张床更像是地板向上凸起的矩形部分,而不是床。

房间的墙壁都是绿色的。当然,地板和这张床也是。

(问题是,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诺沙普在内心深处重复着。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哪里是出口,如何离开,以及──

他颤抖着补充道。

(……还有,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问题数不胜数。周围的一切都可以说是问题。

这是哪里?──不知道。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既然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可能知道呢?不可能知道。

出口在哪里?──房间有一个洞,并非门,没有门扉。但所谓出口,是指知道的地方,比如通往故乡的路,如果只是连接到另一个未知的地方的出口,那就不能称之为出口。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应该感谢还活着。

「……如果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的话……」

「你说了什么吗?诺沙普研究员。」

「没有。」

诺沙普仍旧敷衍地回答着,看着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的康拉德。

◆◇◆◇◆

「嗯……罗斯……罗斯……」

这只是无意义的嘟囔。

「罗斯」

克丽奥重复了这句话,只是发出声音,没有什么意义。

多进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除了一些轻微擦伤,似乎是被树枝或其他东西刮到的,克丽奥把他暂时安置在客房的床上,但他一直在床上痛苦地扭动,没有恢复意识。

「卫生纸?」

奥芬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站在房间门口,远远地观察床上的多进。

「小巷?」

紧随其后的是马吉克的嘀咕。他站在旁边,一脸茫然。

「这一定是……」

克丽奥握紧拳头。

「老人院小巷的路面因暴晒而破损了。」

「我听不懂,算了吧。」

奥芬制止了克丽奥,她还在抱怨。

「额……还有润滑剂和脑叶切除手术之类的东西。」

「最后一个太过离谱了吧……」

这次是马吉克说的。

「唉……」

一声叹息响起,这是爱丽丝发出的。她盯着正在扭动的多进,有些疏远──虽然这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当她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时,她抬起头看着他们。

「……他是你的熟人吗?」

她问道。奥芬含糊地点了点头。

「嗯……嗯,是啊。算是熟人。」

「发生了什么事?」

多进满头大汗,摇晃着头,还在自言自语。

奥芬闭上眼睛,冷静地回答了她。

「上次见到他的时,记得把他扔下悬崖了。」

「嗯,很普通的告别方式。」

「是吗……?」

爱丽丝看着克丽奥和奥芬,说话的语气有些惊讶。她展开了多进所穿的毛皮斗篷,干泥一样的碎块掉了下来。

肮脏的斗篷中央——开了一个像是被刺穿的洞。

「总感觉这不太对劲……」

「嗯……」

奥芬发出一声叹息,仰头看着天花板。确实,氛围很奇怪。也许是邪恶的气息。

刹那。

真的只是一瞬间,最小的时间单位。床上的多进跳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跑过来,冲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啊!」

喊出声的是多进。克丽奥说不要摘下多进的眼镜——不知所谓——但他现在看不到眼镜后面的表情了。奥芬来不及反应,多进就横冲直撞地穿过房间冲向他。

「凶手啊啊啊啊啊!」

虽然心里觉得不好,但是——

奥芬迅速躲开。多进带着势头从旁边擦过,正面撞上了墙壁。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像是建筑材料扭曲的声音。地面感受到了震动,好像房屋结构受到了影响。

对着基本陷在墙上的多进,奥芬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喂……?」

大家都惊呆了,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多进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转过身来。能听到他的额头和鼻子都受伤了,脸上血淋淋的,低声嗷嗷叫着。

「这个……杀人犯……」

「额……」

奥芬挠了挠头,感到很困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说着,忽然看见了克丽奥和马吉克,还有爱丽丝的表情。他们三个不知不觉地聚在一起,

偷偷摸摸地说着什么。

「到底是杀了什么啊──」

「那个孩子手里的剑好像是奥芬的东西。」

「邪恶的工具……奥芬可能假装弄丢,来欺骗我们。」

「你们到底相信谁,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相信他?」

奥芬瞪着眼喊道。他立刻转身面对多进,

「你也不要一上来就胡说八道!」

「说出你杀人的事实有什么不好的!」

多进坚决反驳。他的脸血淋淋的,因为没有擦拭血迹,显得非常可怕。

「正是因为你每次都这么轻松愉快地做这件事,最终──我就知道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他的眼睛里含着血泪。他带着不自然的步态,慢慢地走近。

「呜呜……兄长……兄长!」

「兄长──?」

奥芬惊讶地问道。

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僵硬。

奥芬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大脑有些迟钝。他缓缓重复道:

「嗯……多进。」

「什么事?」

他严厉地追问着,一步步走近,奥芬已经不再后退躲闪。

「我想确认一下……」

「嗯。」

「也就是说,你是想说那个博尔坎死了?」

「是的!」

蹬!多进在地上猛踢一脚,情绪激动地喊道:

「都是你把我们从悬崖上扔下去的,全都变得一团糟!我们一直逃来逃去,最后兄长……兄长遭遇了那种事!」

「…………」

奥芬的双臂垂到身体两侧。

奥芬感觉到自己的表情一瞬间九消失了。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克丽奥和马吉克。

两人的表情和他一样,目光呆滞,脸上失去了力气。

「马吉克。」

「在。」

「……你不是在训练吗,继续吧。」

「好的。」

马吉克轻声应答,转身扑通一声走出房间。多进握紧拳头,眨眼看着他的背影。

「那个……」

他略带恳求的声音刚刚响起,奥芬已经转向克丽奥。

「克丽奥。」

「嗯?」

「看着马吉克,别让他偷懒。」

「好的。」

她也是淡淡地回答,不过摇晃头部的力度足以让雷奇醒来。她静静地跟在马吉克身后,走出房间。这时,多进的责备声在房间里回荡。

「你到底在搅什么了?」

奥芬半眯着眼,回答他。

「不知所谓,说那个扑街已经死了之类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对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多进越说越激动,大喊起来。

「你们是不是认为我们一定不会死啊!」

「因为你们是不会死的嘛。」

「不,不是这样的!」

多进慌慌张张地挥手说着,

「我可是亲眼看到了哦!在那个悬崖下,有只像猴子一样的东西追着我们跑,然后,哥哥的脑袋,脑袋就……」

「……真是吵死人了。」

突然被打断,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奥芬看向门口,发现带着水和毛巾的席娜站在那里。她嘴巴紧闭着,脸色不太好。

「啊……不,所以说……」

多进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是席娜只是一瞥就让他闭嘴了——席娜半闭着眼睛盯着地面,她的语气很干脆,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感觉。

「……又弄脏了啊。」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血淋淋脸被毛巾按住,多进不再说话了。

席娜只用一只手,却像是女人独有的奇妙力量一样,不紧不慢地擦着多进的脸,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奥芬。

「出去。今天,你们不是早就说要离开这里了吗?」

「妈妈……」

爱丽丝插话了,但是席娜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不停地扫着眼神。

「虽然不知道爱丽丝说了些什么,但是你们待久了,肯定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就算是收拾柴火也做不好,真没用。」

「你说什么!」

克丽奥把手放在腰上,高声喊道:

「你已经忘记了昨天我替帮你灭火了吗?」

「那又怎么样,不一定是你灭的火吧。」

「不,是我灭的……」

克丽奥马上被打断,咬着手指默默不语。她笨拙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唯一没有说话的是奥芬,他感受到自己被众人盯着,慢慢地下定了决心。

「好吧,就这样吧。」

奥芬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占你们的便宜。」

「…………!?」最激烈的反应来自爱丽丝,她眼中流露出被背叛的痛苦。克丽奥似乎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变化,而席娜则一直沉默着,只是轻轻擦拭着多进的脸。多进被这一切搞得晕头转向,无法开口。

奥芬环视四周后耸了耸肩。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折断的短剑,因为鞘太小放不进去,所以只好用布将刀缠起来挂在腰间。

「住宿费我来付。」

「你准备怎么做?」

克丽奥问道,雷奇在她的头顶打着哈欠。奥芬摇了摇那把短剑,并说道:

「既然这把刀被找到了,那装着它的包肯定也在那里。只要找到那个包,我们就可以拿回旅费。在这之前,很抱歉,我要在你们这住一晚了。可以先用后付吗?」

「那可不行。」

席娜固执地摇摇头。虽然没有看向这边,但她紧紧地瞪着眼睛。

「我们的做法是,对于无法支付的客人,我们会迅速赶走。」

「妈妈……」

此时,爱丽丝紧握着围裙的边缘,愤怒地大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呢?你应该知道吧?洛茨……」

「你最好闭嘴!」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爱丽丝失声了。席娜注视着她,目光更加犀利。她充血的眼中,流露了平时不流露的情感。

「……你们打算怎么做?如果有什么抵押品……」

「抵押品吗。」

奥芬从银色短剑上拆下裹着的布,瞬间冷静下来,低声说道。

「……看我治愈,斜阳伤痕……」

话音刚落,受损的刃像蔓藤一样伸展开来,弯曲的刀身恢复了原状,刀身上的伤痕也消失了。奥芬修复好了短剑,收入鞘中,并递给席娜。

「……总之,这把短剑可能是我们最有价值的财产。」

「…………哼」

席娜将水盆放在地上,接过短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奥芬自以为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带着克丽奥一起离开了房间。

「兄长啊……!」

透过毛巾的缝隙,勉强听到了多进的声音。

◆◇◆◇◆

老菲·洛茨今天在思考如何表达他的心情。

这个起因非常微不足道,他只是接到了一份小小的报告。

接着,他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最后,他开始了一项调查。结果,他几乎可以确定。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让人毫无抵抗地,尽可能地传达他的愤怒。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他讽刺地自言自语道:

「老年人不是应该避免生气吗?我担心这种事情真是多余。」

最终,他放弃了烦恼。然后他打开了总裁室的门,对一位经过走廊的员工说:

「告诉那两个人我在叫他们。」

当他看到那个员工惊恐的表情时,他知道他正确理解了是哪两个人。他记住了他的脸。优秀的员工应该得到优待。

他关上门,回到房间,然后坐在总裁室豪华的椅子上,放松身体,看着放在房间中央的这个地区的立体地图……

他轻声喃喃自语:

「杰尼亚……快回来吧。在我活着的时候……至少在那一刻,你会爱我的,不是吗……」

桌子上有两个照片架。一张是旧照片,一张是新照片。新照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洛茨酒店三年前进行翻新之前,他们拍摄了一些旧照片以保存其古老的外观。旧照片中有两个人。他和杰尼亚。二十年前的旧照片。

照片里的杰尼亚微笑着,似乎有些害羞。

(虽然已经过了20岁,但你的孩子气总是无法摆脱,真让人烦恼。啊,那时真幸福——只是为了那种事情而烦恼。杰尼亚,那种事情其实无所谓。我只是想担心你,所以我去找了一些担心的事。我现在知道了。当然……)

说着,他吐了吐舌头。

(也可以说,因为你无法摆脱孩子气,才会被那个女人所迷惑吧。)

他沉默地看着照片,自言自语。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他伸手去桌上,猛地把照片放倒。

(谁啊?)

他故意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想听到一声害怕的声音。

但是……

「是罗南和戈德尔。」

透过门,传来了罗南的声音。然而,与预想的一样,声音并没有颤抖或害怕的感觉。老菲皱了皱眉头,清了清喉咙。虽然知道没有人在看着他,但他还是挥了挥手。

「进来吧。」

他以为门会迟迟不开,但结果却不符合他的期望——门立刻打开了,罗南和戈德尔走进了办公室。他们的鞋子陷进了松软的地毯里。他们进来后,显得很从容淡定,没有流露出太多情感。两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如果对方害怕的话,那就让这种沉默延续下去也无妨。责备害怕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毕竟只要保持沉默即可。但是,进来的这两个人,他们并没有任何害怕的表现。

说实话,这件事情让他感到非常不愉快。老菲一个一个地盯着他们看,然后说道:

「今早,关于你们两个,我听到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是的。」

罗南,他一直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反而加快了他的节奏——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老菲的话语。

(好吧……我想我可以认为你已经明白了)

他一边用力按着太阳穴,一边独自自言自语着。

「昨晚,好像有人在森林里闹事呢。」

「是的。」

「好像是纵火。」

「哈哈。」

罗南含糊其辞地回答着。

老菲本不认为他已经老到需要耐心等待的程度,更不用说他还没老到可以容忍这种间接的表达方式了。

所以,老菲不再拐弯抹角地问道:

「……是你们干的?」

根据他们的道歉方式,老菲会决定如何杀死他们。

老菲瞪着两人,眼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结果——

他们没有回答。但这不是沉默。他们颤抖着肩膀,发出一些声音,呼吸不规则,胸膛也起伏着……

「嘿嘿嘿……」

他们笑了。嘴角扭曲,好像忍不住什么。

「嘿嘿嘿──哈哈哈哈……」

他们大声笑着,背对着老菲。

「哈啊——哈哈哈哈哈!」

最后,他们一边大笑,一边走出了房间。尽管门已经关闭,走廊里的笑声仍在回荡。

「…………?」

老菲惊呆了,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两人的笑声在他耳边回响,但并没有进入他的大脑。

「……疯了吗?」

他自言自语着,茫然地注视着他的办公室,办公室安静下来。

◆◇◆◇◆

「嗯,反正那家伙应该死不了,但不排除那种可能,还是去看一看比较好,这样以后就算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也能找个借口说去看过了。」

「……你这么不信任他?」

听着克丽奥说着这句话,奥芬点了点头。

「实话实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行李不见了,我也不想去。」

「这是你自作自受……」

这句话的喊声是多进。

低头看去,他似乎在做什么。因为皮毛披风的缘故,看不太清楚。

不管怎么说,克丽奥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她用轻松的语气接着说道。

「你说的行李,是奥芬遗失的行李吗?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啊,路上有个行人发现了行李,只拿了钱,把剩下的东西扔到悬崖底下去了呢。」

说着,她向着崖底张望。

那个崖底,就是昨天把博尔坎和多进扔下去的地方。那是一道几乎垂直的断崖,高度约四五米左右。崖底是一片森林,看不清楚情况。

那片森林,似乎还一直延伸到远处。在远处的山上也能看到。在森林里,树木相互纠缠,很难看到天空,河流和山丘等地标也看不到。

「不过,你们啊……」

这时,奥芬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多进。

「为什么要进入这样明显是为了迷路而存在的森林中?如果顺着悬崖底下走,肯定会有上山的路吧。」

「我们被奇怪的猴子袭击了!」

多进愤慨地回答道。

「我们被追赶,然后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森林!」

「也许有袭击人的猴子,但会这么顽固地追着你吗?」

「不是这样。怎么说呢……是异常的野兽。」

似乎不习惯维持愤怒的情绪,或者是想起了什么──更像是后者,多进的身体开始颤抖。

「嗯……」

他再次俯视悬崖。

「克丽奥,你带绳子了吗?」

「嗯,带了。」

她抱来的是一根细绳。虽然看起来很细,但实际上是由含有钢丝的纤维编织而成的极为坚韧的物品。它不仅可以支撑一个人的体重,还可以用于固定岩石或悬崖等山区工程。长度约十米。爱丽丝想起这根绳子放在旅馆的仓库里,就把它拿了出来。

奥芬从克丽奥那里接过绳子,试着拔了几下。

「哦。果然能固定几十年的岩石,即使被雨淋了也很结实啊。」

「用这个下去吗?」

「啊。虽然用专业的爬山工具会更安全。」

──虽然这是无关紧要的话,但多进插嘴了。

「下去后要好好注意啊!」

虽然面色苍白,但口气十分热情。他说,

「如果大意了,就会像我看到的那样,人的头会从中间被斩成两半啊!」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声音都被冻住了。他咬紧牙关,不停地张嘴──他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但现在他只能张嘴不停地咀嚼着空气。

「这个故事我听过很多遍了。」

奥芬叹了口气,用手制止着还在慌乱中的多进。他感到非常烦躁,不停地嘟哝着。

「我说过很多次了──剑弯曲了,刃也有点磨损,还没有厉害到可以一击把人从头到尾斩成两半的!」

「所以,我才要说很多次!」

「听着,你这个……」

奥芬重新开口,看着多进。他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个地人没说谎。

但是,恐惧会让人犯错,慌乱会让人记忆混淆。尽管这个故事有点匪夷所思,但奥芬还是不得不承认一些事实。

他耸了耸肩,然后说道,

「人的身体不同于泥土。人体有骨骼,和比骨骼更坚固的肌肉。而要从人体中最坚固的部分之一,即头骨中竖着斩开,这不是人或者熊或者猴子能做到的事情。」

「那、那个──」

「嗯,假设那只猴子像你说的一样是某种妖怪,而且还有那种强大的力量,剑也没法承受。那把短剑质量本来就不怎么好,就算你用足够的力量挥舞它,剑身也不用说了,就算有剑柄上的固定金属它也会飞出去。」

「我亲眼看见了……」

「人在惊慌失措的瞬间观察的能力,就像在雨天中的皮鞋一样可靠。不好意思啊,但是这是事实。」

「呜……」

虽然他似乎并不满意,但是因为没有话题可以继续讲下去,多进也沉默了下来。

奥芬摇了摇头──并不是强烈的,而是缓慢的。他看着崖下的树林,用手拍了拍多进颤抖的头。

「不管怎样,去了就会明白的。」

「呜……!」

多进嘟囔着,盯着奥芬看。他挥手想要甩掉多进,但是多进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扬起了眉毛。

「我明白了!确实,如果不亲眼看一看,别人是不会相信的!」

「啊啊……诶,嗯?」

「快点!快点啊!我们要赶紧去!」

多进完全不理会奥芬的制止,大声叫喊着朝悬崖边冲去──

然后他从那里滚落了下去。

或许可以听到他的悲鸣声。几秒钟后,听到了沉重物体与地面碰撞的沉闷声。

「……难道等不及把绳子固定吗?看来他经历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性格大变呢。」

这是克丽奥说的。她把绳子系在附近的树干上。

接过绳子后,奥芬试了几次强度,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哦,真的啊。这真是厉害啊。绳子的固定方式,是跟谁学的?」

「诶?」

克丽奥听到这话,一脸茫然,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奥芬。雷奇也歪了歪头。

奥芬感觉到一种明显的不祥预感,但还是说道:

「……我是说,绳子的固定方式。不是普通的结,是像登山者那样扎的。」

「这不是普通的蝴蝶结吗?」

「……我要重新系一遍。」

奥芬一边低声呻吟,一边迈开大步走向绳子系在树干上的地方。等他到那里一看,确实是用普通的蝴蝶结扎的。

「哎,为什么啊?」

她理所当然地抱怨了一声。

奥芬无语地解开了绳子。等不满的声音消失之后,他发现克丽奥正凑到他身边,发出了「嗯嗯」的声音。

「哦,原来是这样啊……但是,跟蝴蝶结没什么区别啊?」

「……你怎么觉得它们一样?」

奥芬呻吟着,不是看着克丽奥,而是看向她头顶上的雷奇。有时候,这只龙会成为她情感变化最明显的信号源,所以通过看雷奇的表情比看她自己更容易理解她的想法。

雷奇用前腿轻拍着克丽奥的头,帮她整理头发。奥芬想着这是克丽奥只是装出一副有兴致的样子,还只是雷奇困了呢?

应该两者都有吧。奥芬心里这么想着。

「嗯,这种东西,学会了就不容易忘记。我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是刻意去学的。」

「哦。」

先不考虑她那不太在意的回答,奥芬一边拉着绳子一边多次确认是否牢固地绑在了树干上。由于绑在了树干上,每次拉动绳子时,树枝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就像他在演奏某种令人耳目一新的乐器。

「……大概就这样吧。」

奥芬嘟囔着,试图走向悬崖边,准备把绳子另一端扔到悬崖下。

就在这时──

「…………?」

他感到有些不安,转身一看,发现一个少女站在那儿。一如既往的,是那位金发少女。她紧紧抱着熟睡的雷奇,避免她的头发被碰到,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虽然并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奥芬还是用视线鼓励她说话。

「嘿,奥芬。」

克丽奥以一种略带尴尬的口吻问道。她似乎在尝试着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怎么了?」

奥芬一边挠着后脑勺回答,克丽奥则以同样的口气接着说:

「……背包只是借口,真正担心的应该是那个地刃是否已经死了吧……对吧?」

「为什么这么想?」

天空非常透亮,符合当前的季节。当你感觉到高处有风呼啸而过时,就意味着冬天快到了……虽然现在还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但感觉似乎并不遥远。

他边看着天空,边问了回去。回过头来,克丽奥一直凝视着他。

「嗯……有点猜想吧。当我想到这个问题时,我就想知道奥芬会有什么表情。结果看到你现在这个表情,让我觉得你有些不安。」

奥芬转身背对着她。他朝着悬崖边缘前进,手里拿着绳索,眼前是一片无人的森林。

步伐声让奥芬马上就能听出来,克丽奥跟在他身后。他瞥了一眼后面,雷奇不停摇着尾巴在克丽奥胸口刮痒,克丽奥闭上了一只眼睛。

「克丽奥,你曾说过想成为我的搭档。」

「嗯。」

「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是搭档?」

奥芬耸了耸肩,问道。克丽奥——虽然表情还不是很明显,但还是给出了答案。

「……应该是实力相当,值得信赖的人吧?」

「不对。」

奥芬直接回答,然后把绳索扔向了峭壁下方。绳子漩涡般地旋转着,沿着重力之瀑落流淌而下。

他第一次注意到,摔下来的多进好像已经卡在地上无法动弹了。

他再次用力拉了一下绳索。绑在树干上的绳子没有丝毫动摇。

握住绳子,他的脚顺着峭壁滑了下去。摆出下降的姿势,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克丽奥。

她还带着些许困惑的表情,注视着他。奥芬静静地说。

「……那就拜托你了,克丽奥。以后也请多关照。」

克丽奥看起来很高兴,她稍微有些慌张,但还是挺起胸膛,表示愿意承担任何责任,继续说道:

「嗯,是关于旅馆的事吧?如果是那个叫洛茨的黑帮,我会注意的──」

奥芬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把手滑下绳子。他能听到他一直戴着的皮手套刮擦绳子的声音。一堵单调的土墙占据了他的视野。抬头望去,克丽奥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然而,她的声音仍在传来。片刻后,可以听到她有点茫然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从现在开始?」

听到这句话,奥芬轻笑了一下,顺着绳子沿着悬崖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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