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芬环顾四周,发现森林十分美丽。与花园的美不同——实际上,森林只是一片茂密的混乱的绿色,让人有时会觉得它是美丽的旋涡,或是让人陶醉于噪音之中。如果你会欣赏旋涡的美感,或是被噪音所吸引,那么这片森林无疑会成为你的目标。
不过,要说这里看起来像个危险之地,奥芬心中的答案是否定的。他扫了一眼多进。这位不起眼的地人,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警惕万分,生怕自己引来不必要的不幸。
对于害怕的人来说,只有一个办法——蒙头大睡。千万不要认为自己足够小心谨慎就能没事。
回想起曾经听过的这句话,奥芬再次自问。恐惧是指内心感受到的威胁,害怕则是身体感受到的威胁吗?或者说,无法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才是害怕的来源?恐惧可以战胜,可以被掌控,但害怕却会无法掌控,甚至让人失控。
「我在森林深处遇到了一个人。」
多进带着恐惧的表情说道。
「那个人说这附近有凶残的野兽,没有进行过相关调查。我想我看到的就是那种危险的野兽……」
「就在旅游胜地附近?」
奥芬耸了耸肩,凝视着森林深处。
轻易就能发现博尔坎和多进走路的痕迹——草丛被踩得乱七八糟,通往森林深处。
尽管调查并没有什么用,但奥芬在寻找踩踏过的草地时,喃喃自语。
如果有那种野兽的谣言传出来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听到的吧。
「因为这是旅游胜地,所以可能对此保密,你知道吗?」
「无论是保密还是其他什么──谣言总会泄露出去的。」
然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调查队无法靠近的地方……这里应该有很多天人种族的遗迹,旅游指南上也写了。调查队对此隐藏了危险……而温泉城镇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危险。」
「……啊?」
多进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被无视了,奥芬继续说道。
「为了隐藏危险……至少,人们得不要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是什么意思?」
「哪怕只有一名牺牲者出现,肯定会有人发现这个危险。」
「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多进的表情突然惊慌了起来。
「你相信这个森林里存在危险吗?」
「嗯……该怎么说呢……」
奥芬犹豫着说道,顺便回头看向多进。他无法站起来,也无法改变身体的方向。
「…………?」
带着疑问的表情,多进走了过来。
「你找到了什么吗──」
他低头看向奥芬,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过了一会才发出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多进大声尖叫着后退,屁股坐了下去,而奥芬则是冷静地叹了口气。
「好吧,怎么办呢……」
他用手搜寻着地面,把草扒开,然后看向他的右手腕。
地面上,伸出一只动物的手,似乎是猴子的手,紧紧抓着,仿佛有万钧之力一样,牢牢地固定着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啊啊啊啊啊啊!」
奥芬摇了摇头,望着指着自己哀叫的多进。
「难道他们躲在地下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花了这么大力气,钻到土里,然后预测我们会来,在这等着我们?」
「啊啊啊啊啊!」
「真是让人无法忍受啊。好了,现在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啊?」
多进终于恢复了镇定,大声喊道。
「那我该说什么,现在已经太晚了。」
「这、这是真的吗?」
「我也不确定,但是你最好稍微往后站一点。」
虽然并没有明确指示,但多进还是不停地往后退。奥芬等了几秒钟,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构想魔术构成。就像把水注入干棉花一样,需要注入咒语来增强魔术构成力量。咒语的内容并不重要。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念出咒语:
「看我发射——」
然后,变化发生了。
握着他右手的兽爪开始慢慢地移动。或者说,因为他的意识集中在那里的缘故,看起来像是慢动作。
实际上,这只是瞬间的事情。就像花朵收缩成一样,兽爪变小了。他的手腕也被紧紧地一握。
他没有感到任何疼痛。一点也没有。只是结果残留在视网膜上。在兽手完全握紧的瞬间──作为理所当然的步骤,奥芬的右手腕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
奥芬心中猛然一震,立刻中断魔术。这是不得不中断。他的注意力崩溃了,编织中的构成消散。
即使在被棍棒击中的时候,奥芬也有信心编织出正确的构成──但是。
(……这是……!?)
兽手立刻抓住落在地上的右手腕。然后──
在持续太久的瞬间之后,等待他的只是另一个瞬间。黑影闪过眼前,兽手从地面消失了。奥芬追着残影移动视线──上方。从地面,不,从地下跳跃而起的那只兽,跳到树上,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上方的树枝上。
确实,这很像猴子。
它确实看起来像一只猴子。或者也许任何有「手」的野兽看起来都像是一只猴子。但它不可能是猴子。
它的头部向突伸出。这可能是因为头部重量的原因。从猴子的后脑勺上,似乎伸出了一个异常沉重的玻璃容器。容器里有浅绿色的液体和粉红色的肉块,看起来像大脑。
脑子似乎并不漂浮在容器中。更准确地说,它是从头骨里膨胀出来,因为容不下而凸出来。
野兽张开大嘴,露出与它的身体相比显得太大的牙齿,尖声咆哮。
「基基基!」
这可能是威胁。但是──
奥芬也向那只兽咆哮。
「看我发射──」
并把没有手腕的右臂对准目标。
「光之白刃!」
一道白色光柱在空中形成,汇聚到了野兽身上,发出轰鸣的热浪,冲击的漩涡吞噬了那只在枝条中跳跃的兽。
野兽被吞噬在火焰之中,伴随着闪光──
在那火焰中,野兽毫发无损地跳下来。不仅没有烧焦,甚至没有沾染一丝灰尘。
野兽转向这里,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该死!」
奥芬向侧面跳避了野兽的冲击,然后立即转身,伸出左手。快速地呼喊。
「看我呼唤,爆裂姐妹!」
虽然不可能看到冲击波爆裂的景象,但反弹的声音也冲击着自己的脸。草丛倒下,落叶猛烈地飞舞,疯狂地舞动着。在那爆炸的中心──
野兽只是向着空中伸出了手掌。在那只手掌的中央,闪烁着发光的文字。
说他认得它们不太正确——毕竟他看不懂它们。所以他无法知道这些文字的含义,但那些文字确实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些文字已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魔术文字……!)
猴子毫不在意冲击波,继续向前奔跑。在它面前,多进还坐在地上,蹲坐着。
(该死!)
奥芬恶狠狠地诅咒着,重新摆好架势。如果他不能打败对方──
「多进!」
还剩下几秒钟的时间,奥芬喊道。
多进凝视着向自己奔跑的猴子,他紧张地回答。
「怎么了?」
「不要死啊。」
「啊?」
那时,奥芬已经全力以赴地构建了构成。他释放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来制造这个魔术。
猴子仍然奔跑着,手掌朝这边挥动着魔术符文。奥芬的瞄准点是那只手掌。
「依我契约,圣战终焉!」
啪嗒!光再次将猴子包围。但与之前的光不同——只是一道闪烁的光。
或者应该称之为混乱的光。
光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很可能甚至没有必要。光闪烁了一下,当光芒消失时,猴子的左半身,左臂,肩膀和上半身几乎被摧毁了。
它就倒在了多进面前。
「哇啊啊啊啊!」
直到现在,多进才惊叫着。他退缩着离开猴子的尸体,然后说:
「你、你、你——」
「嗯……」
奥芬随意地猜测多进的问题,并给出了回答。
「如果你想知道我是如何打败它的,那就是通过破坏信息来消除存在的源头,并消失它的意义。如果你不纠结于这样的原理,就可以称这为所谓的必杀技了,成功率只有五成,不知道它是否真的算必杀技。如果是更熟练的魔术士来尝试,他们可能会降低一些失败的风险,但五成是我的极限了。」
「什、什么——」
「怎么了,你有其他问题吗?那么,你想知道它从哪里出现的吗?我又不知道。」
说着话,奥芬转过头去,看着一只野兽跳出来的地面——然后皱起了眉头。地面上没有任何痕迹,就像没有野兽跳出来过一样。没有掀起土壤,也没有摧毁草地。与几分钟前完全没有变化,只是一片原封不动的地面。
「什、什、什、什、什——」
多进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刚才说的那个也不对。
奥芬试图用右手挠头,却意识到自己的手腕以下已经没有了,只能无奈地双臂交叉。
「为什么会有猴子在这里呢?是袭击了我们吗?好吧……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要来这里的呢?」
「什、什、什、什、什——」
「什么?这也不对吗?那么到底想说什么呢?嗯……你该怎么感谢我吗?」
「什、什、什、什、什——」
「我知道那个不对了。还有其他的吗?我们应该继续前进吗?」
「什、什、什、什、什——」
「别想太多,我们就按这样的方式前进,不要慌乱。」
「什什什什……什」
多进的结巴终于停止了。他的表情有点像打的嗝突然消失了一样。他坐在地上,望着空虚的天空,眼神飘忽不定。
奥芬用脚翻转着只剩下一半的猴子尸体,用左手拿起了那只猴子还握着的自己的右手。在撕裂的伤口处,像融化的奶酪一样,一些红色的液体滴落下来。
奥芬向还处于茫然状态的多进询问道: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呼呼」
「什么,只是一声叹息?」
「不,拿不重要!」
一下子跳起来,多进向这边走来,但中途停了下来。
指着这边问道:
「那个……那是真的手吗?」
「啊?」
奥芬举起右手展示,自己也仔细看了看,补充说:
「没错,是我的手。」
「手,被、被撕下来了吗?」
「嗯,看起来是这样。」
「那个……可以问一下吗?」
「可以啊。」
「虽然刚刚也问过了,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
奥芬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实际上,当他的手腕掉落时,他陷入了震惊。但他并没有失控。
即使被问到原因,他也找不到恰当的话来描述。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思考,奥芬最终给出了他最初想到的答案。
「……因为太奇怪了。」
「奇怪?」
「不对,明显有问题。看。」
他把断掉的手靠近多进。
多进往后一缩,但奥芬继续说:「好好看看。」
「啊?」
「食指。」
奥芬轻声说着,然后……
用着完全被撕裂并分离的右手,灵巧地弯曲和伸展食指。
「……不痛吗?」
「没有感觉到疼痛。」
奥芬坐在悬崖下的一块石头上,重新凝视着自己的手腕。
奥芬发出叹息,感到奇怪的心情。
右手。这是自己的右手。平常生活中不会特别去观察它。虽然以前有人让奥芬画自己的手,但当时奥芬画的是左手,因为无法一边看右手一边用右手画。
你的惯用手可能会把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和学过的东西全部展现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观察自己的手也是有意义的吧。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翻转手背和手掌,彼此交替着看。这只是非常普通的手──奥芬这么认为。
在《塔》里学习格斗技巧的魔术士中,练习自己拳头的是少数派。之所以是少数派,是因为如果只是追求破坏力的话,使用魔术会更加简单方便。
而且,不管是肌肉力量还是魔术,追求其破坏力的人也并不是很多。这是因为正常情况下,并不会遇到需要彻底消灭对手的战斗。
奥芬在这方面也属于多数派。他从来没有锻炼过自己的拳头,也没有追求过破坏力。但理由却与大多数魔术士所拥有的东西有所不同──他没有锻炼拳头的原因是,他十五岁就离开了《塔》。
要进行肉体改造这样的严格训练,在身体没有成熟到一定程度之前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他没有追求破坏力的原因,则是因为认为自己不可能遇到那种必须使用破坏力的场合。由于他在生活中极少遇到这种情况,深刻地领悟到破坏力并不是真正需要的。
自己的右手。说起来,可能算是比较大的手。虽然并没有和谁进行比较,但奥芬还是这么想的。
虽然没有特意锻炼,但有些地方皮肤还是变厚了。最强的是指尖──如果他下定决心的话,可以有信心一击穿透薄木板。手背上有几个伤口。虽然手掌上不留伤疤,但为什么手背上容易留下呢,奥芬突然感到疑惑。
「……这个……真的被撕掉的吗?真的吗」
奥芬灵活地动着手指──撕裂断掉的手的指头灵活地动着,看着多进。
多进一边观察着,一边感到不舒服,
「你是怎么动的啊?」
「啊,只是像普通地动手指那样啊。话说回来──伤口为什么这么奇怪?这个」
他看着伤口。
手臂的伤口和手腕的伤口都看起来一样。完全没有出血。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以为流血的地方其实并没有流血。伤口像热乎乎的奶酪一样慢慢地融化滴下来,它是红色和粉色混在一起的颜色,可能是肌肉和血液的颜色吧。
不明所以,奥芬歪了歪头。
「起初我也以为是被烧掉了,但是哪里也没有烧伤啊。只是单纯地融化了吧。没有感到疼痛,是因为神经还在连接吧──这就是我所能想到的,因为我也仍然可以动我的手指。」
「可是,手臂已经被撕掉了啊?神经还在连接……」
「那只猴子使用了魔术文字。沉默魔术──如果是天人族的魔术,可能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感到惊讶吧?」
说着话的同时,奥芬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慢慢地将撕裂的手腕伤口和右臂的伤口靠近。随着他的接近,那些溶解垂下的部分突然像爬虫一样迅速地吸附在一起,一瞬间,右臂就恢复了原状。他握住了连接在一起的右手,然后松开并挥了挥。没有任何感觉或看起来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奥芬向多进展示了恢复了原状的右手,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看吧……」
多进睁大了嘴巴,愣住了。奥芬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样一来,你说的人体分割的事也变得可信了。」
「啊……」
多进似乎不明白,只是简单地一声叹息。
「虽然只是猜测,但那只猴子的手上的魔术文字很可能是和我刚刚用的魔术类型相同——可以改变物质的意义。我只能摧毁它的含义,让它消失,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但是天人的魔术可以将那些本不应该连接的东西断开,而不影响它们的功能,甚至可以「透入」地面,隐藏在其中。也许它透入我的魔术,从而抵御了我的魔术。」
他咧嘴一笑,补充道:
「如果将那个能力结合起来,我甚至可以用我的匕首将人劈成两半,或者斩下那个顽强到极点的扑街的头。」
「…………!」
听到这话,多进似乎恍然大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惊人而脑子一片空白。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那么,兄长还活着吗?」
「当然。嗯──」
奥芬含糊其辞地抬起头,望向空虚的天空。
「我只是了解到这些猴子的手段,而不是他们的目的──如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些事情,我们还不能下任何结论。」
「是……是啊。没错……」
多进失望地哀叹道。
他看着那只已经死去的野兽的尸体,但现在已经无法得到比刚才更多的信息。奥芬转移了视线。
当然,那绝不是自然存在的生物。使用天人的魔术意味着,它们属于天人种族──命运龙族诺尔妮制造的奴隶。
据说,她们的魔术无法创造出生命本身。相反,这个强大的龙族经常改造生物并赋予它们使命。
「这也是同类吗……真是有些不好。」
「没错……」
奥芬低声嘀咕着,走近了那只野兽的尸体。他倾身俯下来,凝视着它。虽然没有移动它,但它脑后的容器发出沉重的咕噜声。那已经不再动弹的野兽眼里没有了光,什么也没有映入它的眼中,只是呈现出一片模糊。
◆◇◆◇◆
平常的时间,做平常的事,爱丽丝从蔬菜水果店中走出来。她将平时吃的蔬菜装进手提袋里,像平常一样从店里走出来,走到第三步时——她静静地叹了口气。
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店员问起她为什么刚出门就叹气,那可能会尴尬。
在走出店门的第二步,她觉得她停下来都会妨碍其他人。
然后,在第三步,她叹了口气,想想这种考虑别人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也不知道叹气最初是为了什么,但这些都无关紧要。爱丽丝回想起自己付款的钱,然后瞥了一眼用素布制成的手提袋——虽然看起来非常简陋,但这样的袋子用来装蔬菜却很实用——里面有萝卜、人参、牛蒡、生菜、土豆、西红柿和莲藕。
她看着这些蔬菜,突然想起自己完全没有考虑今晚要做什么菜。她只是随意从货架上拿了一些蔬菜。
「无论如何,母亲会做饭的……」
她想,所以只要将这些蔬菜递给她,她就会处理好一切。
她不再多想,又开始走路。纠结是一件无谓的事情。像平常一样做着事情,顺利度过今天。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尽管生活总是充满不满,但如果不满过于强烈,也会变成一种折磨。她又叹了一口气。
「到底我想做什么呢?」
她一个人喃喃自语,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走路的街道上还是能被人听到。
「如果只是琐碎的事情,我能想到的还有很多。」
首先要要鞋子。在这个连路面都没有修缮的温泉小镇里,鞋子完全是必需品。但当旅馆有客人来时,打扫门前的人会看到各种各样的鞋子:像玩具一样的高跟鞋、搭配衣服的皮鞋、系着绳子的凉鞋,甚至还有她不知道该怎么穿的鞋子。
所以即使是自己也可以有这些东西。不仅仅是鞋子,还有包包、服装和帽子。而且,她应该能够在晚餐时吃一些不是她妈妈做的食物,与客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的东西。
然后──
她走近家门口时,停住了脚步。里面似乎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
她听出了这个声音。她飞快地奔跑着,拐过拐角,看到了这一幕:
「……所以说,只要我还在,你们就不能通过这里!」
一个有点尖锐但是很坚定的声音,在整个街区都能听到。
「快点滚回去吧!我告诉你,我并不是因为奥芬拜托我才这么说。就算是你们,我也会把你们赶走的。」
「……克丽奥?」
爱丽丝罕见地说出了客人的名字。那个站在她家门前、穿着粉红色连衣裙、头上戴着黑色小狗的女孩,就是昨天刚刚住进旅馆的其中一位客人。她还带着一把看起来很重的剑,没有拔出来。
她在和谁争执什么──
可以说在这两人中,这边说话的人她更加熟悉,她苦涩地承认。
「拜托你……」
那个穿着黑色西装,露出管用微笑的男子对克丽奥说。他好像并没有对克丽奥的剑特别在意,是觉得孩子并不会使用那样的凶器,还是即便使用了也无关紧要呢?
男子继续说道,做出耸肩的动作。
「听说他刚才离开了城镇,对吗?」
「只是出去走走而已!」
克丽奥反唇相讥地说。
「而且我已经说过了,和奥芬没有关系!难道你想说我不行吗?」
「可以这么说……」
「你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你为什么不尖叫着跑来跑去,‘我们会抓住你’然后用你自己的两只脚绊倒呢?!」
「这是一个非常具体的要求呢…」
「同时也要伸出手指、摆出姿势地跑起来!」
「嗯……」
「你这个小鬼,我本来友善的听着,你也想——……」
发怒的声音是另一个熟悉的人,穿着破旧登山服的男子。他总是和西装男子一起出场。爱丽丝不知道他的名字。
「住手,戈德尔!」
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也就是罗南,制止了他。因为他喊了那个人的名字,所以应该那就是他的名字,叫戈德尔。
无论怎样,克丽奥好像都没有在意。她突然发出了短促的笑声,把手放在头上,稍稍弯腰,向戈德尔吐了吐舌头。
面对越来越愤怒的戈德尔,克丽奥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这么大声喊叫。你就是那种面对不怕你的人都不敢说话的人,不是吗?」
「你说什么……!」
「怎么回事!」
「这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被克丽奥逼得无可奈何,戈德尔明显往后退了几步,连旁观者都能看得出来。他像舔了苦汁一样流着汗,紧握的拳头颤抖着。
「你在瞎说什么……」
在周围的目光聚集之下,戈德尔慢慢开口了。
「不要嘲笑我。认为我是在虚张声势吗……我要说的是,我能和不怕自己的人好好交流。」
他的声音颤抖着。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口齿变得异常迅速。
「我对这样的人很谦卑!」
「真可悲……」
这是罗南的话。
尽管克丽奥没有理会这句低声喃语,但她好像突然间打断了戈德尔的话。她用手指着戈德尔,大声叫喊着。
「那好啊,我才不怕你呢,你应该谦卑点!」
「别妄想!」
少女挑衅地做出夸张的动作,戈德尔以同样夸张的姿态回敬道:
「哪怕再不堪,我也是高贵的戈德尔!怎么会对显然比自己弱的对手低头?」
「戈德尔……」
稍远处,罗南摇头叹气。
大概是认为再继续下去也没意义——实际上这就是一场无意义的争吵——罗南耸肩示意:
「算了吧……我们今天回去了,小姐。」
「大哥,就这样回去?就这样让这个小鬼……」
「你想怎么样?打她一巴掌,把她推到一边?别傻了,我们走吧。」
罗南摆出无奈的姿势,两人转身就要离去——
然后。
转身时,他们好像注意到了这边的存在。两人的目光汇聚到她身上,又转向别处。没有说什么,两人匆匆离开。
「…………」
她有些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突然听到了一阵骚动。是克丽奥正在冲她奔来。
「爱丽丝,去购物了吗?」
她的朋友以轻松的口吻问她。爱丽丝没有感到什么需要注意的,点了点头,把购物袋拿了出来。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以往可不是这个时间……」
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在中午马车到达之前前来招揽——因为在游客抵达城镇之后,若是有心情出去散步,他们这时候制造骚动是不明智的。现在已经到了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他们来做什么?」
克丽奥没有思考太多,问道,将疑问留在了结尾。
「我不太明白,他们想来看看旅馆里面的模型?」
「地图?」
她不明白为什么。
从外面的旅馆大厅往里面一看,就可以发现有地图的模型。
因此,即使这对搭档知道旅馆里有模型地图,也不会觉得奇怪。但相反,爱丽丝想不到为什么要近距离观看它。
「总之──」
她皱了皱眉──对于戈德尔的怒吼声,这个少女似乎不受影响,但不能不说点什么。
「你的同伴已经找过他们了……你不要冒险。如果出了什么事……」
「我很厉害的。」
「带了刀并不代表没有危险。请不要尝试去挑衅那两个成年人。他们可是纵火犯。」
克丽奥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不舒服──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她并不是真的不高兴。只是有些困惑。
她抬起头来,问道。
「……是他们放的火吗?」
「嗯?我想是的,但没有证据。」
「嗯。他们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克丽奥把双手放在背后,手里拿着剑,低声说道。
爱丽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她感觉到有东西碰到了她的背部。
她回头一看,发现了母亲席娜。她回来的路似乎跟爱丽丝回来的是同一条。
席娜靠近后,看了一眼克丽奥的剑,又打量了爱丽丝。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向爱丽丝伸出手。
爱丽丝也一言不发地将购物袋递给了席娜。她的母亲开始浏览里面的物品。
爱丽丝好奇地问道:
「妈妈,你去哪里?」
「这是什么?」
席娜的视线仍在购物袋里面,没有抬头。
爱丽丝继续问道。
「嗯,该做晚饭了,不是吗……?但你刚从那边回来……」
「没有食物我该怎么做晚饭呢?既然你这么慢,我就去找你了。磨磨蹭蹭的,真是个笨蛋。」
「是吗……」
对于母亲的冷言冷语,她感到有些难以释怀,但还是点头。
「那不太好吧!」
克丽奥突然插话道。
「不用那样说吧。」
「没关系的。」
爱丽丝伸出手,示意克丽奥停下来。
女孩皱起眉头,转过身去。她头上那只黑色的小狗,似乎也在用圆圆的眼睛望着。
「但是……」
她抿了抿嘴唇,却又被爱丽丝打断了。
「爱丽丝。」
是席娜。
她从购物袋中抬起头,极其恼怒地叹了口气。
「你又只买了蔬菜?」
「…………」
短暂的沉默后,爱丽丝发出了一声叹息:
「啊……」
想想看,她根本就没有多想……只是去了蔬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