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经转入冬季。库拉比司来到这座小镇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
(……总觉得一阵阵发晕呢……身体也感觉很疲倦)
最近小镇上有一种很厉害的流感在蔓延。
走在小镇上,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状态不佳的人。库拉比司也未能幸免,他实在没有想到身体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
要是换作以前的他,是完全不会受到感冒之类的影响的。
(到此为止,不要再和那个人——和拉司蒂扯上关系了。这是与你性命攸关的事情哦。)
耳边响起在梦中听到过的话,宛如芒刺在背。
只靠每周一场的音乐会赚到的钱实在难以维持生计,于是库拉比司最近忙于打工挣钱。
今天已经完成了在安古鲁珞德旅馆的工作,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呜哇——好冷!”
山间凛凛的寒风在夜里冷清的小镇上急驰而过。
(最近……身体也变得时好时坏的了。还是早点钻进被窝里去休息吧)
由于冷的关系,库拉比司加紧了脚步。他穿过大道,想抄小路回家,刚走到快要离开小镇的一个拐角处。
“呜哇!”
“——!!”
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拐角处飞奔而出。
“好痛……拉司蒂?”
这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拉司蒂。她惊恐地圆睁着眼睛,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啊……啊呜……”
不会有错,拉司蒂正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
“怎么了,拉司蒂?在这种时候。”
发现对方是库拉比司,拉司蒂立即躲到了他的身后。
(……与你性命攸关的哦……)
梦中那位少女的忠告不禁在心中响起。
(……嘛,会在意也是没办法的事)
库拉比司把在脑袋里响起的警告声强行挤了出去。
现在比起这种事——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听库拉比司这么问,拉司蒂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她刚才一路跑来的那条小巷的深处。
“…………啊、啊呜呜…………”
“那里面有什么吗?”
“……呜……呜……(摇摇晃晃)”
库拉比司把拉司蒂护在背后,望向漆黑的小路的尽头。
“某种东西”正从小路的尽头向这个方向接近中。
四周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杀气之类、妖气之类的感觉化作一片浓雾将身体团团围住。
“什、什么!?”
库拉比司摆开架势将拉司蒂护在身后。
黑暗之中,显出了“那种东西”的身型。
从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光……那是,怪物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将身影浸没在黑暗之中,让人分辨不清。
那双眼睛放出金色的光辉,那瞳孔犹如蛇的眼睛一样。
“呜!”
强烈的气息使库拉比司的身体都僵硬了。
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气息。
眼里闪烁着如此光辉的“那种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中所包含的信息是非常明确的。
那便是——敌意。
“…………呜……呜……”
“那种东西”发出了如野兽般的低吟声。包含在这个声音之中的恶意,就像枷锁一样束缚住库拉比司,夺走了他的自由意志。
(咕!动不了了!!)
库拉比司把拉司蒂护在身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与金色的瞳孔对峙。
(糟了……现在攻过来的话连一会儿也坚持不住。)
为了想办法夺回身体的自由,库拉比司拿出了全部的意志进行抵抗,但在透心凉的敌意面前感觉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只感觉时间将要永无止境地停滞下去。
好在——金色瞳孔最后向小巷的深处隐遁而去。
确认气息完全消失之后,库拉比司感觉就像全身的力气也跟着被抽走了一样。
“…………”
“…………”
身体终于从僵硬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汗水似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似的从身体里冒出来。粘呼呼的感觉传遍库拉比司的全身。他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努力发出声音说道。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
拉司蒂浑身颤抖着,咻地抱紧库拉比司。
“不、不要紧吧,拉司蒂……?”
“…………(点头)”
“——看来也并没有受伤吧……”
“…………(点头)”
“拉司蒂,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摇头摇头)”
“果然……不知道呢。”
即使那东西已经离开了,从拉司蒂拽着库拉比司衣服的手上依然可以感觉到不住的颤动。
库拉比司至今为止在旅途中去过形形色色的地方,但从来也没有遇到过拥有这种气息的生物。快要满溢而出的邪恶气息,让人感觉那简直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拉司蒂,我们离开这儿吧。”
“……呜……啊……”
库拉比司和拉司蒂迈开脚步离开了那条小巷。
一步、两步……两人踏着石板路,走在深夜的街道上。突然库拉比司的脚尖撞到了某种软软的东西。
“嗯?”他将视线投向脚边的昏暗之处……
“啊……啊啊啊……”
拉司蒂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那里横躺着一名年轻的女性。有些面熟,是这座小镇的居民。
库拉比司凑近那位失神躺倒在地的女性,轻轻地扶起她。
“这情况……呼吸好像还是有的……是晕过去了吗?”
“拉司蒂,不要远离我……”
“……啊呜”
拉司蒂颤抖着紧紧抱住库拉比司不放。
“什么?想要回家?我知道啦。等下一起回去……但是。”“首先得把这个人送到医生那里去才行啊。”
“…………嗯~……呜……”
拉司蒂露出了非常抱歉的表情。
“别说对不起了。现在我也很怕啊。所以我们快点高开这里吧。”
“…………(点头)”
库拉比司抱起倒下的女性,与拉司蒂一起快步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这是……刚才遇到的金色瞳孔的那东西……干的吗?
一阵心有余悸的寒意爬上库拉比司的背脊。
要是迟来一步,说不定倒在那里的就是拉司蒂了吧。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在小镇上谣传的……在深夜出没的黑影……就是……那东西吗?
库拉比司抱着那名女性,与拉司蒂一道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把拉司蒂平安无事地送回家之后,库拉比司躺在自己位于河边的被窝里思索起来。
(——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在小巷里昏倒的那名女性,虽然完全没有受外伤,却无法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连医生也束手无策。而且由于最近流行病的原因,医生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
(再多想也没有用,算了,今天就睡吧)
库拉比司钻进睡袋闭上了眼睛。
*
在梦中,库拉比司像平时一样,演奏着符德鲁琴。
突然,在库拉比司的面前出现了一名男子的身影。
“……”
库拉比司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来者相貌俊美,表情冷酷,挂着嘲讽般的笑容。
“……”
但是,库拉比司却熟悉这位素未谋面的男性的气息。
男性的眼睛里闪出暗金色的光辉。这双眼睛,库拉比司就在刚才见到过。
“很美的音乐呢,乐士。”
那位男性用冷冷的声音开口对库拉比司说。言语之间含着明显的敌意。
“……你,是谁?”
“……我是谁无所谓……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
“不要多管闲事。”
说完,这位男性冷冷地笑着,蒸发了一般地从库拉比司的眼前遁去了身形。
(这是……在我的梦里……吧?)
库拉比司脑中一片混乱,渐渐地陷入了更深的梦乡之中。
“谁?你到底是谁!”
库拉比司被自己的声音给惊醒了。
他全身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浑身颤抖地环视了一遍四周的环境,抖抖擞擞地从睡袋里钻出来。
“梦——是梦吧……”
在涓涓流水声的陪伴下,他默默地开始早晨的准备工作。
“呜~,好冷……差不多可以考虑一下还是住到小镇上去比较好吧。”
寒冬腊月地如果依然露宿在外还真是要命呢。
库拉比司愁眉不展地思考着以后去哪里如何生活下去的问题。
(现在还不能离开拉司蒂的身边……冬天这段时间就去妃亚那里打扰一下吧?住宿费就用打工的报酬来支付吧。)
吃过简单的早餐之后,库拉比司像平常一样踏上通向佛迪欧镇的长长的阶梯,抖擞精神准备去打工。
来到安古鲁珞德旅馆,身着睡衣的妃亚迎了出来。
“怎么了?妃亚。”
“那个……好像是得了流行性感冒了。”
妃亚咳嗽不止,艰难地回答道。
据妃亚说老板娘也得了感冒,安古鲁珞德旅馆现在处于停业修整中。
“对不起了,所以库拉比司的打工工作也只有中止了。”
妃亚心怀愧疚地说道。
库拉比司挥了挥手表示没关系,只是关切地看着妃亚那痛苦的脸庞说。
“不要勉强自己哦。需要我帮忙买点药过来吗?”
“啊,不用了。午后纱利雅会拿药过来的。”
“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去拿来好啦,在屋里等一下。”
听对方这么说,妃亚露出愧疚的微笑。
然后,低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离安古鲁珞德旅馆不远就是威乐丝魔法店了。
库拉比司看到纱利雅正站在收银台前忙着工作。
“咳……咳……”
大锅里煮着药,纱利雅也不时地咳嗽着。
“不要紧吧?纱利雅。”
“伲哈哈,纱利雅没关系的哦☆”
纱利雅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身体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像这样与世隔绝的小镇,真想不通病原体到底是从哪里传进来呢……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奇怪。)
库拉比司从纱利雅那里拿到药,送到妃亚那里之后,正当他走在石板路上左思右想的时候,对面快步走过来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啊~呜!”
明亮的茶色头发随风飘动,像可爱的小狗一样精神饱满地走到近前的无疑就是拉司蒂。
最近,他们每周都举行音乐会。
虽然已经重复举办了许多场次,但前来欣赏的观众人数却在增加,镇上的人们对拉司蒂的偏见也有所改观了。
无论瞳孔是什么颜色的,拉司蒂都是个好孩子——镇上的人们也终于渐渐地认识到这一点了。库拉比司对此也非常的高兴。
“啊,拉司蒂,昨天真是恐怖呢。”
“……啊~”
回想起晚上的事情,拉司蒂脸上稍稍露出了胆怯的表情。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道。
“啊呜!”
说着,她拉起了库拉比司的袖子。
“哎?你问我今天有空吗?嗯,有空哦。”
“啊呜?”
“请我吃饭?哎?不太好意思吧。”
拉司蒂轻轻地微笑着拉着库拉比司的袖子。
*
拉司蒂与埃奥莉娅两人的居所位于小镇的尽头。这所整洁小巧的房子,今天请到了库拉比司做客。
“你好——”
库拉比司打开门,放下背在背上的符德鲁琴,向迎出来的埃奥莉娅问候道。
“欢迎光临,库拉比司先生。昨天多亏您照顾我家拉司蒂了。”
埃奥莉娅轻轻微笑着欢迎道。
库拉比司并没有把昨天晚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埃奥莉娅。
因为拉司蒂不希望母亲担心,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库拉比司答应闭口不谈细节。
“没什么,只是在路上偶然遇到的。时间也比较晚了这才送她回来而已。”
听库拉比司这样回答,埃奥莉娅脸上露出一丝愧疚。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好,她才跑出去买药的。”
听她这么一说,库拉比司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色的确有些差。
看到库拉比司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埃奥莉娅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不要紧”。
“今天倾注心力地制作了料理,作为对昨天那件事的回礼。请敞开胃口多吃一点哦。”
“啊,麻烦您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库拉比司唰地鞠躬回礼。
“拉司蒂,来帮忙。”
“啊呜!”
库拉比司一边听着拉司蒂精神满满的回答声,一边在客厅的椅子里坐下来。
屋子里充满了暖暖的气氛,大概是从厨房飘来的热气吧。
对于每天被室外的冷风吹打着过日子的库拉比司来说,真是难得的温暖感觉。
“库拉比司先生,现在露宿在外很辛苦了吧?”
“说得是啊,最近外面果然是很冷啊。”
“不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可不行哦,可别得了感冒啊。”
“伯母您也要注意,脸色不太好啊。”
“……是,是这样吗?”
埃奥莉娅像是故意搪塞似地笑起来,结果。
“……啊”
大概是突然发晕吧。埃奥莉娅突然打了一个踉跄。
“不、不要紧吧?”
“……好像是稍稍有些疲惫……对拉司蒂可要保密哦,那孩子总是爱操心。”
“好,我知道了。——但是,还是别太勉强自己的为好。”
“呵呵……刚才对话的立场倒转过来了呢。”
说着埃奥莉娅微笑起来,只不过那微笑有些无力。
“如果有我可以做的事,无论是什么请尽管说出来。”
“……谢谢你,库拉比司先生。”
哆嗒哆嗒。
这时,等候在桌边的库拉比司,看到拉司蒂吃力地将满满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料理端了上来。
“是炖食吗?好好吃的样子。”
“啊呜!”
拉司蒂用力地点点头。忍不住轻轻地微笑着。
库拉比司看到拉司蒂微妙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察觉到这一点的库拉比司用手摸了摸拉司蒂的头好像在说:“拉司蒂也能帮忙做菜了吗?好厉害!”
“……(点头点头点头)”
拉司蒂重重地点头。
——拉司蒂也变得开朗多了呢。当初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总给人感觉一惊一乍的呢:库拉比司微笑地看着拉司蒂这样想道。
萝卜的形状切成扁扁的,看上去很是可口。
其实库拉比司在夏天的时候吃过拉司蒂手制的料理,当时只感觉不是这个世界上可以做出来的味道而晕倒了。所以现在他深切地理解了努力、进步等词语所代表的含义。
“……唧(盯)”
拉司蒂的眼神催促库拉比司快点尝一尝。
(唔~,这就是所谓的eyecontact(眼神的交流)吧。那么就不客气了。)
库拉比司拿起勺子,伸进炖锅里。
他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炖汤,慢慢地送到嘴边。
“我不客气啦~!”
吧嗒!才尝了一口的库拉比司不假思索地脱口称赞道“好鲜,好好吃。”
“……(微笑)”
拉司蒂脸上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拉司蒂她可是很卖力地在帮忙的哦。”埃奥莉娅轻轻微笑着说道。
“呜呜~”拉司蒂红着脸不知所措地向母亲发出抗议。
库拉比司看着这对母女不由地露出笑容。
就这样,大家平和地度过了这段愉快的用餐时间。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正当库拉比司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回自己的露营地去的时候。
库拉比司的袖子被拉司蒂“咕依咕依”地拉住了。
她就这样拉着库拉比司走到了门外。
与温暖的室内相反,初冬冷冷的寒风割在脸上。
“拉司蒂,外面可冷啊。就送到这里吧,快回屋里去吧。”
“……”
拉司蒂用担心的目光望着屋内的埃奥莉娅。
看拉司蒂这样个子,库拉比司便清楚地明白了拉司蒂是在担心她的母亲。
“……呜~……呜。”
拉司蒂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库拉比司。
库拉比司弯下腰来,轻轻地把手放在拉司蒂的头上。
“你妈妈?嗯,看起来有些劳累了。所以拉司蒂要努力帮忙哦。”
拉司蒂唰唰地点点头。
(虽然明白她母亲的身体状况不佳,但是她本人说过让我保守秘密的。——拉司蒂的确是个爱担心的孩子呢。)
“肯定,没事的。”
库拉比司宽慰她说道,勉强挤出笑容。
那么,回头见了:正当库拉比司挥手告别准备离开拉司蒂她们家时。
——库拉比司只觉得眼前一黑。
“怎、怎么!?”
他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石板路上。
“啊、啊~!”
最后听到的是拉司蒂悲鸣般的喊声,然后他的意识便坠入了黑暗之中。
*
“啊呜!”
最初印入库拉比司眼帘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拉司蒂微笑起来的脸庞。
“拉司蒂?我这到底是?”
库拉比司从床上坐起来,对拉司蒂说道。
“拉司蒂?是库拉比司先生醒过来了吗?”
“啊~呜!”
从屋外传来声音,是埃奥莉娅的声音。
看来,这里依然是拉司蒂的家。
门开了,埃奥莉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杯子。
“不要紧吧?库拉比司先生。您的身体状况看来也不是很好啊。”
“——是啊。真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库拉比司接过杯子心怀愧疚地说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
埃奥莉娅飞快地侧目看了一眼拉司蒂。
“库拉比司先生,在我家暂住怎么样?”
“哎?”
“也有多余的房间,拉司蒂也希望这样。”
正当埃奥莉娅这么说的时候。
“啊————呜————!!”
拉司蒂满脸通红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看来是害羞了。
“这样,太打扰府上了吧——”
“没有什么打扰的。你看,我最近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如果有库拉比司先生在的话,心里会感觉踏实多了的。”
拉司蒂也嗯嗯地点头。
“那么就——”
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库拉比司接受了这个令自己也颇感庆幸的提案。
非常感谢将我从冻死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这话是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库拉比司开始在了他在珐姒家的寄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