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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9.Sing a song随想曲。

嚓、嚓、嚓。

桌上的手表刻下时间的痕迹。其实我听不到指针走动的声响,但望着秒针规律地移动的景象,总令我觉得耳朵似乎真的听到了这声音。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再度重新检查已反覆确认多次的考卷;应该没问题了吧?

空格我全部都填满了,当然正确与否就先暂且不管。

这时——

听过数千次的单调下课铃声,向全校宣告此堂课已终结。

「好了,请后面的同学把考卷收过来。」

发话者是图书教师佐仓老师。她是图书局的顾问,年方二十八,野心勃勃地想夺得小说新人奖。这堂课的监考老师就是她。

是的,考卷。

现在正是期末考时间。

长久笼罩在郁闷气氛中的教室,如今总算拨云见日、一扫阴霾;这也难怪,因为今天是期末考最后一天,而刚才交卷的现代国语正是最后一科。

「大家都交卷了吧?好,各位同学辛苦了。值日生,麻烦你了。」

起立、敬礼、坐下。

老师一走出教室,教室便瞬间变得闹烘烘;依照学生的本质,在导师时间开始前的这段时间,大家会谈论的话题几乎只有一个。

「琥太郎,答案你都会写吗?」

耕平拿着自动铅笔戳了戳我。

「嗯,算是全部都会吧。」

不只现代国语,其实国语类的科目都是我重要的得分来源,因此我绝不能让这一科沦陷。

「理理你呢……呃,抱歉。」

耕平一瞧见理理的模样,便马上怜悯地别开目光。这是当然的,因为理理整个上半身都瘫在桌上,而且脸颊还不断抽搐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要求学生描述作者的心情这种考题呢……鬼才知道写出这种东西的人脑子在想啥咧!」

简直是胡说八道。

「毕竟理理不擅长国语嘛。」

「闭嘴啦!还不是因为你乱教一通!」

「好冻好冻对不挤!」

理理用力扯开我的脸颊。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反射性地道歉,是我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因为理理根本是有理讲不清,亏她的名字还有两个「理」字呢。

附带一提,每次的国语成绩都徘徊在及格边缘的理理,其实是我们三人之中成绩最优秀的。除了她不擅长的国语之外,她每一科都成绩优异,时常蝉联全年级前五十名。若是她的国语也能跟其他科目一样获得高分,想必进入全年级前十名也不是梦想。

另一方面,耕平的成绩一直停留在中上,中下阶段,总是跨不过全年级五十名的门槛。个性最极端的理理居然成绩最好,她的人生一定走偏了。

「唉唷——烦耶!不要再聊考试了啦!回家前找个地方晃晃吧!」

磅!理理双手拍打桌子,似乎想藉着大声说话来抛开烦闷。

说得也是。既然最棘手的期末考已经宣告终结,剩下来的就是十天后的暑假了。我顿时感到雀跃不已,盘算着自己的暑假计划。

「呃,老师来了。待会儿再聊吧!」

耕平的话语提醒我将目光转向门扉,这才发现我们的班导正一脚踏进教室。我完全忘记还有「导师时间」了。

考试期间的放学时刻一概订为中午,因此下午我们可以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从考试重担中解放所带来的好心情使我的情绪更加高涨,满心期待着下午要好好玩乐一番。

因此,老师所说的话,我多半都没听进去。

◇◆◇◆◇

外面晴空万里,是个适合当作考试解放日的好天气。虽然我讨厌炎热,不过夏天还是要热一点才有气氛,况且我们学校的夏季制服又很可爱。

「那么,我们要上哪儿去?」

「这个嘛……电动游乐场之类的?」

「我去那里会很无聊耶……」

我和理理、耕平不同,不擅长打电动。如果是机智问答的话或许还能勉强过关,但若是要花钱的话就免了。

「那去唱卡拉OK怎么样?」

耕平从钱包中取出一张纸片。

我接过来一看——

Fortsevern (注18)、中午时段每三十分钟五十圆、低消为一杯饮品——上面写的大概是这样的内容。能唱的时间只有三小时,不过价格只需要三百圆,听起来还不错嘛。

「好耶,我正想狂欢一番呢!这样正好可以消除考后的郁闷。」

「琥太郎呢?」

「我也没问题——」

(注18《钢弹X》中的某都市。)

「那就这么决定罗!」

全员一致通过。我们三人是儿时玩伴,所以决议事情也比较有效率,真是太好了。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我们很快就出发了。目的地就在电动游乐场隔壁,因为娱乐性质的店家都聚集在同一区当中。

我们一步一步地往前迈进。

「我说啊,为什么K非得在老师的房间自杀不可?想死一个人找个隐密的地方死一死就好,干么害人家呀?这个K好讨厌喔!(注19)」

「故事就是这么写的,你抱怨也没用啊……」

理理在途中频频针对文学名作找碴,看来她还对刚才的现代国语考题怀恨在心。我倒认为这世上没有比国语更简单、更有趣的科目了。不过,或许理理也无法明白,为什么英文会如此令我感到棘手吧?

另一方面,耕平既没有棘手的科目,也没有擅长的科目;不,他擅长的其实是不用考试的艺术科目,毕竟他是美术社社员嘛。

说着说着,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这家卡拉0K并没有在大楼中租借楼层,而是拥有自己的店面,在这年头相当罕见。不,说它是卡拉0K好像有点奇怪,该说是KTV吗?算了,反正没差。

穿越自动门后,屋内跟屋外简直是不同的世界。里头有柜台以及布满整面墙的萤幕,(注19影射夏目漱石的作品《心》。)

画面上播放着当红歌手的歌曲,以及卡拉0 K版权公司的广告。

包厢所传出的歌声与店内的音乐混杂在一起,震动着我的耳膜。若是稍有不慎,我的意识搞不好会飘到远方。

「欢迎光临,请问一共几位?」

店员站在柜台后面询问道。耕平竖起三根手指,掏出会员卡跟刚才那张优惠券。这种事只能交给男生来办,我们只能倚靠耕平了。

「请跟我来。」

看来手续已经办好了。另一个店员单手拿着放有遥控器、触控板跟收据的篮子从柜台中走出来,而我们也跟着他的背影,前往走廊的深处。

途中,我们和一群穿着高中制服的年轻人擦身而过。尽管学校不同,大家心中的想法似乎是一致的;难得考完了,想必每个人都很想狂欢一番吧。

「请进。」

我们照着店员的话走进包厢。这个空间对三个人来说既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相当理想。

因为最低消费要点一杯饮料,所以我点了乌龙茶,而理理则是哈密瓜冰淇淋汽水;别看理理这样,其实她的喜好是很孩子气的。另外,耕平点的是冰咖啡。如我所料,偏成熟风。

「如果需要什么服务,请利用墙上的电话通知服务人员。」

店员朝我们鞠躬,接着走出门外。

「好,那么来点歌吧。」

理理抢先伸手拿取点歌本。

「咦,这么快就要点歌?」

「那还用问吗?你是来这里干么的呀?」

说时迟那时快,理理施展华丽的点歌技巧在遥控器上一一输入,然后将点歌本和遥控器一把塞给我。

「咦,呃、呃——」

「琥太郎,我可以先点歌吗?」

「啊、嗯,抱歉,拿去吧。」

我将它们一并递给耕平。

我和他们两人不同,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相当优柔寡断。理理和耕平早就在心中想好要点什么曲子,但我总是从点歌本中随便选几首会唱的来点。不用说,拿手的歌曲一首也没有。

像今天,我也是最后一个点歌的人。

当我正在找曲子时,包厢的音箱传来喊着「很好」、「很棒」(注20)之类的间奏吆喝声,而理理正引吭高歌着。这首八成又是动画的主题曲吧?

(注20此处应为《假面骑士电王》的主题曲<Climax Jump>。)

我想,若是理理也能像一般女孩一样唱些抒情歌就好了;不过我一想像理理感性地歌颂爱情的模样,就觉得啼笑皆非——这句话要是被她听到就完蛋了。

正当理理扯着喉咙呐喊时,店员将我们点的饮料送进来了。坦白说,这世上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就这样,理理唱完了。我们打开了评分功能,萤幕中的三个角色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分数。

结果得到九十八分。

讨厌,居然分数还不错。

「得到最低分的人要请客喔。」

「理理好过分喔,上一次也是我请客耶!」

「别激动嘛,你就把它想成是理理的口头禅就好了。上次我们不是各付各的吗?」

「话是没错啦……」

此时,耕平点的歌开始播前奏了。耕平所点的都是标准的流行歌,虽然偶尔混杂着老歌,也几乎都是人人耳熟能详的歌曲;再加上他歌喉很好,所以我总是能放心听他唱歌。

而得到的分数尽管比不上理理,好歹也有九十五分。

也就是说,该担心的人只有我。

我将记载在点歌本上的编号输入遥控器中。

接着毅然决然地握紧麦克风。

我唱的是很久以前的西洋老歌——活血该说是棒球加油歌吧。在大联盟七局下半的攻守交换时,球场上的观众便会一同唱出这首歌。(注21)

「……你到底几岁啊?」

外野好吵喔,不要为了区区棒球歌而大惊小怪。

在日本,这首歌同时也是某证券公司的广告歌,我个人非常喜欢它。听着听着,总令我感到宁静、祥和。

说着说着,我唱完了。

我发自内心认为,这真是一首好歌啊。

不过它的歌词并不是什么阐扬梦想的东西就是了。大意是说一个热爱棒球的女子告诉自己的男友,只要带她去看球赛、买花生跟爆米花给她,她宁愿不回家。

我一关掉麦克风,系统便开始评分。在紧张的鼓声伴奏下,评审们举牌了。

「……八十分。」

「这、这可不代表我唱得差喔!是你们两个唱太好了!」

只要得到八成的分数不就够了吗?(虽然我不曾看过这种评分系统给出八十分以下的低分)

「如果大家都实力相当就没意思啦,总是得有一个特别差的嘛。」

「呜呜……耕平——理理欺负人家啦。」

(注20 这首歌为<Take Me Out to the Ball Game>,作词者为Jack Norworth。)

「乖、乖。」

耕平摸了我的头。他的手大大的,感觉起来真不错。

就这样,我们三人各点自己喜欢的歌,一首首唱下去。

「呃,我去一下洗手间喔。」

「只准上男厕喔。」

「……呜呜。」

我走出包厢。

好了,厕所在哪里呢?这种地方理应会在天花板挂标示指引顾客方向,但这儿却什么都看不到。其实我大可随意乱走,但若是迷路就糟糕了;为防万一,还是先记下包厢的号码吧。

此时,我在走廊另一端瞧见店员的背影。

「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里呢?」

「啊、是。先从这条走廊走到尽头,然后再左转……呃,啊!」

店员的声音吓得我身子一颤。他的语气原本很温和,最后却突然变得很凶。

怎么回事?——我望向店员的脸。

「咦,怎么会……」

「怎、么、又是你这小子……!」

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小,他实在眼熟到不行。

「学、学长?为什么你在这里?」

眼前这个人,正是固定每周挑一天中午找我麻烦的不良少年老大。他穿着店员的制服,胁下夹着托盘。

「我才想问你为啥在这里咧!为什么你这小子总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冒出来!」

磅!学长槌了墙壁一拳。

喀恰。

墙壁另一侧的顾客满脸讶异地探出头来。

「啊、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学长低头频频陪笑道。顾客见状,也只好偏着头回到自己的包厢。

「学长,你这样不行啦,怎么可以破坏店面呢?」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这个人还是死性不改,满嘴歪理。身为一个穿着制服的在职员工,却完全不把客人当一回事。

「学长,我是客人喔。」

「那又怎样!」

「我记得柜台那边好像有顾客意见调查表说,不如我就在上面写『店员态度不佳』

吧!」

学长忽地静止不动,同时原本凶恶的眼神也逐渐开始左右飘移。我想,学长的脑中一定正盘算着各式各样的事情吧。

「……先从这条走廊走到尽头然后再左转就是厕所了……!」

学长脸上堆满僵硬的笑容,声音发颤地用力伸手指向走廊。

「话说回来,学长,面包店跟旧书店的工作呢?」

「你很罗唆耶,当然是一起兼差啊!」

「哇……真是辛苦你了。」

「关你屁事啊,一年级的。」

好凶喔。他其实算是一个勤奋的好学生,但光看他的外貌跟态度,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他的生活有这么拮据吗?

难不成是因为他每星期都被我击退,所以打工赚来的薪水全花在医药费上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吧。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是他们不良少年集团自己咎由自取,跟我无关。

啊,没空再陪学长瞎扯了。

「那我就先走罗。」

「啊,一年级的。」

「什么事?」

「你的包厢在哪里?」

「哪里……?」

我告诉他包厢号码。

「……哼。」

学长冷笑着朝我一瞥,接着意兴阑珊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该不会是打算待会儿来包厢找我麻烦吧?

「……应该不至于吧。」

我告诉自己:即使他身为不良少年老大,在上班时也应该会安分些,不至于去找客人的麻烦(虽然刚才他就找过我麻烦)……

尽管心中略感不安,我还是决定先赶紧上厕所。

◇◆◇◆◇

回到包厢后,理理依旧大声咆哮着,而且音量足以弄坏两支麦克风。瞧她身材这么娇小,怎么有空间能容纳此种人体凶器?

「你回来啦,琥太郎。」

「嗯,我回来了。」

我从耕平手中接过遥控器,翻阅点歌本。接下来要唱哪一首呢?偶尔找首能跟理理合唱的歌也不错(不过我很怀疑,这种歌真的找得到吗?)。

叩叩。

有人敲门了。

「打扰了。」

店员从门的另一侧现身。

他手上托着托盘。

而托盘之上是——

「奇怪,有人点薯条吗?」

「没有啊……?」

耕平否认道。

我望向理理,但她也紧握着麦克风摇头。

「不,这是优惠券所招待的薯条。」

「优惠券……呃,不是饮料吗?」

「咦?可是我们同事告诉我,他跟这个包厢的客人收了优惠券……」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理理跟耕平都没有拿出新的优惠券,而我则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

『你的包厢在哪里?』

——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请问,那个收下优惠券的人,是不是染金发、戴耳环……眼神很凶恶?」

「啊、是的,就是他。」

店员肯定地点头道。

我的猜测成真了。

「嗯……我明白了,那我们就收下吧。」

我接下薯条拼盘。

店员满脸疑惑,但依旧谨守本分地鞠了个躬,走出门外。

「咦?什么?什么跟什么呀?」

刚唱完歌的理理眨了眨眼。

「嗯——这不是很好吗?反正又不算钱,不收白不收嘛。」

「……这样好吗?到时会不会跟我们收钱啊?」

「放心吧!届时我再找店员理论就是了。」

「……什么嘛,你强势得很异常耶,虎狼太。」

那还用说吗?

会做这种妙事的幕后黑手,找遍整家店大概也只有一个人,而最明白如何对付他的人就是我——毕竟我每周都被迫与他交手嘛。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亏他在走廊时还对我凶巴巴的。

为敌人雪中送炭?他是这种人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晈下敌人所送来的热腾腾炸薯条。

◇◆◇◆◇

翌日。

「再过不久就要放长假了……在这之前,我要先把你那张脸揍成前卫艺术,让你整个夏天都不敢出去见人!」

「啊,学长,谢谢你昨天送来的薯条。可是这样做没关系吗?我们没有优惠券说。」

「……大哥?」

「……Leader?」

「等、等等,你们别被骗了!要相信原力的力量啊(注22)!」

(注22《八星际大战》中尤达大师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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