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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1.这双眼所见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紫苑俺の嫁的Asano

录入:NO.6 beyond虐我一脸的Asano

校对:在世界中心呼唤老鼠快回来的Asano

修图:_(:3」∠)_又木有修图小天使

吾王,

我应当向您报告我这双眼所见,

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马克白》/第五幕,第五景。)

落下。

几乎是垂直往下落。

速度超乎紫苑的想像。

耳中听见不可能听得到的风声。

那个暴风雨之夜的风声。

二○一三年九月七日,紫苑十二岁生日,这一天,台风朝神圣都市NO.6直扑而来。

大雨打在地上,狂风呼啸,庭院里的树木强烈摇晃着,带着叶子的小树枝被折断了,飞舞在空中。那是近年来不曾见过的超大型台风,可是当时住在「克洛诺斯」的居民,没有一个人感到危险或不安,包括紫苑与母亲火蓝。

这里是NO.6,集结人类的睿智与最新科技所创造出来的桃花源,而「克洛诺斯」更是其中环境最优的高级住宅,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住在这里,大自然的灾害根本无法动摇到这里。

大家都如此深信,完全没有怀疑。不允许怀疑。

那个暴风雨的夜晚,我打开了窗户。

为了什么?我偶尔会想。

我为什么会打开窗户呢?

是因为狂乱的大自然让我兴奋、带给我刺激,在激动的情绪下所做出来的行为吗?……没错,我是打开了窗,出声呐喊,就像要将体内凶猛的物体一吐为快似的呐喊。我恐惧,似乎若不大声尖叫,我就要粉身碎骨。我害怕,觉得自己被困在NO.6,被驯养着。

漠然的恐惧。也许是你不曾有过的厩觉。

我无法呼吸,我好怕,好想呐喊。

所以,我才会开窗……吗?

不。

不是的。

是你呼唤我。

你呼唤我,而我听到了你的呼唤。

穿过风声、冲破雨声,你的声音传达过来。

你呼唤我,我听见了你的呼唤。

所以我才开窗,向外敞开。

我张开双臂,渴望你。

你会嘲笑我吗?你会带着露骨的嘲讽揶揄我吗?还是以优雅的动作摇头呢?

毫无意义的妄想。如同冒牌艺术家的作品,只不过是俗不可耐的自我意识下的产物。

你会如此嗤之以鼻吗?

我想你会,应该会。

你笑吧!就算断定那只是妄想也没关系。

然而,那是事实。

你呼唤我,而我听到了,于是我伸长双臂抓住了你的手。我是为了与你相逢才开了窗。

那就是我们的真实,老鼠。

耳边响起剧烈的声音。

不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是在塑胶管内滑落的声音,如果这条管子并不是垃圾滑槽,而是通往地狱的陡坡……

意识忽地飘离。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发热、疼痛,力气渐渐消失了。

如果是跟你一起掉落地狱,其实也不错。那么,或许就停止抵抗吧!挣扎、战斗以及对活下去的渴望,全都放弃吧!

如果就这么失去意识,就能从这样的疼痛和疲劳中逃离了。

紫苑闭上眼睛,黑暗在眼前扩散。

就这么,就这么……

「唔!」

老鼠发出轻微的呻吟声。那声音刺入紫苑的耳中,仿佛闪过夜空的闪电,驱散了意识里的黑暗。

笨蛋!

紫苑紧咬下唇,弄痛了自己,发自内心地痛骂自己。

混蛋!我在想什么?怎么可以放弃!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们有必须要活着回去的地方。

我发过誓,我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保护老鼠,一起活下去。

手好滑。老鼠的血沾附在我的手心。黑色小老鼠从口袋里跳出来,跑在滑槽管壁上。不是掉落,确实是跑着。

月夜,拜托你了,你去告诉借狗人,告诉他,我们都还活着。

紫苑用双脚撑着管壁,咬紧牙根,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脚上。骨头发出咯吱声。掉落的速度减缓了。骨头继续咯吱作响,仿佛在发出哀号。

可恶,我才不认输。

紫苑更加用力地咬紧下唇。没有血的味道,舌头早就对这种仿佛生锈的味道麻痹了。

借狗人,借狗人,救救我们。

借狗人!

力河猛咳着。咳完之后又不停地急促呼吸。

「借狗人,无法再待下去了,已经是极限了。」

「什么极限?」

「无法呼吸了啊!你想让我窒息而死吗?」

「让你窒息死掉,我有什么好处?有大笔遗产留给我吗?我想如果你有东西留下来的话,大概也只有空酒瓶吧!」

「哼,我连一个空酒瓶都不留给你。」

虽然用着讨人厌的口吻,力河却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样子。他不断将破旧的垫子搬到垃圾滑槽下方重叠着,每叠上一块就猛咳,接着用力喘气,然后说着惹人厌的话。

清扫管理室里弥漫着烟,垃圾收集场当然也不例外,已经快被污浊的灰色浓烟掩埋了。狗儿们趴在地上,静静地屏息着,连原本不停地相互鸣叫的小老鼠们也都靠在一起,动也不动。

极限,的确已接近极限了。

借狗人也被烟呛到,几乎呼吸不到空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好痛苦。

无法呼吸。

但是,这并非不幸,他也没有绝望,反倒是心的一部分正鼓噪着、雀跃着。

这个烟是什么?偶尔传来的这阵热风是什么?变成呻吟声传来的骚动是什么?

是瓦解的明显征兆。

监狱正发出垂死前的哀号声。

借狗人感到异常兴奋,好几次都差点吼叫出来。他的喉咙震动着,好想发出狗吠声。他曾一度张开嘴,然而只是吸进了烟雾,猛咳不已。

他一边搬运着垫子,一边不停地用舌头舔嘴唇。无法吼叫,那么至少可以舔嘴唇。

被认为是绝对的东西即将要瓦解了。

原以为绝不会改变而已经放弃的命运,开始转动了。

怎么会这样?这就是人生吗?老鼠、紫苑,如果这就是人生,那么我从你们身上学到了什么叫「活着」。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人类创造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绝对的。

我不会感谢,因为你们把我骗得团团转,所以就算撕裂我的嘴,我也绝不会向你们道谢。

可是,我会称赞你们。老实说,我认为你们是不输给狗的正常人类,我很佩服,你们两个很不错,我稍微对你们改观了。

烟雾弥漫,刺激着眼睛、喉咙和鼻孔。一道泪水滑落,被烟呛的。

回来吧!你们不回来,我如何能称赞你们呢?快、快,在我还能呼吸时,快回来。

借狗人!

呼唤声。回头。

力河蹲在地上,用白布捣住嘴巴,背部剧烈起伏着。

「你叫我?」

「……你说什么……」

「你刚才有叫我吗?」

「叫你……做什么?想要死前的亲吻吗?……」

「拜托,就算是说笑也太恶心了。」

「我……早已经过了……恶心的程度了,我真的……已经不行了……」

「那还真可怜,节哀顺变。不过你现在后悔自己曾做过的恶行也来不及了,就算再怎么弥补,如此堕落的你也靠近不了天堂。」

「臭小子……都这种时候了,你的嘴巴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

传来了爆炸声,接着有烟雾流窜进来。斑纹狗抬起头,眼中闪过胆怯,可是狗儿们还是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逃的样子。

它们在等待我的指示。

一边对抗着死亡的恐惧,一边等待着借狗人的命令。狗绝对不会舍弃主人,不会背叛主人。

不能杀了它们。

「走!」

借狗人指着出口的门说:

「你们先逃。」

可是,狗儿们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样子,仍旧匍匐在地上,抬头望着借狗人。

「怎么了?我叫你们逃啊!快点,快从这里出去。」

他与斑纹狗对上眼,一双平静的眼眸,刚才一闪而过的恐惧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这样啊……」

主人不走,你们也不走吗?

「……不跟我说吗?」

力河咳咳地不断咳嗽。

「你不叫我……逃吗?」

「你?你想逃就逃啊!反正你留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借狗人。」

「干嘛?」

「你……想死吗?……」

「想死?我?为什么?」

「那两个人……紫苑跟伊夫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赌上微乎其微的机率……留在这里……根本就是自杀……」

愚蠢。就算天地翻覆,我也不可能自杀,更何况接下来还可能看到非常有趣的表演。

监狱的崩塌才刚揭开序幕,现在不过是预告,接下来就是NO.6本身的瓦解了。

NO.6即将崩解。

我可以亲眼看到那一瞬间,你却说我想死?开什么玩笑,我一定会活着目睹NO.6走上绝路,一定会尽情欣赏这绝佳的表演。

呵呵呵!

耳边响起轻快的笑声。不,是耳朵里面,脑袋里面。

有人在笑。

轻松、愉快,但却非常冷酷的笑声。

「谁?」

下意识四处张望的视线瞄到了一闪而过的小小黑影。

虫?

那个影子立刻被烟雾吞没,不见了,连笑声也消失了。

全都是幻觉吗?虫子不可能出现在如此烟雾弥漫的地方。

不寒而栗。

感觉毛骨悚然。

矶矶矶、矶矶。

吱吱吱!吱——!

突然,小老鼠们骚动起来,发出比刚才更高亢的声音,开始在垫子上不停绕圈圈。

借狗人屏息以待。

一团黑色的块状物体从垃圾滑槽的洞口掉下来。不是尘埃,是黑色的小老鼠。

「月夜。」

借狗人试着呼唤名字。黑色小老鼠飞奔过来,朝着借狗人跳跃。它跳上借狗人急忙伸出的手,激动地呜叫着。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是月夜,没错,是借狗人亲自派去找老鼠的那只小老鼠。借狗人的血液沸腾,全身都热了起来。

「大叔,起来!」

「啥?」

蹲在地上的力河虚弱地眨眨眼。他的眼睛赤红、脸被熏黑、头发杂乱,仿佛一口气老了十岁。

「那两个小子要回来了。」

「啥?」

「他们要回来了,压住垫子。」

「喔,好。」

力河起身,动作敏捷到令人意外。

风呼啸着。

几乎就在借狗人跟力河压住垫子的同时,传来了非常沉重的撞击力,垫子弹了起来,借狗人纤细的身体差点被弹出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牢牢抓住垫子。

他悄悄张开在下意识之下紧闭的眼眸。

看到了两具重叠的身体。

「紫苑,伊夫!」

在借狗人出声之前,力河已经先叫了起来。

「没事吧?喂,还好吗?」

「唔……」

紫苑的手动了动。白色的头发有一部分被血染红了,肩膀和脚也都流着血。他的衣服到处又裂又破,拖在身上,处处可见黑色污点,可是无法分辨是血还是沾附到垃圾滑槽内的垃圾。

好惨。

借狗人瞠目结舌,吞下烟臭味的唾液。

简直不成人形。

就连从基地里爬出来的尸体都没这么凄惨。

「……借狗人。」

紫苑撑起上半身,转头对着借狗人。他的脸颊上有几道痕迹,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清楚地刻印在脸上。

「紫苑,你还活着。」

你活着回来了。

「借狗人,救救老鼠……」

「老鼠?老鼠怎么了?老鼠他……」

借狗人好不容易才忍住几乎快脱口而出的悲鸣。

老鼠横躺在垫子上,一动也不动。他的肩膀到胸前的衣服呈紫黑色,全身充斥着腥臭味。

「老鼠,喂,你怎么了?」

借狗人提心吊胆地出声呼唤,可是没有反应,失去血色的脸庞上,只有嘴唇显得鲜红。

不像是人类的脸。原本他的五官就几乎感觉不到人气,这下完全变成了人偶,精巧、细致的人工制品。

然而,人偶不会流血。

「快,送他去医院。」

紫苑用尽所有的力气叫着。

爆炸声轰轰作响,整间房子都在摇晃。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烟雾摇曳,稍微散去了一些。房子还在摇晃。

「快逃,要塌了。」

力河从紫苑手中将老鼠拉过来,扛在肩上。

「紫苑,你可以跑吗?」

「可以。」

「好,快跑,我们要跑出去。」

又传来一声比刚才更剧烈的声响,通往监狱的门被吹飞了。

「快跑,快跑,这里已经撑不住了。」

力河扛起老鼠往外冲。月夜钻进紫苑的口袋里,另外两只小老鼠——哈姆雷特与克拉巴特则跳上狗背。

「快逃,可恶,快逃!」

传来力河的咒骂声。

背后好烫。

借狗人回头望,他的眼中倒映着火焰。被吹飞的门的另一头,监狱正被大火吞噬。

门被吹飞了?

监狱与清扫管理室之间的门是特殊合金,甚至连小型飞弹都无法炸开……不是吗?那道门如此简单就能破坏吗?

在那一瞬间,借狗人惊讶无言。

火焰蠢蠢欲动,火色的魔物蠕动着,一边蠕动,一边吞噬掉躺在地板上的黑狗尸体——那只为了保护借狗人而被射杀的狗。借狗人连让它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对不起。

「借狗人,快点!」

紫苑抓住他的手。

「逃、快逃、我们要逃出去。」

力河不断嚷嚷着,似乎借由叫嚷转换得来的能量往前走。背后是烟雾与热风,借狗人就这么被推出外头。新鲜的空气流入了体内。

啊啊,终于能呼吸了。

「还不行,这里遗不行,快跑。」

紫苑的手指加强力道,拉扯着借狗人的手臂。脚下的小石头发出沙沙的声音。

「痛!紫苑,会痛耶,放手!」

借狗人蓦地噤口,因为他对上了紫苑的眼睛。

带着紫色的黑色眼眸跟以前一样,完全没变。虽然双眼赤红,眼睑浮肿,不过真真实实是紫苑的眼睛。

可是,借狗人闭上了嘴巴,全身僵硬。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站在他眼前、命令他「快跑」的少年仿佛像一个陌生人,借狗人不认识的某个人。

不对,这不是紫苑的眼睛。

紫苑,你怎么了?

困惑与异样感瞬间消失。的确,现在还不是瘫软的时候,本能发出了警告那是比最新式的警报装置还要可靠的肉身感觉。

快点!赶快跑!快逃!

借狗人跳了起来,拼命往前跑。背后,怪物的吼叫声不断逼近。没错,那不是单纯的爆炸声,那是怪物在怒吼着,疯狂地咆哮着。

快点!赶快跑!快逃!

逃出去活下来!

月夜从口袋里探出头来,依靠在紫苑的脖子旁,它尽全力张开小小、圆圆的眼睛,凝视着借狗人。

真可爱。

狗的眼睛也跟小老鼠的眼睛一样,纯粹而惹人怜爱。借狗人想起了小紫苑,他时刻都惦记着小紫苑,只是因为不能想起他,所以把他收藏在心的角落。

纯粹无瑕的存在,虽然年幼,却如此丰富。

狗狗们应该有好好照顾小紫苑吧!借狗人把他托付给生过好几次小狗的母狗,还交代几只性情温和的母狗陪伴在旁,他应该能在奶妈的温柔守护下安眠。

「小紫苑,我的孩子。」

正当他这么喃喃自语时,跑在前头的力河消失了,传来呐喊与人的身体倒下的声音。

「唔!」

紫苑绊到了横跌在地的力河,也跟着跌倒,而借狗人的脚又勾到紫苑,也用力摔倒在地,疼痛震动到身体内部。

痛到发不出声音来,借狗人趴在地上,只能不停喘息着。大地的冰冷透过脸颊传过来,好舒服。不是寒冬里的那种冰冷,而是带着些许暖意与温柔的冰冷。

春天要来了。

迟来的春天即将造访西区。

NO.6应该有百花盛开的公园,樱花行道树大概也整理得很完善,可是西区几乎看不到开花的树木。话虽如此,路旁的杂草每年仍旧生气勃勃地绽放着花朵。借狗人虽然对不能吃的花没什么兴趣,不过偶尔仍会突然觉得感动。

啊,这个冬天也活过来了。他如此感慨着,同时脑海里会浮现在那个冬天冻死的人们——与自己友好的乞讨婆婆、在废墟里住了好久的男人、瘦弱到连年龄都看不出来的女人,他们的脸庞出现,随即又在刹那间消失。

春天要来了。

今年春天,路旁的野花也会盛开吗?

「老鼠。」

紫苑呻吟着。他挺起身,甸甸着靠近老鼠。

「老鼠,老鼠,听得到吗?老鼠。」

借狗人也挺起身。那是灌木丛的阴暗处。他们躲在这里目击月药被射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不过是几分钟前的事情,感觉也像遥远的千年前发生的事。

「老鼠,睁开眼睛,我们要出去了,要从这里逃出去了。」

紫苑的声音仿佛吹过废墟的风。

好悲伤,让听者的耳朵与心都结上了冰。

借狗人越过紫苑的肩膀探视老鼠的脸,不禁紧咬下唇。

死了吗?

这句话差点撬开嘴唇溢出来。

紫苑,老鼠死了吗?又或者这也是演戏?这小子在演哪一出?是马克白、哈姆雷特这些你老挂在嘴边,让我根本摸不着头绪的人物吗?

喂,紫苑,老鼠该不会真的……

「唔。」

老鼠的睫毛微微震动。

「还活着!」

紫苑将老鼠抱在怀里,呐喊着:

「他还活着,快送他去医院!」

是啊,还活着,我才不会被你骗,老鼠,你才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打倒。

「大叔。」

借狗人开口叫蹲在地上的力河。力河的车停在树丛另一头,虽然是一辆几乎要报废的烂车,不过还是能载人行走,实际上他们也是开那台汽油车来这里的。

「大叔,快点。」

「……我知道,可是……」

力河捣住嘴巴,头伸进了树丛里,立刻传来呕吐声。

「笨蛋,现在是呕吐的时候吗?快点啦,喂!」

借狗人拉着力河裤子上的皮带,将他从树丛里拉出来。仿佛是暗号似的,从监狱窗户喷出更巨大的火焰,照亮了四周。黑烟汇集成一股庞大的烟雾朝天空攀升,笼罩住满天星斗。

从NO.6也看得到这道火焰吗?西区的居民们以怎样的心思望着黑夜里燃烧的火焰呢?

看吧!即将瓦解了。

对我们而言等于是地狱的这个地方即将崩塌,比我们的露天市集还容易就被消灭。

力河脚步踉跄地站起来。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顺道拭去额头的汗水。

「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真是的,我……」

「别发牢骚了,没人想听。要抱怨之前,先快点开车吧!」

「要开到哪里去?」

力河怒吼。

「啊?你说啊!借狗人,濒死的伤患要送到哪里去?说啊,你说啊,你回答我啊!如果你能回答得出来,就算天边我都帮你送去。」

借狗人低头,沉默不语。

他回答不出来。

并不是被力河怒气冲冲的气势压倒,而是真的想不出来。「送往医院——」紫苑这么说,可是西区没有任何一间医疗设施。是有诡异的法师,可疑的药局之类的地方,但是在「真人狩猎」的时候,连店整个都被吹飞了。不过,纵使没有被吹飞掉,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要医治流了这么多血的伤患,必须要有某种程度的医疗设备,你在哪里看过那种东西?完全没有,不是吗?找遍了整个西区也找不到一支针筒。借狗人,你不是最清楚这种事吗?」

力河滔滔不绝地说着。借狗人俯视着老鼠,他的嘴唇微敞,呼吸着。可是……

只能到这里吗?

他的双脚失去了力量,几乎瘫软在地。

只能到这里了,老鼠,我们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

「有。」

紫苑站了起来。

「如果是医院,有。」

借狗人跟力河面面相觊,互相凝视对方的眼睛。

「医院……在哪里?」

力河用非常沙哑的声音问。紫苑的目光转向一旁,视线前方是被火焰照耀得十分明亮的特殊合金墙壁。

「在那里面。」

「NO.6!」

借狗人跟力河同时说。

「没错,那里面有好几家医院。」

「开什么玩笑,怎么进去?我的车子不可能通过关卡。别说通过了,在几公尺前就会被当作可疑物体炸掉。没办法,绝对没办法。对了!我说紫苑,你是怎么从NO.6逃出来的?能不能循着那条路线回去?」

是啊。借狗人也附和。

能够出来,也许也能进去。这位大叔少了酒精,似乎脑筋就动得颇快嘛!

然而紫苑坚定地摇头,说:

「那行不通,要花太多时间,而且老鼠的体力也无法负荷。再……一小时,一小时以内不送他上医院的话……」

「可是要如何突破关卡?」

「我认为不需要突破。」

「你说什么?」

「监狱崩毁了,所有机能都处于停摆状态,如此一来,关卡没有运作的可能性也很大。」

「你打算走监狱专用的关卡进入NO.6吗?」

「没错。」

「紫苑你……你是知道监狱的关卡在哪里,所以才这么讲的吗?」

「我不知道正确位置,只听说直通监狱。」

力河的喉结动了动,吞了口口水。借狗人也做了相同的动作,被烟熏过的喉咙深处好痛。

「没错。」

力河的声音更加沙哑了。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几乎是直通监狱。穿过关卡约一百公尺前方就是监狱的后门,也就是『真人狩猎』时,你们被送进去的地方。当时你们被塞在卡车的货柜里,应该什么都没看到。」

听着紫苑与力河的对话,借狗人不知不觉地握紧拳头。

月药也是从那道关卡进出,借狗人曾多次听他感叹地说:「我跟囚犯的待遇相同。」

「囚犯被捕就是死路一条,再也没机会通过关卡,可是你每天来回,而且还领薪水,跟囚犯明显不同,不是吗?」

借狗人半敷衍地这么回答。

「嗯,你这么说也是,如果跟囚犯一样,那不就无法回家了?」

月药耸耸肩,脸上浮现苦笑。

可是,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跟囚犯,不,是跟一条小虫一样,三两下就被射杀身亡。

眼前浮现月药苦笑的表情。借狗人更用力紧握拳头。

「那从这里可以开车进关卡罗?」

「从没有障碍物这点来看是可以,因为西区没有脑袋有问题、想接近监狱的人。除了你们之外。」

「力河大叔,请借我车。」

紫苑伸出伤痕累累又血迹斑斑的手。力河的眉头很明显地皱了起来,眉间挤满深深的皱纹。

「你打算做什么?」

「我开车,你们留下。快给我钥匙。」

「开什么玩笑!」

力河再度怒吼。

「你眼睛瞎了吗?没看见那片火焰吗?混帐!」

监狱正冒着黑烟,摇摇欲坠。刚才听来尖锐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环绕在火焰周围的风声惊心动魄。

「好不容易才逃离了监狱,你现在还要回去?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你是九命怪猫吗?」

「我没有要进去,关卡在外面。」

「只有几百公尺,只相距几百公尺而已,不可能只有关卡那边平安无事。」

「所以我才要去。平常无法通过的关卡,在今天也只不过是寻常的出入口。」

「我的可是石油车,冲进火场里也许会引爆……」

「给我。」

紫苑打断了力河的叫嚷,低声命令着。

命令。没错,那是一句命令。并不是大喝一声,也没有激动呐喊,而是平静、沉重的一句命令。

力河后退半步。

「钥匙给我。」

无庸置疑的统治者的命令。

力河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拿出了老旧的银色钥匙圈。他的指尖发着抖。

「……别这样。」

出现了一个比紫苑更低沉、仿佛从地底下涌现的声音。借狗人打起寒颤。

老鼠缓缓挺起身,说:

「算了,别这样。」

清清楚楚的声音。

是老鼠的声音。老鼠的声音千变万化,可是现在借狗人耳朵里听见的,绝对是他最真实的声音。

「别再……靠近了,紫苑。」

紫苑并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老鼠,只是朝着力河低头说:

「力河大叔,拜托你,请把钥匙给我,求求你。」

并不是命令,而是恳求。

这才是力河熟悉的紫苑,聪明、温柔、死心眼、少根筋、笨手笨脚的紫苑。

「给他吧!大叔。」

借狗人深深叹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叹息。一切都是一团迷雾,他连自己的事都掌握不了。

「紫苑,我也一起去。」

话随着叹息而出。

惊讶。

看,就是这样。我是这么爱惜生命,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却说出「我也一起去」这种话,真不敢相信。而且这还不是谎言,也不是逞强,是我的真心话,我发自内心说出「我也一起去」。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真是的。我真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恶!

「好。」

力河咋舌。

「如果你们真想那么做,那就随你们便,反正你们也不是会老实听老人言的孩子。」

「别把我跟这个少根筋的少爷混为一谈。算了,这下二对一,NO.6兜风之行确定成行,抱歉罗!老鼠。」

「是三对一。」

力河握紧了车钥匙。

「我也一起去兜风。」

借狗人眨眨眼,望着力河。

这个全身沾满了煤炭、泥土和血迹而脏兮兮的男人,眼睛也不断眨着。

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而且还是发自内心。

脸上是这样的表情。

借狗人想哭又想笑。

实在是太奇怪的心情了。

恐惧却又觉得爽快,绝望却又感到兴奋。

人心真是奇怪。

「那可是我重要的车子,要是你们开一开就丢在路旁,那可不行,而且你们这些小鬼怎么可能会开车?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做事不实在,嘴巴倒是很厉害。」

力河叨叨絮絮地抱怨着。因为他若不说点什么,大概会叹气吧!

力河的车子是小型客货两用车,到处部有凹陷,右边的后照镜还撞歪了,是那种若在NO.6,就算放进博物馆陈列也不奇怪的旧式石油车。

不过,车子很坚固,引擎的马力也比看起来强。在西区,有车子可以开算是某种程度有钱人的证明。开车时遭强盗袭击的危险性不高,但还是有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力河将车子改装成像坦克车一样坚固。借狗人曾听力河这么炫耀过。

借狗人坐上副驾驶座,紫苑则抱着老鼠坐在后座,最后连狗群都上车了。

「为什么连狗都上来了?会有狗骚味耶!」

「比酒气冲天好多了。我的狗都很忠心,我去哪里它们都会追随,就像这些小老鼠们忠于主人一样。」

小老鼠们全都缩在一起,坐在座位上,仿佛忘了如何鸣叫般地沉默着。

「又是狗,又是小老鼠?那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动物园了。呵,一定会是一趟愉快的兜风。」

力河发动车子,引擎传出「噗噗」的滑稽声音,车身震动着。

「出发了,我油门会踩到底,全速前进,你们自己看着办。」

车子突然冲出去,就这么加着油往监狱笔直地冲过去。

「喂喂,大叔,你豁出去了吗?」

「要是没有豁出去,做得出这种事来吗?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你爱上伊夫了。」

「你说什么?」

监狱的后门敞开着,应该有人从这里逃走吧!平常门禁森严不准任何人靠近的门,今天却无防备地敞开着。门的后方大火弥漫,不断响起建筑物崩塌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幻影,不可思议的风景。

这真的是现实吗?

监狱的门开着,特殊合金的外门已经被炸开了。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相信不可能会发生,不,是被洗脑的事情被推翻了。没有善也没有恶,没有正义也没有不正义。

这就是现实。

车子贴着后门转弯,继续加速,前方就是关卡了。

「什么?借狗人,你刚才说什么?」

「大叔,你不是很爱伊夫吗?说实话,你现在还是很狂热的粉丝吧?疯狂迷恋着他。如果不是,你才不会扛着他冲出来。拼了命地奔跑,真是赞。」

「开什么玩笑!要是找到了医疗设施,我一定先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还有你烂掉的舌头。」

「那还真不错,能在NO.6的医疗设施治疗,简直是无上光荣。」

「随你爱怎么胡说八道!」

力河握紧方向盘。

借狗人睁大了双眼,全身缩成一团。关卡以猛烈的速度靠近——不,是他们在朝关卡前进。

「烧起来了。」

借狗人喃喃自语着。

明明下定决心不说出口的,明明压抑着不将眼前所见诉诸言语,可是到最后……

关卡在燃烧。

被火焰包围着。虽然没监狱那么严重,但还是不时有小型爆炸声传来。玻璃和金属碎片毫不留情地撞上车体,每撞一下,车子就响起波、波,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哀号的声音。

我好痛、我好怕、我会死。

「烧起来了。」

一旦说出口,全身便笼罩着恐惧,仿佛寒毛倒竖的感觉。可是,有一个疑问钻过不断袭来的恐惧,盘据在借狗人的脑海中不肯离去。

为什么会轻而易举就崩塌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紫苑跟老鼠破坏了整个监狱的中枢,他非常佩服他们。

不过,太奇怪了,这也太简单了吧?有这么脆弱吗?这么容易就崩毁吗?他现在已经不觉得NO.6是绝对的存在,是万能的统治者了。NO.6就跟那道特殊合金的门一样,扭曲、毁坏,变得惨不忍睹。

可是,可是,NO.6还是NO.6啊!是集合了人类睿智与科学技术之最的人工都市,不是吗?监狱是在暗地里支援这个都市的另一个NO6,不,算NO.6私生子,跟父母长得很像的邪恶私生子。

邪恶者拥有邪恶的力量。

难道不能想办法停止吗?

就这么无计可施地被毁掉吗?

呵呵呵。

又听到了。

那个轻快,可是却很恐怖的笑声。

比眼前的火焰还要更让人不寒而栗。

借狗人发出悲鸣声,几乎在同一瞬间,力河也大声尖叫——因为眼前即将面临的恐惧。

「哇啊啊啊啊啊!」

车子往大火蔓延的墙壁撞去。

狗群激烈地吠叫着。

借狗人并没有闭上眼睛,他瞪大眼睛,看着即将吞噬他们的大火。火焰并不是单一颜色,混杂着夕阳的红,鲜血的红、花朵的红,发出金色的光芒,消失于深红色。

一部分的挡风玻璃碎了,热风不断灌进来。头发发出焦臭味,热气蒸发了所有水分,物体不断地萎缩。

啊,要死在这里吗?

原来……借狗人心想。

原来到最后要跟这些家伙一起死吗?到最后……

「爱莉乌莉亚斯。」

后座传来声音,分辨不出是紫苑的还是老鼠的声音,意思也不明。是咒语吗?做为生命即将结束前的一声,实在奇妙。不过这两个小子原本就很奇妙、怪异又让人意想不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不过……有些好奇。

爱莉乌莉亚斯?那是什么?

头发烧焦、皮肤发烫,好热。

可恶,好热。

火焰摇摆。摇着摇着,慢慢远离,热度渐渐散去,稍微可以喘息了。

啊?为什么?

借狗人眨了眨眼。

火焰出于自己的意识后退?

怎么会?不可能。再怎么样也不可能。

「穿过来了!」

力河大笑,发狂似的不断笑着。

「过来了,如何?可恶。平安通过了。哇哈!哇哈!哇哈哈哈!厉害吧!过来了喔!哇哈哈哈哈!」

僵硬的笑声回荡在车内。

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穿过来了,没错,是穿过来了。

四周仿佛草木稀疏的荒芜之地,跟西区没什么两样的风景。不过这块荒地有笔直延伸的双线道车道,车道前方还有绿意盎然的广大森林。虽然在光线不明之下只看得到一团黑,不过借狗人的嗅觉闻到了森林浓郁的气味。

完善的车道、绿意盎然的森林,这些在西区绝对看不到。

进入NO.6内部了。

生平第一次进来。

「如何?我很厉害吧?哇哈哈哈哈!不愧是力河大人,勇敢的英雄。哇哈哈哈哈!我做到了,谁还能瞧不起我?力河大人,万万岁,哇哈哈哈!」

力河的笑声更加僵硬、尖锐。借狗人拿起滚落在脚边的酒瓶戳了戳力河的头。

「好痛,你做什么?」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又没把你的脑袋敲破。」

「混蛋,你居然敢这么对待英雄。」

「我是在帮你稳定歇斯底里的发作。真是的,太难看了,大叔。我的狗跟小老鼠还比你冷静。你算哪门子英雄?自暴自弃到最后居然开车冲进火场,啊啊,真是丢脸。」

「罗嗦,狗跟老鼠会开车吗?会的话叫它们来开啊!净说一些瞎话。」

尽情怒吼之后,力河用力吐了口气,说:

「紫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对NO.6内侧完全不了解,再怎么说,我也几十年没进来了。」

传来紫苑微微转身的迹象,他回答说:

「这里接近下城,那片森林的另一头就NO.6的老街,再过去就是中央区的街道,森林是用来掩饰墙壁的,不让市民看到。」

「原来如此,就算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墙壁包围起来,还是能生存下去,是吗?」

「对。」

「医疗设施呢?该往哪里走?」

「请笔直穿过森林,到时候会看到三叉路,在那里右转,应该有一家小医院。」

「去那里有用吗?伊夫那小子的伤应该很严重吧?」

「他被来福枪的子弹贯穿了。」

「那么,如果不是有一定设备的医疗设施,应该很难医治吧?」

「或许,但那家医院是距离最近的一家医疗设施,也有外科。设备完善的医院只有中央区才有,可是我们没时间去那里,而且开着这辆车,很可能会遇上临检。愈接近中央区,临检就更严格。还有,几乎所有医疗机关都必须持有市民ID卡才能进去。」

「你没有,对吗?」

「我丢了。」

紫苑吸了一口气,暂停一下,接着继续说:

「就算我没丢,那张卡也派不上用场,下城居民几乎都无法进入中央的设施。」

「无法进入?」

「对。依照ID卡的种类,也就是依照市民的身分,能够使用的设施、居住场所和交通工具都不一样。不光是医疗,就连日常的购物和娱乐,下城的居民都无法使用中央的设施。设备愈是高级的场所,能够进去的人就愈少了。」

「贯彻到这种地步吗?当然,我也有所耳闻,因为我都跟NO.6的高官做生意,所以对于都市内部盘旋着原因不明的不安与不满之事,以及出现金字塔分级一事,我也有所厩觉。可是,居然实施那种封建时代的规定……实在超乎我的想像,很惊讶。」

「高官是身处接近金字塔顶端的菁英,看不见底部的风景。」

借狗人吸吸鼻子。

力河说得没错。惊讶——不,应该说是目瞪口呆,目瞪口呆到只能发出呻吟。

NO.6这个都市不仅用墙壁隔开内外,甚至在内部也细分差异,区分人种吗?

富人与穷人,有天赋者跟平庸者,优秀者与劣等者,强者与弱者,割出许多原本人与人之间不存在的线,进行区分。

这样的系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为了谁而必要呢?

运气不好就死路一条,运气好就苟延残喘。

西区的线只有一条,算是好运还是不好运?

「现在要去的医院不需要那张什么!ID卡吗?」

「需要。NO.6里面,没有不需要ID卡的地方。」

「那……」

「那家医院的医生是家母店里的常客。」

「火蓝的?店是……面包店,对吧?」

「对。他以前一个礼拜会来买一、两次中午吃的面包。」

「叫什么名字?」

「这……我不知道,我们都叫他『医生』,这样就够用了。」

「连名字都不知道?喂,那名医生信得过吗?他够博爱,愿意接受没有ID卡的病患,连不是NO.6的居民都愿意替他治疗吗?」

「我不知道,可是现在只能求助于他。」

力河沉默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

也没有迷惘、踌躇的时间。

愈靠近森林,丰饶的绿意与土地的泥土香就愈浓郁。在这片森林的阻隔下,NO.6那头是不是看不到正熊熊燃烧的监狱呢?

真冷静。

紫苑。

紫苑讲话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平常的紫苑……并不是这样。如果是平常的他,他应该更犹豫、困惑,想尽办法与自己的内心对抗。

压抑了所有的情感,冷静应对——他何时学会了这样呢?仿佛泡水的布渐渐褪了色一般,紫苑的某个地方也变质了吗?

借狗人舔舔自己的手背,起水泡了。

他不敢回头,要是回头,就会看到全身是血的老鼠以及无法捉摸的紫苑,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幻想,但还是恐惧。他的后颈僵硬,感觉就要痉挛。

不会变。

借狗人舔着水泡,在内心不断重复着:

紫苑还是紫苑,不可能改变。就像我就是我一样,我绝对不会改变,不可能改变。

车子驶进了森林里。

「啊!」

紫苑轻声叫了一下。

「天空……燃烧着。」

力河也发出低沉的叫声,探出身子。车子蛇行,差点撞上设置在树木间的街灯。

天空燃烧着。

夜更深沉的天空染上了火焰的颜色。不单是监狱,连NO.6都在喷火,市区到处都被火焰包围了。

怎么回事?

借狗人半张着嘴,回头说:

「喂,出事了。」

紫苑仿佛冻僵似的呆坐着,抱着老鼠瞪大眼睛坐着,只有嘴唇微微蠕动说:

「……燃烧着。」

远方传来了有东西爆炸的声音。

不是从前方,是从后面,他们刚才逃脱过来的方向。

「是关卡。」

借狗人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只是紧闭双唇,瞠目结舌。

有事要发生了。

不是兴奋也不是期待,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内心里翻腾。

紫苑说:

「我们要穿过森林了,下城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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