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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4.熄灭吧!熄灭吧!匆匆的灯火!

明天,又一个明天,再一个明天,

光阴朝着有纪录的人生的最后剁那,

每天不停地走着。

而逝去的昨天,

不过照映出愚蠢的人们步入死亡的尘土之路

熄灭吧!熄灭吧!匆匆的灯火!

人生只是会走路的阴影,可悲的演员。

(《马克白》/第五幕,第五景,)

曾有一度,脚步声靠近。

似乎有人想要上楼,但是就在枪声与尖叫声响起的同时,也传来物体从楼梯上摔落的声音,脚步声消失,再也没听到了。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紫苑飞冲上来的楼梯,现在一定沾满了某人的血。

不光是楼梯。

地板、玄关和诊疗室一定也都到处是血,东西散落一地,被破坏了,变成悲惨的状态。也许还有尸体。

医生呢?

救了老鼠一命的那个医生有没有危险?

「不要动!」

老鼠按住他的手臂。

「现在还不能动。」

仿佛被这一句话束缚住,不论是紫苑、借狗人还是力河都屏息,身体僵硬。连狗群都只有在听见脚步声时低声鸣吠,其余时候都匍匐在地,如同石块一样一动也不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还NO.6自由!还我自由!」

响起无法分辨是男声还是女声的高亢尖叫,随即又从窗外传来殴打声音与怒骂声。

一模一样。

紫苑握紧拳头,手心渗汗到已经感觉有湿意。

一模一样,跟西区的「真人狩猎」一模一样。在厚厚的雪云密布那天目睹到的残虐,如今也在这里上演着。

在墙的内侧是秘密进行,在墙的外侧则是堂而皇之,差别只有如此。

手心大概有无数道伤口吧!汗水渗透进去,感觉有点痛。汗水从脸颊滑落,流进了嘴里。

在NO.6内侧时感觉不自在,无法呼吸,仿佛被迫穿上了不合身的衣服,有种异样感。可是被老鼠救出去,开始在西区生活之前,在有机会从外侧眺望NO.6之前,要忍受那样的异样感与苦闷其实也并不难,甚至对于NO.6的清洁与富裕的生活感到舒适。没错,是那么觉得,而且理所当然地享受那分舒适,几乎没有意识到治安局的存在。就算没有意识到也能过日子,表面上平稳,没有任何异状地过日子。

那是何时的事情呢?

下班后,紫苑推着脚踏车穿过公园。在公园内,只要不超速,并没有禁止骑脚踏车,可是春天的夕阳很美,所以他想散步。

天空分为深桃红色、红色与胭脂红。落日照耀下,飘浮在天上的白云仿佛镶着金边。甜美的花香与嫩叶的清爽气味交杂在一起,笼罩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啊,今天一天也结束了。」

「是啊,很舒服的一天。」

「一切太平。如何?在今天结束之前,去享用一顿美食佳肴吧?」

「哇啊!听起来不错,很棒的点子耶!」

不知道是情侣?夫妻?或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对年轻男女轻松交谈的对话传进紫苑耳里。

啊,一点也没错,今晚非常适合跟谈得来的人一起享用美食,端起葡萄酒杯干杯。

这样的想法让紫苑的疲劳与空腹感也变得愉快。

一切太平。

潜伏在那一天之下的东西,紫苑跟那对男女都没有察觉。几乎没有人察觉。那不是因为春宵的关系,即使在盛夏之日、冷雨之晨、秋风夕阳时,还是一直一直没有人察觉。

大部分的市民应该不会关心治安局,也对它没有兴趣,更不可能想到只要他们对NO.6发出一点点的怀疑,就会被如此可怕地对待。他们应该认为治安局是保卫、维护他们安全的组织,为了他们而存在的组织。并且深信——

「NO.6是为了市民而存在,为了保障市民富裕且舒适的生活而存在,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市民的安全、生活与生命。」

这个《市民宪章?的条文,市民认为NO.6会完全履行,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付出了所有的信赖与委任。

结果却是这样。

汗水渗入了伤口。

老鼠的手还按着紫苑的手臂。

如果结果是如此,老鼠,我们是在什么地方犯了什么错呢?你知道答案吗?

不,跟你无关,应该要知道的人是我,是生为NO.6市民、接受NO.6恩惠,对墙壁内外毫不关心地活着的我自己本身。是不愿意面对抵抗潮流的困难,只愿随波逐流、选择安逸的我才必须去找出来的答案。

我很清楚,遇见你、跟你交谈、舆你一同生活的那些日子教会了我,我必须自己去找出答案,而不是等待别人替我准备答案。

不是别人,是自己。

如果不这么做,将会重蹈覆辙。

「目标并不是我们。」

传来借狗人抖动鼻子的气息。

「我还以为……那个医生把我们的事通报出去了……看来不是。」

「嗯,不是,并不是。」

你们这些造反者。

治安局职员们这么说。袭击的对象并不是紫苑他们,而是其他人,是医生跟那个叫杨眠的男人。

借狗人再度抖动鼻子。

「老鼠……应该可以了吧?」

「再等一下,还太早。」

「啧,你还是这么小心翼翼。」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喂,老鼠。」

「别那么急性子。不过……嗯,应该没事了,可是先别开灯,保持这样的状态安静移动。」

老鼠将门推开一个小缝,轻声吹口哨,哈姆雷特从紫苑的口袋里探出头,随即跳下地板,直接从门缝跑出去。

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

不久,传来轻快的鸣叫声。

「好,我们下去吧!为了以防万一,别坐电梯。」

老鼠迅速披上超纤维布,动作轻巧地走出走廊。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力河目瞪口呆,在从走廊透进来的光线下看傻了。

「不是直到刚才还昏迷着吗?还是那也是演技?他在扮演垂死的王子吗?」

借狗人耸耸肩回答:

「不是王子,是野兽,他跟野生的野兽一样啦!一感觉到危险就无法安心睡觉。真是的,居然比我的鼻子更早闻到治安局那些家伙的味道,一点都不好玩。」

「原来如此,伊夫那小子能苟延残喘到今天的原因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是第六感这么灵验、这么如履薄冰的小子。」

「又更爱他了吗?大叔。」

「对他改观,知道他不是简单的人物而已。」

人、狗和小老鼠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下楼。转弯处积了血,而流出这些血的当事人——一名四、五十岁的男人仰躺在楼梯下方。

如同紫苑所想像的,楼下一片凄惨。墙壁和地上血沬四溅,玻璃破了,家具倒了,到处都沾满了泥土与血迹。走廊尽头的青灰色门半开着,里面漆黑,可能有地下室吧,飘荡着冰冷的空气。

有一名年轻男子靠着那道门,他的脚边是护士,医生则是横倒在离他们几公尺的地方,三个人都一动也不动。

「医生!」

紫苑跑过去,抱起医生。白袍的胸膛已经染上了鲜血。

「医生,振作点。」

然而这番话只是徒然。

医生明显快死了,已经没救了。

「医生,医生,请睁开眼睛。」

即使徒然,也要呼唤。这是他仅能做的事。

诊疗室的门开了,亚莉亚出现,大概是搭乘直达电梯下来的吧,

「生命迹象,无。生命迹象,无。生命迹象……微薄,微薄。」

医生的眼睛缓缓睁开。

「生命迹象,微薄。开始治疗。」

亚莉亚的胸膛伸出几条管子,接到医生的身体上。

「亚莉亚……不用了,我已经没救了……」

「没救,没救……无法辨识。继续治疗。」

「医生,这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跟同伴们……从医院的地下室……播放号召……呼吁市民推翻NO.6……」

医生的嘴角流出一道血。

「生命迹象,微薄。痊愈的可能性百分之一,百分之一。」

「我想报复,报复……NO.6……」

「医生。」

「我想要……破坏这个世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蓦地,医生的手指紧紧抓住紫苑的手臂。

「紫苑。」

他呼唤,那声音强而有力。

「托付给你了。」

他瞪大双眼凝视着紫苑。

「就托付给……你们了。拜托,不要再创造……NO.6不要再创造……这样的都市……拜托,交给你们了。」

医生的手松开了。他的眼眸失去光芒,仿佛覆上一层膜,接着全身痉挛。

他走了。

「生命迹象,微薄,微薄。无法测量,无法测量。中止治疗。」

「医生……」

紫苑将他放在地上,伸手盖上他的双眼。闭上眼睛后,医生的脸看起来温和且平静。

「交给我们?」

借狗人叹了很长的一口气说。

「建造NO.6的人是你们,结果变成这么反常的模样,现在随口说要托付,这样让人很困扰耶。喂,你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医生?不过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借狗人,你对着死人发什么牢骚,他什么都听不到了,真可怜。」

力河在胸前交叉手指,并垂下头。

「你那是在做什么?」

「向神明祈祷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神啊,请赦免罪孽深重的人类,请赐予死去的灵魂安详。」

「呵,明明根本不信神的人,还会这一套啊?啊啊,对了,你信财神爷。」

「啧,臭小子,别老爱讲那种气死人的话。等到这混乱的局面告一段落,我一定好好修理你,你给我记住。」

力河松开手指,用力转身。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破坏监狱这个大目标算是达成了,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能直接返回西区,躺到我自己的床上,最好能作到在监狱地底下挖出金块的梦,好好睡一觉,那么明天早上醒来我一定身心舒畅。光想就很愉快。」

「大叔,你再怎么讽刺,老鼠也不会回应你啦!与其对牛弹琴,跟死人发牢骚还比较来劲呢!」

借狗人仿佛看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

「不过说实话,我也想回我的窝,有许多放心不下的事……而且,待在NO.6总觉得毛骨悚然,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很不舒服。紫苑,你也想快点回家,对吧?从这里到你家应该不远,你妈妈在家里等你,不是吗?」

「是啊……」

从这里用走的就能回到家。

「你想见你妈妈吧?」

「是啊,很想。」

「火蓝啊,我也很想见她。」

力河感叹地喃喃自语。

妈妈,你一定很担心我,我想让你看见我健康的模样,想让你看见我平安无事的模样,我要向你忏侮,发自内心向你道歉。妈妈,对不起。

对母亲的思念与牵挂突然涌现,想起刚出炉的面包香。好思念,好牵挂,好想见妈妈。

但是,我想回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堆满书的地下室,只有大量的书籍、床、暖炉与老旧椅子的那个房间。

好想回去。

紫苑心存渴望。

好想回到在那个房间里跟老鼠一起度过的日子、度过的时间。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可是,回不去了。

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

有种预感,几乎是确信的预感。紫苑故意忽视那样的预感,他充分了解那是自己脆弱的证明,所以选择恍若未闻。

他站起来,与老鼠面对面,问:

「能动吗?」

「勉强可以。」

靠着墙壁的老鼠挺起身,用力吐了口气,额头上布满薄汗。

「亚莉亚,请测量他的血压、脉搏跟体温,然后可以告诉我适当的治疗方法吗?」

「好的,了解。开始测量血压、脉搏、体温。开始测量。」

「不需要。」

老鼠摇头拒绝。

「多此一举。」

老鼠挥开亚莉亚伸出来的管子,再一次吐气。

「小姐,很抱歉,我要婉拒治疗,我没有那个时间。」

亚莉亚眨了眨眼,眼睛的颜色变成黄色。

「婉拒,没有时间,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中止测量。」

「老鼠,你打算去吗?」

「对。」

借狗人跟力河面面相。

「去?要去哪里?」

力河问。借狗人则是皱着眉,沉默不语。

「市政府。」

「市政府?『月亮的露珠』吗?」

「对。」

「对?你们知道现在『月亮的露珠』周边的情况吗?是,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掀起了很大的骚动,治安局光明正大而且不择手段地逮捕市民,甚至射杀。而且监狱变成那个样子,市府方面当然已经收到通知了,我猜市民们很快也会知道,现在的NO.6已经没有完全封锁情报的能力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么会更加混乱,或许会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所以我才要去。」

老鼠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

老鼠可以操控很多种笑法,现在脸上露出的是带着讽刺的冷笑。

「能观赏到NO.6走上末路的表演,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不是吗?动作不快点,可能连站席都抢不到喔!」

「拖着你那个身体吗?太勉强了,伊夫。也许你的确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强壮,可是你到底还是人类,有极限的。算了吧!就算我们不去观赏,NO.6还是会演好主角的,它一定会扮演好『自行垮台的可悲巨人』这个角色。」

「你要我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夹着尾巴回去吗?」

「对。你们已经破坏了监狱,不用说,这绝对是让NO.6崩毁的导火线之一,很厉害了,不是吗?已经够了,太足够了。伊夫、紫苑,收手吧!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你们就退回幕后吧!」

「谢谢你的美意,不过当幕后人员不合我的个性,舍弃已经到手的机会也不是我会做的事。」

「你怎么这么贪心呢?你听好,不管几次我都要讲:你们的角色已经结束了,没必要不惜赌上性命也要站上舞台吧?」

紫苑站到力河面前,摇头对他说:

「力河大叔,我们一定要去,无论如何都必须去。」

「紫苑,怎么连你也这么讲?为什么?为了什么原因?你们好不容易才从监狱逃出来,为什么不肯退回安全地带?就这么不珍惜生命吗?」

「我们不是为了送死而去,是因为能阻止爱莉乌莉亚斯的人只有他。」

「爱莉乌莉亚斯?」

力河的黑眼珠露出困惑。

「那是什么?人的名字吗?」

「过去统治这块土地的女王的名字。不,『女王』这个词可能不太恰当,她不像人类,她并不想支配或是压榨其他生物,只是守护分布在这片土地上的森林伦理与大自然的生生不息。」

「紫苑,你……你在说什么?」

力河端正姿势,一道汗水沿着胡须乱长的下巴滑了下来。

「人类——想在此地创建NO.6的人类入侵爱莉乌莉亚斯的世界,企图统治一切,于是他们烧掉森林、残杀森林子民,盘算着建造只有他们自己的世界,在这块土地上建造一个只有自己富裕,只有自己安乐与繁荣,不跟其他地方交流,牺牲了别人成就的理想都市。」

「紫苑。」

老鼠呼唤。那是宁静、优美的声音。

「你全都知道了?」

「不,我想我了解的应该只是一部分,因为我只不过看了老给我的晶片而已。」

老鼠坐了下去。边坐边喃喃说着「原来如此」。

「喂,讲清楚。你们说的话我完全摸不着头绪,一头雾水。那个叫做爱莉乌莉……什么的家伙跟NO.6现在的惨状有关吗?只有伊夫能阻止她是什么意思?紫苑,详细告诉我。」

「我也想好好了解一下。」

借狗人轻轻咋舌。他双手各提着好几个袋子。

「回来了?你去哪里了?那些是什么?」

「穿的跟吃的啊!只吃没有味道的汤跟面包实在提不起劲,而且要去看戏的话,如果不稍作打扮,不是连站席都进不去吗?」

借狗人从袋子里拿出肉块和圆面包丢给狗群。狗儿们不发一语冲过去,小老鼠则接住滚过去的圆面包,肩并肩啃食着。

「好,吃吧,尽情吃吧!这次你们帮了很大的忙,做得很好,这是给你们的奖励。呵呵,不愧是NO.6,连在这么偏僻的医院里,厨房都有吃不尽的美食,还有看起来这么高级的衣服。呵呵,呵呵呵呵,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拿回西区一定能卖到好价钱。」

「你来这里还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医生都死了,死人不需要食物也穿不到衣服啊!」

「嗯……是没错。喂!给我火腿、面包,还有那件蓝色的裤子拿来。」

「银币一枚拿来,我就卖你。」

「借狗人,你这小子,以后别想搭我的车子了,你自己走回西区。」

「开玩笑,我只是开玩笑啦!真是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就是这样才会被女人骗。好了好了,吃吧!填饱肚子,填饱肚子罗!」

借狗人把袋子反过来,火腿、苹果和面包滚落一地。

「一边开派对,一边听紫苑老师说故事吧!听起来似乎非常有趣。」

长长的刘海下,借狗人的双眸闪闪发亮,桃红色的舌头舔了好几次嘴唇。

「说不定他会告诉我们老鼠的底细,呵呵呵,这个好,对我而言,这个比NO.6主演的连续剧还更让我有兴趣。」

紫苑拾起一颗苹果,问:

「老鼠,能吃东西吗?」

「不吃了……我没食欲。」

「说的也是。亚莉亚,麻烦给他葡萄糖液。」

「了解,了解,为患者注射葡萄糖液。」

「我想被注射葡萄酒。」

「喝葡萄汁充充数吧!冰箱里有两瓶。」

借狗人将紫红色的瓶子递给力河。

「好了,紫苑,都准备好了,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吧!」

桃红色的舌头再度舔了舔嘴唇。

紫苑拿着苹果,望着老鼠问:

「老鼠……可以说吗?」

老鼠微微点头回应。他弯起双脚,将脸埋在手臂里,看起来像在哭,也像在忍耐吹来的风。

紫苑咬了一口苹果。

酸酸甜甜的果汁在嘴里扩散。

借狗人双手抓着面包跟火腿,力河则是紧握着葡萄汁的瓶子,倾身向前。

借狗人跟力河为了他们不顾生命危险,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了紫苑与老鼠出生入死。那也是一种信任,拿性命作赌注的信任。如果不将所有事情摊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了解,就无法回报,也无法回应他们两人的决心。

老鼠应该也是这么想。

紫苑开始诉说。

关于NO.6的创建过程,我想应该没有再重复的必要吧!人类试图在这颗遭到人类半破坏殆尽的行星上,再创造一个桃花源。

在NO.6诞生之前,这里奇迹似的还保留着地球上仅存的丰腴、美丽的森林地带。虽然说是奇迹,但那并不单纯只是偶然,而是这块地是「应该要留下而被留下」的森林与湖泊之地。应该要留下而被留下……没错,这里是爱莉乌莉亚斯与「森林子民」长久以来守护的世界,因为有她的存在,这片土地的大自然才免于被人类破坏。

谁也无法说明爱莉乌莉亚斯是谁,连爱莉乌莉亚斯这个名字都是后来的一位学者取的……我遇见了那个人,在监狱的地底下。

「你说在监狱的地底下?」

力河喝果汁呛到,不停咳嗽。

「监狱里果真有地底下吗?」

「有。」

「金块呢?没有金块吗?紫苑。」

「金块?没有,地底下有住人。在监狱还没变成像今天这样残虐、警备森严的收容设施时,有一群好不容易逃脱却无法回到地面上来的人,在那里秘密建造了地底世界,他们的领袖就是那个名叫『老』的人。」

「……果然没有金块吗?」

力河看起来非常沮丧,弯腰驼背。借狗人露出牙齿笑着。

「老」是为了在此地建造NO.6的「再生计划团队」的一员。

NO.6诞生之前,苍郁的森林旁有一个美丽的小镇,那是好不容易从荒芜之中残存下来的人类赖以维生的一座小镇,后来成为NO.6母体的小镇。

「那是我住的小镇。」

力河挺起身躯。

「我生长的小镇,人们称那个地方为『蔷薇小镇』,像蔷薇一样美丽的小镇。火蓝也是那里的居民。」

「大叔,别插嘴。」

借狗人再度龇牙啊嘴。

「如果你再吵,我会咬断你的脖子。」

「有种来啊!我会反过来咬断你的脖子,继续喋喋不休。嗯,嗯,『再生计划团队』是吧?嗯,我听过,就在我还是满脸青春痘,看到女孩子的脚踝、背影会眼睛发直的毛头小子时,曾举办过选拔考试,说什么为了人类美好的未来,要召集科学能力强的年轻人之类的。嗯,对,就是那个。」

力河双手环胸,用力点头继续说:

「那就是NO.6的起源啊!对,那之后没多久,人类第六座最棒、最完善的理想都NO.6就诞生了,而且随即发展起来。」

「然后等到察觉时,大叔你们这些没用的人就被赶出墙外,对吧?真是可怜。」

「借狗人,你真的很吵耶!哪天我一定把你的长舌拔下来做绞肉。当时我刚当上记者,觉得这种用墙壁将自己围起来、建造明显边界的都市国家很可疑,于是写了几篇相关的报导,会被赶出去是理所当然的。从那时候开始,NO.6严苛而独裁的味道就愈来愈浓厚了。」

正是如此。

NO.6以惊人的速度发展,都市机能、行政组织以及统治体制迅速且巧妙地一一成立。正当这个时候,老遇见了爱莉乌莉亚斯。

爱莉乌莉亚斯究竟是什么,老也无法讲明白。

是森林的精灵?还是对人类而言是未知的生物……?

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爱莉乌莉亚斯早在人类诞生的遥远以前就存在于此地,守护着此地,森林子民崇拜她、尊敬她,与她共生共存。

「喂,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讲的『森林子民』究竟是什么?」

「我就说你很吵,不能安静听别人说话吗?真是的。」

借狗人很故意地叹了口气。

紫苑回头,望着靠着墙壁的老鼠。他紧闭双眸的掷脸很美,却很不真实。

「葡萄糖液,百分之五十注射完毕。百分之五十注射完毕。继续注射。」

亚莉亚的眼睛闪着绿光。

老鼠什么也没说,依旧紧闭双眸,一动也不动。

根据老鼠所说,「森林子民」是以森林为家的一群人,自远古时代起就跟风、大地、湖水、天空和谐相处过日子的人们。

借老的话来说……他们是生于森林,活在森林,长久以来善用森林资源,尊敬并且守护森林,不期盼繁荣与发展,在大自然的伦理中静静生存下来的一群人。甚至连「蔷薇小镇」的居民都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个地方能够保留着茂密的森林,不单是爱莉乌莉亚斯的力量,同时也是因为森林子民长久以来的守护,在漫长的、漫长的岁月中,矢志不移地守护森林。

老鼠就是森林子民的后裔。

借狗人颤抖了一下。

力河手上的果汁空瓶掉落地面,滚动撞到横躺在地的医师手臂,停了。

老鼠是森林子民的后裔。

同时也是「歌者」的后裔。

「歌者?」

「对,『歌者』。森林子民当中通常都会有几个人具有平息爱莉乌莉亚斯的怒气,拥有与爱莉乌莉亚斯对话的能力。」

森林子民们知道。

不论是爱莉乌莉亚斯或大自然,并不是只会给予恩赐、充满慈爱的存在,相反地,她们是很恐怖的存在。

她们会突然露出獠牙,发动攻击,那个力量是绝对的,并非人类所能敌,所以很可怕。

没错,森林子民们知道畏惧,懂得畏惧与尊敬。而「歌者」的歌声能够平息爱莉乌莉亚斯的怒吼,与她交谈。他们拥有周旋人类与大自然的能力,老鼠以及他母亲都有。

老进入森林深处,遇见了森林子民与爱莉乌莉亚斯,于是向NO.6报告了他们的存在,完全没有想到因此种下了「麻欧大屠杀」的因。

「麻欧大屠杀?」

力河拢起浓眉问。

「对。『麻欧』好像就是指森林子民居住的湖畔那一带,他们在那里建造了大部落居住,就是现在的机场那附近。原来那座机场是填湖建造的,我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机场建造的那个时候我已经被扫到外面去了。不过,你说屠杀……也就是说NO.6袭击麻欧,把居民全杀光了吗?」

「是的。」

「不,他们真正想要的是爱莉乌莉亚斯。」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力河重复相同的问题。

为丁什么?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人可以变得如此残暴,如此冷酷?

紫苑低头看着医生的遗体。躯体早已失去人的体温,变成了一具冰冷的遗骸。另一边是护士,再过去则是不知名的男子躺在地上。

为了什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夺取别人的生命?

短暂闭起的眼眸前浮现「真人狩猎」的景象,耳中听见被挤进卡车后车厢里的人们的喘息声,在监狱的地下被叠在一起断气的每一个人的尖叫声也重现眼前。

为了什么?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盘旋在紫苑的脑海里。还有恐惧。

自己跟高居枢的人NO.6差在哪里?

老不是说了吗?每个人都年少气盛,抱着建设理想都市的希望。

几十年,不过几十年,希望与理想都变质了。只不过几十年……

紫苑吞下叹息。

几十年后,我会变成怎么样呢?十六岁的现在,胸膛里怀抱的希望与理想能坚持下去吗?会不会以某种形式,成为跟这场屠杀有关的某人呢?

恐惧到全身颤抖。

为了什么想要爱莉乌莉亚斯?

因为想要爱莉乌莉亚斯所拥有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

借狗人半张着嘴,凝视着紫苑。

「对,爱莉乌莉亚斯有蜂的样子。」

「蜂?那个在花上嗡嗡嗡的昆虫吗?」

「那是蜜蜂,爱莉乌莉亚斯是寄生蜂,会在宿主的体内产卵。」

借狗人的嘴巴张得更大了,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产下的卵会在宿主体内孵化,在宿主不知道的情况下成长.变成蛹,最后羽化成为成虫。然后冲破宿主的身体,飞出外界,留下变成空壳的宿主。现在在NO.6里引起骚动的就是这个。

爱莉乌莉亚斯的孩子们接二连三羽化,那些孩子们是以NO.6的居民为宿主而长大。

刚才我说爱莉乌莉亚斯有蜂的样子,不过,爱莉乌莉亚斯当然不是蜂,没人知道她真正的模样,根据老的纪录,他认为可能是存在于人与神之间的什么。所以她……由于会产卵,因而称呼为「她」,可是我觉得雄、雌,男、女这样的区分并没有什么意义。她会有蜂的样子,也许单纯只是便于产卵在宿主身上,也许只是看在人类的眼里是蜂而已。

她有深不可测的智慧,远远超越人类,而且她具有很强大的能力,一种可以完美掌控宿主的能力。

那股力量会让被产卵的宿主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被寄生,并且还会控制宿主做出对爱莉乌莉亚斯的孩子最有利的行为,譬如:提升预知危险的能力,对补给营养很敏锐、不惜各种努力来维持健康的身体,个性变得稳重,远离纠纷。就这层面来想,就能理解为何只有NO.6的居民会被寄生。从西区居民的营养状态与恶劣的环境来看,完全无法成为宿主。老鼠以前曾说过寄生蜂是美食家,一点也没错。

「真讽刺。」

借狗人喃喃地说:

「挨饿、受冻,不知道何时会死……西区的居民却因此可以不被寄生。」

「在羽化之前,宿主要确实活着,而且必须是完全健康的状态,这是产卵的绝对条件。虽然爱莉乌莉亚斯拥有强大的力量,不过似乎也无法将西区变成一座乐园,因为也没那个必要。」

「因为NO.6里到处都是最适合的宿主。」

「没错。」

「蜂控制了人类吗?」

这次换力河开口。他反复着急促的呼吸。

「对,照自己的希望控制人类。不过,有寄生能力的生物并不稀奇,某种血吸虫会欺骗人类的免疫系统,让免疫系统认为它们无害:某一种寄生蜂会在毛虫的细胞里注入自己的遗传因子,破坏毛虫的免疫系统。可是像爱莉乌莉亚斯这种以人类为宿主,可以完美控制到让宿主完全没察觉的高等寄生生物,我想绝无仅有。」

「……NO.6想得到那个力量,那个可以完美控制并统治人类的力量。」

力河吞了口口水,发出如枯叶掠过的声音说。

NO.6企图拥有——

拥有爱莉乌莉亚斯的能力。

想要拿从老的调查报告中得知的神秘力量,来建造、统治组织。

爱莉乌莉亚斯的生态虽然还是一团谜,可是NO.6的某个人却认为她不过只是昆虫,不过只是蜂的突变种而已,他并不像老一样,认为爱莉乌莉亚斯是介于神与人之间的存在。没有人这么认为,因为他们深信在大自然里不会栖息着比人类更优等的生物。

爱莉乌莉亚斯不过是昆虫,只是拥有高度智慧的女王蜂而已。那么,只要驯养,就能轻而易举地随意操控。他们如此确信。

为了捕捉爱莉乌莉亚斯,他们成立了调查队,深入森林,在那里遇上了森林子民顽强的抵抗。

爱莉乌莉亚斯并非经常栖息在森林里,而是几年或几十年才会突然出现一次。要具备怎样的条件,她才会出现?出现后何时产卵?可以生长到何时?这些都是谜。产卵后,爱莉乌莉亚斯就会消失,从人类面前消失,而产下的其中一颗卵将会孵化出新的女王蜂,但是在几年后或几十年后,没有人知道。

只不过,从来没人见过爱莉乌莉亚斯的尸体。从这块土地上出现森林开始,爱莉乌莉亚斯就生活在此,然而,却完全没有人看过爱莉乌莉亚斯的尸体。

森林子民间传说爱莉乌莉亚斯是不死的,会不断再生。另一个传说则是爱莉乌莉亚斯的骸骨会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腐朽,变成森林的一部分。

当爱莉乌莉亚斯出现时,森林子民会唱歌使她安静,祈祷并恳求她不要选择他们当作宿主。他们举行祭典,奉上「神床」。「神床」是用动物的脑所制成,也就是类似人工宿主的东西,是为了让爱莉乌莉亚斯产卵的供品。爱莉乌莉亚斯会在歌声的引导下,在「神床」产卵。「神床」在爱莉乌莉亚斯产卵后并不会腐烂,也不会干枯,会一直保持适当的水分与鲜度,不过一旦蜂羽化就会同时腐坏。

对,一模一样,跟被寄生的人类在蜂羽化后会立刻老化至死一样。

森林子民会尽心尽力守护「神床」,那是他们跟她的约定,万年不变的定律。只要森林子民守护着「神床」,爱莉乌莉亚斯就不会加害他们。不光他们,同时也会保护森林的土地。

那是定律。

可是NO.6入侵那里,夺走了一切。

他们烧掉了奋力抵抗的森林子民的部落,不分男女老幼一律赶尽杀绝,还把「神床」带回NO.6。

麻欧大屠杀。

森林子民就这么灭亡了。

那不过是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

紫苑用力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仿佛不这么做,空气就无法进入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接下来不是老的纪录,而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想应该跟事实相差不远。」

力河倾身向前,看起来很想听的样子,反倒是借狗人后退,仿佛闻到无法忍受的臭味似的紧皱眉头。

「NO.6高层试圆用科学的方法孵化带回去的『神床』,也就是爱莉乌莉亚斯的卵,可是失败了。没有『歌者』的他们无法维持『神床』,然而他们并不在乎,而且不承认任何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情。他们多次失败,不过却在失败中让他们察觉最适合卵孵化、成长的地方,就是人类的脑。」

「脑?」

力河摸着自己的头问。

「对,不是牛脑,不是猪脑,不是猴脑,而是使用人脑便能孵化爱莉乌莉亚斯的卵。他们发现其中一只将会成为女王蜂——爱莉乌莉亚斯。」

「然后呢?他们怎么做……」

「秘密在几名市民体内植卵,就跟蜂利用产卵管在宿主体内产卵一样。只要在定期健检时说是检查,要插针易如反掌。他们选出性别、年龄、体格与生活环境都不同的市民为样本,我就是其中一人。老也被选为宿主,不过那似乎是爱莉乌莉亚斯的意思所致。我们两个都因为羽化不完全而捡回一命。如果完全羽化,宿主必定死亡,也就是说,爱莉乌莉亚斯的卵可以当作很有效的暗杀工具。总之,NO.6的高层非常想要得到爱莉乌莉亚斯,想尽办法试图随心所欲地支配她。我猜他们也略有感觉了吧,明白NO.6有一天会出现龟裂,也很清楚一小部分人的统治即使再如何巧妙地掩饰,总有一天会出现破绽。正因如此,他们才想要能够确实控制他人的力量,也可以说他们希望能成为『女王蜂』,渴望成为绝对的、唯一的存在,君临天下。」

「监狱设置了最新的研究机构,就是为了……研究那个蜂吗?」

「对,他们无法掌握爱莉乌莉亚斯羽化所需的条件,我想,那是人类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解开的谜团。他们为了解开无法解开的谜团,建造了新的研究设施,那里有……无数颗被装在特殊容器里的人脑,每一颗应该都被植入了卵。」

脑海中浮现了那个画面——

人脑被装在圆筒容器里并排在一起情景,以及沙布被关在最里面的模样。

「原来如此。」

力河抚着下巴说:

「如果是在监狱,人脑要多少有多少,没有比那里更适合的场所了。」

「好恶心。」

借狗人捣着胸口说。他好像真的想吐,脸色发白,手上的面包也丢了。

「我肚子饿的时候也吃过几次路旁的野草跟毛毛虫,可是这是第一次让我觉得恶心。什么叫做『原来如此』?那是怎样?代表上次的『真人狩猎』是为了搜集大量人脑吗?」

「嗯,应该是想用能在那么严苛的条件下存活的人脑来做实验吧!也许是想要受过各种刺激,譬如强大的压力、想要活下去的意志、恐惧、兴奋等的人脑。」

「嗯……我真的想吐。」

借狗人将头埋入靠过来的狗背上,抖动着鼻子。

「这些家伙,真的……真的比人类好上百倍、干倍、万倍。紫苑,我很庆幸我不是跟人做朋友,而是跟狗做朋友,我真的这么想。」

「嗯。」

真的,借狗人,狗真的比人类好上百倍、千倍、万倍,的确会让人那么想。

借狗人打了个小喷嚏,吸吸鼻子,问:

「真的吗?老鼠,你真的是那个什么森林子民残存下来的人吗?」

老鼠抬起头。可能是因为亚莉亚替他治疗的关系吧,他的脸颊已经恢复血色,这才让老鼠看起来不再像是一尊美丽的人偶,而是活生生、有生命的人。

「对。」

「你从麻欧大屠杀活下来了?看来你从小鬼头时代起就有很强的狗屎运。」

「算是吧。」

老鼠的眼眸对上紫苑,他直直地承接紫苑的视线。犹豫了好一会儿,老鼠开口了:

「当时我还小,老实说,我几乎没有什么对麻欧的记忆,只记得老婆婆背着我在漫天大火中逃窜,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那个老婆婆到底是我的亲奶奶或只是陌生人。婆婆救我出去,扶养我长大。我们逃离了森林,在现在被称为『西区』的地方辗转居住。」

老鼠的口吻听起来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

「婆婆教我很多事情,也是婆婆找到那间以前是图书馆书库的房间当作落脚处。我就在那里埋入书堆,听婆婆讲着森林子民的事情长大。这几只……」

老鼠弹指发出声音,三只小老鼠吱吱叫地跑了过来。

「它们出生在那个房间,是兼具知性与感性的生物。它们的父母,以及父母的父母也都是。据说森林子民的周围会聚集这类生物。它们跟爱莉乌莉亚斯……我们并不是这么叫她,只是单纯叫她『森林之神』。当时我还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森林之神』,我后来才知道这些小老鼠跟『森林之神』都是森林子民,所以能够彼此联系在一起。只是我没想到,它们居然跟紫苑很亲近,还因为有了名字而欢天喜地。地底世界的沟鼠也是一样。老实说,我有点惊讶。」

「我的狗也是,居然很顺服紫苑,连汪一声都没有。」

老鼠静静地微笑,说: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紫苑,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有这种感觉,觉得你这个人真不可思议。」

「你是说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吧?」

「对,第一次跟你相遇的夜晚。不过,现在先回到正题吧!我十岁的时候,监狱的特设关卡完成,市长要来视察。婆婆说这是报仇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报仇,婆婆说那是她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唯一目的。只是,对一个十岁的小鬼跟年迈的老女人而言,要对付的目标太过强大。藏着小刀靠近市长的婆婆轻而易举就被射杀身亡,而我被逮捕,跟,真人狩猎b的牺牲者一起被丢进监狱的地底下。没死算是奇迹吧!我拼命攀爬岩壁,好不容易抵达了那个洞穴,然后在那里遇见了老。也许,那也可以算是一种奇迹吧!老告诉我更多知识,比婆婆说得更多。后来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老命令我离开地底世界,去寻找新世界。当时老跟NO.6的高层似乎还能联络,NO.6也会送来最低限度的粮食与生活物资,也许还有点在乎老是过去的伙伴吧!透过那个管道,老要求把我移送到『月亮的露珠』,他提议何不详细检查森林子民的幸存者,而市长他们答应了。我猜当时大概是『森林之神』的研究遇到了瓶颈吧!因此只要是能有帮助的线索,他们都会眼睛发亮。移送当天,老交给我一把对金属感应器不会有反应的特殊小刀,要我拿着那把小刀找出自己的活路。万一真的被送进『月亮的露珠』,那就是死路一条,甚至还有可能会被解剖,所以我必须在抵达『月亮的露珠』之前脱身、逃亡。那是我唯一的生路。后来……我想就没必要详细说明了,总之我逃出来了,在你的帮助下。」

老鼠抬头仰望天花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之前也说过,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你打开窗户迎接我。那真的是奇迹,对我而言,比『森林之神』的存在更像奇迹。我觉得有人在告诉我要活下去,不要放弃,活下去……如果没有你,那天晚上我绝对无法活下来。紫苑,是你,就是你救了我。这次也是……」

老鼠缓缓站起来。

「葡萄糖液注射完毕,注射完毕。」

亚莉亚如同一名安分的女孩,静静地退场。

「你帮我捡回了一条命。」

「彼此彼此,如果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紫苑也站起来。

「喂,拜托一下,你们两个如果要谢,也应该是谢我们吧?对吧,大叔?」

「对,一点也没错。伊夫,这个债可不轻喔,先作好心理准备吧!」

借狗人跟力河互相点点头。

「呵呵,你们两个还真意气相投嘛!」

老鼠包上超纤维布,脸上浮现嘲弄的笑意。

「如果能再加上一笔,送我们到『月亮的露珠』附近,那我会更感谢。」

「你们真的要去?」

「要。」

紫苑回答:

「不去不行,因为可以阻止爱莉乌莉亚斯的人只有老鼠。」

「别给我戴高帽子,现在完全不知道我的歌声是否有用。」

「你的歌声一定有用,就连我们被卡车运送去监狱途中,车上的人们不也渴望聆听你的歌声吗?」

力河大动作地转了下手臂,充血的眼睛不停眨眼。

「为什么,伊夫?你不是决定好要在观众席观看吗?不是说好要笑着看NO.6走上绝路吗?」

「我原本是那么打算,不过『演员气质』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似乎不站上舞台、接受灯光洗礼,我就无法忍受,看来我不适合观众席。」

「说那什么话?装模作样。认真点回答。你不是憎恨NO.6吗?那么,笑着冷眼旁观不就好了?」

老鼠的表情在瞬间变了,看起来不像作戏。

「如果可以,我也想那么做。不过,老说过,墙壁内侧的孩子们有什么罪?如果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孩子们死,那跟下手屠杀的人一样。」

老鼠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不再带有感情。

「大叔,我憎恨NO.6,等不及要看它瓦解。除了这个之外,我别无所求,为了这个目的,就算这双手沾满血腥,我也在所不惜,直到现在,我还是只有这个念头。可是,只有杀害孩子这件事我不愿意做。我是麻欧大屠杀的幸存者,所以我不愿意成为屠杀者这边的人,我不想变一成跟NO.6一模一样。」

力河沉默了。他跟老鼠一样叹了口气,接着拿出车钥匙,问:

「借狗人,你呢?」

「去啊!有什么办法,我也有宝宝,可以理解老鼠说的话。呵,我居然会发自内心同意老鼠的话,看来我也被同化了。」

「啊,借狗人,你说的宝宝是不是我托付给你的……」

「闭嘴,那是我的宝宝,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受不了,居然现在才想起来,有够冷血。现在就算你下跪求我让你见他一面,我也绝对不会答应。」

借狗人将剩下的食物全都收集起来,朝着紫苑吐出长长的舌头。

「月亮的露珠」周边的混乱情形已经达到极端,军方对着众集的群众开枪扫射,死者愈来愈多。不过士兵中也有几人倒下,在转眼间衰弱成老人,气绝身亡。

恐惧的悲鸣在士兵们之间响起。长官拔枪从后方射杀丢掉枪、争先恐后要逃窜的土兵。

「服从命令,阻止暴徒,驱散他们。」

「不要,我们也爱惜生命。」

「不准逃,逃离前线是死罪。」

大声呐喊的长官仰天倒下。他的额头喷出血,不知道是被流弹击中还是被人射杀。士兵们用军靴踩过他尚有些微痉挛的身体,想要逃走。

群众挤进了「月亮的露珠」里。

另一方面,各关卡接连爆炸,起火燃烧,特殊合金的墙壁出现龟裂,开始崩塌。至于监狱设施则是冒着黑烟,已经半毁。

这些状况都一一在设置于广场的大型荧幕上播放。

「紫苑,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播放那种东西?NO.6故意让大家看见它的末路吗?」

借狗人颤抖地问。

「那应该是各地装设的监视摄影机拍到的影像……如果没猜错,那是原本应该传送到治安局管理室内的荧幕上的影像。这些会被传送到大众用的荧幕,表示电脑的控制机能已经完全失控了。」

「那么,果然是……」

「嗯,是啊,能够让NO.6的控制机能失控的只有她。」

呵,呵,呵。

呵,呵,呵。

传来轻快的笑声。

穿过了人们的呐喊声、脚步声、悲鸣、激烈敲响什么的噪音等各种声音,传到这边来。

呵,呵,呵。

呵,呵,呵。

她在笑。

她笑着毁灭NO.6。

「老鼠,你能唱歌吗?」

「在这里……没办法。人群过于密集,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气会不足。」

老鼠渗着汗水的脸望向夜空。

「她在笑。」

他喃喃地说。

「你听得到?」

「嗯,听得到,她笑得很开心。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统治者的人类,这么简简单单就自行毁灭,这让她觉得很愉快。」

「这是她给傲慢的人类的惩罚吗?」

「或许该说是命运,NO.6注定会有这样的命运,异常膨胀的气球总有一天会爆破,说不定她只不过是将注定好的命运齿轮稍微拨快一点而已。」

呵,呵,呵,

呵,呵,呵。

一名男子抱着五岁大的男孩从紫苑身旁走过。

「救命,救命啊!」

他一边哭,一边嚷嚷着。

「老鼠,去『月亮的露珠』最顶楼。」

「市长室吗?」

「对,如果从那里唱,歌声必定能响彻广场。不光是爱莉乌莉亚斯,所有人都会听到你的歌。」

「歌声无法收拾混乱。」

「绝对比枪有效。」

他们顺着人潮走入了「月亮的露珠」。

「市长在哪里?叫市长出来!」

「NO.6完了,已经完了。」

「墙壁塌了,关卡也被破坏了。」

「交出疫苗,市长,市——」

突然,一名男子冲上楼梯。

他拿着扩音器,在转角空旷处大声地说:

「各位,是我,我就是呼吁大家为了解放要站出来的杨眠。」

响起一阵骚动声。

「杨眠,是杨眠。」

「没错,各位,我刚才被治安部队袭击,差点被他们杀了。可是,我现在正站在各位面前,为了亲手完成NO.6的重生,我不会死,我是不死之身。」

骚动声更加扩大,群众朝着男子的方向举起拳头,呼喊着说:

「杨眠,杨眠,我们的英雄!」

「各位,NO.6即将崩毁,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们要推翻NO.6,大家同心协力在这里再创一个新的理想城市,这次,我们一定要亲手再创一个光辉的世界。」

「对,没错!没错!」

「杨眠,万岁!新NO.6,万岁!」

「各位,现在我们要把市长他们抓到这里来,审判他们、处死他们,当作迈向新世界的第一步。」

呼应声四起,形成一股喧嚷。

震动了空气。

「不对!」

紫苑冲上楼梯,站在杨眠身旁说:

「那样不对,错了。」

杨眠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

「各位,这里并没有疫苗,现在发生的怪象也不是疫苗就能收拾的事情。」

「喂,你!」

「我活下来了。」

紫苑脱掉上衣,露出一道红色疤痕。

「这就是我幸存的证据。各位,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再给我们十分钟就好。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解决问题。我存活下来了,各位一定也能存活下来,为此,请给我们时间。」

「该怎么办?」

人群里传来怯怯的声音问,是女性的声音。

「我们该怎么办?」

「请等待,请再等一下,然后一切会解决,再也不会有人死掉。」

他说要我们等耶!

等待吗?

再等十分钟而已。

一切会解决,再也不会有人死掉。

仿佛风吹拂湖面漾起水波,细碎的声音慢慢扩散,然后开始有人当场坐下,广场上的群众也抱膝蹲下。

「谢谢大家。」

紫苑对抓着扩音器呆立在原地的男人说:

「你也一样,杨眠,请在这里等。」

杨眠不发一语。

「我先上去了。」

老鼠从紫苑背后跑过去。

「你究竟……」

杨眠凝视着紫苑,喃喃自语。

市长室前空无一人,连守卫的士兵也早已逃走了。过去这里是NO.6里面最舒适、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却变成最危险的区域。

紫苑敲门。

「进来。」

沉着冷静的声音从门旁的对讲机传来。

门无声地往旁边滑开。

室内宁静、温暖而豪华。

市长就站在墙壁边的大型公务桌前,比想像中矮小,而且年轻。

这个人……

就NO.6的统治者吗?

市长身边有张皮沙发,一名男子坐在沙发角落,他身穿白袍,脖子以奇妙的姿势弯曲,两只手无力地垂下,一动也不动。他的头发在转眼间变白,牙齿从已经停止呼吸的嘴里掉落,滚落地面。

「啊……」

男人的颈部靠身体的地方停着一只蜂,触角不停地挥动着。

「才刚生出来的。」

市长喃喃地说,仿佛小心翼翼不吵醒刚入睡的孩子一般的口吻。

「没想到他的体内也有,最惊讶的人是他自己,最后在惊讶中死去。『怎么会这样?』」

市长微笑。

「那是他最后的遗言。『怎么会这样?』呵呵,几十年没从他的嘴里听到这种话了,因为他深信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都能用科学解释。」

「市长,请开窗,我们要借用阳台。」

「你们想做什么?」

「跟爱莉乌莉亚斯对话,我们一定要见到她。」

「你们知道爱莉乌莉亚斯?」

「对。」

市长的目光从紫苑转向老鼠。

「窗吗……」

他喃喃自语,随即按下桌上的按钮。

窗户缓缓往外推开。

「老鼠。」

「嗯。」

老鼠走出阳台。风飞扬,吹乱了老鼠的头发。

歌声响起。

风攫取灵魂,人掠夺心灵。

大地呀,风雨呀,天呀,光呀。

请全都停留在这里。

务必全都留在这里,

活在这里。

灵魂呀,新灵呀,受呀,情感呀。

全都回到这里。

留在这里。

歌声乘风传到广场,不,似乎传到了NO.6的每一个角落。人们蹲在原地,着迷地聆听着。

真的是攫取灵魂,掠夺心灵的声音。

沙布。

紫苑对少女说。

再一次,请再一次帮助我,把这个歌声传达给爱莉乌莉亚斯。

沙布,请帮助我。

风攫取灵魂,人掠夺心灵。

但是,我还是留在这里。

继续唱歌。

恳求。

传递我的歌声。

恐求。

接受我的歌声。

沙布。

风愈来愈强。

老鼠摇摇晃晃。

「啊!」

借狗人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那、那是什么?」

金色的光轮出现在老鼠正前方的天际。

光轮缩小,变成刺眼的光芒。

光晃动,再晃动。

渐渐形成了蜂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歌者」。

「是啊,好久不见。」

老鼠回头,催促着紫苑。

过来这里。

紫苑走出阳台,站在老鼠旁边。挤满广场的群众动作一致地抬头仰望。

「爱莉乌莉亚斯,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吗?」

随便,人类取的名字对我毫无意义。

「爱莉乌莉亚斯,我要请求你,请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最后一次机会。」

传来振翅声。

四只透明的翅膀闪闪发亮,发出振翅声。

「请你不要放弃人类,再一次,请再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爱莉乌莉亚斯。」

愚蠢卑劣的生物。

只会欺瞒的傲慢生物。

你要我相信?

「有人堕落,有人充满理想;有人攀附权力,有人只是跟随。可是也有人满怀抱负,为了别人而活,努力对抗自己的愚蠢卑劣、欺瞒、傲慢。爱莉乌莉亚斯,拜托你,请你再相信我们最后一次。」

「歌者」,你同意吗?

老鼠轻轻点头。

「森林子民」相信NO.6的居民吗?

「我不相信NO.6的居民,我相信的只有这小子。不……不对,我并不相信,我只是……」

只是?

「想看。我想看紫苑的未来,想知道他会在NO.6的瓦砾上创造什么。我想亲眼看看,他创造出的是什么。」

你说「想看」?

「神啊,『森林之神』啊!你也不是万能,无法看穿一切。你应该无法预测他能否建造出与NO.6完全不同的未来,或是会不会重蹈NO.6的覆辙吧?如果是这样,那不是很有趣吗?看看人类这种生物究竟会堕落到何种地步?怎么样才会打消念头?不也是一种乐趣吗?我想,光用NO.6这种程度的东西就想看穿人类,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当年那个小男孩,如今媾话已经如此傲慢了。

「人会长大,无论是好是坏。」

「歌者」,你甘心如此吗?不再憎恨NO.6吗?

「已经没有NO.6了,被你毁了。如果这里再度出现NO.6,我会用全心憎恨,倾全力挑战。」

爱莉乌莉亚斯左右挥动触角,金色的粉末撒落。

紫苑。

沙布托我传话。

她说,一切托付给你了。

托付给你。

医生临终前告诉他的,也是同一句话。紫苑握紧拳头,点头回答:

「请你告诉沙布,我收到了。还有请告诉她,我这一辈子,只要还活着,一定不会忘记她。」

好的。

再会。

「爱莉乌莉亚斯,请等一下,请让我们……」

只有一次,最后一次机会,紫苑。

金色的光消失。

风也静止了。

紫苑回到屋内,跌坐在地毯上。

「终于,都结束。」

「结束?是开始啊—紫苑,接下来是你的战争要开始了,不折不扣的艰难战争。」

「老鼠……」

「你要在这里建造一个怎样的世界来取代NO.6。你有办法创造一个不是戴着理想假面的寄生都市,而是真正的城市,人类可以抬头挺胸活下去的城市吗?你的战争才刚开始啊!紫苑,已经结束的人不是你……」

老鼠回头,凝视着市长。

「我知道。」

市长坐了下来,静静地闭上眼睛说:

「你们能不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个人思考今后的去路吗?市长。」

力河以低沉含糊的声音问。

「去路已经决定好了,我会自己收拾自己。所以,请出去。」

「走吧!无论是谁,都应该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老鼠迈开脚步。

「感谢。」

市长微微举起手。

门关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枪声。力河轻轻摇头。

紫苑口袋里的哈姆雷特发出鸣叫声。

吱吱吱!

碧空如洗。

北区的小山丘上,晴空万里。

「天气真好,非常适合旅行,」

老鼠压住被风吹乱的头发。

「紫苑,到这里就好,你没必要送我。」

「……你一定要走吗?」

「对。」

「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老鼠,我……我不能同行吗?」

「你跟我不一样,我适合流浪,你必须停留。就是这样。性质不同的人是无法在一起生活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老鼠俯瞰眼前的风景。

那里是过去被称为NO.6的都市。从这里看过去,似乎什么也没改变。

「紫苑。」

「什么事?」

「你在哭吗?」

「我没哭……我又不是女孩子……」

「我很怕你。」

「啊?」

「你内心里究竟有什么,我完全捉摸不到。你是一团谜。你有力量可以在『月亮的露珠』瞬间抓住市民的心,也会像个女孩子一样热泪盈眶。可以非常冷酷、勇敢、高洁,我想这就是你这个人吧!我不懂,所以我害怕。我想看你这个人将来会变成怎样……对了,也许我会为了看你的变化,再次造访此地也说不定。你妈妈烘焙的玛芬也很吸引人。虽然一见面她就抱住我,吓了我一大跳。」

「老鼠。」

紫苑抓住老鼠的手。

他想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请你不要走,老鼠,请留在我身边,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不可能。」

「为什么?」

「你要我讲几次呢?你有必须留在这里完成的工作。」

「可以交给别人。」

「不能借由别人的手,紫苑,你必须亲自完成。你忘了跟沙布的约定了吗?那名医生托付给你的遗书要怎么办?是你自己说收下的。紫苑……不要逃避,这里有你必须站起来完成的工作,你不能当作没这回事。」

紫苑低头。

抓住老鼠手臂的手指更加使劲。

我知道,我懂,可是……

「对我而言,没有你的世界没有任何意义,老鼠,没有任何意义啊!」

下巴被手指抬高。

用力被抬起来。

深灰色的眼眸就在眼前。

「真是讲不听的孩子,都几岁了。」

宛若女性的声音带着笑意说。

「老鼠,我是说真的……」

唇贴了上来。

热情、温柔而激烈的吻。

「这是……道别之吻吗?」

「是誓言之吻。」

老鼠微笑。

「我们必再相见,紫苑。」

老鼠转身。哈姆雷特和克拉巴特跳上他的肩膀,轻声呜叫。

吱吱吱,吱吱吱。

风吹来。

云飘动。

老鼠的背影渐渐远去。

一次也没有回头。

「老鼠。」

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没关系,不知道也无妨。

对紫苑而言,老鼠就是老鼠,是无人可取代、唯一的对象。

老鼠,我会等你。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我几岁,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待着你。

流浪之人与停留之人,终有一天一定会交会,到那时候,我绝对不会沉默地看着你走。

老鼠,我等你。

风吹动。

光照射。

照着紫苑,照着即将重生的都市,照着老鼠的残影。

光照射着,温暖地笼罩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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