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请让开,别开玩笑了。”
以手指抵着眉间,外表一本正经的眼睛青年、副队长东摇了摇头。
“…………应该知道的吧。您在庇护的那个女孩,是“鬼兵队”漏掉的这所设施里的人狼。人狼其存在本身对于这世界而言就会成为祸害。这时护国课也承认的事实。”
然而眼前的壮汉却纹丝不动。
就如同堵住道路的巨大岩石一般。
东愈发地唉声叹气了。
虽然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但还未能理解面前这个男人。
“现在您所做的事情,是对护国课的造反行为啊!”
“啊哈哈!你还是一样的一本正经啊,东副队长。”
肌肉发达,人高马大的队长结城笃大笑着将东的主张一笔带过。
然后将因恐惧和寒冷而颤抖的少女保护在背后,以无畏的笑容面对自己的部下们。
“——但是不行。啊哈哈。我不允许你们杀死这女孩。”
“队长…………”
“你看这女孩,东。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在这么冷的天里只裹着一块破布,还被链条锁着……害怕成这样。”
“队长——确实我也觉得她很可怜。但是,人狼这种存在过于接近魔术之暗的本质了。他们的存在对于世界来说是何种程度的惊异,想必您不会不知道吧。”
“不杀掉这样的小孩子就没办法维持的世界,就算毁灭了也没差吧。”
“……队长。您的所作所为是伪善。就算救了这女孩子一个又有什么用。请看看周围的尸体。是被“鬼兵队”单方面屠杀的人狼的山。不只有这里。全世界都发生着同样的事情————还是说您打算要在全世界奔波救助所有的人狼呢?”
“那种事哪儿做得到啊。啊哈哈。也对。确实救一个人也不会改变大局。我所做的事情,是伪善啊。”
“那么——”
就该杀掉,正当东要这么说的瞬间,
“伪善又怎么了——拯救眼前可以救下的性命有什么不对!!”
笃发出怒吼封杀了东的话。
“总之,我的“正义”不允许杀掉这个女孩。”
但是——笃说着,取出叫做拳刃的在指老虎上接上有弧度的刀刃的武器,
“东。从组织的道理上来讲你才是正确的。我是错的一塌糊涂了。啊哈哈。但是,为了组织的理论而把这女孩子杀掉的话,那会成为后悔一辈子的事情。就算背叛了整个世界,也唯独不能背叛自己的正义——要是我不能为自己骄傲的话,那在这里的这个结城笃又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队长。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也是,然后恐怕造成这副惨状的“鬼兵队”也是这样的。又有谁会想要将毫无抵抗的,就快要饿死的小孩子用枪打死呢——但是即便如此还是不得不做。这不就是组织这种东西吗?”
“对,就是那个叫组织的玩意。这玩意才是问题啊东。组织这种东西,是只要属于其内部,就会得到某种一体感啦成就感之类的毒品一样的东西啊。往往服用这毒品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对组织这种药上瘾。就算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正义”而进入组织,也会变得执着于留在组织里,就算扭曲自己的正义也要服从“组织的理念”——嘛,虽然那是身为组织的一员应有的状态,但是在我的部下里,不需要连自己的正义都要交给组织的软脚虾。”
断然地,笃将视线转向东背后架着枪得自己的部下们,
“你们也是。现在自己所做的事情,在刚进入组织时的自己看来是什么样,在你们的妻子孩子看来又是什么样?仔细想想吧。仔细想过之后,还是决定要杀死这女孩的话,那么——”
以那庞大的身躯无法想象的一气呵成,如高山流水般洗练的动作摆出了武术的架势,
“————就先击倒我的正义再说吧。”
对自己部下们亮出了拳头。
他的部下们好像感到困惑一般沉默了一阵子。
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放下枪来。
也有战力上的判断。虽说敌人只有笃一个,不过就算把所有人捆一块儿也打不过这个对手吧。
可是在此之上——毕竟没有一个人是自愿的。
对于将枪指向毫无抵抗的,虚弱到放着不管就会自己死去的小孩这件事。
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枪,东深深地叹了口气。
“……哈啊。哎呀呀……又来这种热血的演说吗……明明自己既没孩子也没太太。”
“副队长。提那个的话就太可怜啦。啊哈哈。”
对于东的抱怨,旁边的梳着许多小辫子的在日古巴人说道。身为小队的气氛制造者的佩德罗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
“队长真的是,不论外表还是内在都散发着超越热血的异味啊—”
“那个么39级的魔法师自然就是这样了呀。”
终于大家都合伙调侃起队长来。
是的,结城笃39岁。这把年纪了还是独身。
不如说,连女性经验也没有。
被戏弄的笃的脸涨得通红。
“吵、吵死了你们这些个!这个周末、这个周末的相亲一定会成功给你们看的!看好了!”
笃以撕裂巡逻组的背心的气势将其一把扯下丢掉,让锻炼的像钢铁一样的胸肌一跳一跳地,
“看这千锤百炼的肌肉!看到这个也不动心的女性是不存在的!一定会变成“哎呀多么健壮呀,抱我吧!”这种展开的。啊哈哈,这么一来我的心头大石也可以放下啦!”
“总之改不掉那种无论何地都喜欢爆衣的坏毛病的话是没办法娶到妻子的哦。”
“话说你又打算在相亲的饭桌上脱掉吗?上次那么做之后还被人用摆设的壶砸在头顶了对吧。”
“蠢货。男人的价值就是肌肉,和健壮不是吗!不在决定结婚对象的相亲场上展示的话要在哪里展示啊!”
“第141回的相亲也是败率甚高啊—”
“之前宪次前辈的披露会上也是,轮到发言的时候就脱掉外套,一边摆着健美先生的pose一边进行正义演说啊。队长真的是热血到了染色体里。”
“话说在锻炼肌肉之前先把脚气治好比较好哎。”
“你们这些混蛋,说个没完啦,那是对长官应有的礼仪吗?看样子有必要夹在胳肢窝里指导一下了!”
所有人都铁青着脸逃离“咔嚓咔嚓”地开合着双臂的笃。
就在那时候。
————哈哈、哈哈哈。
微弱的,小道仿佛要消失掉一般,跟呼吸一样的笑声响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确实都听到了这笑声。
那是长着猫耳朵的人狼的少女的声音。
少女那被烟与血还有泪弄花了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微笑。
就像是不懂得如何笑的婴儿第一次微笑一样,天真无邪温暖人心的笑容。
见到这笑容,结城小队的成员们得心中,产生了某种温情。
那仿佛渗透人心般在体内扩散开来,变成确实的充实感。
———他们的队长一直都是这样。
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虽然是小屁孩一样的歪理,但是,体会到这种充实感与安心感后,谁也没有指责那歪理的想法了。
笃再次面向微笑的少女,缓缓伸出手去。
当他粗糙的手指碰到少女的脸颊时,少女的笑容崩溃了,变成了恐惧的表情。
仅凭这点——就能理解到少女在这“研究所”里收到的是怎样的对待了。
所以笃尽可能温柔地,使其安心地轻抚着少女乱翘的桃色的头发。
“……已经没事啰。没事啦。我们不会对你做坏事的。”
“呜…………”
“听得懂话吗?”
“……一点、点。”
少女以坏掉的收音机一样糟糕的发音低语道。
明显没有受过像样的教育。
但是笃尽可能不流露出对这事实的嫌恶感,微笑起来。
“那就太好了。那么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K-20847。”
“这样啊,烂的像屎一样的名字。别要了吧。”
定睛一看,少女那烂布般得衣服的胸口,绣着识别号码。
笃伸手撕下那一块,丢进火里——为少女起了个名字。
“决定了。你叫妮娅…………结城妮娅。”
然后——
“是我的女儿。”
给了她家人。
※※※
结城妮娅。
被护国课最强的战斗集团“鬼兵队”看漏,由结城小队保护起来的少女,与因为天生缺乏理性导致的凶暴性而受到非难的大多数人狼不同,是有着非常安定的理性的个体。所以才免于被杀,不过也并不是能够就这么放走的安全的存在。
毕竟,因为理性变得不安定的话,血统内包含的被认为是“人狼的人格”的凶暴性就会展露出来。
所以护国课的长官“圣名”,赋予了结城小队三个义务。
让她就读魔术灾害造成的孤儿的学校,接受义务教育。
教她抑制住兽化的方法。
最后……万一失去理性的时候,她的“处理”就由结城小队来负责,这三件事。
身为队长的结成笃爽快地答应了,妮娅就在他们屯所里笃的房间里住了下来。
在那里妮娅学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从语言到常识自不必说,甚至连控制体内的灵子不在人前露出猫耳与尾巴的方法和厨艺还有敲背的技术等等都学会了。(译:俺觉得耳朵和尾巴这种萌点不用藏起来耶 毕竟是在日本嘛=x=)
基本上屯所是单身的成员居住的宿舍,有妻儿的人几乎都在府内有自己的房子,不过即便如此,每到完成任务的夜晚,大家就会聚集在位于屯所一楼的食堂里,大摆筵席。
结城小队就是这种喜欢凑热闹的小队。
虽然每到这时负责队里会计的进修生副队长东就会拉长了脸,可是几乎都会被佩德罗等人硬拖着,到最后落得自己也不得不参加酒席的窘况。
而经常会在酒席上成为话题的,自然就是队长结城笃的相亲失败经历了。
“队长!恭喜二百连败—!呀哈哈!俺一直坚信如果是结城队长的一定会做到的哦!”
“闭嘴佩德罗!只差一点点……今天的相亲真的只差一点点啊。”
笃总是重复这句台词。
他有着强烈的结婚意愿。
嘛,都过四十岁了还是独身。当然会着急了。不,或许已经太迟了也说不定……
所以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跟人相亲。
然而每次都失败,就像约定俗成一样垂头丧气地回来,被同一个小队的伙伴在酒席上调侃。
“今天真的感觉很好的……但问题是从乳头上冒了一根毛出来。大意了。”
“为什么在相亲的时候会变成需要露出乳头给对方看的状况呢?”
“那个吗,东。要说到我的,结城笃的魅力的话必然就是这身肌肉不是吗!唔嗯!”
对着跃上桌子,甩掉衣服摆出健美pose的笃,伙伴们送去了喝彩。
“喔,开始啦,结城队长的爆衣秀。咻—咻—!”
“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死人啊—”
“真是的,看这情况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有妈妈呢,妮娅。”
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微笑着的东,对双手端着倒有橙汁的纸杯,远远眺望着热闹的酒席的妮娅笑道。
妮娅露出自然的微笑害羞地说,
“要是怎么都找不到对象的话,就由鄙人来做队长的新娘。”
“喔喔喔喔!听到了吗,佩德罗、东!还有你们!我怎么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啊!绝对不会让你嫁人的!”
紧紧抱住妮娅,用邋遢胡子蹭着她脸,高兴到就像要流出血泪一样的笃。
对于那样的笃,有家小的佩德罗等人冷冷地说道。
“呀哈哈,女儿会这么说也就只有现在而已哦,队长。”
“没错没错。到时候就会说“不想坐爸爸坐过的椅子”不然就是“味道好重别过来”了。”
“就是就是。女儿这种东西,不管灌注多少爱情养育她,都是很薄情的啊。果然还是儿子好啊儿子!好,今天回去以后就跟老婆商量下吧。”
“呀哈哈哈!儿子的话以后只会被啃老啦!”
举办宴席时的屯所的气氛非常下流而杂乱,没什么品味,即便如此……妮娅还是很喜欢这种山贼的宴会一般得气氛。
仅仅只是从旁观看,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感到非常的幸福。
在研究所被当成实验体拴着的时候想都没想过的幸福就在这里——
作为普通人的幸福。
在他们之间,妮娅忘记了自己是人狼这件事。
然后她产生了一个愿望。
对于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梦想。
长大以后,自己也要进入护国课巡逻组。
然后想要用这条过去被他们救下的性命,保护许许多多跟自己一样的人。
想像他们那样生活下去。
这时候的妮娅对于自己的将来没有一丝迷惘。
认为会变成那样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开始跟结城小队一起生活之后的第五年。她十二岁那年的冬天。
使她的命运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的一起事件发生了。
※※※
那起事件的发生对于妮娅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一样。
冬天某个寒冷的周末,因为天气预报说午后开始会有强降雨,所以妮娅将晒在外面的两人的衣物收进屋里,钻进被炉里取暖。
就在这时。笃回来了。明明平时都要到夜里才会回来的。
“欢迎回来,队长。”
马上去玄关迎接笃,接过他的大衣。
妮娅并不是将笃叫做“爸爸”。
因为在学说话的时期,周围的人都是把笃叫做队长的,所以就这么记住了。
当然也知道父亲这个词语的意思,也明白那样叫才正确,不过因为已经叫习惯了,再加上自己也希望变得能从真正的意义上叫他队长,包含着祈愿的成分,她一直将笃叫做队长。
虽然有点突然吃了一惊,但是妮娅很开心。
因为她觉得难得的周末,只有父女两人一起度过也不坏。
然而——与露出花朵绽放般笑容的妮娅相反,笃的表情很暗淡。
“…………发生、什么事了吗?”
妮娅战战兢兢地询问道,笃以慈爱的目光凝视了妮娅的脸一会儿,
“妮娅,先坐好。”
“了、了解、了………”
以少见的生硬的语气叫妮娅坐进被炉里。
看到他这样,妮娅一边颤抖地回想着有没有做过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一边钻进被炉。
“猫背。”
“啊,对、对不起。”
妮娅被提醒后挺直了脊梁。
猫背是妮娅的坏习惯。
毕竟有一半是猫所以也没有办法,不过笃每次看到都会提醒她注意。
“……”
等妮娅坐端正后,笃缓缓地开口道。
“妮娅。自你来到这里后算上这个冬天已经五年了。你也长到十二岁了。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你就要成为中学生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嗯。但是对鄙人来说,因为等了很久,所以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呢。”
“嗯?等着成为中学生吗?”
“是的!鄙人,从东先生那里听说了很多中等部的事情。”
由宫内厅特务局所运营的妮娅就读的小学校,聚集的主要是因魔术灾害而失去双亲的孤儿。
在这里直到高等部为止都是直升的,而就读于此的孩子们,不用说全都是知道魔术之暗的人。因此,教学计划也跟一般的学校不同。
在初等部会教授名为“讨魔极真道”的运用灵子的武术,从中等部开始就有针对将来要进入“巡逻组”啦“京都守卫队”“鬼兵队”的成员,以及晋升至护国课本身的上级组织“特务局”的菁英设计的不同的教学计划。
到结城的部队来进修了三年,在两年前离开的原副队长东,也是于这所学校以“特务局”的高级公务员为目标而用功的。
而妮娅想要达成的目标,也已经决定了。
“鄙人想要选择巡逻组的课程。非常的期待呢!”
在中等部选择巡逻组的课程的话,就能在毕业的同时成为巡逻组的“队士”。
虽然“队士”的资格也能通过参加考试来获得,但是年纪太小的话除非有相当的实力否则是无法合格的。
因为审查委员是不会通过的。
所以妮娅认为修完中等部的课程然后获得资格是最有把握的方法。
……鄙人也要早点成为合格的队员,像队长他们那样————
可是——
“不,不能让你上中等部。”
瞬间,妮娅的表情,不,连时间也冻结了。
表情凝固的妮娅听到了笃接下来的话。
“在青森有我母亲那边的亲戚,你在升学的时候就搬过去,就读本地的普通中学吧。”
“……欸?”
青森?搬过去?…………为什么?
完全听不懂。
“听好了。这是为你好,妮娅。你把耳朵藏的很好,不管怎么看都像个普通人。那么,还是别再跟魔术之暗扯上关系比较好。那样才能获得幸福。”
————鄙人的、幸福……
听到这话得时候,妮娅感觉到了。
愤怒。
不,在与笃一起的生活中,对他感到生气的事情多到无法一一去数的地步。
要洗的衣物口袋里有抽纸啦小票啥的没挖干净,脱了靴子之后不放好,最近连身上的老人臭味道也浓了起来。细算起来的话令人火大的事情多到数不完——但是,这一次是特别的。
是过去从未感觉到的,犹如沸腾般的怒火。
所以站了起来,拍着被炉叫道。
“那样……那样太独断了!”
“我也觉得这么晚才跟你说是不好。但……这是老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也已经跟那边的学校打过招呼了。”
“所以才说这样做太独断了!希望不要擅自决定鄙人的幸福之所在!!鄙人绝对不会去青森的!要去护国课的中等部——”
“你还是个孩子!只要听家长的话就行了!”
伴随着物理上的压力的大吼。
是笃要压倒争论的对象时候的习惯。
但是妮娅也毫不退让。
“……鄙人、鄙人的确是小孩……但是自己想走的路还是能够决定的!”
“别任性了!听好了。你跟一般的小孩不一样———留在护国课的话,留在魔术的世界里的话,一定会遇到很多需要你作为人狼的力量的局面。而正义总是无法从容的。因此呢,不管事先准备了多少战力,但到时候总觉得很吃紧。就是那么一回事。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你能够抑制住作为人狼的自己吗?”
“那个……”
笃所说的是事实。
巡逻组也绝对算不上战力充足。
每年的战死者都有两位数。换成是自卫队的话长官早就被咔嚓了。
伴随着“魔学结社”的抬头,守护灵的秩序的战斗一天比一天激烈。
所以,置身于这样的世界之中的话,总有一天会陷入走投无路的危急中的吧。
到了那时,要是妮娅被“人狼的人格”给吞噬了的话——
“到了那时,我,不,我们结城小队就不得不把你杀掉。”
妮娅也知道这件事。
作为保护自己的条件,圣名所赋予的三项义务中的最后一项。
“但是,谁也不希望变成那样,妮娅。听话。青森那两位是温柔的人。在他们身边,你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听到这里,妮娅一个激灵,察觉到了。察觉到了。
“普通的女孩子”。
这唐突的对话的根本原因。那是————
“…………………因为,鄙人是人狼的原因吗?”
只有一瞬间,但笃的确动摇了。
妮娅也没有看漏。
她再次问道。
“因为鄙人是人狼,所以才不能跟大家在一起吗?因为鄙人是人狼,所以才不能跟大家并肩作战吗?”
几乎没有声调起伏的话语,但却比任何刀都要锋利,剜着笃的心。
但他却努力不表现出来,勉强自己笑道。
“…………嘎哈哈,不是啦,那个,又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半年左右会去看你一次的,所以————”
“~~~~~~~~!!”
然而那种憋出来的笑容,又怎么瞒得过已经一起生活过多年的女儿呢。
妮娅立刻就要从房间里飞奔而逃。
“妮娅!”
就算被笃叫住而停下脚步,
“……连队长,也没有把鄙人当做同样的人类啊。”
留下呻吟般的话语,连靴子都没穿,赤着脚冲了出去,在寒风肆虐的冬天的京都里乱跑。
准备追出去,但最后笃又回到被炉里。
因为没有去追的力气。
…………哭了啊,那丫头。
“……因为是人狼所以不能在一起,吗……”
那一定是,对于她来说最不想听到的话吧。
妮娅想待在自己们身边寻找到幸福这种程度的事情,笃是了解的。
当然了。怎么可能不了解呢。
一直在离吵闹的众人稍远的地方,双手端着果汁,看上去幸福的,真的很满足般望着的妮娅,笃怎么可能不了解。
因为他是妮娅的父亲。
但是,就算知道这点,还是不得不这么说。
作为希望女儿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的父亲。
妮娅作为人狼来说,很罕见的非常有理性。
只要乖乖听话应该能顺利的作为普通人生活下去吧。
要是能那样的话,没有比那样更加幸福的了。
不需要特意回到魔术之暗中来。
至少,这时的笃相信那样子对妮娅来说才是最幸福的。
“哈啊…………”
然而,这份沉重的心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明明是相信这样是正确的才这么说的。
“养育孩子,还真不简单啊。”
笃嘟囔着滚倒在地。
暂时闭上眼睛,同胸中混乱的感情进行搏斗,这时宿舍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结城小队不是今天当值。大概是来叫他叉麻将吧。
…………或许正好转换下心情。
“哦。门没锁喔—”
躺在地上转了个身做出回应,然后门开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熟悉的面孔,
“哦、哦哦!这不是东吗!怎么来的这么急啊。”
“你好,队长。我到京来办点事呐。然后,有点自由活动的时间,就想说过来打声招呼——”
两年前,结束了研修,应该是去了东京的宫内厅特务局的原部下,东邦宏。
“还有。……刚才妮娅飞一般地跑了出去。是吵架了吗?”
※※※
“是这样啊,那是队长不对。”
听了来龙去脉之后,东皱起眉头责怪笃道。
“为什么是那样啊。家长担心孩子的将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小孩也是人哟?而且我觉得,在要成为中学生的时候,正是自己选择自己想走的人生道路的时候。我也是在那时候开始树立起要进特务局工作的目标的……。啊—,不过我是孤儿。或许不能拿来参考。”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也只是个单身汉,就算说是家长,也只是半吊子。”
“这可不行啊。要找佩德罗问问吗?他有妻儿,或许能给烦恼中的父亲提点实质性的意见。记得那个古巴人确实还是在队长的队里是吧?”
“是啊,现在是副队长了。但是,实话说,脑袋不太灵光,派不上用处啊。”
“队长也是佩德罗也是都是更擅长战斗这方面呢。”
“真怀念你掌握队里的财政大权的时候呀。”
笃边说边往东的空杯子里倒啤酒。
“多谢了。队长也再来杯如何?”
“不,我一杯就好了。体检的时候告诉我γ-GTP太高,不让我喝酒了啊。”
“哈哈。我们的铁人队长也拿年纪没办法啊。”
“别叫我队长啦。你现在已经比我地位高啦。”
虽然在待在结城小队时,东就是个优秀的男人,不过他的才能在完成研修进入东京的宫内厅特务局之后更上了一层楼。
现在则是作为年轻人的带头人,以“研究会”这样的形式拥有自己的队伍,也有着相当的发言力。
“这些都多亏了在队长的队里的研修啊。在这里我学到了不被组织的条条框框束缚的柔软的联想和判断力。还学到了与脑袋不灵光的上司相处的办法。”
“嘎哈哈。真敢说啊。那个毛头小子,居然变得这么了不起了啊。”
“…………我真的是很感激的。尤其是,对于五年前的事情。”
对于这仿佛怀念过去一般略带惆怅的话,笃收起了笑容。
“那时候要是扣下扳机了的话,…………那一定会令我后悔一生的。”
他依旧对妮娅感到内疚。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当时最强烈地主张该将她“杀无赦”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长的这么大了呢。那孩子。”
“……是啊。明年就是中学生了。小孩子真是说长就长啊。”
“就是她,想走上成为巡逻组队员的道路吗?”
“我可不准哦。”
“呵呵,真宝贝她呢。队长也是。”
“不是那样。……东。那丫头啊,…………说到底,不管去哪里,都不能变成“人”的。”
笃忧郁地垂下眉毛,继续说道。
“刚才,那丫头对我说“没有把鄙人当做同样的人类啊”。虽然后来她马上就跑出去了,我的回答没能传到她耳朵里,不过我是准备这么说的。“就是这样”这样回答。”
“…………队长。”
“东啊。那丫头有点本事。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住自己的“血”。所以要是在和平的环境中,能够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生活下去吧。但是,在战斗中那是不行的。不可否认,肯定会遇到不使出全力不行的场面。那时,你觉得,一直没有正视自己是“人狼”这件事的那丫头,能够战胜“人狼”的血、那份凶暴性吗?”
“做不到、吧…………”
“是的,做不到的。至少现在的妮娅是这样。而其结果,就会变成她无法控制胡乱使用那股过于强大的力量吧。那么留下的就只会是她自己的后悔而已。……我作为大人,更是作为家长,不能让那丫头走上那样的道路啊。”
看着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边哭边讲的笃,东他——这人也完全是一副做父亲的样子了啊,这样眯起了眼睛。
……这是这对父女的问题。我不该插手呐。
这么想着,东干脆地换了个话题。
“嘛……。妮娅还年轻。或许也没必要现在就马上决定自己的人生啊。再说以事实来看,没有比生活在和平的世界里更幸福的了。…………我也是,待在特务局里,就痛切地感觉到这世界上净是些不顺心的事情啊。现在也有不知哪个地方在起纷争啊。尤其是欧洲最严重。”
“一直待在京所以不怎么清楚外面的事情,不过记得……两年前停在马赛港的运输船上,载有大量“结社”制造的魔法杖和攻壳兵,以那为导火索引发了争乱对吧。”
“是啊。自从那件事之后,魔术学会在欧洲拉网开始狩猎魔导科学,然后又在很多地方发现了与结社有关的设施和武装。因此学会认为“结社正在逐步准备使用武力颠覆欧洲”,全力取缔“结社”。当然,欧洲的“结社”也以魔法杖和攻壳兵进行对抗,其战火日渐扩大。或许英国以女王令将有名的魔术师召集到大陆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圣书教会与魔术学会为了避免维持大结界的同志之间发生不必要的争斗,而发布了瓦斯特法连条约,之后,得到过强的gnosis思想的逆十字的烙印的魔术师被魔术学会赶走,逃向了新大陆,成为了魔学结社的起源。
也难怪魔术学会会畏惧对于那时的复仇,对结社的动向过于敏感吧。
“……而且魔导科学的潮流也来到了日本哦。”
“嘛妮娅待过的设施也是结社那群人的东西嘛。”
“…………当然也有结社的事情,不过最近来自各个外国,尤其是米国的压力变得大了起来呀。”
特务局也有同诸多国外的魔术秩序维持机关协调一致的职责。
所以东的耳朵里也会传来一些新鲜的情报。
“压力?又是什么压力啊?”
“信不过护国课这样子。————因为京的灵地是能与“耶路撒冷”“墨西哥城”“罗马”“海德堡”“西伯利亚”“暹粒”匹敌的世界七大灵地之一,因此以魔导科学为武器的“结社”比现在更加壮大的时候,能不能将这么巨大的灵地从逆十字手里保护下来呢,这样。也就是正以那样的理由,逼迫护国课解散,以及将灵地的管理让渡出来。米国是魔导科学的根据地。也持有跟结社一样的制造魔法杖与攻壳兵的技术,所以作为战力来说并无可挑剔,可是……”
最后说话变得含糊的东的真意,也传达给了笃。
也就是————不能相信的意思。
那也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持有与“结社”相同技术的米国,真的跟“结社”没有关系吗。
“坐收渔利是那个国家的看家本领呐。——表面上装成跟“结社”敌对的国家,实际上谁晓得呢。如果他们是“两头蛇”的话,——胃是同一个啊。”
“我也是同样的看法。————所以以我们来说运行起组织来必须不给米国任何可趁之机。要是被发现弱点或者破绽的话,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紧咬不放的吧……因为美洲大陆是灵资源少到被称作“死亡大地”的大陆呀。真是讨厌的话题,——不过。”
说到这里,东的音调稍微发生了点变化。
“——然而时代的潮流正涌来也是很明显的。不可能一直将“魔导科学”本身当做纯粹的邪恶而永久排斥下去的吧。我们也总有一天,会面临接受这项新技术的必要性吧。而那一天的来临也绝非遥远的将来。”
“————原来如此,就是为此而存在的“研究会”啊。我听说了哦。你的“研究会”因为肯定魔导科学,甚至被叫做结社的走狗呢。嘎哈哈。”
“没口德的家伙们是那么叫的呢。然而,实际上问题就是“魔导科学”太强大了。您知道由身为中世纪魔王军残党的恶魔们创立的逆十字教团“蔷薇十字团”吧。”
“当然了。只要是跟护国课有关的人,连小孩也晓得。”
蔷薇十字团——。
乃是在中世纪,创造出现在成为主流的被称作近代魔术的魔术式的原型“奇异蔷薇”与“人工灵管制成术”,将其传播于世,引起了史上最大的魔术争乱的最强大最邪恶的逆十字教团。由于他们的所作所为,本来仅有生来就有灵管的所谓“咒术师”才能使用的魔术,变成了就算是一般的人类,只要有某种程度的知识也能使用的东西,使得魔术秩序面临了巨大的危机。
“那个时候,“圣书教会”与,同样使用“奇异蔷薇”的主张“以毒攻毒”的魔术师组成的共同体——构成“魔术学会”的原型的组织联手,在欧洲全境内展开魔女狩猎,成功封杀了这些,但是…………那只是在情报需要靠人来传播的中世纪才能做到的事情。”
“是啊。现在有网络这些东西,情报传播手段很发达,不、太发达了。一旦情报流出,想要封杀的话,哎,还算是能做到吧。”
总有一天魔术的存在会被曝光。笃也隐隐约约有这种预感。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不得不开始建立起能平稳地过渡到即将到来的新时代,也就是魔术作为理所当然的存在的时代的体制。我和我的“研究会”就是那么考虑的。……不过也确实存在着将其称作“那是逆十字的想法”来揶揄我们的人就是了。然而,我不认为自己在做错误的事情。既不是玩笑也没有夸张,我们就是生活在时代交接点上。不做任何准备就朝着新时代出发的话,……名为国家的这艘船受到的损害一定会无比巨大吧。我现在,正在为了回避那种事态而在特务局征募理解我的人。”
“也就是说,那里有你的正义是吗。”
“你说得对。”
毫无迷惘的回答。
一看,东的瞳孔里,寄宿着静静燃烧着的蓝色火焰的光辉。
那就是出于他的意志的,正义的火焰。
没有赤色的火焰那般的猛势,然而却有着远远凌驾其上的热与能量的,坚定的决心的表现。
看到这,笃的眼睛笑了。
——因为你太一本正经了啊……还担心你会不会中了“组织”的毒,看来是多余的啊。
“…………啊,抱歉。我只顾自己说个不停……。因为最近实在是没有不用观察对方的脸色畅所欲言的机会啊……”
“没事啊。但是,看来你也积攒了很多压力啊。”
“……别看我这样,在局里也是被叫做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的,所以在东京可是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哟。”
“压力太大的话会尿血的哦。赶紧找个能听你抱怨的老婆吧。”
“就只是不想被队长你这么说呢。哈哈。…………稍微待的有点久了。差不多该走了。今天能聊这么一回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啊。有空来玩。”
“下次,还请务必让我见您太太一面啊。噗。”
“嚓!小看我。你不也是单身汉吗。”
东站起来,罩上外套,
“……队长。最后请再让我说一下妮娅的事情。——我现在有作为东邦宏的骄傲。只要这份骄傲还在,不论处于什么状况,我也不会迷失自我的吧。————而我觉得,妮娅一定也是相同的。总有一天,她会不是出于现在这样的小孩的憧憬,又或是单纯只是想被当做人对待的对“集团”的归属意识,而是持有坚定的“自己”,在此之上志愿投入战斗生涯,到了那个时候,……希望能认可她的正义。——那时的她,一定连人狼的血都能战胜。”
轻轻推了烦恼的父亲背后一把。
“是啊。……你说得对。我不容分说就否定了也不好。跟妮娅谈一谈吧。”
像是咬牙切齿一般嘟囔着,笃也站了起来。
然后正当要将东送出玄关的时候。
忽然,笃的手机响了。
————是妮娅的手机打来的。
雨,终于开始下了。
※※※
因为是人狼,所以不能在一起。
没有比这更令妮娅伤心的了。
一次也没有忘记过自己是人狼这件事。
但是,对于这身为人狼的自己,大家都很温柔。
当然,要是从学校或者巡逻组整体来说的话,对妮娅抱有偏见的人也是有的。
但是,结城小队的所有人,都毫无疑问地将妮娅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所以,妮娅也变得将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了。
明明是这样…………,
“呜呜……”
到底不停地跑了多久呢。
哭累了停下脚步的时候,正好降下雨来。
这时候的雨冷得刺骨。
妮娅逃进附近的地方躲雨,在那里坐了下来。
意志消沉,完全变回了猫背。
“…………”
其实,妮娅也懂的。
不是要否定。
倒不如说正相反。
正因为爱着自己,所以笃才会说出那种话。
那种程度是懂的,虽说是领养不过也算是父女嘛。
但是…………,
“想要被信任…………”
想要他相信自己不会输给人狼之血。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相信我呢…………”
犹如不服气一般嘟囔着,将脸埋进膝盖里,凝视着在柏油路面上溅起的冰雨。
这时,听到了啪嚓啪嚓的,踩着潮湿的柏油路面奔跑的声音。
一定是为了躲避突然下起来的雨而在奔跑吧。
妮娅她,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出于想追眼前活动的东西这种本能,望向奔跑的人那边。
————那一瞬间,感到一阵揪心。
“………………………………为、什么……”
在眼前的道路上快速奔走着的男人。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翘起的黑发。从胸口垂下的金色坠子。
妮娅记得那个男人。
不可能不记得。
麦克拉根博士。
是妮娅过去被幽禁在的那个结社的研究所里的研究主任。
厌恶人狼的男人,与妮娅同样被幽禁起来的人狼,有好几十人被这男人以人体实验的名义虐待致死了。
妮娅自己,也有很多次差点被这男人杀死,所以他的面孔已经变成恐怖的代名词烙印在了记忆力。
那个男人的存在,对于妮娅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噩梦。
“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研究所难道没有因为袭击而被摧毁吗?
噩梦难道还没有完吗?
从妮娅全身,渗出了比冰雨还冷的汗。
心跳变得激烈,身体颤抖个不停。
妮娅以像被碾压过去一半疼痛的大脑,
…………总、总之先得让队长知道…………呜!
得出了这个结论,在自己的牛仔裤的口袋里摸索着。
虽然马上就找到了手机,但是手指颤抖到了令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东西的程度,没办法好好地操作。
终于打开了通讯录,妮娅拨打了笃的手机号码。
笃马上就接了电话。
“妮娅啊。外面下起雨来了吧。赶紧————”
“队长…………!不说那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妮娅尽可能扼要地将刚才从自己面前通过的男人的事情告知他。
过了一会儿,将要事传达完之后,
“——我明白了。之后就由我们来处理,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屯所来。”
笃以强硬的口气对妮娅下令。
妮娅正要马上答应的时候————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相信我呢…………。
“…………………………”
那时妮娅她,————甚至觉得那个点子简直就是天启。
“…………现在的话还能赶上他。鄙人跟在后面监视他,希望队长根据手机的GPS找到位置然后追上来。”
“……你啊,别做蠢事!现在东正在准备在这一带撒下包围网!马上给我回来!”
“这下鄙人…………能战胜人狼之血,为大家派上用场的话,队长应该也只能认可鄙人了吧……”
“妮娅不要!那件事的话,之后——————”
妮娅在这时挂掉了电话。
“…………鄙人也,是能派上用处的呀。”
然后马上切换成工作模式,朝着渐渐消失在雨幕对面的麦克拉根的背后追去。
……没错。因为没有实绩所以才得不到信任呀。
那样的话,只有积累起实绩来。
不要紧,只是追在后面而已。
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伙伴靠GPS找过来了。
——再说,就算万一被发现了…………
就索性解放野性之力大干一场吧。
虽然笃担心妮娅那样做之后会失去控制,但是妮娅并没有考虑过那种事情。
事实上,隐藏起耳朵还有尾巴这些作为人狼的特征,妮娅漂亮地融入了人类之中生活至今。
能够控制野性的力量。
所以,输给那股力量,沉溺其中,伤害同伴那种事是不可能的。没道理做的出来。
妮娅如此确信。
那是…………并没有什么根据的确信,——不,是过度的自信。
而妮娅没过多久就为那过度自信付出了代价。
以无法挽回的、最糟糕的形势——————
雨愈下愈大————
妮娅在豪雨的街上,紧追着若隐若现的背影奔跑。
——朝着这段回忆的终点站…………爱宕山而去。
※※※
两人进入爱宕山的时候,雨已经变成连前方都看不清的豪雨了。
明明还是日间,天空却被黑云覆盖,所到之处雷声阵阵。
进入山中,视线变得越来越差,妮娅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感谢身为人狼的自己的能力。
就算视线变得糟糕,通过调整瞳孔的大小,总算是没追丢麦克拉根。
在被豪雨洗刷而变得泥泞的山里,妮娅与麦克拉根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
在山路上走了没多久,麦克拉根在就快泛滥的小河前停下了脚步。
那里是遍布着小石头的开阔场所,视野良好。
所以妮娅为了不被发现,潜伏在茂密的草丛中,屏住气息。
然后观察麦克拉根在干什么。
他不断地在看手表。
……是在等什么人吗?
在这种豪雨中。为了避人耳目而在森林里密会。
大概不是什么一般的对象吧。然而,
…………要是有同伙来了的话,就糟糕了。
要是同伙严密地设计过逃走路线的话,有可能突破包围网。
……这样的话,不就应该现在马上冲出去,由鄙人抓住那个男人吗?
就像是期待着这个结论一般,全身的毛发嗖地一下兴奋地倒竖了起来。
现在抓住那个男人的话,这件案子的功劳就全都变成妮娅的了。
做到那种地步的话,笃也就没有否定她进入巡逻组的理由了吧。
……没错。只要鄙人,一个人抓住他就行了。那样做的话,也不会让他跑掉了。
有胜算。
不、说到头来根本没有输的道理。
虽然被叫做魔学士什么的,他们归根到底也只是学者罢了。
是在研究室里工作的,战斗力跟没有一样。
拥有作为人狼的力量的自己,怎么看都没有输给他的道理。
那么就该上。
不,倒不如说在这时,如果从能打赢的敌人面前都要逃走的话,之后要怎么办呢。
这里独自先下手为强才是正确的。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好了上吧,飞扑向现在疏忽大意的那个男人————
——抓碎那家伙的喉头,将肠子扯出来…………
“…………——!?”
……什么、刚才的…………。
妮娅因为自己在一瞬间想象的,令人恐惧的场景感到战栗。
那是…………竖着撕裂麦克拉根的腹部,将脸伸进去,用嘴将内脏咬出来的妮娅自己的身姿。
妄想中的妮娅,咬着红与紫的内脏的嘴角,浮现着扭曲的、暴力至极的狂悦。
…………不是的,鄙人、那种事…………。
虽然妮娅摇着头想要否定那甚至令自己想吐的想象,但是,映照在积于山的地面上的水塘里的自己的表情忽然映入眼帘。
那里映照出来的自己————像狗一样吐出舌头,露出牙齿,非常丑恶地微笑着。
“咿……!”
不由得发出悲鸣的妮娅。
“——有谁,在那里吗?”
当然,没理由不被发现。
“我知道你躲在那边的草丛里。出来如何?”
已经连位置都暴露了。
要是敌人持有手枪的话,或许会被射中。
那么————没办法。
没办法。
现在在这里,与他对峙——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事情。
“————噫哈哈!”
理性的丝线锵锒锵锒地被扯断的声音,现在的妮娅也听不见了。
妮娅从草丛里出来,站在背对奔流着的河川的麦克拉根面前。
“哎呀呀。这还真是非常可爱的跟踪者呢————”
说到这里,——麦克拉根瞪圆了眼睛。
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亡灵一样。
“…………K-20847。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呀。麦克拉根医生。好久不见。还有,现在的鄙人不是什么K,而是有着结城妮娅,这个名字呀。”
“——看你那样子,好像不是躲在野外苟延残喘到现在,……是被护国课保护起来了吧。”
“你说得对。然后那意味着什么,——医生你知道吧。”
妮娅像是喝醉了一样,以空虚的表情朗朗说完,无声地岔开双脚摆好姿势。
为了无论何时都能飞扑上去。
“抵抗是没有意义的。人狼的强大……,医生的话应该很清楚才对。放弃抵抗做好觉悟——”
————觉悟?
什么的、觉悟?
妮娅的心脏像警钟一样咚、咚地强烈跳动。
刚才,鄙人要说什么…………。
像是在意识里奔流的噪音一样的,无法控制的某种东西正在替换掉自己。
面对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妮娅迷惑了,
——而那迷惑,明确地将现在的妮娅的状态传达给了麦克拉根。
“库库库……、这样啊。……好啊。——来杀我啊。”
麦克拉根说出了决定性的话。
“怎么了?你恨我吧?恨到想杀掉我吧?”
是的。
那一瞬间,妮娅的确————做好了死的觉悟,准备那么说。
准备杀死他。
………………唔!是什么啊,这种……漆黑的感觉…………。
妮娅咬紧嘴唇,想驱散那些噪音。
“——希望你不要误会。因为如果医生不做无谓的抵抗的话,鄙人不打算伤害医生。”
“明明是只野兽,还真是会说些跟人一样的歪理呐。”
……烦死了。
“————鄙人是人呀。……抓住你,受到认可,鄙人要…………跟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为此要将你……”
所以,——不是杀死,而是要活捉,……说服、队长…………
“人?库库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足轻重的实验动物是人!?这还真是好笑的玩笑呢。野兽被人养着就做起了当自己是人的梦了吗?真是滑稽的话。”
烦死了。
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唔。”
这个男人烦死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在脑袋里不断回响。
“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表情吧。哪有那种人啊。怎么会有那种伸出舌头,露出獠牙,流着口水的人呢。”
“……………………………………”
好痛——
“你只是丑陋的野兽。那副凶相正是你们人狼的本性本身!”
啊啊,已经————不用再沉默了。
————就撕开那喉咙让他再也不能废话好了。
那一瞬间。
妮娅的确看见了。
朝自己逼来的,赤色的巨大波澜。
还有,无法抵抗无理抵抗的强大的奔流,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吞没的场景。
赤色的浪潮唰地将妮娅的自我吞没的瞬间,妮娅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头部长出兽耳,牛仔裤里伸出尾巴,还有四肢则是直到手肘和膝盖的位置被粉红色的体毛覆盖,变成了这样的野兽。
兽性解放。——人狼形态。
妮娅用寄宿着与兽气这名称相应的暴力之光的绿色瞳孔盯住了猎物,
“唏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像是从拉满的弓上射出的箭一般,朝着麦克拉根笔直疾奔而去。
伸出如镰刀般的锐利爪子,瞄准麦克拉根的喉结,就要将其脑袋抓飞。
麦克拉根面对无可回避的死亡,————却露出满足喜悦的表情。
抓紧金色的坠子。
“————对了,这样就对了野兽。杀了我,你就永远为那肮脏的血内疚好了。因为能给与你们这些失败作的救赎,根本就没有啊————!!”
像是欢迎妮娅的爪子一样展开双臂的麦克拉根。这个男人也坏了。因为比死亡更黑暗的憎恨。
瞬间,鲜血四溅。
妮娅的爪子,穿透皮肤,切开肌肉,粉碎骨头——
然而、——却没有够到麦克拉根。
“……欸?”
呆然的妮娅的声音。
那也是当然的。
确实随着杀意一同挥出的爪击。
传回来的裂肉碎骨的手感。
明明是这样,——却连爪尖都没有碰到麦克拉根。
那么,这是什么?
现在,自己突刺、刺穿的这块肉是————
“…………这笨蛋。……不是说过了吗。”
咳噗、随着重如钢铁的声音一同吐出来的血块,沾到了妮娅的脸颊上……,
“——队、长…………”
唤醒了她的神智。
没错,妮娅贯穿的是……结城笃的侧腹。
※※※
“队…………队、长…………为、什么……”
妮娅绿色的瞳孔里渐渐失去了兽气,里面映照出笃的身姿。
被自己的爪子贯穿侧腹,流出大量鲜血的,父亲的身姿。
“啊、啊…………”
然后因为自己做的事情,妮娅娇小的身体像坏掉的玩具一般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笃看着这样的妮娅,
“真是的。不是一直跟你说的嘛……。就算背叛了整个世界,也唯独不能背叛自己的正义。……被“人狼的人格”所驱使……杀掉这个垃圾,你能剩下什么。…………剩下的只有败给血统的后悔而已……。那样子,只会让这垃圾高兴罢了。不明白这点的话就不是你了吧……”
“算了、…………现在无所谓了。不说这个——”
抱住了颤抖着的她的身体。
“太好了、你没事………………”
“……队长…………、啊啊、血、…………血!”
抱着妮娅,笃为她已经这么大了而感到惊讶。
上次拥抱妮娅还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身材的确有点娇小,不过妮娅确实是长大了。
在与笃一起度过的这几年里,一直在长大。
而从妮娅的身体上传来的热量,则更加巨大。
——是吗,你…………
————已经,不是初遇的时候,那个因为寒冷和饥饿以及恐惧而只会瑟瑟发抖的那个你了呐。
“对不起啊……。说了不经过大脑的话,伤到了你。”
笃在妮娅的耳根轻轻地、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明明你虽然还未成熟,却也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道路了。……明明我的女儿,已经成长到能做出那种事情来了……。做父亲的却没能跟上女儿的成长,真是丢脸死了。”
“血、血、血、血……血……啊啊!”
妮娅因为自己伤到笃而陷入了混乱。
根本不是能理解笃的话的状态。
但是————现在有不说不行的事情。
对要自己选择自己的生存道路的女儿,必须说的事情。
…………这是、我作为家长最后应尽的责任。
“妮娅。……听好了。你不是野兽。但同时也不是普通的人类。”
“————!”
这句话使妮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然而,笃用力地抱紧了妮娅,止住她的颤抖继续说下去。
“今后也将一直是那样。既无法成为普通的人类,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做普通人类看待吧。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与人不同的血液。而你,不得不与那血液战斗。……那是你这辈子不做不行的事情。不管有多辛苦,多不愿正视,也不是能逃避的事情…………”
“………………呜呜……”
没错,不是人类。
妮娅是人狼。
虽然跟人很像,但从遗传因子开始就是别的存在。
那是任谁都无法否定的事实,也不是否定就能解决的问题。
妮娅也,初次面对人狼之血,不容分说地理解到了其真实。
突然替换掉自己的意识的,压倒的凶暴性。
不是抵抗不抵抗的次元。——犹如吞噬一切的浪潮般的破坏冲动。
那种,甚至可以说是自出生时就包含在体内的另一种“人格”的血之力。
妮娅直到发生了这种情况,才终于知道了笃畏惧着的东西的意义。
然后理解了。……自己,从比骨髓更深处就是野兽。
“鄙、人是………………”
但是————
“…………可是,那又怎么了?”
“……哎?”
“带着所有自己想要的条件出生的人根本就没有啦。并非只有你是特别的。就好比你体内流着凶暴无比的血液一样,我还不是长得跟山贼一样根本找不到老婆吗。恨父母也没有用啊。即便如此,自己放弃了的话就完了。所以就算被甩了一百回也好两百回也好我还是没有放弃啊。你呢,才撞了一回墙,就搞得一副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我可不记得把我的女儿养育的这么软弱啊。”
笃抚摸着妮娅的脸颊,拭去大颗大颗滴下的泪水,
“你是将优点和缺点全都集于一身的我深爱的女儿。没理由只有优点啊。无可奈何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即便是那样,你也不想放弃是吧?那样的话,我作为家长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妮娅。”
他直直地盯着妮娅宛如宝石般美丽的绿色瞳孔,
“——给我拼死命努力。”
只有一句话,只说了那一句话。
努力,这样。
不论怎么辛劳,不管怎么痛苦,也要咬紧牙关向前进。
妮娅要走的路是孤独之路。
是同自己战斗的道路。
别人能做到的,只有像这样声援她而已。
总有一天,即便在血的奔流,那暴力的冲动之中,妮娅也能确实地持续保持自我。
只能为那一天的到来呐喊助威而已。但是,
“我,会为我所爱的你的梦想加油。所以别输给血那种东西呀。”
在这里,有为她的梦想加油的人类这件事。
有相信她战胜“人狼的人格”的那天会到来的人类这件事,笃想让妮娅知道。
因为那一定,————会成为在面临绝境时,支撑着尚未成熟的她的后背的力量。
“…………能、做到吗。鄙人…………”
“做得到啦。嘎哈哈。再怎么说————你是我的女儿嘛。”
笃在最后,用力地肯定道,
“所以————现在的你还做不到。这里,没有你能做的事情。”
“哎……、队、队长!”
“……………………再见啦。妮娅。”
——将妮娅,丢进了泛滥激流的小河中。
为了不让充满在娇小的身体里的无限可能性在这里断绝。
而这也成了这对父女今生的诀别。
※※※
妮娅娇小的身躯被激流吞没,冲向下游。
不过她是人狼,那种程度是死不掉的吧。
理解这点的麦克拉根,这时才第一次变成苦涩的表情。
“……哼。就这么想保护那只野兽吗。难以理解嗯。”
“哈——,根本没觉得你们这些货色能理解啊。不说这个————就是你啊。把我家的女儿叫做野兽的混蛋。”
“别硬撑了。那伤、……搞不好乱动的话会没命的哟。”
“没什么——这点伤,就当是饶饶你好了。”
笃咧起半边嘴角笑起来,装备好拳刃,摆好架势。
————一瞬间,意识摇晃了一下。
失血量太多了。就算是血气刚强的笃,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沐浴在冰雨里,体温也会下降,视野变得模糊,身体失去力量。但是…………,
——不狠狠揍这鸟货一拳的话,老子就是不爽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
笃从冷的像是被冻住一般的身体的每个细胞里绞出力气,一蹬泥泞的地面。
然后笔直朝麦克拉根袭去。麦克拉根看着他那样子,
“——了不起的气魄呢。但是————好像稍微有点晚了。”
浮上了确信自己会胜利的喜悦。
与那同时,
“嘎哈…………!”
笃发出含糊的苦鸣,鲜血四溅向地面倒下。
他背后站着的是————身着黑色外套的面具男。
“等你很久了哟。你就是“大尉”吧。从结社那边听说你的事情了嗯。”
“————这男人是什么家伙。虽然预定里没这个人已经把他杀掉了。”
“恐怕,是巡逻组的队长级别的吧。不过真遗憾啊。——我还想给予那个男人,最痛苦的死法呢。”
麦克拉根阴湿地笑了起来。
被叫做大尉的黑衣男对那样的麦克拉根感到嫌恶,
“哼——你的恶趣味我听够了。不说那个……关于那件事,证据带来了吗?”
他为了达成来这里的目的而改变了话题。
麦克拉根点点头,从白大褂里取出一只黑色的碟片盒。
“九年前,圣书教会与魔术学会,以及护国课共同实行的“逆十字教团·十字嶺讨伐作战”和,当时十字嶺在实行的“超人计划”的真正的结局。……评议会的长老们想要的全都在这里面。——嘛详细的情况就等离开京之后,……嗯?”
察觉到气息后一看,已经连咳的血都没有了的笃犹如幽鬼一般缓缓地站了起来,
“哈啊……哈啊…………”
朝着麦克拉根的方向一步、又一步地接近过来。
“——我倒是打算一刀砍死的,不过还真是顽强的男人啊。”
“不用了。不需要劳烦大尉动手啦。”
麦克拉根推开为了保护自己而站上前的大尉,从白大褂的胸口取出手枪。
将那枪口对准笃,露出目中无人的从容与喜悦。
“库库库。空虚的最后吧?要是没捡走那只野兽的话,就不会这样死掉了。很后悔吧?想抱怨几句后悔的话就听你说说好了。”
对于他的话,……笃咧起了嘴角,
“……当爹的啊,是会原谅孩子的失败的啊……蠢材。”
嘲笑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肤浅。
“——————哼!”
麦克拉根的从容,一瞬间变成了铁青的脸色,愤怒地扣下了扳机。
他的表情,远远说不上是胜利者的,被焦躁所覆盖着。
※※※
自爱宕山发生的悲剧后经过了三天,妮娅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妮娅在白色的屋子里。
是病房。
白到像是有洁癖一般,让人觉得甚至连声音都会被吸进去。
无音的房间里,有自己以外的人。
妮娅认识他。
适合穿正装的青年————东邦宏。
妮娅一醒来,马上就看到了他憔悴的脸——再次认识到发生在那场雨中的事情全都是真实的,————大声地哭了起来。
哭喊着。
打从心底里想要那么做。
在那期间,东什么也不说,削着苹果。
然后,在妮娅哭累了的时候,终于开始说起事情的结局。
麦克拉根从包围网中钻出,逃到了京之外的事情。
笃的尸体被埋葬了的事情。
还有————关于这次让逆十字的人从眼皮底下逃走的前所未闻的失态,护国课决定了彻底隐瞒的方针。
虽然这是为了不让米国抓住痛脚而做出的处置,但是——这个决定也意味着不能大举追踪麦克拉根的去向。
妮娅毫无反应地听着这所有的报告。
东担心这样的她——
“…………妮娅,从今往后打算要怎么做?”
如此询问道。
“……从今往后?”
“是留在这里呢,还是作为“普通的人类”生活下去呢。————你曾面临这样的选择不是吗?就是那件事。希望做个“普通的人类”生活的话,会把你的意思传达上去的。琐碎的手续和交涉就都交给我也没关系。然后,要是还想留在魔术的世界里的话,住所还有监护人就由我来安排好了。不管你选择哪边,我都会支持你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妮娅是我恩师的女儿,作为我个人来说也不是外人。”
“将队长……自己的父亲杀死的野兽,哪里还有能继续活下去的道理呢。”
“也并不是你杀死的啊。”
“是一样的。”
妮娅干脆地如此断言。
“那个时候……要是一被发现就赶紧逃走就好了。鄙人的话应该逃得掉才对。要是逃掉的话,队长应该就不会死了。明明是这样,鄙人却…………被发现就没办法了。以那种借口……,让自己投身于战斗之中了……。被血所驱使。任由血液奔流。想要杀掉这个男人。………………这种危险的野兽,没理由能跟人生活在同样的世界里。”
“那么…………想现在死在这里吗?”
东悄然无声地朝妮娅伸出一样银色物件。
那是东正在使用的,削水果皮的刀。
“确实,妮娅所说的有点道理。你的轻举妄动导致了队长的死这是事实。对那感到责任,想要了结自己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
“………………”
妮娅眼神空虚,为了接过那刀而伸出手——
“——但是,妮娅你会因那种行为而感到骄傲吗?”
听到那句话,手停了下来。
————给我拼死命努力。
对于脑海里响起的话,
“……呜、呜呜呜呜……”
本该流尽了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
违背那句话的事情————妮娅做不出来。
因为,那等于是笃最后的遗言。
“…………”
妮娅缩回手,拭去泪水,将手按在自己胸口。
感觉到咚、咚的血的脉动。
那股,暴力之血的脉动。
——杀了笃的、血的——
如笃所说,那是无可否认的东西。
只要活下去的话,或许自己必须与这血统相伴直到永远。
那股,一瞬间将自我冲走的,如同激流般的冲动。
与潜伏在自己内心的“人狼”——
但是,那种事情到底能做的到吗。
妮娅,自己无法确定。虽然无法确定,
…………鄙人不努力不行。
没错。正面面对,然后,不练出就算是在那浪潮中也能坚定地维持自我的内心的话,——她所期望的梦想就无法实现。
即便那里已经没有作为她目标的背影了,
——以被他们所救的性命,自己也想要像他们一样保护许许多多的人。
因为那份心情,还留在这胸中。
——不拼命的话。
不久,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妮娅得出了一个结论。
“————东先生。你说过,会尊重鄙人的意志的吧。”
“是啊。”
“那么,希望能让鄙人——参加队员测试。”
追捕麦克拉根。
就算护国课不追捕他,光凭一个人,也要追捕到他。
追啊追。——一定要打到他。
而且那也不是以“人狼的人格”,而是作为“结城妮娅”。
——能做到那点的时候,通往梦想的道路一定也会打开吧。
那就是妮娅得出的结论。
“…………当真吗?”
“鄙人要想为自己骄傲,就必须得跟那个男人做个了结啊。因为只要那个男人还活着,鄙人就无法感到自豪,也无法原谅————”
◆
“自那之后过了两年。”
妮娅讲完那些犹如浮在夜天之中的星星一般,因为爆发所以才会放出强烈光辉的故事,再次看向现在的自己。
不断修炼的妮娅连“人狼形态”都能自在地控制了。
但是————
“即便如此,鄙人还是…………输给了自己的血、“人狼的人格”。”
结果,本质上跟两年前毫无改变。
又因为麦克拉根的挑拨而失去了自我,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
“……在这二年间,鄙人没有偷懒。…………在我所知,在我所能考虑到的范围内,应该是问心无愧的。不论被怎样奇怪的目光看待——也绝不怀疑自己是正确的。……努力到死了哟。”
那些全都是,为了对抗暴力之血的奔流。
为了回报相信自己的笃。
但是、
“但是那些…………好像全部都是白费功夫。”
——这次也,跟那时候一样。
连对抗血之奔流的想法都没动过,妮娅解放了“猛兽形态”。
这事实。
二年间积累起来的一切,都像砂子堆成的城一样被轻易冲垮的时候,重重地打击了妮娅。
然后,萎靡的心情无限低沉下去,
“…………果然,鄙人……人狼,或许就是想麦克拉根所说的那样,自打生下来就是野兽。”
得出了这个结论。
然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说自己“不是野兽”的笃是“人类”。
人类没道理想象的出“人狼的血”,那股奔流是何等的凶暴。
“静马小姐也那样想吧?”
“…………”
说到这里,妮娅终于察觉到了一个劲地发牢骚的自己的根性。
自己,想要静马给自己决定性的一击。让她对自己说出决定性的那句话,干脆一了百了,这么想着的自己的卑屈而卑鄙的根性。
————多么的、丢脸。
妮娅打从心底里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非常抱歉。说了这么久无聊的事情……”
面对感到抱歉而缩起身子来的妮娅,听了她的话的静马,
“——我说妮娅小姐。我只是个人类,所以就算跟我说沉睡在血液里的“人狼的人格”这种东西也很难懂呢。从你所说的,只能理解到那是非常难以抗拒的凶暴性吧的程度哟。所以,人狼生来就是野兽,又或者不是,你抱有的这个疑问我无法回答。……不过只有一件事,我可以说。”
笔直地凝视着妮娅绿色的瞳孔,说道。
“你稍微,性急了点呢。”
“性急、吗……?”
“没错。就算那种无聊的男人说了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的确,那男人是魔学士,或许对人狼的研究造诣很深。但是,那又如何?那男人对于你“结城妮娅”本身是一无所知的不是吗?把那种男人的话全盘接受,得出对自己的结论不是很傻吗?”
静马指责妮娅性急就是因为这点。
她总喜欢向他人寻求答案。
是的,静马察觉到了。
妮娅对她说明自己的过去的,真正的理由。
其中包含的不中用的动机。
“你的疑问。人狼能否战胜“血”的凶暴性呢。那一定,不是那么简单——至少不是二年就能得出结论的疑问。你的战斗,一定还很长很辛苦。正因为知道这点,结城笃先生才不想让妮娅小姐走上这条道路呀。”
因为能跟“人狼的人格”战斗的,只有妮娅而已。
静马刚才也说过了,身为普通人类的他人,无法想象其严酷性。
当然,也不可能帮得上忙。
是真正的孤独的战斗。
“但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所以他才对你说“给我拼死命努力”不是吗?”
“…………”
妮娅低下头,回想起笃的话。
——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与人不同的血液。而你,不得不与那血液战斗。……那是你这辈子不做不行的事情。不管有多辛苦,多不愿正视,也不是能逃避的事情——
没错,不是能逃避的。
妮娅也隐隐懂得。
不管做多少好事。
不管如何坚定地贯彻自己认定的正义。
恐怕这场战斗——会一直持续到自己的人生完结的那一瞬间,是漫长无比的战斗。
懂的。
懂的,即便如此————
作为“结城妮娅”而度过的温暖的那些日子中诞生在心中的想法。
想着总有一天要像他们一样的梦想,还是没有放弃,
——自己不是追着那个男人来到这里来的吗。
“……无论如何都觉得辛苦的话,就你一个在这里折返也没关系哟?”
“不!”
妮娅大声否定道。
“鄙人该做的事情已经决定好了。将身为队长仇人的那个男人,作为队长的女儿“结城妮娅”来打倒他。因为这个结果,对于鄙人同自己内心的“人狼的人格”的战斗,是绝对必须的东西。”
这么说着,——妮娅朝静马微微低下头。
“非常感谢。多亏了静马小姐的叱责,……回想起了当初的想法。的确,比起那种男人的话,鄙人更应该相信信任鄙人的人们。”
“…………是啊。但是——并不是值得你道谢的事情。因为,……自己的心意这种东西,可以变成任何样子,所以是最没有办法的事情。”
静马低声嘟囔道。
对于那声音——实话说妮娅相当惊讶。
……居然,是会发出这种纤弱的声音的人啊。这样。
发觉妮娅的这副样子,静马微笑起来,
“我,以前也那样过——所以很了解哟。”
“静马小姐也是,这样吗?”
“嗯。我也是,就在前不久——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变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过要做什么了。”
静马打算了结冬马,结束一切而回到了这座城市。
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静马却无法将剑刺向冬马。
明明就是为此而刻苦锻炼至今的————
在最佳的机会,期盼已久的机会面前,静马无法行动。
因为不知道到底想怎么做。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但是在那个时候…………被大和君叱责了。胆小鬼——,这样。然后终于发觉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现在的静马才在这里。
大和会说他自己什么也没做吧。
确实,从直接的意义上来说,或许什么也没做这话不假。
但是,即便如此————正是那时候有了大和的引导,静马才能够选择出真实。
“我跟妮娅小姐大概是同类呢。”
“是哪种同类?”
“俗称“废柴”的那种哟。”
“是、是废柴吗!”
“……是的。所以,在人生这条没有路标的道路上,做不到只相信着自己笔直向前迈进。无法像睡在那边的大和君,还有妮娅小姐的父亲那样活着。所以,像妮娅小姐刚才说的那种,不知要等到“多少年”之后才能得出答案的那种事,想太多是不行的哟。因为是废柴,光是那样想,就会感到害怕、变得不安起来了。所以别看的太远——从现在自己最想做的“手边的事”开始一件件做起就行了,我这样想。”
“手边、的事情…………”
妮娅看向针针刺痛的右手掌。
被血渗透的绷带,和那下面的刺伤————
“住手吧…………就算在这里杀掉老子,也只会让你后悔罢了——更重要的是,那只拳头应该揍的对象……应该在别处吧,妮娅。”
使她回想起了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听到的大和的声音。
没错,自己能不能战胜“人狼的人格”。
人狼能不能抵抗血。
寻求那些答案还早。
比起那些事情,还有现在该做的事情。
那就是,打倒夺走妮娅最重要的人的男人。
将那个男人轰杀至渣。
意识到这点时,妮娅感到自己心中如雾霭一般的倦怠散去了。
先融入夜风之中,将头脑放空。
——现在,只想着做到那些事情而已。
然后,在妮娅从败给血的失意中取回自我的时候,
“呼啊啊啊~………………,啊—,睡得好饱啊~”
大和终于醒了。
“大和先生!太好了,你没事啊!”
“啊啊、是妮娅啊…………”
妮娅靠近过来,大和伸了个懒腰,
“清醒……过来了啊。”
如此问道。
那是,多么搞笑的台词啊。
至少不是揉着惺忪睡眼的人说的台词。
但是,妮娅察觉了其中的真正意思。
“嘛,如果在战斗途中搭错筋朝老子冲过来的话,就跟今天早上一样给你来一发让你恢复正常,安啦。”
……意外的孩子气呢,大和先生。
觉得那很可爱而在心里微笑起来,
“是的。完全醒了。”
用力地,尼亚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的大和,没有责备妮娅刚才的暴走,也没有体贴地安慰她————
“很好。那么,去海扁一场吧。”
浮现出可靠的笑容,朝妮娅伸出握紧的拳头。
“…………是!!”
妮娅将自己的右拳,击上他的拳头。
虽然被刺穿的伤口感到一下刺痛,
——这样就好。如此想道。
大和珍惜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止住自己的拳头的这份心意,化作疼痛维系着彼此。
这股疼痛,能够引导自己的话,那样就好。
于是,三个人为了同麦克拉根博士决一死战,而朝着旧开发地区的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