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头杀手”拉尔巴斯——琦亚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古城遇到的男子这样报上姓名。但琦亚听到这个名号并没有表现出多震撼的样子,让对方很不服气。
“——你,真的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不好意思,我阅历比较浅。但是我的同伴好像有听说过。”
琦亚说着,想起塔乌听到这个名号时的表情。
“他当时非常震惊……你真的有那么出名吗?”
“被那样一问我还真变得不自信了。自创名号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确实只是为了留名干了许多荒唐事。”
正在闲谈的两个人,至少在表情上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在琦亚和拉尔巴斯鼎力合作的,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需要全神贯注的事。
“不过,你们两个想必是著名的盗墓者吧?能平安无事地进入这座古城,真令人刮目相看呀。”
“你还不是一个人突破了外围的重重机关进来了?”
“哎呀……我也是拼了老命才到达这个天守阁的。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有5个人。有一人死、在毒雾弥漫的沼泽地上,两人被妖术打败,另一人被之前说的看门狗吃掉了。”
琦亚也想起了到这里之前和塔乌经历的那些艰难险阻,好像受到惊吓一样叹了口气。
“这里的防备真是机关重重,让人始料未及呀。一点都不像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变成废墟的古城。”
“就是!竟然在外围用那么高级的魔术设置了那么多机关,到最后还设置了这么一道难关。这座古城的城主可真有心机啊。”
琦亚和拉尔巴斯正在对付的是个凳子大小的钢铁制的厚重柜子。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嵌在柜子正面的锁头。
有关城主秘藏在柜子中的金银财宝的传闻,在那个城主断子绝孙、城里的住民一个不留地离去、被丢弃的城堡已经腐朽不堪后,一直流传到了今天。而且,这座古城也因为使许多慕名而来的盗墓者纷纷惨败而闻名于世。
虽然城内已经没有要保护的臣民,但是,很久之前这座古城的主人在古城周围设置的毒辣的置人于死地的机关,却还在毫无意义地发挥着作用,默默阻止慕名而来的人们的脚步。试图侵入古城的人,活着回去的只有那些半途而废放弃攻破城外机关的胆小鬼。踏入城内又活着回去的人迄今为止还未听说。
无论如何,突破城外的机关的琦亚和塔乌,现在正尽全力和最初的生还者奋战。他们在城中遇到的、同样觊觎柜子中金银财宝的、比他们先进入城中的名为拉尔巴斯的盗贼。
“有那么多设置重重机关的魔术师,为什么最后的锁头是这种机械式的呢……”
“小伙子,你想得太简单了。就是因为用魔术在外围防御上设置了重重机关,盗墓者才没有那么轻易闯进来啊。因此,最后关头的这把锁,才是关键。它和魔术无关,是由真正的工匠制成的。”
视线和指尖专注于攻破锁孔,嘴上说这着话的拉尔巴斯,语气听起来显得很自豪。
“如果一开始就使用魔术咒语上锁的话,只要找个更高段位的魔术师来就可以轻松解锁了。但是如果是技艺一流的锁匠制作的机械锁的话,那就行不通了。只有同样是锁匠的人才能打开。要怎样巧妙地操作才能使齿轮和片状弹簧吻合,并不是随意就能做到的——双方的技术孰胜孰劣,就要认真地分出个胜负。”
“……的确,我们这种水平,只能对此举手投降了。”
如果是没什么奇特之处的锁头,对于魔术师来说开锁并不难。透视锁头的内部构造,利用意念将主要的锁扣移开就可以了。最简单的魔术就可以解决问题。
所以,为了防备同行,魔术师们喜欢在盖子或门等开闭构造上施加魔力进行封印。如果是这样,这次的焦点会是能否解开魔咒的魔术师之战。特别是城外已经遍布魔术制成的机关的这座古城,人们更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最后关头的宝箱的锁是用魔术锁上的。
但是
“即使是段位再高的魔术师,面对如此复杂的机械构造,也无法在透视的时候摸清。对于移动哪个地方能解锁这件事,完全毫无头绪。”
“是吧!所以说这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品哪。如果不是道行很深的专家,对打开这锁简直束手无策……尽管如此,说实在的,仅凭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对付的。嘿嘿,本来和你们应该是竞争对手的,现在想想你们好像是上天派来帮我的。”
“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
对觊觎于同一财宝的盗墓者来说,在现场遭遇同行,一场血腥之战肯定是免不了的。基本上不能期待双方合作的和平解决方式。
可是,虽然只是偶然,这次塔乌和琦亚两人与拉尔巴斯之间的利害关系却是一致的。
“之前也有好几次和魔术师合作的经验……可像你这样毫无怨言的还是第一次碰到。琦亚,想不到你是这么爽快的一个人。”
“那是自尊心在作祟吧,我是不会拘泥于那些东西的。”
琦亚和拉尔巴斯并肩坐在柜子前面,两人都把手放在锁头上 更准确地讲,应该是琦亚的指尖在锁孔上,拉尔巴斯的手只是放在琦亚的手上面。
“令人恼火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手也变得没那么灵活了。奇妙的是,这样‘借着’你的手,年轻时的本领好像又回来了。”
“我双手的感觉完全转移给你了,所以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当然你的沉稳还是挺让我吃惊的。我已经把触觉的敏锐度提高到5倍了。这个你应该能明显地感觉到。”
“不不不,触觉是越敏锐越好。可以像这样将指尖变细长活动,真是痛快。”
加上拉尔巴斯的操纵的琦亚的指尖,简直像在表演杂技一样。食指和拇指夹住锁栓往外拉,其他三个指头夹着细长的销,拨弄锁孔内部的零件。
正常情况下双手操作的作业现在用单手来操作,原因很简单:这锁的锁栓和锁孔不是一体结构而是各自分开的。所以,拉尔巴斯操控的琦亚的双手,需要左右同时攻破。这是极其困难的。
而且,最头痛的是破锁有时间限制,也就是“只有在夜晚才能打开”。这是最重要的制约点。哪怕只差一小步就能打开,如果这时天亮的话就会前功尽弃。事实上,琦亚和拉尔巴斯的开锁挑战,今天已经是第3天了。
“……楼下的混战,越来越激烈了。”
拉尔巴斯有点不安地嘟哝着。
“嗯,但是大可不必担心。”
如果说琦亚和拉尔巴斯面临的考验是锁构造的复杂程度和开锁的时间限制的话,那么分头行动的塔乌的考验就是阻止敌人了。
要在天亮之前解开这棘手难缠的锁,时间是远远不够的。从另一个角度讲,完全是因为有塔乌孤身作战击退不断涌向天守阁的“士兵”,琦亚和拉尔巴斯才能在夜晚将所有的精力都贯注在开锁上。
“我的同伴英勇善战。他善于观察,关键时刻会撤退到天守阁来的。”
“如果那样我们不是更糟糕。”
“那时只能放弃开锁,因为要将心思都放在保命上。”
现在还不用担心那方面的事,琦亚对此很乐观。古城楼下正在进行的激战,确实会令人毛骨悚然。但是以塔乌的武功和胆量,那算不上是困难。只要他保持冷静、不搞错战略是不会出错的。
“……已经过了半夜了。我们不加紧的话,今晚会比昨晚进度更慢。”
“啊,是啊。再施加点功力吧。”
双手的动作完全交给拉尔巴斯,琦亚专心致志于维持自我触觉增幅的魔术上,想象着塔乌奋战的情景,侧耳倾听楼下激战的声音。
兰德尔里德 北风的兄弟
穿过城墙的缝隙
溜进恶徒的钱袋 拿走不义之财
来吧兰德尔里德 将那恩惠也施舍一点给我
吟诵着幼时熟悉的童谣,塔乌挥舞着手中的连接棍。呼呼作响的秤砣击中敌人的胸膛,将敌人打到房间的角落去。
可是,在攻击一人时又受到第二个第三个的攻击。如果是正常的混战这是必死无疑的。值得幸庆的是,眼前的敌人动作迟钝、攻击也不够力度。举起左手的盾牌抵挡不住危险的攻击,然后用连接棍反击。
与琦亚他们争分夺秒的情势相比,塔乌面对的却是一场持久战。无论被杀死了多少个,这里的“士兵”数量并没有减少。刻薄的拉尔巴斯称它们为“看门狗”。就是塔乌也不能对这样的“看门狗”掉以轻心。实际上,它们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
配着已经生锈腐朽的剑和盾,不断向塔乌逼近的敌军,实际上已经是白骨化的尸骸。包着已经风化变黄的骨头的不是肉体,而是摇曳着清冷的青白色磷光。守护着废城里的宝物的,就是这群没有生命的亡魂。
兰德尔里德 穿过影子
什么样的城墙也阻止不了
暗夜里所有的地方 都是他的庭院
我要歌颂你拉德尔里德 歌颂你的无所不能
塔乌遇到的并非是实力强劲的敌人。数量众多却各自为政,并不构成威胁。战略什么的都没有,只是一味的随意攻击。这样的敌人是哼着歌就能轻易摆脱的。即使这样,面对络绎不绝又无声无息逼近的亡魂们那空洞的眼窝,也足够让一整个晚上持续奋战的塔乌垂头丧气了。如果不唱唱歌放松放松,说不定什么时候紧绷的弦就断了。
没有力气又脆弱且不够敏捷的亡魂,明明已经死了却又活了过来,就这点来讲比肉身敌兵更难对付。干透的骨头被连接棍一击就会碎成碎片,但将骨头和骨头连接在一起的青白色磷光并不会消失。破碎的骨片又像无数小虫一样集合茌一起,不一会儿又组成一个人形站了起来。要想拉长它们起死回生所需的时间,只有尽全力打碎它们使骨头碎片散落在足够远足够大的空间内。
使用邪恶的魔术将死者的冤魂召回到生前的遗骸,像驱使傀儡一样加以利用。经常会听到这种奇闻怪事。在流浪的旅程中塔乌也有几次曾亲身经历过。但被如此多的亡灵围攻,这还是第一次。
踏入古城的第一夜确实被吓得魂不附体。如果没有琦亚的魔术掩护,是绝对不会活着迎接隔天早上的太阳的。最后,在曙光照进古城的那一刹那,能起死回生的白骨群终于停止进攻。亡魂们“日落而作。日出而息”。捡回一条命的塔乌对着初升的太阳大呼痛快。后来当得知宝箱只有在夜间才能打开的时候,塔乌刹那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不振。
只有在古城的亡魂们横行跋扈的时间里,才能打开天守阁的柜子的锁。这样的事实真令人哭笑不得。只能一边将聚集在天守阁的数十具亡魂尸骨轰走,一边挑战开锁这种细活。
最后,塔乌他们在白天把活人的优越性发挥到了极致。在黑夜来临之前把一堆只是躯壳的白骨收集到城中的某个地方,限定亡灵们的活动开始地点,利用地利展开防御战。
现在,已经大体摸清了古城的构造。地下窒有个深深的纵穴,很适合将那些尸骨封在那里。
那个洞穴,被金属格子封住后应该是做地牢用的,可惜的是,铁格子因为生锈腐蚀都掉落到洞底了,虽然不能封住洞口,超过20英尺深的洞穴,沿着洞壁攀爬上来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白天把所有的尸骨都扔进洞穴,夜晚来临亡灵醒来,也不会那么快就攻击过来。又可以在洞口将不断爬上来的尸骨左一个右一个地击落回洞底,这样就可以为开锁争取更多的时间。
即使在洞穴周围不能有效阻止尸骨群的进攻,只要退守到楼梯处就又占据了进行防御的地利。无论有多少亡魂,如果迎击队伍前面的敌人就能解决问题,塔乌一个人就能对付了。
今晚塔乌撕毁了地下室的防卫线,在连接1楼大厅的楼梯口布阵,目标是争取为琦亚他们赢得更多的时间。黄昏的时候已经在大厅生起一大堆篝火,可以一整夜都不用担心光源的问题。
昨晚,在古城武器库发现的连接棍,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塔乌自己带来的宽剑,并不适合和亡魂们交战。因为亡魂没有血管和内脏,即使是被利刃伤到也不会造成致命伤。从这点来讲,能击碎骨头的钝器在阻止尸骨前行上是非常有效的。特别是利用离心力甩出用锁链连在手柄头部的秤砣的攻击力,如果能运用自如将比普通的棍棒更具威力,是更适合用于持久战的武器。在这样的废墟中捡到保存得这么好的武器,纯属侥幸。
目前最大的敌人是疲劳。亡魂们脆不可击,但其进攻是不间断的。所以一刻也不能松懈。得时刻提醒自己这样的攻势会一直持续至天亮,必须十分注意精力的消耗。
已经是第3个晚上了,早就习惯了亡魂们的进攻步调。以亡魂们为对手,虽然是令人厌烦的事,但有一半感觉已经麻木,也已经感觉不到对方的抵抗。
琦亚也这样建议过——不要去想对手是死人。不要考虑它是怎么死的、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只把他们当作木偶人,或者被魔术操控的自动机器就好了。
如果一直重复着激烈又单调的运动,放弃思考是相对简单的事情。现在最想念的是,在旭日升起后能饱饱地睡上一觉。
是啊,如果自己的职责只是重复殴打动作,那么亡魂啊尸骨啊已经无所谓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和在天守阁奋战的琦亚相比,已经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制造这把锁的是一个名叫布兰尼根的工匠。他在业界可以说是似神似魔的造锁达人。”
琦亚和拉尔巴斯在开锁过程中的闲聊,不知不觉已经聊到这把锁的来历上了。
“似神似魔呀……怪不得。这样的设计的确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
“是吧?无论什么都用魔术并不是人类行为的极限。即便只是个锁匠,也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和技艺。”
“这么说,能打开这把锁也可以算是超乎常人咯?”
“嘿嘿,算是吧。”
关键的2根锁栓不是用盖卡子面仕以贯穿合叶的形状被固定住,如果毁坏它箱子盖就打不开了。而且锁孔分别在锁栓上以贯穿轴线的形状开着口。
无论是哪根锁栓,都贯穿着好几根垂直螺钉被封住。各个螺钉长短不一,当所有螺钉的断面和锁栓的表面在同一位置螺钉被推回去的话,就可以把锁栓拔出。把真正的钥匙插入锁孔内,钥匙的波形会将所有的螺钉调整到锁定的位置,把锁打开——到这个步骤为止,其构造和极普通的锁头并没有什么两样。
要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打开这种构造的锁头,要先轻拉锁栓稍微加压,利用摩擦力按压螺钉,将螺钉一根根压上来。当然,各个螺钉的断面处于哪个高度只能靠手摸确定了。能不能捕捉螺钉的断面和锁栓的表面是不是一致的微妙触觉变化,就要看指尖的敏锐程度了。
正常情况下,垂直螺钉最多四根或者五根,这个布兰尼根制造的锁头的厉害之处在于,单单一边的锁孔上下就各有7根垂直螺钉,左右还有各5根水平螺钉,用24根螺钉把锁栓牢牢封死。钥匙估计会是“十字”断面的特制品。
更甚者,这把锁的特点是要同时步调一致地插入钥匙才能打开。只要左右锁栓的螺钉不按顺序步调一致地动作,内部的防御机构就会发挥作用。成对的螺钉动作不一致,锁栓就会立刻被别的强力凸轮锁定。要解除凸轮的锁定,只能将钥匙拔出——也就是说要让所有的螺钉都回到原来的位置才能解除凸轮的锁定。
也就是说,通过左右手同时触摸螺钉的断面这样的考验不能连续成功十二次的话,就会功亏一篑。
“布兰尼根穷尽一生造出的锁当中,据说不可能被打开的有十六个,被冠名为‘牙城’。那是所有的盗贼都梦寐以求想挑战的最高级别的锁——我因为解开了其中的十五个,才被称作是‘锁头杀手’的。”
“那这个是第十六个喽——?”
“是啊,这是‘布兰尼根的牙城’的最后一个。我都因为要找这把锁而把隐退计划推迟了。想不到竟然是在这个地方遇上它。”
面对感慨良多的拉尔巴斯,琦亚一时无言。
“……引退,你考虑过呀?”
“嗯?是啊。现在已经积攒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也该是退出江湖的时候了。盗贼又不是能从事一生的行当。”
“已经赚了那么多了啊?”
“嘿嘿,从西到东,你有听说过拉尔巴斯我没进去过的金库吗?多余的金钱都拿来救济穷苦人了。洛伦兹的城郊有一座我捐助建造的礼拜堂。那里的人都称我为‘盗贼圣者’呢。”
“……这样啊,那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喽。”
“哎,我可是驰名天下的大怪盗!南方的吟游诗人现在还喜欢以我的趣闻为题做诗呢。这么出名的我你竟然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在哪个旮旯长大的。”
“生下来后就被关茌仓库里了。”
琦亚若无其事地回答。这次轮到拉尔巴斯沉默着。
“嗯,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好意思啊,问了个敏感问题。”
“没事。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话还没说完,琦亚突然闭上嘴巴。手的触觉已经完全交给了拉尔巴斯,但他还是能用耳朵捕捉到从锁里传出的微弱异声——那是2根锁栓被防御机构强制锁定的无情的声音。
“哎呀……被锁死了。又失败了。”
拉尔巴斯沮丧地嘟哝着。从半夜开始到现在,他没有出半点纰漏。其实已经攻下左右十对螺钉了。还差一步就成功了,真让人抓狂啊。
“可恶,本以为今晚可以搞定的!没想到……”
“但是,这样攻略目标就确定了。你和我齐心协力,是可以在夜间打开锁的。看清这个事情也是一个收获。只有明天再继续了。”
“”
拉尔巴斯还是有点不甘心地沉默着。不过从天守阎的窗户望出去,天空发白。已经完全不可能在天亮之前重摆架势继续工作了。
拉尔巴斯叹着气收回放在左右锁栓上的手指。已经解除的螺钉因为压力消失又一齐落回固定位置,又恢复到坚不可摧的上锁状态。
“……本以为今天可以搞定的。”
意志消沉的大盗贼把额头抵在柜子上面的锁头上。中断和拉尔巴斯之间感觉转移,找回触觉的琦亚为了消除施术造成的麻痹感在揉搓着手指,过后把手放在经过一夜之战的盗贼肩膀上。
“好好休患一下吧。我得去掩护我的同伴。”
“……嗯。”
留下四肢无力的拉尔巴斯,离开天守阁后,琦亚反省了自己刚才所说的。只是随便聊聊的那些话,如果其中一些影响了他的集中力——那么今晚的失败也有琦亚的失误。奇怪的是,拉尔巴斯失误之前的话题……回忆起那些内容,琦亚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会打扰到别人的心境。如果塔乌在场的话,他也许可以释疑。
塔乌正在通向天守阁的楼梯平台上和步步进逼的亡魂们奋战。亡魂们因受到狭窄的楼梯阻挡,无法一起攻击,排着长队杀到塔乌跟前,被塔乌逐个用连接棍击碎跌落至楼下。
“——哟。你那边已经结束了吗。”
只凭动静觉察到了身后的搭档,塔乌击碎尸骨的手一刻不停,头也不回地问:
“那,拉尔巴斯那家伙呢?”
“今晚又失败了。”
塔乌因为沮丧而夸张地叹气,但双手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正机械又准确地将眼前的尸骨一一击碎。拉尔巴斯的任务在放弃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但是塔乌的任务还在继续。亡魂们的攻势在日出之前是不会停下来的。
“……真抱歉。今晚又让你白忙了一场。”
“还好啦。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把宝物纳入囊中的——哟呵。”
和着话尾的节拍,塔乌又甩出连接棍。虽然看上去像是在悠闲地战斗,但能这样从容不迫正说明塔乌在拼命。话说回来,如果这种程度就说些废话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是不可能持续一整夜的防御战的。
“比起我,琦亚的任务更有难度。你不用向我道歉。”
“……我也只是双手借给他人使用就那样坐着而已。”
塔乌越过肩膀匆匆看了困惑的琦亚一眼,脸上的神色一半是不知怎么形容的吓呆的惨白色,一半是藏也藏不住的畏惧之念。
“嗯,你觉得没事就好……”
“不说这些了,我帮下忙吧。要出哪一手?”
“哦,也是……那就用束缚之术吧。”
应塔乌的请求,琦亚在狭窄的楼梯中间编织魔力之网。正要向塔乌刺去生锈的小剑的一副尸骨,碰到魔力网后便无法动弹。在无法攻击敌人的冤魂之力和封杀其进攻的琦亚的魔力的双重夹击下,那具毫无意义的身躯颤动着抽搐起来。
后面的尸骨想将前面已经瘫痪的一具尸骨推开继续进攻,结果相继因为被琦亚的魔力束缚而动弹不得。对只有杀戮冲动的冤魂来说,其智力和昆虫相差无几,只能做些单纯的思考。但指望它们在这种状况下随机应变,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很好,保持这样不要动啊。”
塔乌将左手的盾牌扔在脚下,用双手握着连接棍的手把,在头顶飞速转动秤砣。
“这样——也还是不过瘾那。”
秤砣呼呼地转着,在蓄积了充分的能量后,塔乌将其甩向纠结在一起的尸骨群。这一击使五六具尸骨应声而碎。像瀑布一样沿着台阶哗啦啦地掉落下楼的碎骨,被后面涌上来的尸骨群踢散。后面涌上来的尸骨群又被琦亚的紧缚之术制服而停滞不前。
用魔力之网将尸骨集结后大量击碎,反复使用这么简单的战法后,塔乌和琦亚一下子就把防卫线压回,将尸骨群逼回到楼下的大厅。
“差不多了,琦亚。”
“嗯……”
古城倒塌的墙壁的一角的缝隙中能看到天空,夜色已经完全退去,天色逐渐发白等待旭日升起。
而且——古城周围的森林突然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叫。东方的地平线进出的第一道曙光,又把鲜艳的色彩还给了这个世界。
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愚蠢的尸骨群就那样硬挺挺地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实际上,它们是被一刻也不停息的时光脚步远远地抛在过去的岁月里。接着,冤魂身上的青光像朝霞一样消失,所有的遗骨都变回生命的残骸,散乱在大厅的石阶上。
“……结束了。”
“啊——能给我点水吗。”
冤魂们一退散,塔乌把连接棍丢在地上全身完全放松地坐在那里。按过琦亚递过来的水壶,喝掉一半,然后将剩下的水浇在头上,将汗水和尘埃连同一夜的紧张和战栗通通洗掉。
“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下午再做善后工作。”
“嗯。”
对于琦亚的关心,塔乌没有像平时一样回着俏皮话,他只发出单音,就那样躺在散落的白骨堆里,以惊人的速度进入睡眠打起酣来。
塔乌是战斗达人,也是休息达人。能不脱盔甲就那样即刻在石阶上入睡,对于普通神经的人来说是怎么也学不会的绝技。但是对于次日晚上又得继续作战的人来说,是必须要那样惜时如金地养精蓄锐的。
面对沉入无梦好觉的塔乌的睡颜,琦亚有种想笑的心情然后就笑逐颜开,唤起魔力召集清晨的风尽情一旋,将照亮广大空间的篝火吹熄。
“好好休息,塔乌。”
恬静的午后阳光里,杂草丛生的古城显得一片寂寥,像是深深沉浸在不被打扰的睡梦里。
没有能让人联想到往日繁华的景致,也看不出冤魂们一夜狂躁后的痕迹。散落在石阶上的白骨和墙壁上划得到处都是的崭新的剑戟的痕迹,所有的这些像是不合时宜的玩笑一样。
悠闲啁啾的小鸟的歌声。落落大方地徘徊于空中的牛虻的振翅声。在支配权已经转交给活人的白天的古城,不存在任何威胁塔乌和琦亚的危险征兆。
但是,那样安详的寂静将在日落的同时完全改变,这是在这座古城待了两三天后知道的事实。夜间死斗的历有准备,必须在暮色降临前做好。
正午过后,塔乌醒来。他用昨天烤好的兔肉填饱肚子,为了补充食物又拿着狩猎用的小弓箭进入森林。琦亚负责收拾散乱在城内各处的白骨。在敞开的空间刮起一阵狂风,在相对狭窄的地方操控气场,把所有的白骨碎片扫在一起运向地下室,扔入地牢里。将夜间冤魂所依附的尸骨群开始活动的场所锁定在一个地方,对于只有一人作战的塔乌来说,这也是不可缺少的准备。
塔乌抓到2只野鸡,用水壶在附近取满泉水,回到古城的时候,琦亚也基本上完成了的任务。两人分工合作拔着野鸡毛,不久塔乌停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之前不怎么会使用连接棍。经过前天和昨天已经非常熟练了。”
“是吗。”
“那些尸骨很适合练习。动作不灵活又单纯,而且怎么打数量都不会减少。”
面对装作开玩笑的样子发着牢骚的塔乌,琦亚一本正经略微歪着头说:
“是吗……想不到你还挺高兴的。我还想那样的持久战一定很让人泄气。”=
“……”
面对不把玩笑当玩笑理解的琦亚的单纯,塔乌绷着脸一声不吭。
“如果有助于修炼的话,机会难得。在打开宝箱后我不介意你在这里继续逗留几晚。”
“……算了吧。就当我没说。”
塔乌放弃和琦亚再说些什么的念头,转过头继续拔野鸡毛。
“有没有更轻松的办法让那些尸骨止步?”
“咦?你不是要用他们来练习吗?”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每晚将冤魂唤回尸体上移动它们,不也是这座古城的一种诅咒魔术吗?难道没有破解的方法?”
“那个我也想过了。从结论上讲,不可能。”
与其说琦亚的回答是无情的,不如说那样的回答太过简单了。
“那些尸骨,是冲着这座古城的宝物而来的盗贼们的遗骨。他们临死之际对城中的宝物念念不忘的思绪就那样被束缚住,这就是冤魂召唤的魔术的出发点。要破解,只有说服他们放弃宝物。
“……你的意思是使用武力还更快点?”
“说服它们还是使用武力,也是因人而异。不过对塔乌来说,我想是后者吧。”
“你管太多了。
塔乌一边说着,一边剖开一毛不剩的野鸡的胸膛,清理内脏。
“就算使用武力轰走他们是最好的方法,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使其变得更简单轻松呢?比如,白天将那些尸骨弄粉碎。”
“只要是能重新组合为原形,不管弄多么碎还是没用。”
这一点,夜间战斗的培乌也考虑过。
“——如果你用魔术操纵火焰,用最热的火焰,应该可以连骨头都不剩地把他们化成炭灰吧。把他们烧个干净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不推荐使用。”
考虑了片刻之后,琦亚还是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那些冤魂依附在生前的遗骸上活动确实是事实。因此他们才被束缚于‘人形’,行动也被限制于生前的活动范围。如果剥夺了它们的‘作为形体的记忆’,可能挺危险的。”
“是吗。”
“总之他们是50多人的冤魂群体。如果丧失各自的分类融合在一起,不知道会导致怎样疯狂的灵障事件。”
“……这么说它们的形体存在对我们还是有利的了?”
沮丧地叹着气的塔乌升起一堆火,用昨晚尸骨群使用的短枪代替烤签烤着鸡肉。使用冤魂们相互刺杀的武器烤鸡,塔乌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真是个胆大的家伙。
“如果今晚不能搞定,我也会因为连日作战撑不下去的……拉尔巴斯老爷那边怎么样啦?”
“已经有眉目了,昨晚也是在最后一步才失败的,总之是一把非常怪异的锁。接下来就看运气怎样了
“哎……真的没有办法吗?话说回来,‘布兰尼根的牙城’,在盗贼之间可是被视为神话的。”
一说起大名鼎鼎的盗贼拉尔巴斯,琦亚突然想起要和塔乌说说昨晚自己心中的不解。
“说起拉尔巴斯,听说他的积蓄足够可以引退了。”
“是吗,也没什么奇怪的。他可是天下闻名的‘盗贼圣者’呀。”
和琦亚不一样,知道拉尔巴斯名声在外的塔乌,对此一点也不吃惊。
“说是有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那为什么还要进入这座城堡,继续寻宝呢……难道盗贼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想不干就不干的?”
塔乌也不是很了解盗贼的世界,所以不能恰当地作出回答,但琦亚问的问题也够古怪的,要作出回答又可大可小。塔乌想把自己知道的在能回答的范围内向琦亚说明。
“成功的盗贼一般都想召集手下组成团体,自己从幕前消失、在幕后操控整个组织。但那个身份也是有很多事情要操心劳神的。黑手党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提心吊胆。与其去掌控权力,不如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好。这样想的人也是有的。”
“拉尔巴斯也是那么想的吗?”
“谁知道啊。拥有那样的技能,转行也完全可以活得很潇洒。可以找找门路召集一些得力的手下放放高利贷。或者是买个爵位生活在庄园里。那样的暴发户,在边境上到处都是。”
但是,拉尔巴斯并没有邪么做。所以琦亚才会问。塔乌不知道同伴是否能认同自己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
“——总之,可能他无法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吧。有金钱有机会,但并没有那样做。反正他是闻所未闻的‘盗贼圣者’,以后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引退吧。”
“怎么说?”
“既然以‘义贼’出名,就要为那个名号负责。和拉尔巴斯没有什么关系的那些人,是希望他继续当‘盗贼’的,而本人也不能违背那样的期待……估计是这样吧。”
琦亚不可思议地皱着眉头,思考着。
“……名声这东西,让人那么欲罢不能吗?”
“虽然会觉得这有点胡扯,但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管是金钱或者是名誉,一旦得到就会不肯舍弃。这就是人吧。”
这么草率地总结之后,塔乌发现琦亚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光。
“……怎么啦?”
“塔乌也会在追逐名声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被名声囚困吧?你没有那样的不安吗?”
看着琦亚从心底浮现的担忧表情,塔乌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如果被别的什么人这么说,塔乌一定会觉得他爱管闲事。但对于琦亚那多余的担心,塔乌并没有感到不舒服,因为他很清楚那种“多余”正是琦亚的特色。
“不要担啦。对于我来说,金钱或名声什么的,都只是工具而已。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使用,用完销毁的消耗品。不会一味地去追求那些东西的。”
“那塔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
琦亚依然不知所措地追问着。
“——是经常放在嘴边的‘出人头地’吗?我现在是不知道那和财富或名誉有什么区别。”
“金钱用完就没了。名声被遗忘还不就那样。但是地位是不一样的。地位就像一座小城,以此为据点就可以开拓人生的无穷疆界。”
塔乌情绪激动地说着,他并非已经把所谓的“地位”拿在手上检视过。“地位”只是他相信并懂憬的虚构价值。
但是,那绝对不是空洞的脱离现实的事物。就像即使是没有实际接触过神,也会对神顶礼膜拜一样,塔乌也会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赔上性命。
然而,琦亚还是一副不能认同的样子。如果琦亚没有直接接触神明,是不会对神顶礼膜拜的。和这样的琦亚谈人生谈理想并让他理解,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
“——你问我为什么不金盆洗手?”
这是在废城的第四夜。又要在灯火通明中,将被强化触觉的双手交给盗贼,在完全看不见的锁孔中神经紧绷地工作的同时,无所事事的耳朵和舌头还要说些话来消遣。交谈中,琦亚向拉尔巴斯说出了白天的疑问。
“昨晚我没对你说吗?我一直在找这把锁哦。这个布兰尼根的最后的杰作。”
“……解开这把锁,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就是这样疑问重重的琦亚,才会让拉尔巴斯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那当然,如果能打开锁王的‘十六牙城’,我就不是‘锁头杀手’,而是‘锁神’了。然后‘锁神’就广为人知。所以没有不挑战的道理啊。”
“这么说来,重要的不是现实利益,而是名誉喽?”
“这个我同意。看箱子的大小就知道里面有多少财宝了。那点钱我已经不放在眼里了……但是分赃的时候要三等分,这是工作应得的。”
“那当然了——这样我的同伴也一定可以接受的。”
琦亚非常老实地回答,当然挑起分赃话端的是拉尔巴斯那家伙。
“哼,这种现场分赃,大都会在分赃前为了多分一点而争执不休……你们好像没有那么贪婪啊。”
“塔乌的话,他多半会将和你联手破锁这件事引以为豪。要是到最后真的分配不均,估计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哦?是吗?比起现实利益你们更在乎扬名喽。”
“这个,也不是那样的……”
琦亚想起白天和塔乌的对话,含糊其辞地说。
“……他说他也在积极追求财富和名声但那只是为了有效取得地位而使用的手段。他还说这点和你不一样。”
“哎呀哎呀,真幼稚啊。为了地位的财富和名声是吗?……嗯,涉世未深的新手的话确实会有那样的动机。”
拉尔巴斯并没有嫌恶,好像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场景一样连声笑着。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想用‘赚到’的钱买个爵位让那些鸟贵族看看的年轻气盛时期。但是一到真的能那样的时候,就不再赌气了。身份地位那些没用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别人的赞赏有那么高的价值吗?”
拉尔巴斯点着头略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接着说:
“嗯,也不是赞赏吧。如果你问我解开这把锁后要向谁炫耀——说真的事到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最想骄傲地对自己说:是我解开了‘布兰尼根的牙城’。”
“自我满足吗?”
“你可真是纠缠不清啊。”
鼎鼎大名的大盗贼苦笑着,但并没有否定。
“怎么说的,是自己活着的证明吧。为了迟早要来临的那一天,明明白白地证明给自己看。”
“打开这把锁,就是很好的证明了。”
琦亚感慨又意味深长地嘟哝着,拉尔巴斯却再次申明:
“先声明一下,你可不要指望我会说出‘能解锁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的漂亮话!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我应得的份我肯定是要拿的。嘿嘿,已经是第10对了。”
在闲聊着说着坑笑话的时候,不知不觉2人已经追上昨晚的成果了。关键时刻到了。接下来是不允许有丝毫失误的。必须更慎重地花时间去耐心感受销针的细微变化挪动手指。
“到天亮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2个小时不到。”
“太好了。今晚一定得有个着落。不能让楼下的那个小兄弟再这样奋战下去了。”
和昨晚相比,塔乌拉长了在大厅的交战时间。作为连接棍的新战术,他使出了将秤砣多转一圈再敲打的技法,更好地压制住了亡魂们的进攻。
尸骨被过剩的威力击碎,四处飞散的骨片又连环击碎了后面的尸骨。本应该使用更扎实的战法保存体力,但对已经连续进行四天的防御战,那种单调的战法实在不能发泄心中的闷气。已经反复多次的攻防战,更需要钢铁般的意志力。当然,为了赶走精神上的疲劳感,使用花哨的战法更能将体内的紧张感发散出去。
“用惯之后却越发觉得有趣了,这个!”
如果在普通的战场,会因为考虑不到身旁的同伴而对使用连接棍敬而远之,在现在这种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环境里,连接棍的破坏力已经达到令人神往的程度,真是痛快,越是能巧妙地利用秤砣的离心力,越能以轻快的速度终极对方。
面对鬼神也害怕的塔乌的残暴,一点也不胆怯的冤魂群,机械又单调地不断进攻过来。塔乌也早已习惯将那种无机质性带来的恐惧感强行驱出意志之外了。
“哈哈,一群不怕死的家伙。让我为你们唱唱子守歌吧!”
塔乌狂躁又激昂地叫喊着,突然问连接棍失重地弹回。
“咦?!”
塔乌有点错愕。看了一眼垂在手柄下方的锁链的断面。秤砣已经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无论外观看上去多么坚牢,终究也只是捡来的古董而已。锁链部分的受损程度比想象得还要厉害。白天检查的时候塔乌觉得不会有问题,但还是判断失误了。而且那种不考虑武器耐久性的使用方法也加速了锁链的损坏。
“可恶……”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剩下手柄的武器已经不能称作是连接棍,只不过是一根不长不短的棍子罢了。用拳头直击还更快一点。
塔乌用靠不住的棍棒和盾牌的边缘攻击尸骨群开辟退路,退守到连接天守阁的台阶上。变成这种状况,真后悔没有带把武器备用,不过当时只考虑为保存体力要轻装上阵,没考虑为紧急情况做准备。也因为这样,每夜才能与敌人打持久战。现在这样,只能怪运气不好了。
先上台阶布好阵局,每次都确保占据攻击优势的塔乌,因为武器故障的原因,接下来的交战无疑要比前几天更危险。
“……来吧,无所谓。达样更好!”
面对不断追击上来的尸骨群,塔乌体内燃起了勇猛的斗志。
在太阳升起之前,已经没有时间去顾虑疲劳了。接下来的战斗要全力以赴,不能有任何杂念。要做的是“像疯子一样战斗,保住性命”——这样的境地才是他觉得亲切的“战场”。
第21根,然后是第22根,拉尔巴斯以令人惊讶的速度解除了这两根螺钉。
在不合常理地深的锁孔深处,用和筷子一般长的销摆弄操作,是需要非常细密的精度的。虽然这样,拉尔巴斯却如入无人之境般以无比准确的直发突破昨夜的关口,又前进了一步。
接下来,是第12对——向锁栓施加压力的2根手指,要维持绝妙的力道静止在那里,让已经解除的22根螺钉全部保持一致,还要通过销的作用力让剩下的一根滑动。剩下的3根手指夹住销,以用眼睛也无法辨别的细微的蠕动,扎实稳健地寻找最后的螺钉的解除位置。这种杂技般的操作,要左右手同时以分毫未差的精度进行。
手指毫无感觉的琦亚,从神情上也能知道坐在旁边的拉尔巴斯将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指尖。现在看来,那些无聊的闲谈似乎给这种高度集中的精神带来了最后的温存。因为有那些闲谈放松精神,现在拉尔巴斯才能真正地发挥出全力。
而且——完全是快人快语的这个大盗贼,全身心地将精力灌注在开锁上,止不住地像说梦话那样自言自语。那并不是要说给别人听的,倒像是要磨练自己的精神极限似的说给自己听的咒语。
“太厉害了……你的手指真是太厉害了,琦亚。现在估计连蜘蛛网都可以解开了……”
拉尔巴斯忘我地嘀咕着,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他一定是在超脱人外地体验被魔术强化的琦亚的手指的触觉吧。
“真难形容啊,这种奇妙的感觉。用指尖可以看到事物。锁孔中的光景一目了然。好像是自己变成跳蚤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进入锁孔一样。”
琦亚没有说话,默默地注视着拉尔巴斯的手的动作。能感觉到大盗贼因为害怕听到昨晚那无情的一声而显现出的紧张感。
拉尔巴斯应该没有注意到窗外变白的天色吧。黎明的光线分分秒秒逼近。琦亚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拉尔巴斯加紧时间。随后觉察那样的提醒毫无意义。对现在的拉尔巴斯来讲,可能没有意识到要和时间赛跑吧。
“要打开这个箱子了哦。”
像是在回答琦亚的直觉一样,拉尔巴斯喃喃地说道:
“真奇妙啊。感觉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布兰尼根制造的这把锁,迄今为止已有大批的盗贼前来挑战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在今夜被我解开这把锁……这一切都是必然的,通过这个指尖就知道了…一这双手,好像可以触摸到宇宙的中心。”
沉稳的语调充满了陶醉般的喜悦。现在的拉尔巴斯好像身处大彻大悟的境界一样。只能行注目礼的琦亚虽然没有推度之术,但是也很羡慕那从自言自语中流露出来的欢喜之色。
琦亚将视线从锁头移开,望着窗外的天空在等待。夜色褪尽的黎明中月影以及最后的星光都一小时,不久就会出现绯红色的拂晓的云彩。
——突然发现双手恢复知觉,琦亚将视线移回锁头。
再次变成琦亚的东西的指尖,就那样维持着拔出2根锁栓的状态颤抖着。搭在手背上的拉尔巴斯的手指轻轻滑落,无力地垂向地板。
从窗户射进来的一道曙光,注入被打开的柜子中,被长久封存的金银财宝顿时金光闪闪。
无论多么华丽的辞藻,也不足于讴歌大盗贼完成的伟业。只有那些一声不响地闪烁的财宝的光芒,才是对他的技艺的盛赞。
“……完成了吗?”
踉踉跄跄地拖着疲惫的步伐,塔乌从楼下走上来。严重破损的盔甲和刻于手上的无数轻伤,诉说着昨更为惨烈的激战。虽然如此,嘶哑的声音却充满了成就感,那种成就感是来自于无论如何保住了性命的成果——还有那敞开着的柜子盖吧。
“太厉害了。这真是登峰造极的技巧呀原来人也是能达到这种境界啊。”
“他可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这家伙想必还想用‘血肉之指’来开锁吧。”
感慨万千的塔乌瞟了坐在柜子前面的那具腐朽的尸骨一眼。
“……那真是让人称奇的意志力呀。被囚困于这座城的咒术中变为亡灵,却继续以人的身份凭生前的执着来自我保护。”
白天塔乌和琦亚没有动柜子里面的财宝的原因只有一个。解开不可能被打开的锁头拥有超凡技艺的拉尔巴斯,其实是只被允许在夜间活动的亡灵中的一员。
“拉尔巴斯,兰德尔里德。传说中的‘锁头杀手’……原来真的实有其人哪。”
“他是多久以前的人物啊?”
“从很久之前的朋友教给我一首兰德尔里德的歌,还有从曾祖母那里听到的子守歌来判断,一定是100年之前的人物。”
“100年……”
“吟游诗人有的说他最后潜入魔王的宫殿被困在其中,有的说他渡海创建了盗贼之国。那些都是瞎编乱造的,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在这座土里土气的废城里吧。”
琦亚让自己的思绪驰骋至久远的岁月,心酸地看着大盗贼的遗骸。
“在那么长久的岁月里,他就这样每晚坐在这个柜子前,执着地要打开宿敌的锁……然后一直没有实现地迎接早上的到来。”
“那是因为用只有骨头的手指无法发挥生时开锁的技艺。”
对伟大的古人充满敬意的塔乌,想起这4天在天守阁展开的激战,不由得不寒而栗起来。
和拉尔巴斯的遗骸心忘相通的琦亚,以把自己的双手交给死者为条件,确立了合作关系。的确,无论是塔乌还是琦亚都对这个柜子上坚牢的锁头束手无策。相比之下,面对冤魂毫不畏惧达成交涉的琦亚的胆识,是超乎塔乌的想象的。
和尸骨并肩紧紧靠在一起,让那冰冷的骨掌放在自己双手的手背上,就那样度过一夜——光想想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相反,用武器攻击成群袭来的尸骨等待天明,算是精神上可以允许的体验了。可是琦亚却笑着说那是件轻松活,只能说琦亚太异于常人了。
“如果将执着之源的这些金银财宝拿出去,亡魂们就失去了连接现世的因果,应该不会再被召回来了吧。从今晚开始,这座城要安静下来了。”
“……拉尔巴斯老爷,也不会有什么依恋了吧。”
“啊,那是肯定的。”
得到琦亚首肯后,塔乌决定不问缘由地相信这一切。
“即使这样——”
塔乌看进柜中,将五光十色的宝石一个个拿在手中审视,满足地松了一口气。
“这回赚大了。辛苦了那么久终于有了回报。”
“是可以买到你想要的‘地位’的数额么?塔乌。”
对于打着如意算盘的琦亚的问题,塔乌笑笑转过头来。实际上他更愿意花上半年的时间在那里不用节制地悠闲地吃喝。就算能卖个好价钱,也得将这些宝物搬到城里去,搬运过程中还要花精力去防盗贼。
塔乌用作为渡世术的一环的鉴定眼一个一个鉴定宝石,预估大概的价值。
“这个翠玉石的价值最高……其他全部加起来,大概是这个的2倍。这样就可以在换成金钱之前定下分配额了。”
“那,就是说——可以三等分了?”
琦亚有所暗示地问道,塔乌点点头。
“啊,三等分呀。当然可以啊。”
从塔乌手中接过那颗大粒翠玉石,琦亚感慨地看了一会儿,将他放在蹲在柜子旁边的不能说话的遗骸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