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月来,罩衫和外套上为数众多的纽扣是塔乌常常头痛的原因。
只有这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穿着的衣物的话,熟睡中被敌人袭击也只能全裸出逃。料子不够保暖,想要御寒就只好摩擦生热了,穿脱都麻烦的精心设计达到了一个愚蠢的高度——这就是塔乌曾经的信条。
但,所谓国家不一,风格各异。对于现今的塔乌来说,这种充斥着没有意义的奢华装饰的服装才成为了他的盔甲和护臂。原本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不是那个不知何时敌人会来进攻的野战场——这里并不是战场。
“……呐,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塔乌慌慌张张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的另一边,床上的妇人翻着身,甚至没有让他看见她伸手去拿紧身束腰衣的样子。杂乱的发丝披散在白皙而又丰满的肌肤上躺着。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吗?我一贫如洗无处安居,若能再一次得到夫人赐予的笑容的话,也只是来世的梦了。”
每次对和自己相好的女人结束一个夜晚的固定句子,像是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能够掌握这般像是演员一样说辞,塔乌自身也是惊讶不已。能够快速掌握最新武器的使用方法是塔乌过去的特长。然而,现在他所习得的不是用手握住的东西,而是用嘴边的低语来操控东西的能力。
“请不要说出这么不吉的话!”
他变了脸色——装出这样的感觉。绮而安夫人用手围起塔乌的腰,嘴角浮现出一个慵懒而又艳丽的微笑。此时此刻,言语并不能传达出言语本身的意义。不论谁都在语言之中潜藏着真意,为了互相试探仍然继续编织虚幻的词藻。结果,不论说什么都需要千转百折。
“什么都不对我说,就再次出去冒险,这样的事我可是不会允许的哦。我可爱的小燕子。”
“啊啊夫人,不论我多么依恋、我是只候鸟。对于剑只能执于手中的鄙人来说,都城里的生活平稳过头了……咳咳。”
说着还未习惯就说出口的冗长台词,舌头似乎打结了,塔乌装着咳嗽糊弄过去。
“诶、那个……倒不如说如今是得夫人赐予的温情而生存,这里是没有猎食区的都城。总有一天我要去寻找名为战场的春天,不得不在涂满鲜血的骄阳下寻找温暖。”
“嘛!啊!啊!不要说那么糟糕的话!”
抱着塔乌的被子的绮丽安夫人胆怯般地颤抖着,仿佛仅仅有一只毛虫就昏倒的少女一般。从过于丰满的胸部确实按诱惑的痕迹狡黠的按着来看,果然是成熟女子的手腕。
“燕子啊,你身体里浸染的血的气味还有健壮的伤痕,我都很喜欢。在枕边说给我听的击退巨龙和怨灵的故事我也很喜欢。但是,正是因为是过去的回忆所以我才会喜爱。如今,还要你再次赌上性命去过那样的危险的日子,我就会觉得毛骨悚然。我怎么能够忍受一个人寂寞等待的夜晚。”
“啊啊,夫人。若我的希望是成为您的笼中之鸟的话,那是何等的至高的幸福啊……”
她是自己丈夫已经获得地位和权力浪子回头的已婚者,也正是这样的对象才能说出这样话来吧。这么想着的塔乌,在悲伤的脸的里侧,苦笑着。
“——对了,在分别之前,请拿着这个。”
说着,夫人从梳妆柜里拿出了镶着大颗大颗黄玉的项链,递给了塔乌。在这种时候拿出的杀手锏,看来应该是早有准备的东西。
等的就是这个!塔乌在心中爽快地叫道,但他装得十分惶恐。
“怎、怎么可以收呢!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收如此重礼……”
“不,我并不是将它送给你。而是暂时放在你那里。为了让你不那么轻易赴死。”
绮丽安夫人看着塔乌的眼神是如此执着,并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也许她在为自己是那种不会随意将高价的财宝送人的有节操的女人而自满吧。
“这条项链是我丈夫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给我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弄丢。所以,我的燕子啊,我恳请你。一定要保存好,然后再次将它还到我的手上。”
“啊啊,多么贴心啊……夫人,你就是那个治愈候鸟的春之女神啊。”
塔乌很感激地握着项链,在夫人耳边轻声低喃道。事实上,这的确是非常让他感动的事。他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大的收获。这算是一夜狩猎之中最棒的了。
喝完红酒后火热的身体感受着有些寒意的夜风的吹拂,十分舒心。
安静的街道,让人感觉白天热闹的光景就像是骗人的一样,夜里的冷气申带着这城市特有的、在大山大河之中闻不到的煤烟气味,下水道中午睡的气味。人们被浓密地压缩在城市之中,使空气的质量也发生了变化。
一想到在这么宽广的李鲁伯斯之都里,聚集着莫大的人数,一下子让人觉得十分拘束。明明在这里已经呆了数月,至今却仍为此惊讶。
在这里有和森林中的树叶一样多的人。反过来想,如果所有的树叶都会说话,都会移动,会进行商业活动、游乐,像人一样生活着的话,那森林会变成什么样?这种喧闹与眼花缭乱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他还是第一次在李鲁伯斯这样的大都市之中逗留,并在此生活。
这种生活节奏十分快的地方,要说是难以生存的残酷土地,倒也不尽然。塔乌经历过冰冻的冰原,炙热的沙漠,毒虫满地的热带雨林。要遵从新环境中的新法则展开行动,关于这点,他早就做好了觉悟。在这个都市中的演出,如果说作为冒险的话,倒并没有什么艰难险阻。
塔乌所看透的新规则,就是“伪装”。
穿着绸缎制的上衣,十分流行的帽子,和被磨的十分光亮的鞋子,这个几个月之前还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佣兵生活的流浪者,现在竟然在舞会上踱步,与贵族女人谈论风流韵事——这个都市就是会发生如此转变的场所。
就像野兽被饥饿感所驱使着一样,耽于玩乐的贵族们被“倦怠”所驱使着。为了从他们身上获取名为“财富”的收成,流行的话题和对话的技巧,就也成了设下陷阱的道具。
今天晚上也轻松地从绮丽安夫人那拿到了馈赠品。塔乌在月光下悠闲地走着。要说底座的设计和锁的装饰,在外行人眼里实在算不上是好东西。看来绮丽安伯爵夫人的审美观也挺有问题的。但上面镶着的黄玉的大小倒不坏。这东西应该能卖到一百扎夫。
将一切厌烦了娱乐的夫人作为玩火的对象,在几位伯爵夫人和富豪的夫人之间游走的塔乌,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收获。情人游戏也终于有了成效——塔乌一个人带着得意的笑容朝天空狂笑不止。
在来到这个都市之前,塔乌根本没有想象过,只会舞刀弄枪的自己,竟然能靠这种小聪明混迹世俗。
不过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些放荡贵族的好奇心已经超越了塔乌的理解范围,到达了贪婪的境界。厌烦了贵人的高雅与睿智的他们,十分渴求异邦人带来的崭新的刺激。特别是这种用刀剑来掩饰无知、粗暴的乡下人,或者说侵入者,对他们而言,就像是猴子穿着衣服在跳舞一样,他们对此很感兴趣。
已经有些颓废的社交界,不需要传统与格式,而是注重出奇与耳目一新。在这种地方,欢迎塔乌的是惊奇和嘲笑。
对在大都市里享受着一成不变的安稳的贵族而言,塔乌诉说的经历和勇者传就如同游吟诗人的鬼怪故事一样,十分引人入胜。而且还有他手上的伤痕和剑鞘中插着的龙之角做成的短剑作为“证据”,让故事添加了一份真实的色彩,受到了更多的好评。在此期间,塔乌的年轻和与社交界无缘的毫不腐朽的性格,让好几位夫人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黑发碧眼,这种少有的组合也起到了促进作用吧。加上被太阳晒得有些黝黑的肌肤,和出生入死时锻炼出来的肌肉,对于只会骑马打猎的贵族来说,实在是很少见的。再加上虽是便宜货但尽量穿得像贵族一样的装束,让他看起来绝对是一个极品的男人。
站在穿衣镜前,塔乌为自己的滑稽放声大笑了出来。但是这种滑稽的样子,才是自己作为“珍禽猛兽”的附加值。
对于塔乌来说,他是绝不会沦落至那种小丑般的男娼所陷入的悲惨境地的。因为和他经历过的在泥血交融的战场上互相拼搏性命的佣兵生活相比,用谎言来骗女人入怀,然后就能轻松得到宝石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愉快,让他不禁笑了出来。
要说不满的话——也就是衣服脱起来很麻烦,以及为了让头发梳得很工整,必须涂在头发上的发胶有时候头皮会发痒这点。还有就是腰际只能佩细剑的危险性。
不管怎么说,对于一直挥舞着重型剑的塔乌而言,要他使用细剑实在非常困难。因为过轻巧,所以很难把握平衡,比起宽剑,竟然要他挥动这么细的剑。真到了紧急时刻。还是腰际的龙之角磨成的短剑更有用呢。
不过,现在的生活和那种危险是无缘的。在有治安管理的李鲁伯斯的夜路上,是不会遇到这种事的,最多是被不明身份的醉汉缠上而已。
他没想到只有腕力强大的自己,竟然会在腰间佩这种剑。但他还是希望能够迎来这种不需要拼命打打杀杀的前途,所以他不断在贵族间游走,如果遇到了更加上面的人,就继续扩张他的人脉,这样下去要成为见习骑土也不是难事。
靠着幽灵古城中搜刮来的财宝在都市里开始的新生活。之前从未想到过,自己的未来竟然如此有望。
塔乌高兴地散着步,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旅馆之中。在这个偏离主干道的小小杂货的二楼里,他和琦亚一起生活着。虽然是下雨天会漏水的地方,但和睡在马厩的生活比起来,实在是舒服多了。说好在有固定收入之前要节约地过日子,既然现在维持着不错的情况,差不多该是时候该换一个更加舒适的聚集地了。
刚进入后半夜,对夜猫子琦亚来说,现在睡觉还太早,但窗里没有看到有光。今天早上也没有看到琦亚,他昨天应该也没回家吧,今天至今也没回家。为了确认,塔乌还是回房看了一下,果然同居人没有回来。
虽然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为两天不在家担心——塔乌能如此相信自己的搭档的话,就能少费很多心力。但琦亚和那种没有常识、非常危险的孩子无异。
忙碌了一晚上十分疲倦的塔乌,并没有选择先睡下、等他回来这个选项。幸运的是,他知道琦亚的去处。
塔乌叹了口气,走向了港湾区。
世俗的规矩,琦亚看着塔乌的举止大致还是能学会不少。但算不上是正人君子的塔乌在伦理和常识方面的处理,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也许是因为没有很好的理解,琦亚经常会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引发大的混乱——说到底,将琦亚从一个正直人的道路上引偏的元凶,说不定就是塔乌。
近来在都市的生活亦是如此。琦亚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赚钱方式,这点让塔乌非常高兴。但看来琦亚是观察了塔乌的“燕子游戏”之后,得出“人的情欲会变成钱”的结论,并以此为卖点,做起了卖春药的商人,这种生活方式实在让人无法赞同。
说是这么说,既然塔乌自己决定用那种方式赚钱,也就找不到话来批评琦亚了。最重要的是琦亚的所得都是月产的,比塔乌要安定得多,也赚得多。最终塔乌也没有吹毛求疵,就一直延续至今。
而且琦亚为打消担心,还调查过是否有竞争的商贩,以及做这样的事是否会惹来炼金术组合的仇恨。如此一来塔乌也没有插嘴的余地了。
琦亚在非渔获季节,会在收纳渔船的仓库中进行交易。塔乌知道在什么地方,但直接去还是第一次。
江的另一边有许多通宵营业的酒厂,但在休渔期没有人会来这里,到了晚上这里就像牧场一样充斥着寂静与黑暗。塔乌只能现场寻找琦亚交易的地点,不过他是抱着靠寻找人的气息来找到交易地点这种乐观的心情在找琦亚的。
实际上,要找到传出淡淡光线的仓库,并没有花很多时间——但从里面传出的人声,让已经做好觉悟的塔乌,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仔细一听,这种声音实在不能被称为人声。应该说是狰狞的呻吟和痛苦的喘息声,随之而来的是激烈的呼吸方式,感觉更像是被关在笼子中的无数野兽在发狂一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塔乌抱着这个疑问和戒备之心,毅然决然地走进了仓库。
鼻子最先闻到的是香薰味,甘甜娇媚的花蜜与野兽的味道交融在一起的怪味。只是闻一下就感觉头疼。
已经算不上人声的娇嗔越发清晰,但仓库门口摆放着的渔船遮住了里面的样子,带着不安的预感,塔乌绕到了渔船后面。
那里是十五个左右的男女老少,他们没有穿一丝衣服,肌肤相交,互相渴求着。在他们的表情和声音之中已经找不到羞耻心和尊严这种理性的证据了,可以说是连残渣都不剩了。每个人都有着充满欲望的眼神,不管对方是谁,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交合着。已经没有男女之分了。恐怕,不要说长相,他们说不定都已经无法辨别性别了。和他们相比,野兽的行为还更加理智一些吧。
这么彻底的乱交行为,可以说只是在用作为人拥有的肉体享受着器官交织所带来的快感吧。他们忘记了嘴的说话功能,只是不断地发出淫亵的呻吟和奇怪的声音。如果知道自己所创造的东西变得如此污秽,不知道神会多么的悲哀。
虽然在贵族的夜会上,塔乌也看到过各式各样腐败的事,但这种渎神的行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已经不是贵妇人为了排遣寂寞的那种颓废了,而是更加毁灭性的,更加末期的,已经跨越了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丝尊严的堕落。
就在这种可怕光景的最深处,琦亚站在那里。他倚靠在堆积如山的渔网的床上,有些倦怠地用胳膊之前半个身子,如同俯视后宫的床的冷酷的王,漫不经心地,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看着这些堕落的人。
无论怎样的评价眼光来看都充满问题的状况,自己的搭档正深陷其中的事实——不,想也不用想,造成这种状况的元凶就是琦亚。这不禁让塔乌说不出话来,更让塔乌栗然的是看着这种光景的琦亚的表情和眼神。
不是厌恶、不是轻蔑、不是羞耻更不是兴奋。硬要用感情来描述的话,应该是“好奇”吧。就像是发现了新的昆出时,那种盯着虫看的探索眼神,或者说是冷酷的旁观者的眼神。也许琦亚根本这是伦理所不容许的场景吧。虽然正常人类都有生理的需求,但也不会露出如此狼狈的姿态——琦亚的心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类,看来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了。
“——哦呀,塔乌。你怎么了?”
琦亚终于发现了塔乌的存在,很高兴地向他招手。看到搭档面对着地板上的裸体非常踌躇的样子,他从渔网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向了塔乌。旁观这场狂乱盛宴的琦亚,自己还穿着衣服。不像以前那样褴褛,而是穿上了圣魂教修道士的深红色长衣。之前的装束要在城市里生活,可比在街上乞讨的装扮更容易引起事端。经过塔乌的不断劝说,他才在二手衣物店里买了这件衣服。圣魂教会的本部离李鲁伯斯之都不远,穿着深红色衣服的僧人并不稀奇,在街上也不太会引人注目。但在这个极度颓废的地方,清廉的圣职者的笑容实在是格格不入,甚至是对圣灵的一种亵渎。加上琦亚年幼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更加剧了这种恶魔般的感觉。
“啊,对了。我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没回家呢。看来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不,那个……”
在这种过分异常的场合,琦亚竟能如此淡然自若,塔乌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交流。
“……这些家伙,不会都是因为你卖的药而变成这样的吧?”
想问的问题太多,塔乌费了好一会才归结成一个。但琦亚却出乎意料地耸了耸肩摇着头。
“怎么会呢。我才不会做这种乱来的药呢……的确我卖的药在暂时增进精力的同时,会让理性减退,但不会那么奏效。”
“哦哦,什幺嘛。那……”
“嗯,因为我在用药的时候尝试了下催眠术。”
虽然琦亚为自己的药开脱了罪责,但说到底让这些人变成如此狂态还是他。塔乌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挠了挠头。他精心打理的头也弄乱了,当然这也已经是小事了。
“……所以说啊,你只卖春药难道不满足吗?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当然,我是为了理解他们。就像塔乌教我的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考虑到别人的心情。”
“……”
琦亚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看来他以为塔乌不是在与他讨论善恶问题,而是在问他详细的行动。所以,就用平时那种很冷静的口气,慢慢开始说明了起来:
“人类的精神,就像是蚕的茧一样。虽然主要动机就像绢丝一样十分细巧单纯,但却错综复杂地互相交织,形成了一体。如果要剥开茧,就要先把它煮软吧?药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而已。实际上解开蚕丝所需要的是个别作业。不是动手指,而是话语暗示——”
“头脑中已经失去思想的人类,你到底要理解他们些什么?”
“我想尝试一下,人类的欲望到底有多么的纯粹——也就是说,要剥开茧,看看里面的幼虫。”
琦亚若无其事地说着,让塔乌有些毛骨悚然。琦亚竟然将人类的灵魂和蚕虫混为一谈,这是因为琦亚的不逊,塔乌觉得自己发现这点已经太晚了。
“我啊,觉得人类和动物的分别其实就是理性的有无。事实上,之前在边境见到的人,他们并没有什么不正确的意识,反而他们那样淳朴的生活,狩猎生活和小规模的农业生活,是决不会伤害他们天然的人性的——但是啊,在城市里生活的人却不一样。他们因为白天复杂的生活方式被束缚了精神,结果就变成这种欲望变质的下场。就像不合脚的鞋会把脚掰歪一样。”
他对自己的发现非常开心,自满地指着躺在地上的愚蠢的裸体人群:
“看吧。在那里的是圣魂教的司祭,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就一直不吃不喝保持着这种状态。看来他们在平时的生活中积累太多苦闷了。这样一来就能够满足作为兽的欲望,也能恢复疲劳……也就是说作为生物的本能凌驾在了理性之上。”
“……”
虽然塔乌体验过淳朴的村姑和淫荡的贵妇在闺房中糜烂方式的不同,但琦亚这么一说简直就像是学校的讲义一样,思路非常清晰,让塔乌心中充满了违和感。
“很厉害吧。他们褪去了理性的外衣,就连野兽都不如了。社会越是发达,人类这种生物就变得越复杂越奇怪了啊——不,说是欲望扭曲也有些出入,应该说是过度密集的集团生活所造成的郁屈,引发了各种颠倒交错的新欲望。越是往下挖掘其精神越能发现不同的欲塑。”
也许是仓库中昏黄的光线的关系——琦亚看上去满脸喜色,简直就像是带着不寻常的神色一样,塔乌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
“啊啊,人类啊——真是有趣啊。实在让人不会厌烦呢。”
不知为何,塔乌无法正视此时琦亚的眼睛。这种本能的忌讳让他自身也感到很困惑。他再次仔细观察了自己的搭档,琦亚眼中的淡绿色其实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份天真的好奇心罢了。
就在刚才还看到这双眼睛里释放出的金色光芒。是错觉吧。
“这些家伙……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塔乌实在觉得不问不行,所以下决心问了出来,这让琦亚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
“不,当然,他们醒了之后就会恢复原状的。虽然每个人都有时间差……真过分呢塔乌。你不会认为我要把他们变成非人吧。”
“不,倒不是这意思——”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体验也算是值了吧。我想大部分人都会回到这来。而且还会带上朋友和伴侣,人数只会不断增加。”
塔乌为自己竟然已经放下心的天真感到很上火,但也只能叹了口气。
被琦亚“玩弄”的人们,他们的症状虽然是一时的,但如果变成习惯的话,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他们绝对会坏掉。这和单纯沉迷于酒是不同的。如果再重复如此痴态两三次的话,那根本就已经是废人了吧?
“琦亚,不要再增加客人了。这种生意也做得差不多了吧。”
“诶?为什么?”
看着用低沉的声音告诫他的塔乌,琦亚微微歪着头。
“这种催眠比药更受好评啊。昨天和今天的收入,你看。”
琦亚从修道服中拿出了皮质的袋子,里面被金币装得满满的。如果这样持续下去,绝对比塔乌从贵妇那卷走宝石更有赚头。但这次塔乌的心却没有选择贪欲而偏向了慎重这一面。
“有赚头的东西当然最欢迎啦,但是赚得过于轻松也要好好想想呢。凡事都要有个限度。如果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怨恨了,总有一天会吃亏的。所以赚钱也要小心啊。”
“……塔乌,有过这样的经历?”
“啊、嗯。算是吧。”
他所参加的夜会都尽量选择没什么认识的人的那种,这是为了避免自己和不同的女人好上了这种传言扩散出去,当然也是为了在床上不叫错别人的名字……要注意的地方很多。虽然这么说,塔乌如果真捅了什么篓子,最多就是被女人怨恨。因为她们也不会想把事情搞大,使自己不忠的事实传到丈夫耳里。所以燕子游戏最大的好处就是风险小。
但反过来看琦亚的生意——说实话,这种事态已经超出塔乌所能衡量的范围了。
说到底,琦亚并不是随便抓个牺牲者强行洗脑的。现在在这个仓库里不省人事的人们都是相信了琦亚的话,自愿接受催眠。有这样的下场,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啊。再怎么看这都不是正当生意,所以就算说你情我愿也不是不合理……
塔乌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感觉这种奇怪的香味和琦亚的说法让他自身也有些混乱了。现在已经不是谈论道理的问题了。如果琦亚的这种生意招来了麻烦,那将会是塔乌无法解决的大问题。知道了这一点,就有理由要让琦亚自重了。
“总之。卖药就罢了。这种催眠术还是不要继续为妙。也就是说,那个……对,你不应该抱着好玩的心态去做这件事。”
琦亚还是一副没有释然的样子,不过看塔乌这么激动,姑且还是接受了这样的是非观。
“嗯,既然塔乌都这么说了,就这么做吧……好了,那我们回去吧。
“喂,等、等等!”
说罢,琦亚就径直走出了仓库,塔乌在他身后喊:
“那这些家伙怎么办啊?!难道就丢着不管了吗?”
看着有些狼狈的塔乌,琦亚很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嗯?啊,没事的。他们恢复意识之后,都会自己乖乖地离开的。最晚也会在黎明前醒来的。”
“……”
太缺乏危机意识了,果然不能丢下他不管啊。塔乌深切地这么想。
和塔乌一直做生意、将塔乌的收获换成金币的宝石商,虽说已经相识很久了,还对塔乌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脸严肃,就好像无言地斥责塔乌入手这些东西的方法。
但塔乌毫不在意。只要他能够买下他的货物就好了。而且宝石商会把这些东西直接放在外面的陈列架上,所以难保送礼物的人不会看见。当然,塔乌还没遇到过被店主质问的情况,看来这家店的店主也有在帮忙销赃吧。抱着以眼还眼的心态,这笔交易实在称不上是带着笑容的交易呢。
“你今天……也带来了很难卖掉的东西啊。”
店主仔细鉴定着绮丽安夫人送的黄玉项链,每次都要挖苦他一番。
“做工的确不错,但总感觉很欠品味。我想应该没有贵妇会带这种饰品吧。”
“东西的样式就别管了。上面镶的宝石应该挺值钱的吧?”
“嗯……说到底,这应该特别订制的独一无二的东西……但是,这东西真能这样卖出去么?”
“你找个没什么问题的买家不就行了嘛。”
塔乌不能表现出怯弱的样子。所以没有低头看,而是强装从容。
“你这里没法买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去别家问问。”
“哼……”
虽然塔乌很强势地讽刺他,店主还是为了找出什么借口仔细地观察者项链的细微部分。
“虽然大颗的黄宝石很不错,但石头当中有着很奇妙的云。虽然用很夸张的制作工艺遮掩掉了,但这实在买不了高价。”
“哪里有云啊?完全看不出啊。”
“外行人可能看不出。但一打光,看影子就一目了然了——”
店主这么说着,把宝石放到了接近灯台的地方。石头在桌上形成了琥珀色的倒影,的确有着微妙的斑纹——但那朵云的形状异常的工整,是十分规则的形状。
“……这,真的是云吗?”
“……”
店主有点惊讶,调整了台灯和宝石的距离,让影子变得更加清晰。突然,琥珀色的影子中央浮现出了画一般的东西——这恐怕是花或者什么一类的图案的纹章吧。
“……狼茄子党……”
店主吃惊地喃喃道,塔乌听到了他的话。
“狼茄子什么?”
店主像是为自己的失言而后悔,瞬间露出了狼狈的神色,然后很快又恢复了一脸刻板,掩饰了所有的表情。
“啊啊,原来如此,这是很难得的宝石。虽然不能当一般的商品卖,但好事的买家应该会出高价吧。我用两百扎夫买下它。”
“什、什么?”
这次换做塔乌吓了一跳,比他预想的翻了一倍啊。他没有想到这条老狐狸会大发慈悲,竟然开这么好的条件。
“但我有个条件。这宝石是很有因缘的东西。它原来的主人是谁,只要你告诉我他的名字,就给你这个价。如果不告诉我,就当是有瑕疵的石头来处理。最多三十扎夫吧。”
“……”
塔乌在脑中飞快地计算着。的确,要暴露这东西的来历有些不太方便,但也不是偷来的东西,责任不会追究到自己身上。而且这条项链是因为什么缘由才会被卖出来,知道这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绮丽安夫人,就算和她断交,以后还是有机会得到一百扎夫以上的宝石的。这么想来——也差不多是和她分手的时候了。
“……这是送给瑟欧杰尔,兰格·绮丽安伯爵夫人的项链。至于它是怎么到我手上的,这个你不会也要问吧?”
“这种事情我根本不感兴趣、反正是路边捡来的什么的吧?”
“嗯,路边捡来的。”
在笑得合不拢嘴的塔乌面前,店主重重地放下了二十扎夫的白金币十枚。
塔乌洋洋得意地在怀里揣着大笔钱,带着午后的活力穿过了市场。
李鲁伯斯是陆路和海路双重要道,市场上每天就像是过节一样热闹。只是看着这些陈列着山珍海味、遥远异国的舶来品、在秘境中捕获的奇珍异兽的一家家店铺.就会忘记时间,天很快就会暗下来。而且还有酒店和露天小摊,说书人和杂耍的人也在大道上表演着。交错的欢声笑语中掺杂着各国语言,感觉把这条街走遍,就好像环游了世界一样。
白天这条街上充斥着惹人注目的惊奇和华丽,但塔乌却十分消沉,根本没有心情去看两旁的东西——为什么琦亚的兴趣会向“内心黑暗四溢”的方向发展呢。
刚到李鲁伯斯的时候,琦亚看着热闹的市场觉得十分新奇,但就在第二周,就开始很夸张地说“该看的东西都看过了”,然后对这里完全失去了兴趣。
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直像来这里观光游览一样。琦亚还提议要和塔乌一起赚钱,这点让塔乌觉得又开心又有些遗憾,心情有些复杂。他本想让琦亚享受一下都市空气,在他习惯这里的生活之前,由自己来养他。
话说回来,没有什么比收入增加更好的事了。有了足够的资本,琦亚能否进入炼金学院进行深造呢?不,应该说琦亚事到如今到底有没有必要学习“普通的”魔术知识呢?不过如果能进出学院的图书馆的话,肯定有能够满足他知性的好奇心的藏书。
塔乌这么想着才认同琦亚出去赚钱的,但没想到却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本来还期待着,他被那么多人类所包围,并接触了都市的文化,价值观肯定会向正常方向发展的。现在的情况,却是琦亚将这个都市里的人引入了异常世界。
琦亚——还会一直是琦亚吗。
不被任何人理解,也不去理解任何人,只依靠自己异常的能力继续漂泊的生活——这难道就是他所背负的宿命?
心中涌起的急躁之感,让周围的嘈杂从塔乌的耳中远去。
就算是这样的世界,也一定会有琦亚的容身之所。正因为坚信这点,塔乌才会带着琦亚到处旅行。而今在这个都市中停留,也是因为期待着这如同大杂烩般,每天千变万化的地方,会不会有琦亚追求的东西。
对——他盼来的就是昨天在渔船仓库中看到的可怕场景,当然这也是现在塔乌急躁的源头。
想要放弃还太早,塔乌和琦亚,还没有走遍大都市的各个角落。今后肯定还会有新发现和新机遇的。再对这里的新生活抱有一点可能性也行啊。
二百扎夫到手后,塔乌就从绮丽安夫人的交友圈中抽身而出,而是去一些不会遇见她的夜会。结果,很快地,因为新的情人——一个不错的贸易商夫人的诚意,他不用再为以后的财源担忧了。此刻,大颗黄玉项链的事也早巳淡化。
今天晚上也要开始狩猎了,塔乌整理了一下衣冠。最近资金运作十分顺畅,所以衣架里挂满了衣物,即便如此,漏雨的天花板和长满虱子的床却依然没有变。现在还处在要为赚钱投资的阶段,所以一定要忍耐。
“为了取得女性的好感,衣服真的这么重要吗?”
看着为上衣的颜色和帽子的搭配纠结的塔乌,琦亚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地问道。
“要说贵妇的脑子里啊——就是四分流行三分吃喝和两份八卦,最后一份就是对情事的期待了。”
“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构成呢。”
“和你调制的药相比,的确如此。”
琦亚调和的春药,其中不止有四种材料,而且比例也绝对没有这么恰好的十等分。和这个比起来,要掌握女人的心实在太容易了。
“如果你也玩女人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传授你绝密的必杀技的。”
“让她吃药醉了之后再加上催眠术就能够控制她们的深层心理了。”
“喂——”
看到顿时失色的塔乌,琦亚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说,是开玩笑的啦。
“那之后,我就没有再用过催眠术。而且药店也休息了一段时间。我想今晚看看情况,重新开张吧……虽然客人会减少很多。”
琦亚并没有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虽然他能够听进塔乌的谏言,也算是好事,不过塔乌心中还是有一种别扭感。
“不过,那个……你是不是该考虑做些正经生意了呢?比如卖感冒药什么的。”
“也对。不管怎么说,到了渔获的季节,那个仓库也不能使用了吧。’
但是如果让琦亚摆路边摊的话,还要想办法和当地的负责人搞好关系。真是前途多难啊……塔乌在心中暗暗地叹着气,在此期间他终于检查完装束,准备出门了。
“好了,我走了。”
“我今天也打算在半夜以前回来。塔乌会回来得更晚吧。”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塔乌留下将商品收拾到小瓶中的琦亚,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今天晚上塔乌要去参加的宴会,估计会在其中遇见林泽特伯爵夫人。这是塔乌做情夫中时间最长久的一个,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偷情了,但如果做她的一夜情对象的话,她还是会给一定的报酬的。对贵妇人来说这只是零花钱一样的存在,对塔乌来说却是不可小视的赚钱途径。
好了,先得为自己好久没有去找她想个理由了——就在塔乌这么思考着的时候,突然,直觉警告了他,塔乌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被跟踪了。
在夜晚十分热闹的场所之中,离塔乌稍稍有些距离的地方有一个被黑色风衣包裹着的男人。他的目光十分深邃,还穿着修行僧的衣服。在这个修行僧并不稀奇的都市里,行人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那个男人为什么会跟踪一个人的塔乌?
这和被小偷叮上了——有着极度的不同,毫无疑问就是杀气。塔乌体内的鲜血开始沸腾起来虽然离开战场好久了,但关键的感官却没有衰退。
看来塔乌的那身轻浮的服装使他被当作了猎物。原来如此,现在,腰间的细剑与别的饰品相比,的确华美突出。
“我被小看了啊……”
喃喃自语后,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狰狞怒火涌上塔乌心头。要说这是陷入窘境的防卫本能,实在有些过头,这几个月来,塔乌的内心披上了假面,一心一意地揣摩着贵妇人们脸色。这些日子里,塔乌自身没有发现的仇恨,终于有了要化为暴力爆发出的预感。
早点意识到这点,就不会让这件事成为导火索了。跑到最近的卫兵所,就能够避免难题,真是太愚蠢了。塔乌自嘲地笑道。即便如此他还是走向了没有人烟的小路。
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相当的自信的——看来,拔剑而立的那种下意识的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
想要侮辱我的话,来啊。我会让你为和我扯上关系而后悔。
内心斗志昂扬,塔乌还是装作很正常地走着,走向了没有人烟的小路。追踪者发现没有人阻挠,就肆意接近了过来。
塔乌决定就在下一个转角决胜负。就在那里转身拔剑吧。如果自己没有强烈的战斗意识,会被对方抢先下手的。
拐角出现了另一个黑衣人,粉碎了塔乌的预想。
埋伏——被引入陷阱的是塔乌——能想出这种策略的,绝对不是一般的追击者——背后的男人——
一涌而至的思考,混乱得如同漩涡一般。虽然想要理清思路,但先动身体是战士的本能。也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塔乌一命。
他举起腰际的细剑,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了。仅凭要刺杀自己背后“某人”的念头,抢先了敌人一步。黑衣的暗杀者已经拿出了隐约藏在长袍下的单刀,若是刺中必是要害吧——因为被塔乌的刀刃贯穿了胸口,暗杀者的斩击没有砍中目标的脖子,而砍中了保护脖子的左手臂。
虽说已经搞定了一个,但这只是塔乌防御战的第一役。为了接下来和第二个敌人正面交锋,他马上回过身,但这种习惯带来了恶果。他像用宽剑一样刺入第一个刺杀者的心脏的细剑,拔出来的时候却一下子断掉了。这样一来,塔乌只能用手中帅气的饰品,龙之短剑与新的敌人交锋了。
第二个暗杀者看起来十分从容,大幅度地挥动手中的剑。但如果这就放弃,那就不是塔乌了。他不顾还流着血的左手,从腰际拔出了短剑,抵挡住了砍向了头上的白刃。
暗杀者大概认为只要用力向下砍,普通的短剑是无法抵抗住这种攻势的。塔乌的短剑却是龙角打磨成的,比一般的刀剑尖锐数倍。塔乌并不只是单单承受住了攻击,而是使尽浑身力气,砍回了敌人的剑。结果,暗杀者的剑一下子碎成了两半,飞入了墙中。
暗杀者因意想不到的展开而恐惧时,塔乌使出最大的力量,用右手上残存的护手狠狠打向对方的下巴。被揍了的下巴估计已经粉碎了,这东西还能当武器用,还真不错呢。
死里逃生的兴奋与战栗,让塔乌的呼吸有些局促,他忘记了左手的伤势,只是站在那。但没法久呆,他看到又有两个黑衣人向这里杀了过来。塔乌像是脱兔一样逃回了大道上。
四人党吗……不,或者更多。没有恐吓没有威胁,只是要杀死塔乌。他们绝对不是乱来的人。塔乌意识到自己现在受到了更大的威胁。
是静下心来思考整理呢,还是专心逃跑呢——当然,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夜会也快进入高潮。来宾们拿着自己的杯子到处散步。林泽特伯爵夫人独自一个人在种植着树木的庭院里走着,看起来还有些微醉。
这是塔乌最盼望的状况,因为满手是血,不可能堂堂正正从前门进。只能期望在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拜托自己的红颜知己。
“啊啊,亲爱的夫人。您今夜又是如此美丽——”
塔乌一下子从树阴中冒了出来,林泽特伯爵夫人吃惊地颤抖着,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鲜红的左手,她发出了悲鸣:
“你、你,真是的,到底……哎呀哎呀!到底怎么了?!”
“让您受惊了,实在太抱歉。我的不肖之身……那个,这个……”
平时练习很多很多的谈吐,现在竟一点用场都派不上。塔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像平时一样说话。
“能为我准备白兰地……还有针和线吗?最好是瞒着别人。”
夫人没有在吱声,只是被吓到了,不过说到底她还是和野人一般的佣兵有过一腿,骨子里还是挺傲气的。她说“你稍等一会”然后飞快地走回了宅邸里。
看到四周无人,塔乌坐在了长凳上。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他按住左手,仔细观察着伤势。幸运的是没有伤到筋骨。
“——这样,可以了吗?”
林泽特夫人拿着瓶装白兰地和装裁缝道具的小箱子来到了塔乌面前,她的双眼中充满了好奇,塔乌看到这些有闲贵族的倦怠竟到了如此地步,不禁笑了出来。
“非常抱歉……接下来的东西,不是夫人所能承受住的,我失礼了。”
塔乌事先这么说道,将一口白兰地含在嘴里,然后喷在了伤口上。再用针线将这样经过杀菌消毒的伤口缝合了起来。
佣兵生活时已经习惯这种处理方式了,疼痛却是无法习惯的。他咬紧牙关,想让自己的意识从疼痛上转移出去。为此塔乌开始思考脑海中的疑问。
总之,今天晚上,自己的性命是被盯上了。而且从袭击者的手法来看,绝对是行家。肯定是惹到了黑道上很有权势的人了吧。
心里有很多线索。塔乌睡过的女人的丈夫们,也就是那些贵族们,无论谁都想要把他大卸八块吧。但是——这种平日与纷争无缘的贵族,最多只会雇佣一些小流氓,毒打他一顿吧?如果恨到要夺他性命的话,肯定先会把他抓起来,进行拷问,或是其他一些报复手段。这次却有所不同。根据塔乌的直觉,这些暗杀者们的目的只为杀死塔乌。这么看来,一定是不是怨恨一类的事。
回顾自己的近况,检查着是否有什么很难理解的奇怪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绮丽安夫人的黄玉项链。那天宝石商开高价时的奇妙态度,和他不小心说出的神秘话语。
伤口缝合完毕。他用针的手法越发熟练了。林泽特夫人面对这样看起来非常疼痛的场景,到最后都没有发出悲鸣——反倒带着淫靡的兴奋在一旁看着,塔乌无力地对她笑了笑。
“竟然能直视这等血腥的场面,不愧是拥有着坚毅心灵的夫人啊。您很有冒险家的潜质。”
“是吗。”
夫人很高兴了接受了这种空洞的赞扬。塔乌继续问道。
“……夫人,非常惶恐,但是我想问您是否听说过‘狼茄子党’这个词。”
为了平时和贵妇们不缺乏话题,塔乌也一直非常用心去听那些世俗的传闻。但毕竟来这里时日尚浅,信息还没有到那么灵通的境界。就找个能问的对象问问吧,虽然他对答案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林泽特夫人很忌讳地皱起了眉头,或者应该说十分惊讶。
“这种险恶的事不能随便说出口!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她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在偷听。这么危险的秘密都要说出来,八卦不愧是女人的天性啊。塔乌没有说话,眼中透露出了渴求,夫人下定决心轻声地说了起来:
“狼茄子是王弟最爱的纹章。但因为篡夺王位引发那场动乱,让他被流放。所以狼茄子现在是一个不吉利的象征。现在没有任何人家里敢用狼茄子的装饰品。话说……据传言,现在有一群忠臣为了让王弟殿下复位,在国内建立了隐秘机关。那就是‘狼茄子党’的秘密结社。”
“……”
听完她的话,塔乌却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内容。并不是夫人说明得不好。而是其中的含义过于重大,是绝对不能弄错的,自己的意识拒绝理解这件事。
“那个隐藏着的王弟一派……那个,假定它实际存在……有什么方法能够辨别呢?”
塔乌理解不能的样子好像很合林泽特夫人的意,她终于发挥出了她的长舌本质。
“虽然是传说,例如——他們拥有着特别的宝石,以示他们秘密的忠诚。魔术石的内侧印有狼茄子的纹样,只有被光照耀的时候才看得出,这是互相确认对方是否是同胞的十分实际的手段。”
“……哈哈、哈……”
塔乌假装平静地笑着,但那凄惨的笑声已与哀嚎无异。
“哈哈,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演戏的道具一样呢。”
“是啊,不过那个时候传得很厉害呢。其实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这种老套的八卦竟然能让来都市不久的乡下人如此恐慌,夫人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当然,塔乌战栗到身体僵硬的原因,她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哈哈,不过,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王弟派人士得到了高位……这种危险的东西,到底应该怎么避开旁人的注意呢?”
“是呢……”
林泽特夫人将手指放在唇瓣上,饶有兴致地思考着。
“……对了,俗话说树要藏在林子里……比如说,以送礼的名义将东西藏在珠宝箱里?如果是女人的话,有多少宝石都不会引人注目的。当然也不可能一颗颗去查。就算万一被怀疑了,实际上也是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也就是说,将自己的夫人卷入阴谋。”
“差不多吧,口无遮拦的女性的确不太适合参与这种事。但是只要不告诉她就可以了。让她以为是普通的宝石……嗯,对呢。大不了用台座装饰一下,打造成那种没有人会戴在身上的恶趣味饰品。这样一来就只能把它放在宝石箱里了。”
——等等。等等啊。
塔乌一边在夜路中奔驰,一边向着不知所在的命运女神抗议。
我只是陪好色的老女人玩玩,赚点逍遥,并没有打算做这么危险的事啊。到底是为什么,到底什么地方出错了,为什么我会陷入动摇整个国家的阴谋剧之中呢?
曾经的王弟谋反这种事,对于在边境战斗的塔乌来说,简直就是天上发生的事。他并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狼茄子是王弟的纹章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听说。结果自己突然就被卷入如此的骚动之中,只能不断逃跑。现在塔乌的心境,就好像不知道地上有两只大象在争斗,贸然爬出地表的蚂蚁一样。
袭击塔乌的暗杀者——其黑幕绮丽安伯爵和王弟派的秘密结社“狼茄子党”的目标肯定是伯爵夫人给塔乌的黄玉项链啊。但塔乌现在却没有这张关键的王牌。等于是已经丢掉了能够拯救自己生命的法宝。
所以塔乌才会大半夜地在路上狂奔,他不休息片刻奔向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宝石的所在地——用两百扎夫从他手中买下项链的宝石商的店。当然现在已经是闭店时间了,不过他可不是去把那东西买回来的。如果不行,就算做强盗也要把
黄玉夺回来。否则,自己就无法从”狼茄子党”的魔掌中脱身。
终于来到店门前,塔乌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在。如果考虑到一会的退路,这份寂静实在是帮大忙了。
店里的灯光理所当然的被灭掉了,但按照建筑物构造来说,这家商店应该也有着住宅吧。塔乌想要敲敲门,但还是停住了。
如果店主睡下了,偷偷地潜进去就能了事了。但是如果——他最不想考虑的情况——店主已经把宝石转手了的话,那么闯进去做强盗也是徒劳。那个时候就一定要从店主那里问出买家,然后再想尽办法把它搞到手。
正当烦恼的时候,他想还是尝试一下,能不能轻易打开这钥匙——结果塔乌发现门没有上锁。
心头弥漫着不详的预感。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店里,搜索着是否有人气。迎接塔乌的是一片寂静,如同是空的家一样。塔乌并没有出声,取而代之的是用借着月光用打火石点亮了桌上的台灯。
然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店主。
看起来已经死了一两天了。脖子上有很细的毫不起眼的勒痕,是高手用暗器所伤吧。店里没有争斗的痕迹。肯定是根本没时间反抗。
遗体的两只手被绑在了身后,手指上能看出明显的拷问痕迹。这诉说着事态的真相。塔乌突然有一种前途渺茫的感觉。
说到底,在塔乌受到攻击时,他们没有问他宝石的所在而是直接就要取他性命,这点就应该能联想到。店主买下宝石时,宝石的来历、价值、还有他虚张声势的理由,仔细想想也就十分明了了。
恐怕这个店主愚蠢到想要用那块宝石来恐吓绮丽安伯爵。这愚蠢想法的报酬,就是如此下场。狼茄子党已经夺回了宝石,但还不甘心,他们也掌握了宝石流出的路径。店主被砍掉一根手指之后肯定把秘密全部说出来了吧,他们之间绝对没有达到能够保守秘密程度的友谊。
也就是说,他们袭击塔乌只是善后处理——为了消灭证据而封口。
无论是否在林泽特夫人那获得情报,是否拼命跑到这里来。塔乌已经没有活路了。
如果还想活下去,现在就要抛弃一切远走高飞。不知道狼茄子党什么时候会放弃搜索,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有片刻的犹豫。
到这个都市之后赚的所有钱都在住所里。但如果现在赶回去拿就太愚蠢了。反正追兵现在也已经堵在家门口了吧。塔乌为自己的不幸挠头的同时,想到了更进一步的问题。
现在还没有到半夜,再过不久琦亚就要回家了吧。绝对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到那个肯定有人埋伏的房间。
塔乌已经耗尽了一天的精力,但今晚他还得走很多路。一想到从这里到码头的渔场仓库的距离,他就眼前一黑。
塔乌拖着疲劳困顿的身躯到达了码头,但仓库异样的氛围,让他木禁皱眉。
感觉仓库里好像聚集了十几个人。如果只是来买药的,为什么还会停留在这里呢?难道琦亚又要开始他奇奇怪怪的恶作剧了吗?但琦亚明明和自己约好不再做这种事了。
但是,塔乌意识到事态并没有那么单纯。仓库里好像动静很大。并不是很多人在喧闹,而是一个人在发表自己的看法。而这个声音不是琦亚。
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但想到紧逼而来的追兵,现在不是悠闲的偷窥里面样子的时候。但就算琦亚不在这里,也只有这里才能找到他的下落。下定了决心之后,塔乌把门打开了一小条缝,然后窜了进去,躲在渔船旁边,窥视仓库里的样子。
让人吃惊的是,在那里的人要比之前看到的多两倍还要多。大家都穿着衣服,不是裸体,看来这次来的人各自有不同的身份和地位。商人、工匠、家仆,和明显的大量的贵族。琦亚的春药竟然已经普及到了这种程度。
人们的服装不同,但却有一个不可否认的共同点——所有人都带着白色的头套,遮住了脸。
这样一个可怕的集团,静静地听着一个男人的演说。他将几个木箱堆积起来,当作是演讲台。和众人相反,这家伙穿着寿衣,胸口纯白的布上用金丝绣上了圆形的大文章,语气像是在表演一样,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非常亲切。
“——因此众生不过是被虚饰蒙蔽了双眼。就像曾经的你们,和曾经的我。三十年来我一直将身心奉献给了圣魂,并每天努力修道,但我还是没有看到真实之光……不过,当我们遇到了金瞳圣子,一切都变了!因为他的眼神,他的话语让我们的灵魂都轻松释放出来!并为各位!为我!指明了永远的乐园之所在!”
从内容看来,这个男人应该是圣魂教会的祭司,说话的内容却明显属于异端。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演说,实在不能想象他是个精神正常的人。但下面的听众不要说反驳了,竟然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真实的世界即将出现在我们面前,伪造的姿态将要被褪去!我们现在所追求的尘世的规范、伦理、道德,又到地有多少价值呢!天命赋予我追求真理解放灵魂的任务,所以我在此宣言,从今天起‘黄金瞳教团’成立。”
下面热烈的欢呼声,说明聚集在这里的这群人和演讲台上的祭司一样疯狂了。塔乌看着就觉得可怕。
因琦亚的兴趣而暴露出精神黑暗面的人们,对日后的生活是否会有影响,塔乌一直考虑着这一点……但没想到竟然会酝酿出这样的思考,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
“给予我们启示的金瞳圣子,明显是超乎常人的存在。即使他装作懂人话,他实际上并不是人。所以我们要将他作为活祭,用他的血来献绐神,引领我们进入快乐乡!所以我命令各位信徒——找出他的所在,然后献上祭坛!”
“哦哦哦哦哦哦哦!”
白面的群众们回答得很有气势,他们手上拿着菜刀、棍棒,和一切想得到的东西。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跳跃,但他们是想要杀死引导了自己的琦亚来巩固教义的基础。
塔乌忘记了躲藏,就这样站在那里。就在这时,一个信徒回过身看到了他。
“有人!”
听到警告声,已经被唤起嗜血冲动的群众一齐注视着塔乌。
万事休矣——正当塔乌感到无助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塔乌,‘闪光’!”
闪光魔术会让眼睛晕眩——塔乌理解了琦亚的意图,在下一瞬间闭起了眼睛。眩目的光芒不断在仓库中炸开,燃尽了在场所有人的视野。
听着苦闷的呻吟、混乱的悲鸣在自己身后肆虐,塔乌头也不回,像脱兔一样逃出了仓库,和从仓库屋顶上飞身而下的琦亚汇合了。
“你——你在做什么啊?应该说,他们在做什么啊?!”
“这些一会再说!现在赶紧逃吧!”
啊啊,还要跑啊……
塔乌已经对跑有所恐惧了,但今晚的李鲁伯斯之都,应该已经没有让他们悠闲漫步的路了吧。趁着夜深,他们只有不断地跑啊跑,才能从毁灭中逃离。
后来,据琦亚所言,当他到达渔船仓库时,那些白面人已经开始集会了。
因为里面的气氛非同寻常,他没有进去,但没有搞清楚事态就撤又放不下,所以就偷偷登上仓库的屋顶,从天窗看里面的情况。
但是,里面的人数不断增加,终于超过了三十个人。那时候已经很难不被人发觉偷偷地从屋顶下来了。自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所以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他只能遥望那个破戒祭司的演出。后来看到赶来的塔乌有生命危险,也实在憋不住了,使出魔术逃了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站在小高丘上,遥望着被朝阳照耀的都市,琦亚有些困惑地说着。
虽然塔乌很想说,这全是你的错,不过琦亚肯定是无法理解其中的因果关系吧。就像把玩具弄坏都不自知的小孩子。
“因为你太小看人类了。只尝过一次苹果的味道,就想要种苹果树。”
“……什么意思?”
“他们被你释放出来的欲望,这次想要借自己的力量来释放,后果就是‘那样’。”
“怎么会……做错事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啊。”
琦亚深深地叹口气,看上去十分悲哀。
“我那个时候只是解开了他们自我意识的枷锁,让他们的精神恢复到自由状态。但按照他们的方法论,只会让自己被新的枷锁束缚住。到头来只会被演讲台上的男人所支配。”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晌。因为没人知道苹果的种子在哪里。所以才会把不知道哪里得来的种子当成苹果种。”
琦亚好像没有理解塔乌的比喻,皱紧了眉头。
“……这个比喻,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想要种不一定是苹果的种子?”
这次轮到塔乌叹气了。
“这就是人类啊。看到了种子,想也不想,就先种下了。然后祈祷着‘希望这是苹果’——要理解别人,也就意味着要区别这些细小的东西。而不是光从他的大脑里去理解。”
“这样啊……”
好难啊,琦亚轻声说着,感慨地点着头。
“在那个城市观察了那么多的人。感觉还是和塔乌说话能学到更多东西呢。”
“……不过,那是因为你不习惯那个地方而已。”
看着有些忧郁的塔乌,琦亚有些抱歉地欠了欠身。
“你在那里过得好像挺舒适的,也很习惯啊。塔乌。”
“不,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塔乌有些含糊其辞,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不该对琦亚说自己陷入了不得不逃出那个城市的遭遇。越想越觉得自己非常悲惨,于是还是不去想了。
“……也就是说,我也是,果然那种生活不适合我啊。经历了很多事才明白了这一点……”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道塔乌对离开都市这个决定满不满意,琦亚明朗地笑了。
“那么我们继续旅行不就行了吗。两个人去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地方,当然没有长久居住的理由啦。”
“……你,现在有多少钱?”
“五枚金币,银币——我看看,十二枚吧。还有一些本来要卖掉的药和一点零钱,其他都放在仓库里了。”
太悲哀了,塔乌手上比这些还要少。两个人加起来也不到十扎夫,手头紧也要有个度啊。
现在已经回不去了的杂货店二楼,那里面有现金和宝石,加起来应该有五百扎夫了吧。古城探险带回来的珍贵财产,而今却在一夜间消失殆尽。
“……怎么会有这种事。”
塔乌悲痛地呻吟道,琦亚拍了拍他的肩。
“我说啊,塔乌。我现在这身衣服去当铺换简陋一点的,就多少能有些钱吧。”
“……在找到这种店之前,手上的钱都会用光吧。”
“所以我们要过节约的生活了。首先必须要习惯露宿啊。”
总之我们往大道上走吧,说着琦亚踏出了轻快的步伐。塔乌在去追他之前,停下了脚步,用满是迷恋的眼神望了望都市的方向,然后头也不回地赶了上去。
X X X
国王在亲临圣魂教会的总部参加礼赞典礼的时候,遭遇了暗杀。这件事极大地震撼了宫廷里的人们。
虽然是未遂,但因为相关人士都自杀了,真相就成了永远的谜。不过,最正式的传言就是,这一切都是王弟殿下策划的阴谋。
事件现场附近的李鲁伯斯都里潜伏着拥护王弟的“狼茄子党”,但极力搜索之后依旧无果,故至今事态未明。
说到上述事件中的李鲁伯斯之都,街头巷尾正传为“黄金瞳教团”的据点,有着如此不光彩的传闻。据说实情是,善良淑贞的绅士淑女们被媚药所迷惑,思想被肉欲所俘虏,沦为淫嗣邪教之辈,即便圣魂教会对其进行严惩不贷的审问,却依旧不能根绝。
邪教徒们传颂着的“金瞳圣子”的传闻依旧,与之密切相关的妖怪故事也在各地流传开来,变成了各种传闻和怪谈威胁着百姓们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