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学后,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打篮球的玲人,跟国中时就玩在一起的死党们打篮球。
铁路高架桥下有块水泥地,只因为那里有个篮球架,玲人他们就在那块不知是否称得上「篮球场」的地方打球。每隔数分钟从上方经过的电车噪音虽然很大,不过习惯之后也就没什么。从国中时候开始,这里就是玲人他们的地盘。
因肺炎还没痊愈,加上卧病在床的一个礼拜,身体几乎没动,玲人的状况真是糟透了.平常能够顺利过人运球,今天竟然被抄走了;应该能够进篮的球,却屡屡不进。
今天真是失误连连。虽然失误令他懊悔,但能够跟死党们尽情地打篮球,还是觉得很开心。
当他离场,一手拿着宝特瓶、大口饮水休息时,稍微咳了几声。坐在一旁的和久井和彦听到他的咳嗽声后,抬起头。染着一头金发的他,即使在夜晚的黑暗中,依然相当醒目。
「玲人,你感冒不是好了吗?啊,你得的是肺炎哦!真是够惨的。」
「和彦,你要是真担心我,就别在我旁边抽烟。」
「不可能。」
对方立刻丢下这样的回答,而且还故意把烟吐在他的脸上。紫烟在黑暗中慢慢扩散。
吸到烟的玲人,又咳了起来。
「不过吸个二手烟就咳成这样,那你根本就不该来这里啦!这里抽烟的人不只有我哦。」
「你啰唆完了没!」
玲人脸皱得像鸡胗似的,一面把烟揭开。
「我可是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礼拜耶!当然会想活动一下筋骨。」
「唉,你这人很难搞耶!要是我,还巴不得能够每天都躺在床上打混。」
听到和彦这一番天真的话,玲人不禁叹气。
「要是能够不被高烧折磨、咳到喉咙快要出血、手臂也不必被点滴的针刺得坑坑疤疤的话,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
说完后,他伸出被别脚护士用针头捅得坑坑疤疤的手臂给和彦看。
「虽然不至于会死啦,不过还是觉得自己差点就快死了.」
总是天真地以为肺炎不过是感冒的延长,真是大错特错。肺炎根本就是另一种病,打死都不想再得一次。
「嗯」
依然吞云吐雾的和彦,似乎依旧不感兴趣,发出无所谓的声音响应着。
「说到这个,和彦,是你在班上到处八卦,说我得了肺炎的吧?」
「啊?你不觉得很有趣吗?竟然有人都已经上高中了,还会得肺炎。干嘛?我可是不接受你的抱怨哦!如果我也跟你一样遇上同样遭遇,玲人一定也会到处宣扬吧!」
玲人思考了一下,也只能点头。
「或许会吧。」
「看吧。」
其实并不是不担心朋友的身体。只是心里会想,要是偷偷告诉别人,应该会很有趣。
玲人将早已喝完的宝特瓶往旁边一丢,拿起手机看着屏幕,发现已经晚上九点了。
「该闪了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哦」
和彦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正在玩斗牛的两个朋友,一个摆出准备要投篮的姿势,一个则摆出防守的姿势,回头望着这边。
「我们明天不想去学校!」
「没错!你这白痴别妨碍我们啦!」
不晓得他们为什么突然发飙。
「这两个家伙该不会都没去学校上课吧?会不会被留级啊?」
「是啊,真令人担心。」
玲人看了在一旁跟着点头附和的和彦一眼。
「你也老是上课迟到,没问题吧?」
「又不是缺席,安啦安啦。」
是不是真的没问题啊?玲人虽然觉得纳闷,但这种事就算烦恼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决定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好啦,肚子也饿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再回家吧。」
和彦将未熄的香烟用手指弹掉,然后丢下那两个还在打篮球的人离开。
「和彦,你想吃什么?」
「猪肉盖饭。」
「怎么又是猪肉盖饭!?我讨厌猪肉。」
对于和彦说出的食物,玲人露出嫌弃的表情。
「在没有牛肉盖饭的这个时期,没有其它的选择吧。(注.2005年因美国牛肉问题,日本吉野家、松屋两大餐饮集团决定暂时不贩卖牛肉盖饭)」
「可恶!赶快再开放牛肉进口啦!」
「唉,玲人,不管你再怎么哀号都没用啦。」
他们两人从打球的高架桥下,一面谈论着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一面走了约莫十五分钟,来到了闹区。将近十点的深夜闹区。路上有刚补完习、正在享受夜生活的国中生,也有喝得烂醉如泥的上班族,什么人都有,脸上挂着的尽是与白天回然不同的表情。虽然知道在同样的时间、走在相同地方的自己,也跟他们半斤八两,但心里还是不禁想:「跟白天的我们一定有差别吗?」
「噢,发现前面有一家吉野家。」
和彦看见了橘色的招牌。
「结果还是只能来这里啊?」
「如果我们还有其它地方可去,你就带路啊!这种东西我也早就吃腻了。不过还是要考虑『便宜』这个条件。」
「好啦好啦!这里就这里。」
在这个时间,能够满足「便宜」这项条件的店家并不多。刚才打篮球已经打到很累,现在根本不想在路上闲逛。
「穷人没有嫌弃的资格。」
这话的确很有道理,但也不想听到经济能力跟自己差不多的和彦来说嘴。
想抢在和彦之前先进入吉野家的玲人,突然在自动门前停了下来。他从擦得亮晶晶的玻璃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名少女走在玲人他们后面。
「朝摫?」
军裤加上T恤的休闲打扮,虽然与在学校的印象完全不同,但这个人的确是朝摫怜。玲人想确定这不是幻影而是真实的,回头一看,只看到朝摫走过他们身后的那一瞬间,之后,随即消失在杂沓的人群之中。
朝摫的目光只盯着前面看。玲人虽然很想出声叫住她,但在看到她的脸时,却不敢出声。
看着动作矫捷利落的她,玲人有种虚幻的感觉,觉得她宛如是对现世不感兴趣的一缕幽魂。
对于胡思乱想的自己,玲人不禁皱眉。
「喂!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进去!」
「哦,好」
玲人被和彦用脚轻轻踹了背部后,走进店里。店里不见半个客人。他们两个并肩坐在柜台的座位上,拿着沉甸甸的茶杯喝水,并且都点了猪肉盖饭。
「玲人,你刚遇到熟人啦?」
由于店里禁烟,不能抽烟的和彦只好紧紧握住茶杯不放。
「我看到了朝摫,你没看到吗?她刚才从我们后面经过。」
听到玲人说完后,和彦露出讶异的表情。
「朝摫是谁是你的朋友吗?光告诉我名字,我也不会认识啊。」
「啥?你在开玩笑吗?」
玲人跟和彦同班,不可能不认识。
「等一下,也有可能是你不记得班上同学的姓名和长相。」
「我的记性没你那么差。」
和彦皱着眉头,在心里咒骂着:「没礼貌。」
「既然如此,你应该认识她才对。她跟我们同班。」
「开玩笑的人是你吧?」
「让两位久等了。」店里的工读生说道,一面将猪肉盖饭端到他们两人面前,然后又走到柜台里面去。
玲人伸手拿筷子跟七味辣椒粉,一面说:
「我怎么可能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我们班上有这个人吧?讲是这样讲啦,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班上有这个人。」
和彦并没有伸出手去拿筷子,而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玲人的脸。
「干、干嘛啦?」
「看你好像很认真似的,所以我也认真的回答你根本没有这个人。至少我们班上没有。」
「没有?」
「没错。」
玲人用左手的大拇指及中指捏着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一面在脑海中整理思绪,一面问道:
「她的名字叫朝摫怜哦?坐在后面的位置」
「喂!玲人。」
虽然没有接着说出「你够了没?」但和彦的表情早已显得很不耐烦。
「我看你是在寻我开心吧!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是今天才知道班上有这号人物!我还问孝佑跟上原『她是转学生吗?』
结果他们回答说『不是』我的脑筋也被搞得一片混乱!」
「告诉你」
和彦以一副受不了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不认识那样的女生。虽然我是不知道滴草高中全校学生的名字啦!但至少我很确定,一年级里没有姓朝摫的女生」
「等等!你刚才说了『女生』吧?」
玲人故意提出问题,以打断他的话。
「啊?」
「你怎么知道朝摫是『女生』?我没说她是女生啊。」
「朝摫怜」这个名字念起来还满中性的。事实上,玲人在小学时,班上也有一个名叫「远野炼」的男孩。光听名字,很难马上判断是男是女,然而,和彦却毫不犹豫地说她是女生。
「和彦,我看你认识朝摫吧?」
「都说我不认识」
似乎就要说出「你够了没」的和彦,却突然停止说下去.
「」
「和彦?」
这次换玲人看着他。
和彦的动作宛如静止般,一切都停止了,就连呼吸也是。刚才还看着玲人的眼睛,竟然飘渺地凝视着某个方向。
「喂、喂!」
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啊朝、榇?女、生?对.吧?啊,不」
和彦发出宛如机械坏掉般不像说话的声音。
「我认识她吗?不我不认识喂、喂你不觉得奇怪吗?」
接着,他突然转向这边。
「喂。很奇。怪吧?」
和彦宛如胆小的爬虫类般,眼球眨也不眨地持续动作。接着,全身开始小幅度地颤抖着。
这异常的行为,让玲人背脊一凉。
「喂!和彦!」
他无法再忍受下去,用力抓住和彦的手臂。振动经由手臂传遍玲人全身。那不是人会发出的振动。宛如有翅膀的昆虫在振翅一般,震动着空气,且沿着鼓膜表面,让人隐隐发痒。
「先生!?」
工读生发现客人有异,于是从里面奔了出来。
和彦就像是鬼上身似的,用力地挣脱玲人的手,身体倾斜倒下,玲人根本来不及扶他。
和彦的肩膀着地,紧接着头也撞向地上。「咚!」的一声,发出硬物撞到硬物的声音。
「喂!和彦!」
那声音近似惨叫声。
「刚才真不该摇晃他的。」玲人事后虽作了一番反省,但当时自己所能想到的也只有抓住倒地的和彦,用力摇晃。
「喂!和彦!你振作点!」
对于玲人的呼喊,和彦毫无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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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路的尽头,确定附近没人之后,怜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与找人的事实相互矛盾,但没办法,这才是她真实的感受。以为早就习惯了这个城市的夜晚,但事实上,可能还没习惯。
刚才,她遇到了鸣濑玲人跟另一位同班同学。
要装作不认识并从他们身边走过并不难,但她还是感受到了玲人的视线。他刚才应该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吧?还是真的认出经过的少女就是朝摫怜呢?
如果是后者,那可就惨了。事情可就严重了。
应该不可能,可是
玲人请长假的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这完全超出她的预期。虽然认为「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但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若是成真,可就大事不妙了。
「为何好死不死,偏偏是玲人!」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是个好机会。但如果是玲人,就什么都不能做。
她一直很想避免跟玲人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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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吃到猪排饭真是可惜。算了,反正我原本就讨厌吃,就算没吃到也没关系。」
「这是麻吉晕倒所应该有的感想吗?」
孝佑朝懒散地趴在桌上的玲人瞪了一眼。
「我们两个帐也没结。」
「又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
距离早自习还有一点时间。教室里只坐了不到一半的学生。
「不过,真没想到和彦竟然会贫血。」
坐在玲人前面的孝佑,感慨万千地嘟哝着.因为这种事而被感慨,也没啥好感到光荣的,不过认识和彦的人或许应该都会这么想吧。因为他向来比玲人健康。
「不是贫血,而是脑部一时缺氧,然后顺便来个脑震荡。因为晕倒,头直接撞击到地板,真的很大声哦!还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人的命运真的很难说耶感觉好像接触到这世界不可思议的事情。」
「哎哟,也没那么夸张啦!」
稍微吐了孝佑一下槽,此时,拿着书包的朋香来了。
「喂!齐藤!那是我的位子耶。」
「啊,不好意思。」
孝佑立刻站了起来,换朋香坐到位子上。
「嗯?」
她宛如凝视着被饲养在学校动物小屋的鸡一般,观察着坐在身后的玲人。眼底还闪露出一道光亮。
「喂,齐藤。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这么虚?是肺炎又发作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得快点再准备赌局才行~~」
「啊不是啦!」
看到孝佑摇头否定,朋香立刻发出「什么嘛!真无聊。」的扫兴声音。由于表现得太过直接,让玲人完全不想说话。
「如果不是肺炎的话,是什么原因让他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他说昨天没吃到猪肉盖饭。」
「这样就让他营养不良啊?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听说他平常很穷哦?」
听到孝佑的说明,朋香露出同情的表情。我竟然被贴上穷人的标签虽然我零用钱本来就很少,所以就某种意义面言的确是被她说中了,不过玲人终于按耐不住地大叫:
「不是啦!是和彦晕倒啦!」
「和久井吗?那家伙会晕倒?他看起来就像冬天在海里游泳也无所谓的人。钦、我还是头一次
听说。」
她还发出「嘿嘿」的声音,一面作出连续拍打按钮的动作。虽然那确实是没有用的
知识,但把同学的不幸当成没用的知识解释,也未免太过分了。
「他整个人在吉野家晕倒,害我忙着叫救护车、又急着打电话通知他的家人,简直就像热锅上
的蚂蚁!」
「救护车?啊!那么那么,你也坐上去了吗?」
「我算是陪同者。」
「真好~」
「好个屁咧!」
对于只会说些莫名奇妙感想的朋香,玲人蹙眉以对。
「最近你跟医院还真有缘呢!是不是被诅咒啦?」
「哈哈哈,坏事全让你遇上了。」
听到孝佑的话。朋香笑了。
「我可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正当他用手肘撑起下半身,想要站起来时,上课铃声响了。
门胁一如往常环视教室,确认学生们的出席状况。
「只有和久井还没到,反正一定又是迟到。」
和彦是不会缺席,但也不会准时到校的学生。因为晚上爱玩,所以老是迟到。不过,今天和平常不同。
玲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手。手举得有气无力,感觉真的很不甘愿。
「老师,和彦今天可能会请假。」
「哦?是你把肺炎传染给他吗?」
为人师表的门胁,讲话竟然这么毒。
「不是啦。昨天我们打完篮球要回家时,想说一起去吃个东西,结果他在吉野家晕倒了。」
「啥?他会晕倒?」
门胁做出跟朋香同样的反应。接着表示:「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大家也要注意自己的健康。十万别仗着自己年轻啊,疾病很快就会找上身的,肌肤很快就会弹不出水哦!真的会吓死人!因为皮肤把水分吸出哦!」
不是这样吧?
「对了,鸣濑。我差点忘了,之前你期中考的那些考卷,通通在我这里。等会儿记得过来跟我拿.」
「天哪!」玲人不禁发出呻吟。虽然之前还因为拚命读书而住进医院,但反复回想,还是觉得考得很差。
「要赶快过来拿哦!补考时间就快到了。」
看来好像有科目不及格。
「唉~」
玲人再度趴在桌上。
这次完全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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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最后一排的怜,以锐利的眼神盯着玲人.她以探索般的视线看着他的背,一面默默思考着是因为刚才玲人他们的对话让她陷入思考。
「喂,朝摫同学。」
由于遗是早自习,坐在隔壁的女孩轻声地叫着她.因此,她恢复平时沉稳的笑容。
「第一节课的古文翻译,妳做了吗?」
「嗯。」
「借我看看!拜托!」
对方双手合十地拜托她。怜笑容不改,但隐约面露难色。
「我不知道译得对不对,古文是我头痛的科目。」
「绝对OK啦!妳就别谦虚了。」
她并不是谦虚,而是真的不擅长古文。其它科目虽然可以靠自己看懂,但古文不管她再怎么努力用功,还是没有信心。
虽然很想拒绝,但就读滴草高中的朝摫怜却不该这么做,应该要微笑地响应对方。
「错了我不负责哟?」
「嗯嗯嗯!」
她从书包里拿出古文笔记本,交给隔壁的女孩。
「谢啦!」
她将视线从迅速地抄起笔记的班上同学移开,转回玲人身上。玲人仍然趴在桌上,跟隔壁的同学说着话,完全不顾导师。
昨天还不敢相信的事情,难道会变成现实吗?
怜在看到玲人他们之后,跟玲人在一起的和彦就晕倒了。
不论再怎么乐观的人,都不会把这个巧合当成偶然吧?愈想愈让人感到悔恨。
必须想办法让这件事不再继续向下发展。
为此,她必须接触玲人。虽然她真的很不想跟他接触,但又不得不那么做。
我干嘛得做这种事情咧!
虽然很想咒骂,但还是不得不采取行动。因为她不希望出现无谓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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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虽然玲人真的很不想去拿期中考的答案卷,不过他也不喜欢一直逃避。午休时间,他跑去社会科教材室找门胁拿考卷。
「喏,加油哦!」
门胁轻描淡写地鼓励,并递给他一迭考卷,放在最上面的竟然是分数最低的英文考卷。这肯定是故意的。
二十一分。
未满三十分就算不及格,这种分数连想恳求老师大发慈悲的话都说不出口。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受到打击,没想到实际看到考卷后并非如此,这样的分数的确破坏力十足,令玲人意志消沉。都用功到得了肺炎,还拿到这样的成绩,未免也太惨了吧?那以后干嘛还念什么鸟书啊!
「我的英文也很烂,你的心情我很能了解唉,你也别太难过。」
「谢谢你敷衍的安慰。」
看到玲人心情低落到连「我会加油」都说不出来,门胁不禁苦笑。
「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很想帮你一把,只可惜我教的是日本史。」
「老师再见」
玲人没力气跟他一起笑,正准备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时,竟然被他叫住。
「啊,对了。和久井来了吗?」
「还没,应该是来不了吧。」
「我一直以为他会来真的那么严重哦?」
门胁罕见地露出担心学生的模样。
「医生说他在脑部缺氧晕倒时,因为头部撞到,所以好像有点脑震荡」
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玲人心里极力否认那是因为脑部缺氧』如果当时是在做激烈运动的话,事情是很难说,不过在卖牛肉盖饭的店里聊个天就脑部缺氧,这谁相信啊?当时玲人跟和彦正在谈论她
「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明天他应该会来吧?那家伙一向讨厌缺席。」
听到玲人的话,门胁一脸严肃。
「不想缺席的精神是很好啦,但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迟到。你看这个!他只有入学典礼那天有准时赶上早自习哟!?」
啪的一声,他把出席纪录簿用力一拍,递到玲人的鼻尖。的确,「和久井和彦」的出席纪录栏上,一整排都画着表示迟到的「X」。
「跟我抱怨也没用吧。」
「难道你不觉得,他最起码也应该为我想想吗!?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跟我抱怨有什么用。在我看来,如果和彦每天早上准时到校,那才恶心。」
「对你们来说或许真是如此。」
门胁一面抱怨,一面在和彦今天的出席栏上,写下缺席的「缺」字。
「我的那一排也有好多哦」
玲人的出席纪录栏上也被写了大约七个「缺」。虽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但还是觉得不怎么光荣。因为其它同学没有人被写这么多个「缺」的。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嗯?」
玲人指着出席纪录簿上的一个地方「和久井和彦」下面那排。
「为何『朝摫怜』的名字会排在『和久井和彦』的后面?这不是按照日文五十音的顺序排列吗?既然如此,『朝摫怜』的名字应该要排在最上面才对吧?(注.『朝摫怜』名字的日义发音为『ぁさっきれん』因此此应放在最前面)」
出现在出席纪录簿最上面的,竟然是「井上诚司」这个名字。如果是按照五十音顺序排列的话,不把「朝摫怜」排在最上面未免太奇怪了。
「哦这个啊」
看起来很像是在出席纪录簿整个写完后,最后才加上这个名字。
「那家伙果然是转学生吧?」
「你在说什么梦话啊?她从入学那天就一直在我们班啊!鸣濑,你该不会一直没发现班上有她这个人吧?」
「啊,不是」
「你太过分了吧。是男人的话,就应该掌握班上女同学的名字、长相跟三围才对。」
「不不不,三围就不必了。」
见玲人连忙挥手否定,门胁别有意味地咧嘴一笑。看来这个老师在高中时代,花了许多精神与心力在这种事情上吧。
玲人摇了一下头,把偏掉的话题拉了回来.
「要是她从四月初就在我们班上,为何名字会排在最后面?这绝对有问题。」
「这个嘛听你这么一说,这」
门胁话才说到一半,便陷入了沉默.
「?老师?」
门胁一动也不动,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眼神也涣散着。
「这!」
玲人把现在的情况跟昨天的和彦重迭在一起,背脊不禁凉了起来。
「老、老师?」
如果跟昨天和彦的情况相同,他接下来会晕倒吗?
连续两天碰到有人晕倒,自己岂不跟瘟神没啥两样!?
「喂!老师!」
他用力地摇晃着门胁。与其说是为了门胁,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朝摫的名字之所以会在最后面,是因为我在填写出席纪录簿时,不小心把她给忘了.因为懒得重写,所以就直接把她加在最后。对对对,是我的疏忽。嗯嗯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门胁突然开始动了起来,哈哈哈的故意发出快意的笑声,一边搔着头。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老师,你真的没问题吧?」
「嗯?你是指那个问题吗?放心啦。又没人规定出席纪录簿一定要按五十音的顺序来写。是我的疏忽啦!我的疏忽。嗯嗯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我不是指那个啦」
话才说到一半,玲人便闭口不语。
门胁没发现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异常状况,就连被玲人摇晃一事也没注意到,甚至也没发现自己语带矛盾。就跟和彦的脑缺氧一样,并非只是忘了把朝摫的名字写上去那么单纯。纵使真是如此,有谁会相信这样的话呢?门胁的发言,与其说是在向玲人解释,反而比较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不莫非是有人要他这么说?是谁呢?
误以为玲人正安静地听话的门胁,说起了期中考考砸的事。
「只要是人都会犯错的。像你,就犯了不少错。」
「这我不否认,因为被你说中了,只是这不该是班导该说的话吧」
「好了啦!快给我回教室去。第五节课快开始了!」
听他这么一说,下一节是化学课,得到化学教室去。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一点。
「惨了!老师再见!」
玲人马马虎虎的打过招呼,便离开社会科教材室。
他一面奔跑,一面想着。
昨天在谈论她时,和彦晕倒。刚才在谈论她时,门胁也变得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只要想去接近她,就会招来厄运?怎么可能!不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这应该只是巧合,只是碰巧而已。
玲人这么告诉自己。他强迫自己这么想,否则,恐怖的想象将慢慢浮现。
回到教室后,因大家已前往化学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隔壁班似乎也栘动到其它教室,校园里仍是大白天,但教室内却静得出奇。与方才嘈杂教室的落差,令人不寒而栗。
「坪仓很啰唆,还是快点过去好了。」
脑子里浮现化学老师那又矮又肥的身影,玲人开始急躁了起来,于是把考卷塞进书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文具、化学课本及笔记本。
喀当
在他心想「再不快点就会迟到」的那一刻,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
他愕然地回过头,看到的竟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怜,左手撑在窗户边往这边看。
「朝摫」
刚才教室里明明没人,他很确定。
然而,她竟然在这里。
被她这样盯着看,不禁背脊一凉,他真的感到害怕。自己竟然会这么惧怕同班同学,实在是笑死人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无法摆脱感情的绳索。
因为怜并不是单纯的同班同学。在请病假之前,班上绝对没有朝摫怜这个女孩子,而且只要谈论到她的人,都会变得怪怪的。她绝对不是同班同学这么简单。
「有东西忘了拿吗?」
说得出这句话实在高明。但因戒慎恐惧的关系,话头的语调变得有点高。
「嗯,我忘了拿笔记本。」
虽然是笑脸盈盈地回答,但她仍没打算往自己桌子走去。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玲人因害怕而沉默,怜也像是在顾虑什么似的,沉默不语。
怜把手移开了窗户边。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她不自然地往前跨出一步。由于害怕的关系,玲人正想往后退一步,却因书桌的阻碍,终致失败。结果,玲人与怜的距离缩短了一步。
「干干嘛」
「听说昨天和久井同学晕倒了,你们那时到底谈论了什么啊?」
这妳还敢问?刚才他强迫说给自己听的话,现在变得完全没有意义。
「干妳什么事!」
被她这样笑脸迎人的盯着看,玲人害怕了起来。为了还击她的视线,他把音调拉得更高了。
尽管如此,怜依然微笑着。
「我在想,你们该不会是在谈论我吧?」
那简直就像被人用刀子抵住喉头的感觉。明明不热,然而,汗水就像从背后飙出来似的。
「妳怎么会知道莫非妳当时只是假装没看到我们就走过去,其实一直盯着我们看!?」
玲人说话不禁大声了起来,怜则是轻轻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失望的表情。
「没错。不过你还是没有上钩」
说完后,她的视线向下,不再开口。
玲人依然看着她,一面思考着该如何摆脱这样的状况。
这个女人,实在很可怕!
对玲人而言,怜只有「可怕」两个字。不可解、未知、神秘的她,真的很可怕。
「鸣濑同学,给你一个忠告。」
怜的语调平稳,依然面露笑容。不过,感觉她好像有了一些改变,于是玲人自然而然地提高警觉。
「忠告?」
「希望你别在校外谈论我。若是在校外看到我,也请当作没看到可以的话,希望你在学校里也别跟我有所牵扯,那只会让愈来愈多的朋友莫名奇妙的晕倒。」
「和彦晕倒的原因,是因为妳的缘故?」
「直接的原因是你在校外谈论我。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我在这个学校。」
怜坦然地承认。
「所以,要是你又在校外谈论我,你的朋友很可能又会发生跟和久井同学一样的情况。不,说不定会更严重。」
我的朋友会晕倒?
他想象着,脑子就像被人插进一根炙热的铁棒似地,灼热了起来。除了恐惧之外,愤怒的情绪也溢于言表.
「朝摫!妳对我的朋友做了什么!?」
然而,怜却无动于衷。
「你听好了。除了你以外,我对每个人下了『朝摫怜是本校学生』,以及『在校外忘记有关朝摫怜的一切』的暗示。你应该可以想象到吧?若是硬要想起在校外理应忘记的事情,会对脑部造成极大的负担。」
既然下了「朝摫怜是本校学生」的暗示,也就代表事实上她并非本校的学生。
「妳果然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这个嘛,就某种意义而言确实如此。不管怎么样,我并没有参加入学考试。」
就算玲人对她怒目相视,怜还是不改笑容。
「不过,会对这件事抱持疑问的只有鸣濑你一人。谎言若不被拆穿,就不算是谎言。所以只要你别把事情闹大,我就光明正大的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光明正大』?这四个字亏妳说得出口!和彦之所以会晕倒,都是妳害的吧!妳听好!妳要是胆敢伤害我的同学,我绝对饶不了妳!」
「只要你别把事情闹大,就不会有问题。」
怜重复同样的话。
「不,这是忠告。我也不想给自己的同学添麻烦。」
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玲人一面与怜对峙,脑子一面拚命地思考着。
这个少女既神秘又危险,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为何她必须做出那样的暗示?「朝摫怜是本校学生」的这个暗示,应该是为了要潜入这所学校。那么,「在校外忘记有关朝摫怜的一切」这个暗示,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简直就是不让怜的存在泄漏出校外的处置。难道这家伙在偷偷进行什么计划?
「妳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佯装平静,但还是破了功。恐惧与愤怒让他无法继续装下去。
「目的?没有呀这个嘛,如果硬要说,应该就只是为了待在这间学校而已。但其实这非我所愿。」
「少骗人了!妳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竟然敢说『只是为了待在这间学校』!?把我当成傻瓜嘛!」
愤怒让玲人不禁往前跨出了一步。
「没办法,这是事实.」
怜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并且像是放弃什么似的摇着头。
「反正我已经给了你忠告。麻烦你,请别再跟我有所牵扯。这不仅是为了我们彼此,也是为了大家。」
「妳要我把妳当空气吗?」
「没错,如果你能这么做,我会很感谢你。」
怜呵呵地笑了起来。
「妳够了没!」
他走近怜,一面克制住想对她动手的心情,一面瞪着她。
「妳这人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堆!一个身分不明的人闯进自己的班上,我怎么可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妳这人很诡异耶!快点离开我们学校啦!」
「你说我莫名奇妙?」
玲人整个脑袋被愤怒所占据,因此没有发现她的情绪瞬间变得冰冷无情。
怜突然伸出手,用力掐住玲人的咽喉。
「我刚不是说过,其实这非我所愿吗我也不想这样啊!」
气氛整个转变。怜冷冰冰地说着这些话,同时用手勒紧玲人的咽喉。
「呜!」
听到玲人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怜这才恢复神志,把手放开。
「啊」
看着自己的手和不停地咳嗽着的玲人,怜有如恶梦苏醒般地一脸铁青。
「对不起。但还是请你听我的忠告,不然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她微微地低着头。原本应该是来拿笔记本的她,正准备空手走出教室。
「等一下」
玲人按着喉咙喘息,一面叫住她。
「为什么只有我怀疑妳的存在妳要是也对我施予暗示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麻烦事了,不是吗?」
如果她也对玲人施予暗示,昨天晚上玲人就不会发现怜,也不会跟和彦谈论到怜。没对玲人施予暗示的错误,只会让事情愈变愈糟。
对于玲人问题,怜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说得没错,我原本是准备那么做,没那样做也不行。但我对全校师生施予暗示的那天,全校只有你一个人缺席,所以只有你没暗示到。」
「为何会是我」
「这」
怜瞬间犹豫了一下。
「只是单纯的巧合吧。」
她轻声地抛下这句话后,掉头离去。
「什么态度啊」
玲人无力地呻吟,摇摇晃晃地随便坐在一个位子上。
实在是莫名奇妙。
她之所以潜入滴草高中的理由、暗示的意义,以及她为何有那样的能力:还有,最重要的是她的真实身分。
完全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感到恐惧。
他从上衣的胸前口袋里取出小镜子,照着被怜勒住的咽喉,上面留着一道清楚的红色指痕。
看来,还是等到指痕消掉后再到化学教室比较好。
「虽然坪仓很啰唆。」
或许是肺炎尚未痊愈及咽喉被压迫的相乘效果,他咳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