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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时间利刃与空色未来 第四章 雨过天晴

由于下个星期要举办球技大会,在进入新的一周的礼拜一就有体育课,正好可以练习篮球。对深爱篮球的玲人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玲人虽然不曾参加过篮球队,但从国中开始,就跟朋友们打街头篮球,因此球技还算不错。他甚至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输给篮球队的人。他唯一缺乏的,就只有跟团体配合的技术但这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基础。

「因为我们班没有人参加篮球社,所以只能靠你跟和彦了!」孝佑的这番话,正好也是班上其它人的心声。他们一脸严肃地,正与体育老师讨论该如何才能有效地利用玲人及和彦。真是太没人性了。

「呜!」

上完体育课,在教室里更衣时,玲人撕下了贴在侧腹上的那块早已因流汗而失去黏性的酸痛贴布。星期五回家洗澡的时候一看,被怜用手肘顶到的那个地方早已瘀青肿胀。之后虽一直有贴酸痛贴布,但现在只要稍微一用力,还是会痛到不行。看来怜真的是使足全力反抗。

那女人真是够狠的。

回想起自己被揍的那一幕,脸不禁皱了起来。今天早上在教室跟她照面时,她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似地,跟他打招呼说:「早安,鸣濑同学。」看来打算在学校继续披着羊皮装乖。

说到这个,星期五听完那名监察官的话之后,虽然对她有某种程度的了解那些话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老实说,他现在还是不相信不过,监察官并没有告诉他,她在学校装乖的理由。她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莫非那也是刑罚吗?如果是的话,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讨厌~男生很臭耶~~!」

才刚换完衣服,女生们便浩浩荡荡地纷纷地走进教室.首先走进来的是大叫的朋香,怜则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既然嫌臭的话,就别进来呀!」

「才不要咧!教室里面比较凉。」

朋香从课桌抽屉取出一支夏日祭典用,红底上印着斗大黑色「祭」字的扇子,啪达啪达不停地煽着风。

「啊,好凉哦~~为何我们的更衣室会热得那么离谱啊?」

女生们有更衣室可用,男生们却没有。

乍听之下,不禁会让人以为校方独厚女生,事实上,女子更衣室因老旧的关系,里面没有冷气设备,所以必须在闷热的蒸气室状态下更衣。相反的,男生们在换成夏季制服的同时,原本禁用冷气的规定也跟着解除,因此可以凉爽地换衣服。

明明才刚进入六月,但今天的气温却宛如酷暑,也难怪女生们想赶快冲进有冷气的教室。

「咦?你那里是怎么啦?看起来好像满痛的。」

正当玲人光着上半身、忙着撕下新酸痛贴布的透明薄膜时,朋香一眼便看到了他侧腹上的那块瘀青,还打算用扇柄戳戳看。

「被篮球K到的?」

「不,是星期五被人打的。」

「被谁?」

「一个女生。」

玲人含糊地小声说着,朋香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

「啥?该不会是感情问题吧?你也会有感情问题啊?哈哈,真有趣!」

朋香好像以为他是因为感情问题被打的,她似乎也没想到动手的竟然是女生。如果告诉她动手的就是在教室后面露出微笑,与人相谈甚欢的怜,她应该不会相信。

正当他将新的酸痛贴布贴好,穿上制服时,门胁走进教室。下一堂课就是他的日本史。

「哎呀教室真是凉爽啊真希望走廊也能装冷气。」

他摊开手帕擦拭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说出这种奢求的话。

「门胁偶尔会做出这种类似欧吉桑的动作。」

门胁用手帕擦汗的动作,在玲人眼里看起来就是如此。

「他是名副其实的欧吉桑呀!他已经三十了吧?而且好像还有小孩。」

「嗯,话是没错啦.」

听见正用扇子掮着风的朋香这么说,玲人点头回答。

正当门胁站在讲台上,翻开教师用敦科书时,突然大喊了一声「啊!」,然后故意用手掌拍着额头。这个动作也充满着欧吉桑气息。

「糟糕!我忘了把讲义带来了!」

这在故意夸张地说出这句话时,就该发现了吧!?然而,这时玲人却只是楞楞地望着他,心里想着:「十五年后的我,该不会也会变成那样吧?」

虽然两人的视线没有交会,但门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咧嘴一笑。

「鸣濑,不好意思,麻烦你到社会科教材室,把我放在桌上的讲义全部拿过来。每份共有二十张。」

「啥?你说什么!?」

「少啰唆!这是我的命令。」

他直直地指着教室门。

「好过分。」

「我不会听你抱怨的。」

「那二十张讲义的份数,该不会是乘以班上人数吧?」

「废话!你以为我会小气巴拉的两个人发一张啊?花的又不是我的钱,当然要尽量印。」

二十张讲义全班四十人=八百张。

光是计算就嫌麻烦。在去拿之前,他就已经有气无力了。

「为何要发那么多讲义啊?张数那么多,根本就不寻常嘛!」

「没办法呀!教科书那么薄,当然要用讲义来补充啰!我可不想在联考时,听到你们抱怨老师没有好好教课。」

教改的弊害在此完全显露。

「那很累耶。」

「不想一个人去,你就找个人陪你一起去。」

「挖咧!」

玲人并没有因此逃过一劫。

他站起来,准备环视教室内时,目光与离他最近的朋香交会。原本露出「请节哀顺便」事不关己眼神的她,在目光交会的那一刻,露出拒绝之色。

「我不要哦!外面太热了。」

玲人也讨厌热。班上其它人的想法也跟朋香一样,都刻意避开玲人的目光。可见他们有多么无情.

这群王八蛋!

心怀着想指名全班同学的冲动,他环视着教室。在众人纷纷将眼光闪避之中,只有一个人若无其事地翻着教科书。

「那么,就朝摫吧。」

被指名的怜最感到惊讶。她露出「什么!?」的表情。

其它人都暗自窃喜着,还好不是叫我,松了一口气。

「那不好意思,麻烦鸣濑和朝摫去拿一下讲义吧。你们知道我的位子在哪吧?」

「我不知道社会科教材室在哪儿。」

「我可不想听你废话哦!好了,快去把堆在我桌上的东西全部拿来。」

「很烦耶!」当玲人低声抱怨,正准备要跟怜一起走出教室时,上课钟响了。

「限你们十分钟内回来,否则小心我记你们迟到。」

「魔鬼老师!」

对门胁的威胁发出这句抱怨后,走出教室,四周传来闷热的空气。因为刚才一直身处在干燥凉爽的空气中,所以感到更不舒服。

走廊因开始上课的关系,一片寂静。

玲人懒散地走着,在一旁的怜配合着他的脚步,走得非常紧张。

她身上穿着一件领口上绑着红色蝴蝶结的白衬衫、长度未及膝盖的格子短裙,配上一双蓝色的长袜。

怎么看都是现代感十足的可爱女高中生装扮.

「有什么事吗?」

气温明明酷热如盛夏,但表情依旧一派清凉的怜,发现了玲人不礼貌的视线。

「妳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跟普通高中女生没啥两样。」

他只是想诚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但怜的表情依然没变,太阳穴的青筋浮现。真是机伶。

「鸣濑同学,你这个人说话真是不礼貌。为何你要选我陪你一起来?」

「当然是为了报复那记肘击。」

他说得平静,怜太阳穴上的青筋变得更明显。

「玲人!」

因四周没有别人的关系,于是怜脱下了披在身上的羊皮。她所披着的羊皮看似华丽,其实很脆弱。只要稍微用力戳一下,就会轻易剥落,跟真实的她相差太多。

「早知道,我就应该折断你的手臂。」

「妳真有可能这么做,我好怕哦」

玲人故意一副很害怕似的缩着肩膀。

「可恶!」

怜握拳颤抖着,心想:「在学校不能使用暴力。」于是下定决心假装没看到这一切。

还是得先敲门之后,才能进入社会科教材室,不过因为上课的关系,老师们全都不在,办公室呈现无人状态。

门胁的桌上堆了好几迭厚重的讲义。光是用看的,就让人觉得心烦。

那王八老师绝对是故意忘记拿。

他在咽喉深处发出呻吟的声音,非常的确信。

「妳拿一半。」

由于上面贴着标签分类,所以随便拿就是一迭。正当玲人将十多种讲义迭在一起,准备拿起来时,怜突然把手压了上去。玲人惊讶地抬头,竟然看到脱下羊皮的怜正瞪着他看。

「你从监察官那里听说了吧?」

「是啊。」

怜是未来的犯罪者,为了服刑而被送到这个时代来,她对滴草高中所施予的暗示也是为了「孤独」这项刑罚。监察官还把名为「时间的意思」的可笑机器的事,也顺便跟他提了一下。

「只有这些吗?」

「他没有告诉我第三项的事,虽然我很想知道。」

「是吗?果然只有这些啊。」

似乎早已经料到的怜,只悄声抛下了这句话,便将手移开。怜虽然也拿起剩下的讲义,但讲义的重量超乎她想象,于是蹙着眉头。

看到她的表情,玲人不禁想:「果然跟一般高中女生没啥两样。」

「我帮妳多拿一些好了。」

「我不会向你道谢的。谁叫你指名我,是你不对。」

「我根本不期待妳会跟我道谢。」

玲人感兴趣的是,怜到底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送来这里?不过,这种事情真的让人很难开口询问。于是玲人转而问她其它无所谓的事情。

「为何妳叫我的名字,会用两种不同的叫法?」

在学校,怜叫他「鸣濑同学」,而露出本性时则直接喊他「玲人」。

「我习惯直接喊别人名字,不加姓,从以前就是这样。不过,这不符合在学校的我,所以就算觉得麻烦,我还是会在姓下面加上同学、先生、小姐的称谓。」

「既然不喜欢的话,改变人格不就好了。」

「我并没有改变我的人格!我又不是多重人格!」

虽是理所当然的反驳,但怜却羞红着脸。

「我只是安分守己啊!」

「不,妳的行为应该说是披着羊皮装乖,或是人格改变才对。」

「要你管!我有我的苦衷.」

「哦?」

或许是为了那愚蠢的刑罚吧。不过,这跟玲人没有关系。

「随便妳吧!不过其实这样也满有趣的。」

玲人说得一派轻松,而怜则是苦着一张脸。

「说得好像是别人家的事」

「原本就不是我的事。」

听到玲人这番话,怜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像是从喉咙硬挤出来般的声音说:

「说的也是,你最好祈祷事情就是这样。」

「哦。」

对于玲人又是一派轻松的响应,怜用疑心重重的眼光看着他。

「你的态度跟之前差很多哦!是不是监察官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只是知道了妳的真实身分后,就不再觉得有那么可怕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怜发出受不了的声音,不过事实就是如此。玲人之前因为不晓得怜的身分,所以感到恐惧,甚至还胡思乱想她可能是幽灵、外星人之类的。不过现在谜底揭晓了,原来她只是来自于未来的人类,而且是跟自己年龄相仿的高中生。即使仍觉得她不可思议,但只要没有不可解、未知、神秘的感觉,就不觉得可怕。对她的愤怒,也因为明白这不应该怪她而渐渐淡化。

朝摫怜虽然有点奇怪,但毕竟是玲人的同班同学。这么一想,玲人对怜的态度也明显软化。

「就算是火药,只要知道它的使用方法,就没那么可怕。」

「我是炸弹吗!」

怜瞪了他一眼,然后不耐烦似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玲人,你危机意识未免太不足够了吧?之前和彦不是才晕倒吗?你还想让你的朋友发生同样的情况吗?」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要再来一次啊。」

想起和彦倒下的那一刻,玲人瞬间严肃起来。

「既然如此」

「但也不需要太过慎重小心吧。」

的确,要是她对全校师生施予危险的暗示,那就真的应该小心谨慎。但也不至于要完全忽视她的存在吧。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若是不想有朋友牺牲,就别接近我。」

或许是想具体呈现「别靠近我」这句话吧,怜加快脚步。她哒哒哒地快速移动,拉开与玲人之间的距离。眼看她的背影愈来愈远。

走廊因上课中而空无一人。身体被闷热的热气所围绕。

「为何妳要故意让我讨厌妳?」

玲人随口问了一下。

「什么!」

怜一脸惊愕地回头。

「妳别误会!我对妳并没有特别的想法哦!不过,对妳而言,没被暗示的我应该是很珍贵的存在吧?妳难道不想利用我吗?」

「利用?怎么个利用,你倒是说说看。」

怜反问道。

「具体的方法我还没想到,不过应该可以吓吓那个监察官吧?因为妳讨厌那个欧吉桑。」

听到玲人的回答,怜摇了摇头。

「后面的意见我同意,但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那名监察官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总之,他是不存在也不应存在的人。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无论如何是杀不了的。」

「我可没要妳杀他耶。」

竞能冷静地说出这种耸动的话。

教室近在前方,怜自此沉默不语。玲人走在她的后面,忍不住思考。

怜刚才说「监察官是不存在也不应存在的人。」既然他是来自未来的人,那怜也应该一样啊。就算是为了服刑,但她真应该来这个时代吗?

************************

怜数度徘徊在深夜的街道上。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应该乖乖待在家里念书才对。在五百年后的世界,完全没有受过象样教育的她,要在这个时代扮演品学兼优的高中生,还真不是普通的辛苦朋香递给玲人的那迭影印笔记,之所以看起来会那么容易理解,也是因为她真的有在消化、整理。

而且,说不定还会再度与玲人巧遇。那名少年的危机意识真的很薄弱。要是遇到了,很可能又会出声叫住她莫非是自己威胁的方法错误?

她伫立在深夜的人群中,看着自己的脚步。其实她还有其它该做的事,也有像玲人这样的风险存在,目的实现的机率几乎近乎于零。既然如此,自己根本不应该在街上徘徊。但怜却无法控制自己。

怜曾经有伙伴,与自己共生共存的伙伴。

那群伙伴也跟怜一同被逮捕,所受的刑罚也相同,因此说不定会遇到五百年后的伙伴。她如此想着。

怜的理性告诉自己不可能遇到的。「流放过去」的刑罚,并非因犯罪程度的轻重,决定被送到哪个时代、哪个地方,而是由「时间的意思」决定。因此,要在这个时代的日本这个城市,遇到昔日伙伴的机率近乎于零。

不可能遇到他们的。

但尽管如此

怜还是觉得一个人痛苦难耐。

「孤独」之刑的确深深伤害了怜的心。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以前自己也是这样独自活过来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有伙伴,所以才撑得过来。

对怜而言,滴草高中是非常幸福的环境。

生活在五百年后世界的怜,宛如战乱孤儿般,时时处于贫穷、饥饿的日子。她和伙伴之间的关系有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彼此有着如同神经般,唯有在紧要关头才会产生的连带感。然而,在滴草高中一年四班却体会不到这种感觉。这里只有来自各地的人们,在环境当中所自然产生的脆弱同侪意识。对怜西言,这种感情薄得就像一张纸。若是有人问她喜欢与否,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予否定的答案。不过她清楚地明白,这也是人际关系中的一种。

脆弱、稀薄、不具意义。只要相互微笑就能维持下去的关系。

对于只知道何谓命运线相互关联的怜来说,这不过就像游戏一样。但是,怜心里却也羡慕着能够拥有这样的关系。

她向往毫无目的、无所求的关系。

三名穿着滴草高中制服的少女,嬉笑怒骂地从她身边走过。就像小时候看的图画书里,互相嬉戏的小猫咪一样。

怜愣愣地站着,侧耳听着少女们的笑声。

直到笑声不见,她才又迈开步伐。被送到这个时代、被迫上学,自己就快开始发狂了。

自己应该像条野狗一样,为了生存,什么事都敢做。相反的,也就是为了生存,她不做非必要的事。

但如今自己所做的事,真的是为了生存所必须的吗?

「讨厌」

她讨厌自己的疑问。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既然目的实现的机率几乎是零,当然就没有意义。没必要去做没有意义的事。

怜在深夜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伙伴。

或许她早就放弃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继续走着。夜晚街道的颓废气氛,跟怜所处的未来世界,似乎有点类似。

*********************

滴草高中在六月十日前后将举行球技大会,每年男生都固定比赛篮球,而女生则是固定比赛排球。为何会选择这两种项目呢,完全是因为这两种都是能够在室内进行的球技。在期中考已结束,离期末考还有一段时间的这个时期,最适合举办活动了,不过这个时候,日本正好进入梅雨季,学校也不希望因梅雨而影响活动,所以才会固定举办这两种比赛。学生们之间则是谣传着,学校只是想找个名义使用那个大到不知该怎么使用的体育馆吧。从学长口中听到这个八卦的玲人,从入学开始就觉得不应该是为了那可笑的理由,不过在亲眼见识到体育馆后,他开始相信了。滴草高中的体育馆就是这么地宽敞、气派。

球技大会所标榜的是增进班级之间的和睦,提高学生之间的协调性。每个年级会花上一天的时间进行淘汰赛。优胜并没有奖品,即使冠军队也只能获颁学生会手写制作、毫不起眼的奖状。也因此,每个班级对比赛的热度相差悬殊,有的班级会团结一致、努力打球,有的班级则是兴致缺缺。

一年四班对球技大会还不至于到兴致缺缺。由于比赛规定,篮球要五个人打,排球要六个人打,因此为了增加学生们的出场机会,这两种球必须各有两队。玲人的班级在分队阶段,就将想打的、不想打的划分开来。最有比赛意愿的人会被分进A队作为正式球队,没有意愿的人则被分到B队当候补球队。

由于班上没有人参加篮球队,所以他们也不管玲人有没有比赛意愿,直接把他编进A队的正式球队。玲人虽然喜爱篮球,但却讨厌胜负之争的比赛,因此参加的意愿并不高。

「玲人,你是怎么啦!?提起精神啦!」

不知为何由孝佑担任教练,他一手拿着大声公,大声嘶吼着。原本应该担任教练的导师门胁,竟然就任由他们放牛吃草,自己却在体育馆里闲晃。他似乎等不及想试试新买的数位相机。

「难得打赢了一场,你干嘛臭着一张脸啊!?」

我才想问你干嘛,一副快要中暑的表情咧!?玲人虽然很想回他这么一句,但担心可能会让他变得更啰唆,于是忍了下来。

「B队打得怎么样了?」

孝佑双手在胸前交叉,比了一个大叉叉,好像在叫他别明知故问了。

「哦,这样啊。」

早有预感。女生的B队似乎还比较认真,男生的B队根本就不想打。他们要是打赢了,那还真的对不起其它有心参赛的队伍呢。

虽然体育馆很大,但因为涌入了太多人潮,让人不禁感到呼吸困难。而且,今天从一早就开始下雨,体育馆里闷热得就像是三温暖。学生们因闷热而沉默不语,但这或许反而让校长他们有正当借口,要大家高呼三声万岁。

「我快虚脱了~~」

玲人背靠着墙,然后整个人就这么直接滑坐在地板上。

「喂!你的态度怎么这么懒散!」

孝佑拿着手上的大声公,直接往玲人的头上敲。

「孝佑,你怎么那么有精神~」

「玲人,你不是喜欢篮球吗!?不是热爱篮球吗!?是的话,就给我认真打!」

「我是喜欢篮球,但并没有到热爱的程度,而且我讨厌比赛。」

玲人喜欢把篮球当游戏打,不想太过认真,所以才没有加入篮球队。

「哼!没种的白痴!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得肺炎!」

「少啰唆,那是两码子事吧!」

真不知孝佑到底在不爽什么,一直在玲人周围走来走去,还一面发出怪异的呻吟声,简直比苍蝇还烦。玲人很想拿罐杀虫剂对他猛喷一气,但因为身上没有杀虫剂,所以还是跟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我去看看女生打得怎么样。」

「喂!快去探听下一场交战队伍的敌情啦!」

「啊,那种事情就交给你啦。」

玲人挥着手,往举行排球赛的第二体育馆移动。其实滴草高中的运动系社团并没有特别强,所以很能体会校方勉强编出兴建两座体育馆理由的心情。

第二体育馆的赛况,比第一体育馆精彩多了。女孩子们尖声加油着,而且许多没有比赛的男生们也都来了。以和彦为首的数名男生,聚集在此的目的明显不是为了加油,他们完全不理会比

赛情形,而是与身穿运动服的女孩子们围成一圈聊着八卦算了,反正看起来没有偏离亲睦友爱的名目。

「啊,鸣濑。」

正在为A队加油的朋香,朝这边招手。

「排球打得怎么样?」

「很棒呢!B队打赢了一场。」

看来这家伙很HIGH呢。

怜坐在朋香旁边,正看着A队的比赛。他瞄了她一眼,立刻将视线拉回朋香身上。

「女生打得很努力耶。」

「你们那边呢?」

「B队一下子就输了,不过我们A队赢了。等一下要打第二场。」

「加油哦!」

「嗯」

「你怎么一点劲儿也没有啊?」

看着赛场,A队的人正跟三班的A队进行激战。由于平时两班都是一起上体育课,或许对彼此互有敌意吧。两队打得你死我活.

虽然比赛场地有很多,但时间只有一天。为了迅速消化比赛,球季大会排球赛采用的规则是,三局之中取得两胜就算获胜。

目前两队各赢一局,现在是第三局。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赢。双方拚命地接球,反击到对方场地上。虽然只是发球权不停地移动,但失误的一方将会失分。

最后,决定胜负的是排球社团的队员人数。三班有三名排球社的,四班则有两名。光看三班的人数,当然有可能得分。

最后一局,一年四班以四分之差败北。

虽然没人哭泣,不过大家都一样懊悔、难过。

「好可惜,真是遗憾。」

朋香她们一面开口安慰,一面趋前迎接A队的人。

「呜~~我们输了~~」

「没关系!我们会替妳们报仇的!」

「没办法呀!谁教对方都高头大马的。」

「反正我就是哈比人啦,」

在一阵嬉闹安慰之下,输了比赛的队员恢复了笑容。

而怜却孤独地站在她们的圈圈之外。

玲人不自觉地看向她,两人视线交会。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但还是试着接近她。怜脸上虽然挂着学校专用的恬静笑容,但眼中却潜藏着别人所无法察觉的不安光芒。

「别这么冷冰冰的嘛!在学校说个话应该可以吧?」

或许因为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跟玲人起争执,于是怜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跟他说话。

「你好像没什么劲哦.」

「我讨厌玩真的。」

「是吗?可是班上同学对你抱着很大的期待吧?」

「那是他们自己愿意的。」

听到玲人的抱怨,她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唉」的叹了一口气。了解怜本性的玲人,觉得她的这个举动很假。

于是他灵机一动,想亏她一下。

「要是妳满怀爱意的为我加油,说不定我就能打起精神。」

「什么!?」

怜红着脸感到惊讶。

「骗妳的啦。」

玲人冷冰冰地说完后,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彷佛在说「别说这种无聊的笑话」。不过,眼里不安光芒早已消失。

看着她的玲人,心里不禁贼贼地一笑。

没错,还是这样最好。

「玲人,比赛要开始了。」

「哦」

听到和彦的话,玲人举起手说:「我知道了。」

好了,该走了。

**********

玲人真的很会骗人。

明明说讨厌玩真的,一旦上场了却打得很认真。而怜根本不懂运动,当然也不懂得规则。她虽然学会排球的规则,不过却不懂篮球规则。在不懂规则的怜眼里,玲人打得很好,尤其是把敌人引过去之后,再一举从中窜出。

嘴里讲的跟实际行动完全不一样。

因为朋香她们邀约,我才来观战的就算弄错,我也不会为玲人加油的怜如此想着。跟排球一样,篮球也因时间的关系,每半场的限制时间为十分钟。前后半场之间有三分钟的休息时间,不过,玲人他们却舍不得休息,还频频交头接耳地开着作战会议。

A队以玲人与和彦为中心,两人对其它队员做出详尽的指示。即使汗如雨下也不在意,他们仍是认真地激励伙伴。

哔!评审吹出了表示后半场开始的哨音。

「上场吧!」

「噢!」

和彦举起拳头,其它四人也凑上自己的拳头相互撞击,然后奔向场内。

玲人接到和彦投出的跳球后,一面运球,穿入敌阵。

这家伙根本就是拚了命在打嘛!

怜有点哑口无言。

玲人根本就是个超乎想象的「怪咖」(注:意指怪人)。

「战况好像不太妙哦~」

有人用手戳着怜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朋香。

「嗯是啊,可能是因为没有篮球队的人吧。」

视线往记分板一看,竟然输了十分。想在后半场的十分钟,从有篮球队成员的敌阵身上挽回这十分的差距,想必不容易吧。

「是啊,分数差距太大了。刚才的排球,也是因为差在成员而输了比赛。」

「虽然鸣濑同学跟和久井同学很努力在打。」

他们两人包夹住身高有如篮球队员的选手,拚命地防御着。

眼光追逐着玲人的朋香,突然暧昧地笑了起来。

「喂,妳跟鸣濑怎么了?」

「咦?呃我不懂妳的意思。」

「你们两个刚才不是在说悄悄话吗?因为妳不常跟男生说话,很稀奇喔!」

「谁说我不跟男生说话的。还有『跟鸣濑怎么了』这句话,妳不觉得说得有点夸张吗?」

怜露出深感困扰的苦笑。

「那是因为啊,妳听了可别生气哦鸣濑那家伙之前一直说不认识妳,结果最近看起来跟妳感情不错,所以我在猜啦」

我可不希望被那样看啊,于是稍微岔开了话题。

「我只把鸣濑同学当成同班同学看待哦!妳会这么问我,该不会是妳自己对他有意思吧?」

「我?」

朋香闻言瞬间愣了一下,接着彷佛被点燃的爆竹般开始大笑。就连附近的别班同学都被吓了一跳。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我并不是看不起鸣濑哦,而是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哦」

「我男朋友是别校的学生,是个好男孩哦!下次介绍给妳认识吧?」

「啊,不,谢谢妳的好意」

「啊,是吗?真可惜。」

朋香真的深感遗憾。不过怜却觉得别人的男朋友有什么好看的啊?更何况,她根本不能在校外跟朋香见面。

「喂,说真的,到底是怎样啦?」

「什么怎么样?」

「别装蒜了啦!就是妳跟鸣濑。」

「是不讨厌他啦,我只能这样回答妳。不过我对他并没有那种特殊情感哦。」

这是实话,不是骗人。原本怜就对那方面的事情不感兴趣,而且也没有美国时间理会那种事。在未来的世界里,她一直过着宛如战争孤儿般的生活。

而且,怜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爱上玲人。若是爱上他,就等于是屈服了

「哦?」

朋香发出像是相信,又似怀疑的声音。不,语气里似乎还夹带着「这答案真没意思」的不满情绪。

「我是说真的。」

怜的这句话好像是多说的,朋香又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

就在她们对话的时候,玲人他们输掉了比赛。虽然后半场他们卯足了全力,还是无法从有篮球社成员的敌阵身上扳回十分。

「可恶!都是他们的三分球让我们输掉的!」

玲人他们的汗水滴落在地板上,一面从场内走了回去。

「用那种方法对付外行人,根本就是犯规嘛!」

「啊,可恶!早知道就撞飞他们两、三个人!那样说不定能打赢呢!」

「那是犯规啦。」

「他们在某方面也算是犯规啊,管他的!」

玲人笑着跟汗水淋漓的和彦说话。虽然心里也觉得不甘心,然而已经尽力的充实感也充斥在内心中。

「真是可惜!」

「好累哦。」

看见前来迎接的朋香,玲人故意夸张地装出一副站不稳的模样。

「才打二十分钟就喊累,体力真的很差哦。」

「我又不是体育健将。」

他以这为借口,往墙角走去。或许是真的累了,他拉开因汗水而濡湿的运动服领口,好让风灌进去。

「嗯?」

感受到怜的视线,玲人停止了动作,咧嘴一笑。

「只剩下妳们这一队了,一定要赢哦。」

「我几乎没打过排球。」

她真的没打过。上次体育课的球技大会练习,是她第一次接触排球。

「妳不会有问题的啦。」

「你是以哪一点为根据?」

「上次那记肘击真是有够用力的。朝摫,妳深夜在路上晃荡,该不会是想到处恐吓勒索」

玲人虽然没有恶意,不过却轻率地提到校外的事。为了封住他的嘴,怜几乎是反射性地踢了他一脚。

「好痛!」

「少啰唆!」

玲人抱着挨了一脚的小腿陉跳着。怜揪住他的胸口,不过却因为个子比较矮的关系,很难把他拉过来,于是只能态度凶狠.

「为何你老是这么轻率!都已经警告你那么多次,你还没学乖!」

「妳都已经对全校师生下暗示了,应该就没关系吧既然如此」

「事情没有一万,也有万一!要小心一点!你脑袋打结啊!」

「妳这女人!」

领子被人往上一提,玲人发出不甘心的呻吟声。「呜」

此时

「噢~!」

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叹声及拍手声从后面传来。心想「发生什么事」的怜回头一看,看到朋香像是在路上看到珍禽异兽的学者似的,高兴地用力拍着手。

糟糕,我竟然!

她连忙将揪住玲人胸口的手放开,虽然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后悔,不过为时已晚。

玲人不经大脑的愚蠢行为,让她失去理智,不禁在学校里露出了真面目。老实说,她根本不需要在学校里伪装自己,尽管如此,要是个性突然改变,周围的人也会觉得她很可疑

「哦,原来鸣濑是朝摫同学的男仆啊。」

原本事情应该只是这样,但朋香却不这么认为。她说了这么一句让众人跌破眼镜的话。就连怜也差点跌倒。

「才不是!妳怎么会这么说!?」

玲人当然表示抗议。

「咦?刚才的情况不是身为饲主的朝摫,在惩罚不听话的鸣濑吗?」

她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有的没的?玲人与怜不禁齐声叫出「啊?」

他们两个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当然的,不过一年四班的其它人却将那莫名其妙、有趣的话当真了。

「哇~真是一番新的境界耶!」

「原来鸣濑有这种嗜好啊。」

「应该说,原来是朝摫同学有这种嗜好。」

受到朋香拍手的感染,在场的同学也都齐声拍手。

「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

全然放弃的玲人虽然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却传不进朋香他们的耳朵里,最后完全不顾玲人他们,开始起哄。不管场上是否还有人在比赛,他们竟然还有人在唱歌。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从来不曾上过学的怜,也不难想象自己进入的一年四班,是一个由「怪咖」组成的班级。

排球B队就像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似的一路获胜,最后得了季军。怜当然也功不可没。季军虽然没拿到奖品,不过能跟朋香她们一同开心、难过,对她来说或许是项不错的经验。

嗯,好开心啊。

一股轻飘飘、柔软的感觉残存在怜的心中,球季大会就这样结束。

在教室里跟大家道完「明天见」之后,就得趁着没人看到时,偷偷的离开学校。走出校园的那一刻得特别小心,因为对全校师生所施予的暗示,会在校园土地的分界线进行切换,因此,绝对要避免跟其它同学一起走出校园。

走出学校后,没有人会认识自己。

虽然早已习惯,也早已理解,但对跟朋香他们一起疯狂的今天,还是觉得非常痛苦。

跟十分钟前的自己完全不同。

从早上就一直下的雨也停了.她拿着书包、收起的雨伞,低头走在日暮时分的街道上。

跟自己同样是高中生的女孩子们聊着天,快乐地走着。原本以为绝不会感到寂寞、或是羡慕,她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否则「孤独」之刑将会永远跟着她。

我怎能让他们那样整我!

自己明明发过誓的。

不过那宛如是在做没用、可怜的垂死挣扎。

眼泪就快不争气地流出来,她赶紧将低垂的头抬起.

「啊」

才刚拾起头的她,发现玲人就站在前面。

「嗨!要回去啊?」

「看就知道,还问。」

她心想,说不定刚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被他看到了,所以口气很不好。果然,玲人的眉头蹙了一下。

「妳怀的敌意还真重耶。是一只不可爱的猫。」

「谁是猫啊!」

「谁叫妳在学校装得跟可爱小花猫一样乖,我觉得这样的形容很不错呀。」

她像只竖起毛的猫,发出呻吟,并眼神锐利地瞪着他,玲人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

「喂!妳态度能不能好一点啊?当然,谁都不喜欢被不相干的人骚扰,不过没被暗示到,又不是我的错。妳不该恨我吧。」

不相干?

真是个乐天的家伙。说自己不知道,是一种罪过、不负责任、狡猾的行为。

不禁让她偷偷叹气。

「我既没有把你当敌人看,也不恨你而且也不讨厌你。但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别跟我有牵扯。」

「这样吗?有人靠近会让妳防卫心增强,像只张牙舞爪的猫,这也是没有办法啦。不过难得能够同窗,就跟大家培养一下感情嘛!因为在换班之前,每天都得见面。」

玲人说得没错。她最近开始明白学校这种地方,是不熟的人也会变得熟稔的空间,甚至可以说是,会让人想努力跟大家打成一片的空间。话虽如此,不过怜还是

玲人掏出手机确认一下时间,然后对她说:

「等会儿如果没事,要不要一起去哪里走走?」

看样子,她的忠告一点效果也没有。

「其实我是很想去打篮球啦。但因为人数不足,所以现在闲着没事。」

「今天在学校打那么久了,你还想打啊?」

看到玲人点头,她快晕倒了。

「你刚刚不是一直在喊累吗?」

「是很累,但是觉得心有不甘。我之所以想打,多少也是带着反省的意味啦。」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失败的感觉。」

「或许吧。」

「这么爽快的承认喔。」

怜露出苦笑。

「怎么样?去不去?反正妳也没事吧?」

「你是说真的吗?」

「我并不是在找妳约会哦!只是为了杀时间而已。因为我讨厌直接回家。」

看来他真的只是想找人陪他杀时间。

其实应该拒绝他才对。

像现在这样在路上跟玲人说话也很危险。要是跟他走在一起,不幸被班上同学看到,事情可就非同小可。

根本不该答应他的。这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班上同学好,她明明很清楚,不过要是现在跟玲人分手,回到一个人住的电梯公寓,这对现在的怜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好吧,我陪你,不过要找个隐密一点的地方。」

「妳这样说,会让我想入非非耶啊,痛死我了!」

怜狠狠地往他的小腿胫踢了一脚。

心想:「偶尔也去喝杯咖啡好了」,于是玲人带怜来到一家位于小巷底的咖啡厅。但与其说这家店是咖啡厅,倒不如说是红茶馆比较合适,那是一家风格沉稳的店,里面播放的都是70年代(怜不知道)的英文老歌。顾客层也是喜欢那种怀旧风的中年族群。在这里的话,应该就不会遇到学校同学吧。怜也稍微可以放松一下心情。

「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么酷的店。」听到怜发出这种感言,他掩饰住骄傲,苦笑的说:「因为到处玩嘛。」

看到玲人点了冰咖啡,怜也跟着点了一杯。之后,她好奇地环视着店内,接着发现玲人的视线一直紧盯着自己。

「怎么了?」

「我在想妳会不会觉得累。」

「不会。」

那点运动对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

「打了四场,妳还真厉害呢!哪像上原早已累得像条狗。」

「别把我跟朋香扯在一起。」

不管怎么看,她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说得也是,要是别人把像妳这样的暴力女跟上原扯在一起的话,她肯定会气炸吧.」

「小心我扁你。」

女服务生一面说着「让您久等了」,一面将咖啡放到圆形的杯垫上。

怜看着眼前的黑色液体时,玲人利落地将糖浆、奶精注入自己的冰咖啡里,并用吸管稍微搅拌了一下。不一会儿,深褐色的咖啡变成带点白浊的颜色。

怜看着自己的咖啡,又看看玲人的咖啡,稍微思考了一下,什么都没放便吸了一口。

「呜!」

苦到不行,不禁让她的舌头麻痹。

「这是什么东西啊!?」

她连忙抓起冰水猛灌,玲人放声大笑。

「这么简单就受挫啊?真是没用。妳的味觉根本就跟小朋友一样嘛!」

被玲人这么一亏,怜立刻脸红。

「少啰唆!因为没喝过嘛!」

咖啡是嗜好品,换言之,也就是一种奢侈品,身为战乱孤儿的怜当然没有喝过。

「你不是也加了些什么嘛!」

「我平常都喝黑咖啡。今天是因为觉得有点累,为了摄取糖分所以才会加糖。不信的话,妳的借我喝一口。」

「啊」

怜还来不及阻止,玲人便抢走了她的冰咖啡,若无其事地喝给她看。

「看吧?我敢喝呀。」

「那个,我刚才喝过的耶?」

玲人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手指着玻璃杯说:

「咦?哦,我不介意啦。」

「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

「干嘛?妳这个人真的有洁癖耶!我的还没喝,给妳好了。」

玲人把自己加了糖浆、奶精的冰咖啡递给怜,然后自己大口吸着怜的冰咖啡。因为无可奈何,所以怜只好喝了他的冰咖啡。虽然还是不习惯咖啡的味道,但还不至于喝不下去。

「」

怜含着又甜又苦的液体,心情有点复杂。

原本她也不会去在意别人的口水,因为从小就一直生活在不须注重小节的环境里。

因为对方是玲人的关系,所以才会特别在意。

会在意这种事的人真傻!

她气自己对玲人过度在意。

「对了,妳跟上原她们好像打得很起劲的,觉得球技大会有趣吗?」

喝掉一半咖啡的玲人,像是突然想起似地问道。

「?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因为妳才刚进我们班,对吧?原本跟大家不熟,那么现在应该比较熟了吧。因为球技大会的目的就是要加深班上同学之间的感情。」

玲人说的话,让她的头快要痛起来了。

「喂,我是为了服刑才到那所学校去的耶?」

「是那个名为『孤独』之刑的阴险玩意儿吧。」

玲人不断地点头,彷佛是在表示「我知道」。怜眉头蹙了起来。

「你真的理解吗?那是为了让你感受在学校与在校外的落差,去真正体会何谓孤独的。」

在学校,有认识自己的同班同学。然而,跨出校园之外,就谁也不认识。原本的朋友,也变得不是朋友。在学校里感情愈好,落差也就愈大。愈是亲密,刑罚也就愈觉得痛苦。

「我并不是接受刑罚。我心里根本就不服,而且也决定抗争到底。」

「所以妳才不愿意跟学校的人走得太近?这根本就是相互矛盾吧!把自己孤立起来,对妳有什么好处?」

玲人说得没错,而且都是正确的。就因为正确,让她更觉得恼火。

「你懂什么!」

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可怕。

「我的境遇你哪里会懂!被迫跟如同家人般的伙伴分开、为了不信服的刑罚而被送到这个时代,而且还去玩弄控制别人记忆中的我」

「」

「有一天,我在学校还跟朋香一起吃午餐,结果那天晚上她竟然不认识我。她撞到了我的肩膀,却认不出我来。当时,我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对谁来说都是这样。在学校会亲切的跟我说话的人,出了校门就完全忘记我。跟我不错的人,出了校门都投以漠不关心的眼神。被那种眼神看待时,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在学校所发生的一切都形同虚假,让我觉得,我的存在非常淡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该不会是幽灵吧。这么侮辱人的事情,我绝对无法接受!」

「」

「我心想,既然如此,除了与他人保持距离之外别无他法,因为我没有其它办法能够保护自己。要我乖乖地服从『孤独』之刑,我做不到。」

「」

没加糖浆与奶精的冰咖啡,又放回到杯垫上。

冰块碰撞玻璃杯的声音,让怜发现自己讲了太多。

「这些事跟你说也没用。要你理解我的际遇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自己竟然跟他说了这么多心里的话,让怜觉得很丢脸,于是将视线落在桌上因退冰而满是水珠的玻璃杯上。

「说得也是。这种事太过离谱,要别人理解根本不可能。」

被他这么一说,怜心里一阵难过。

「不过,有我在呀。」

听到这句话后,心里觉得一阵温暖。

「与学校有关的人在出了校门之后,的确会忘了妳。或许那会令妳感到愤怒,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我并没有被暗示到。那个监察官大叔说,再对我暗示好像也不会有用,所以我绝不会忘了你。」

怜抬头一看,眼前出现了玲人的笑容。

「如果妳在校外找不到人陪妳玩而闲得发慌,可以找我。基本上我也是个闲人。杀时间的话,我绝对奉陪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排解妳的寂寞啦。」

或许是对自己最后的那一句话,觉得有点难为情吧,他又拿起了冰咖啡,这次没有使用吸管便直接一饮而尽。

怜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玲人竟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原本只是想发泄一下郁闷的情绪,但玲人的这番话,让她豁然开朗。不过要她坦然地对他说声谢谢,会让她更加难为情。

「啊,你还真是个烂好人耶。我之前那样的恐吓你,你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

「当个烂好人也无妨啦.反正现在不流行要酷型的人。」

「不流行吗?」

「我是随便乱说的,其实我也不暸。」

「到底是怎样啊?」

怜苦笑着,把加了大量糖浆及奶精的冰咖啡,用吸管大口一吸。

「好甜。」

未充分溶解的糖浆似乎沉在杯底,一股甜腻感残留在舌头上。

***********************

一杯冰咖啡,就让他们在里面待了好久。等他们走出咖啡厅,时间早已过了六点,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上午下雨的关系,今天几乎看不到阳光。

玲人双手拿着伞,发出「唔」的一声,用力伸展背脊。

「唉,昊天要补考了。」

「什么科目?」

「英文文法。」

「那你还敢在这里浪费时间?」

「嗯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一派轻松地笑着,怜对他投以冷冷的眼神。

「加油啊。」

「嗯。」

对于怜冷冷的加油,他也冷冷地响应道,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回家后也不会念书的。

来到了大街,路上满是刚下班的上班族与粉领族。虽然也有学生,但比率较低。

「要不要我送妳回去?」

玲人突然想到,随口问一下。

「不用。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惨遭无情拒绝.

「更何况我比你强。」

因为曾经惨遭她肘击侧腹,所以无法反驳

「身为一个男人,妳刚才的发言伤到了我的自尊。」

「事实就是事实,而且强弱与否与性别无关。」

这是一个强调男女平等的世界。虽然她说得没错,不过玲人还是心有不甘,不禁哼了一声。

「拜拜。」

「!等一下!」

玲人发现有趣的事,抓住了正准备离去的怜的手。抓住之后,他原以为又要吃她一记肘击,没想到却没有。

「干嘛?」

怜只是不太高兴地看着那只抓着她的手。

「妳看那个。」

松了一口气的玲人,手指着聚集在前方的人群。人群中央有电视台的摄影师跟记者。

「一定是在采访什么。」

「那又怎样?」

「我们去凑个热闹吧!」

摄影机上标示的记号不是地方性电视台,而是东京的大电视台。虽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采访,不过要是运气好,可能会上电视。

「喂!」

她挥开被他抓住的那只手。

「我应该说过,要是被学校的人看到,我跟玲人在校外在一起,可就惨了。」

「啊,对哦那妳一个人去被拍吧!」

玲人往摄影机一指,却被怜白了一眼。

「为什么是我?」

「因为拍妳比拍我有趣。」

只有这个理由。要是在荧光幕上看见怜,自己可能会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白痴啊你!我要回去了。」

如此表示的怜,却是朝摄影机的方向前进。

「」

走了约数公尺后,她突然急忙地走了回来。

「你听好哦!我会走这边,是因为我家往这个方向哦!」

她脸色微红地说着。

玲人不禁咧嘴一笑。

「我什么都没说啊。」

他一面忍住想笑的情绪,双手一伸作出「我什么都没做」的动作。

「哼!」

说完,她又朝摄影机的方向前进。

与其说是在意摄影机,不如说是在意玲人的视线。怜那看起来有点僵硬的走路模样,让玲人不禁放声大笑。

结果怜竟然突然回头冲了过来。

「不准笑!」

接着,像是要踢裂骨头似的,往玲人的小腿陉狠狠一踢。

「痛呀~~~~~~~~~~」

强烈的痛楚让玲人不禁抱着被踢的那只脚跳着。而此时怜早已通过了摄影机前方。

************************

感觉整个步调都被打乱了。

她拨开因跑步流汗,而黏在额头的发丝,不得不如此承认。

光想到玲人盯着自己看,就感到一阵难为情,于是便踢了他一脚。原本应该要直接回家才时,她对自己竟然做出那样的举动感到懊恼。

打从开始,自己就应该在玲人面前扮演「文静的朝摫怜」才对,自己原本是如此决定。然而,卸下了面具之后,就很难在他面前重新戴上。其实应该说是,无法以假面目面对玲人。

为何在玲人面前就会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却没有办法。怜无法想象要是继续被感化下去,自己会变成怎样。有点可怕,又有点期待。

怜住在离闹区不远的学生专用电梯公寓,虽然老旧,但小套房的感觉还不错,对生活在五百年后世界的荒凉街头的怜来说,是个很棒的居住处。

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五百年后的人。不过却因故成为这个时代的人。是时间要她这么做的。

怜开始描绘在这个时代生活的远景,觉得应该也不错。她没有什么希望,未来也是。既然如此,那就过着符合这个时代的生活也不错至少不用每天看着那令人生气的「时间的意思」。

她一面爬着楼梯,一面眺望着外面的风景,夜晚街道的灯光闪烁着。喜欢看着无云天空的她,因光害而看不到星星,让她觉得有点遗憾。

她从书包里取出钥匙开门,进入302号室。这时,因玲人而松懈的心,又掀起了波纹。

「回来得真晚。」

监察官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别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

「别人的房间?身为囚犯的妳说的是什么话啊!?」

「」

一股杀意从她的体内窜升而上。

被送到过去之后,怜的食衣住行受到保障,然而这仅限于「孤独」之刑执行的期间内,跟在监狱里所受到的保障是同一标准的。这里的房租也是由未来的司法机关全数负担,因此监察官说的话并没有错。这个房间不过是被囚禁在名为过去的监狱里的囚犯朝摫怜的个室。当然也没有隐私可言。

怜气愤的是刑罚的无理。

「是『时间的意思』选定了这个地方,妳不该有怨言。」

「什么『时间的意思』啊!反正你们只是因为怕麻烦,所以就照那部机器所做出的答案来作事罢了。」

听到怜出言侮辱「时间的意思」,监察官也只是挑了一下眉而已,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不值得跟着她起舞」的意思不言而喻。

「妳是『不要』的人类,所以无法体会『时间的意思』有多么伟大。」

「那也是『时间的意思』擅自决定的吧!它是根据哪一点判断我是『不要』的人?」

「『时间的意思』会如此决定,绝对有其充分的理由。」

时间的意思。

既是机械,又是被供奉为如神祇般至高无上的东西。原本应该只是用来演算与时空有关的事物、操控时光机的机器。然而,在五百年后的未来,其不再是扮演这样的角色,其所扮演的,是相当于神的角色。

「胡说八道!」

监察官的那番迷信之言,让她不禁作呕。

「我不想跟无理取闹的妳,做无聊的争辩。总之,把数据给我。」

「」

怜挑着眉,把左臂伸到他的面前。监察官以双手抓住。

他们两人的身体里都装置着超精密的机器纳米机器。怜体内装置的是记录着行动与思考的纳米机器;监察官体内装置的则是读取该纪录的纳米机器。

监察官除了能拘束三种刑罚之外,并没有权利约束怜的行动。就算怜在这个时代犯了罪,他也不能用五百年后的司法制裁她。怜知道他的工作就是将她过去的行动数据带回未来。大部分的数据都是为了「时间的意思」而搜集.

当感应到数据朝监察官身上移动后,她迅速抽回手臂。

「嗯?跟鸣濑玲人似乎走得很近哦。」

他好像读取到她下课跟玲人一起去咖啡厅的记忆。

「因为我们同班的关系。」

「暗示没有成功并不是我们的错。」

这番讽刺对监察官完全无效。

「当然也不是『时间的意思』的错。」

「那是谁的责任?」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要怪鸣濑玲人吧。我想不到还应该怪谁。」

当然不是玲人的错。决定把怜送来这里的时间、操控时光机的都是「时间的意思」。唯一有责任的也只有它。

监察官根本没想到「时间的意思」会出错。他对「时间的意思」毫无疑问地深信着。

这就是未来的人.

「先不管是谁该负责任,我还是给妳一个忠告。妳应该知道,那所高中被施予了暗示。我劝妳还是小心点。妳想跟那名少年接触的心情,我不是不能体会啦。不过因为他是」

「别再说了!我不想把他给卷进去!」

「是吗?尽管现在没事,但迟早」

「我不是叫你别说吗!?」

监察官发现怜真的生气了,不禁缩了一下肩膀。

「我个人也是觉得跟班上同学亲近,并不是什么坏事,他也是那样说的吧?他说得没错,学校的确是为了增进彼此友谊的空间。」

监察官留下了非他本意的这番话,然后像是变魔术般地突然消失。

「可恶!」

怜连书包都忘了放下,就这么呆立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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