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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电影般的风格-镜公彦理想的杀人方式 第一章 先跨出脚步吧

1

令人意外地,在这个社会上有很多人认为回顾遇去或是缅怀逝去的时光是一种“懦弱”、“消极”的行为,然而却没有谁能抗拒得了这个诱惑。因此,在故事一开始,我想先来谈谈印在我记忆深处,人生最後的幸福时光的那一天。

若能因而减轻我及我周遭的异常现象,就太好了。

七月二十九号。

夏天的北海道。

烈日当空。

七月最后一个星期天。

这一天,佐奈来到我的公寓。

“哥,早安。”使用备份钥匙进入寝室的佐奈,马上扰乱了我的清梦。

“起床了起床了,已经中午啦。太阳公公出来啰。喂,快起来起来起来”她喧嚷著,将裹成手卷寿司状、包在蓝色毯子里的我摇

“醒了啦“我强迫自己振作精神,头和眼皮都好沉重。清醒过来虽然不坏,但是血压低才是个大麻烦。”我已经醒了,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拜托。“

“哥要是起来的话,我就不吵啦。”佐奈那卡通般娇滴滴的声音回荡在我脑中。”快起来,要打起精神啊,振作!“

“振作?”

“对,振作!快起来!难得的星期天却在睡大头觉,不是太可惜了吗?”

“我不觉得。”我窝在毯子里回答。

“星期天应该要出去玩啊。”

“不封,星期天是睡觉的日子。”

“真是的,你几时开始变成老头子啦。”

“现在几点了?”

“哼,真是的。“佐奈往我的肚子轻轻地打了一下。"反正你赶快起来就是了。还有,现在是早上九点。”

“好痛。"我从毯子里探出头。傲慢的日光及飒然的微风从敞开的窗外洒入,一瞬间扰乱了我的思绪。眼睛因为尚未适应光线而感到刺痛,我不禁眯起了眼睛"喂,有两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佐奈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只要不是想开窗或是想多睡一会儿,就没同题。”

“帮我做早餐。”

“那你要起来喔。”

佐奈拉掉了毯子。

“好好好”我投降了,一边揉着刺痛的眼睛一边慢吞吞地起身,口中喊着:“真是败给你了。”接着下床,从坏掉的衣橱里拿出衣服。佐奈拿著毯子站在我身后。

“喂,你出去啦。”

“哥真是害羞呢,”佐奈把毯子盖在头上,好像蓝色的小鬼Q太郎(注1)。“这样就

看不到了,请放心换吧。”

什么叫请放心换啊。

为什么这么宠爱妹妹,原因我心里多少有数。那是我们的家庭情况造成的强烈影响。可以肯定的说,我们这个优秀的家族—镜家,正在崩解中。

长女、长男、次男、次女、四女都彻底崩溃了,只有我和佐奈是正常的。当然,所谓”正常“或“崩溃”的概念,不过是一种狭义的定义,然而人们在认识他人时,其不可或缺的危机感中八成都是这么定义的吧。不过,这倒是没什么关系。

我换上在二手衣店购入,全身一套总共三千两百元的衣服,回头一看,佐奈依然乖乖维持蓝色小鬼Q太郎的模样。

“佐奈,我换好了。”

“好热—”佐奈马上丢开毯子。“把窗户打开真是一点也没错呢。”说完微微一

笑。阳光从敞开的窗外洒入,映照著她的脸颊。

佐奈今天全身都穿miumiu(注2),八成又是跟妈妈撒娇买的。哪像我,最贵的衣服是NIKE打折时花七千五百元买的衬衫(附带一提,我母亲是在服装上彻底执行男女差别待遇的人)。

“哥怎么了?”佐奈静静地问。

大概是觉得我这样凝视着她很奇怪吧。

“没事。”

“你怪怪的喔。”

“抱歉,反正我就是怪啦,不过这可是后天造成的。”

“你还想睡啊。”

佐奈将拿在手上的毯子扔向床铺。

“睡意哪这么容易消失。”

“你要不要去外面走几圈。”

“你要守约定好好做饭。”

“我会连衣服也洗一洗啦。”

“真的。”

“总觉得我好像新婚的妻子喔。”

“什么?”

“借一下厨房喔—”佐奈说着,跑向厨房。

我想了一下决定先关上窗户吧。

从窗户眺望外面,有蓝天、隔壁公寓、汽车奔驰的声音、跛脚的野狗、星期天的孩童们,这是个平凡又单调的世界。走著瞧吧!我锁上窗,按下冷气开关。

2

一走进厨房,佐奈正在跟食物搏斗中。她穿着颜色像玛利欧(注3)帽子那样鲜红的围裙,八成是自己准备的吧。我从当作美国家庭影集道具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的巨大冰箱(捡来的)里,取出一瓶迷你宝矿力(买来的)。

“话说回来,你会做菜吗?”

靠近一看,佐奈正在切菜(用解体形容更贴切)。及膝裙底下伸出的双腿,下意识地打着节拍,简直就像“一个人就做得到呢”(注4)怎么看都不像高一生。

"哥—"佐奈发出混着怒气及悲鸣的声音。“你刀没磨对不对?”

“嗯。”

“这把菜刀切不断红萝卜。”佐奈转过身,用那把菜刀指着我说。真危险!“如果是肉的筋或是南瓜也就算了,切不断红萝卜的菜刀未免太惨了吧。红萝卜耶,红萝卜!”

“嗯,”我转开迷你宝矿力的盖子。“那把菜刀只能拿来切棉花糖。”

“我知道啊!”

“别生气嘛。”

“没有别的菜刀吗?”佐奈用不耐烦的口吻说:“真是有够失望的。”

“那种东西啊,等一下。有、有。佐奈,太危险了,把菜刀收好。”我伸手到瓦斯炉上方的架子翻找,拿到了!“嗯,可能是这个。”

宾果!那是一把未拆封的开孔菜刀。就是电话购物之类经常介绍,刀柄部份为黄色的可爱款式。

“你怎么有那把刀?”佐奈手捂着嘴笑道:“中邪跑去买的吗?”

“抽中的。”

“那我就用这把啰。”佐奈拿走我于手中的开孔菜刀。

“先洗干净再用。”

“哥。”佐奈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不同于两秒钟前,是种内含重力般的声音。这是佐奈从小擅长的把戏。

“怎么了。”

我站直身子,吞掉口中的宝矿力。已经感受不到它的味道了。

“对哥来说,最大的不幸是什么。”

“什么。”

我不了解她的用意。

“你只管回答就好了。对哥来说,最大的不幸是什么?”

“心理测验?”

“快回答啦。”

糟糕,因为大清早的关系,开始亢奋了。当然,我指的是佐奈。

“被你这么一问,我也想不出来”我思索着,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幸。“嗯,我想想啊,最大的不幸大概是我的Telecas坏掉吧。”

Telecas是吉他的名称(正式名称是Telecaste)。只要说是中村弘二(注5)或向井秀德最常弹的吉他(注6),内行人应该就知道了吧。

“哥最大的不幸是吉他坏掉?“佐奈露出失望的神情。”你要认真回答呀,我是很认真在问你耶。”

“真失礼啊,你以那那把吉他多少钱?那可不是Fender Japan(注7)。拾音器是Danny Gatton model,它是公认美国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的眼神确实不像在开玩笑或是作心理测验。可是干嘛那么认真?我还摸不清妹妹问话的用意。

于是我回答:“我说啊,突然被问哪有办法马上想出答案。当然,家里面如果有谁死了,也算是不幸。”

“明明连姐第三年的忌日都没出现。”

佐奈从包装袋里取出开孔菜刀,再也没有比斜面七十度全新菜刀的锋芒更锐利的东西了。

“你这是讽刺吗。”

“嗯。”

“”

“哥,你生气啦?”

“”

“喂”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我并没有生气,佐奈说的是事实。“应该说,你想借由这个问题知道什么?”

“觉悟。”

“什么?”

“就是面临到最大的不幸的时候,你会有多大程度的觉悟啊。哥这样的话,你要有吉他损坏的觉悟喔。”她的声音莫名地低沉。

叮当!走音的厉害的电铃声通知有访客来临。我留下迷你宝矿力和佐奈,走向玄关,把门打开。

“早安。”

访客的真面目是青梅竹马兼同班同学的明日美,她手上提着超市的提袋及包包。

“喔,是明日美啊。”

“公彦,你在睡觉喔?”

“咦?”

“因为你一脸刚睡醒的样子。”

明日美甩了一下及肩的长发。

“少啰嗦。”

“哎呀,”明日美将视线移到佐奈的凉鞋。“有客人啊?对不起,我打扰到你啦”

“啊,是明日美姐。”穿著围裙的佐奈跑了过来,幸好她手上没拿开孔菜刀。“早安,好久不见。”

“早安,”明日美对佐奈投以笑容。“你来找公彦玩啊。”

“是啊,因为我是新婚妻子。”

“真让人羡慕呢。”

“你别乱说话,从刚刚就这样。”

我瞪了佐奈一眼。

“呜——”佐奈一边揉着眼睛开始假哭。“哥哥欺负我,虐待小女生。”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对矫情的台词毫无兴趣。“我不想再帮你写报告了,这家伙害我上星期”

“啊,不是啦。”明日美将手上的超市提袋举到胸前。当然,她应该不是想展现自己多有力气。

“想说要答谢你。”

“答谢?”

“公彦你不是说过你老是吃冷冻食品吗,所以才想说至少今天来做饭给你吃。”

“哇,太好了,哥,”等我回神,佐奈不知何时已经把围裙脱掉了。“这下-可以跟营养失调说拜拜了,至少今天可以。”

“佐奈”

“只有明日美姊会理我哥呢。”

佐奈说完,彷佛上辈子是爱丽丝的兔子或是喝了提神剂的韦陀天(注8),以飞快的速度转身跑开。厨房那一带传来喀喳喀喳的声音。

“佐奈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

明日美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在这里讲的话没关系,佐奈那身衣服很不适合她吧。”我偷偷地说。“啊,进来吧,里面很乱就是了。今天很热吧,明明是北海道”

“啊,是啊。打扰了!”

“进来吧。”

我们朝厨房走去,厨房里别说是红萝卜残骸了,连开孔菜刀都没看到。

“好小的厨房喔。”

“少啰嗦。”

“公彦,你喜糖醋排骨吗。”

“撇开菜名的话。”

“那就是喜欢味道啰。”明日美从包包里取出围裙,今天还真是个围裙日啊。“那我就就大展身手啊,有菜刀或砧板吗。”

“有什么都切不断的菜刀,对了,要磨刀吗。”

“不用啦,我有带。平底锅是铁氟龙(注9)加工的吗?”

“kesalan patharan(注10)?”

“糖醋排骨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做好,你可以再去睡一下。”

明日美露出些许不耐的表情。

“就说我已经清醒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全部我自己来。”

既然如此,继续站在厨房也没有意义。被明日美拒绝後我往房间走去。

佐奈站在房间中央,红色围巾和蓝色毯子在脚边连成一片。

“喂,保险起见问一下,你不是在生气吧?”

“怎么会,”佐奈的眼睛确实在笑,虽然在笑“我为什么一定要生气?”

“因为,那个”

“明日美姐要做什么菜?”

“糖醋排骨。”

“喔。”佐奈仰着头,仿佛发现了连那位指责国王没穿衣服的少年(注11)也没注意到的天使——我胡诌的啦。

“那就输了。”

“谁的?”

“当然是指我的啊。”

“这跟输赢没有关系,我说真的。”

我看着佐奈。佐奈停止观看天使游泳,接著以称不上顺畅的动作与我四目相对。

“哥,你心情不好对不对?”

“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一下提起愈奈姐的事,又问最大的不幸是什么之类的。”

“那只是开玩笑的啦!”如此回答的佐奈,声音不同于平常那么甜美又喧闹,而是变成会扰乱精神、呈波形般不稳定的声音。“我只是想来哥的身边。”

她在说谎!就算不是谎话也和本意相去甚远。然而卑鄙下流的我,却接受了这个答案。

我向前踏出一步,摸摸佐奈的头。佐奈像是喉咙发出呼噜声的小猫般,很舒服似地闭上了眼。我们有时候会这么做。

接下来,因为听到明日美做好糖醋排骨的呼喊声,我们便去享用糖醋排骨。她做的糖醋排骨没有放凤梨。

这就是烙印在我记忆深处,最后的幸福回忆。

3

我梦到自己杀了佐奈。

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我依然热衷于以毯子裹成手卷寿司状的游戏。因为被King Crimson(注12)的《太阳与战栗二部曲》手机铃声打扰,我被迫从睡梦中醒来。画面上闪烁着“非设定来电”的字。

“是哪位,喂?”我将算不上最新型的手机拿到耳边,然后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喂?”

“”等了一会儿,电话另一边的人仍不发一语,只传来微弱的气音。妈的,一大早就接到恶作剧电话。

不对,难道是

“喂?喂,公彦啊?”是母亲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彷佛天竺鼠的背,微妙却确实地颤抖着。

“喂,我是妈妈,喂?”

“嗯,”我憋住哈欠。“听得到啦。”

“这样啊,那就好。”电话那一头的母亲,断断续续地反复发出轻声叹息似的声音。

“你有好好过吗?没有感冒吧。?”

“嗯,我没事。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这样回答的我,声音恐怕有些僵硬吧。

“发生什么事?俗话说“没有联络就是健康的证据”,妈你完全没有”

“公彦,你是不是刚起床。声音哑哑的。”

“什么。”

“有听到吗?你的声音好像哑哑的。喂,”看样子,母亲今天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我说公彦啊,已经十点了呦。就算是星期天,也不用像牛一样”

“妈,”我重新握好手机,肯定有事发生了。“发生什么事了吧。”

一阵令人不快的沉默。

“咦?”母亲慢了一拍才有反应。

“发生什么事了吧,”我又问了一次。“到底怎么了,妈。”

“什么。”

“你有专心在听吗?”我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我从刚刚就一直在问,发生什么事了。”

“喔。”母亲彷佛终于听懂了般。“嗯,是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

“不、不对。不对啦。没错,有事发生了。”

崩溃了。

那个面对欠缺情感的人,总是以近乎完美的轻视眼光看待他们的母亲崩溃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公彦,你有多吃青菜吗?因为你从小就不吃番茄……”

“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转移话题,”我惊讶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家里遭小偷

吗?”

“家里又没有值钱的东西。”

“是姊崩溃了吗?”

“别乱说话,真不吉利。”

“那到底是什么事。”我追问著,感到嘴唇好干燥。

“什么?”母亲这样并非在装糊涂,她已经算是认真在应答了。

“怎么了公彦,有什么事?”

“是你打电话给我,不是吗?妈。究竟是为什么……”

“所以说怎么了嘛-”母亲突然大叫起来。

喂喂,不管怎么看,这麻烦会不会大了点阿?

“好……我知道了。你冷静一点,”我像是说给自己听般喃喃低语。背脊开始冒出恼人的汗水,睡魔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冷静下来。”

“嗯嗯,”母亲喘著气说.,“对不起。是啊,真不像我的作风呢。我究竟是怎么了?不可思议,真不得了呢。”

“妈,”我的声音变得僵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好一段时间,遥远的沉默在话筒内交互传送。母亲像是必须花三十秒克服内心恐惧,找寻著适当时机的跳水选手。不久,她用莫名冷静的语气说:

“佐奈死了。”

“什么?”

“我说佐奈死了。你没听到吗?我刚刚说得很清楚吧。”母亲的声音有些生气。

“佐奈?这是怎么回事。”

“公彦,你不相信是吧。”

“我不是不相信。”我急忙更正。

“呃呃,佐奈她……死了是吧。”我仿彿在确认什么般地寻问:“没有搞错吗?”

“对,她死了。没有搞错。”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的心跳异常地混乱。

“什么时候,思……不知道正确时间呢。正确的时间——”

“怎么会死?”

“公彦,你现在敢吃蕃茄了吗?啊,对了,你以前会把砂糖洒在蕃茄上……”

“妈,你可不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就是佐奈的死因啊,死因。是出车祸吗?”我不知不觉加快了讲话速度。“被车辗过、还是从桥上摔下去。或者是……他杀?”

“不是啦,不是这样的,”母亲轻易说出我始料未及的话。“是自杀。”

“自……”

自杀?

佐奈会自杀?

你在说什么?

“公彦你没事吧,怎么一直都没出声。”

“佐奈她……”

“什么?”

“你说佐奈她自杀了?”我说出内心的想法。

“是啊。”

“怎么会……”这出乎意料的事实让我感到非常困惑。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态,手机差点从我的手中滑落。

自杀。

佐奈。

为什么?

“这是真的唷,她上吊了。”

“上吊?”我高声问。佐奈上吊自杀?难以置信,我才不相信呢。“上、上吊。”

“而且还留下了遗书。”

……遗书。

关键性的证据。

她真的自杀了啊。

自杀。

自杀。

怎么会。

怎么会。

我无法相信。

这不是真的吧?”

“什么?你说什么?”

“总之,我先回去一趟,详细情形待会再说。”

“你现在要回来?”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是啊。”

“可是学校呢?”

“你也想一下优先顺序吧,何况现在是暑假,就先这样决定了。”

挂上电话之后突然陷入一阵令人痛苦的静寂之中。所谓电话这玩意儿,总是在通话完毕之后,才更加突显出它的存在感。我把手机丢到一旁,往窗户外望去,这个行为并没有任何意义,硬要去分析的话,可以算是为了想夺回我原有的日常生活作息。蓝天、隔壁公寓、汽车奔驰的声音、跛脚的野狗、星期天的孩童们,从窗户映入眼帘的大同世界……

哪来的世界大同?少开玩笑了!

换上衣服,关掉冷气,将皮夹塞入口袋后,我匆忙地离开房间去发动车子。

讨厌的星期天。

4

二十分钟后,我抵达了可爱的老家。

我完全没有犹豫的空间,直接打开了门。室内因为窗户全都紧闭著而显得有些昏

暗,而且还有如三温暖般闷热。熟悉的饭厅映入眼帘,熟悉的地毯、熟悉的墙壁、熟悉的时钟、熟悉的电视,是啊,应该再熟悉不过才对。

然而,却有种不寻常的感觉。

“公彦……”母亲倚著桌子而坐发出声音,那是张花了六干七百元从邻近家具行买回来的桌子。

“哇啊,”我吓了一大跳,脚从地面向上弹跳了三公分左右。“你既然在那里,好歹也先出个声吧。”

“我现在不就是在叫你了吗。”

真是令人厌恶的声音。

“你是想表演阴森的气氛吗?我以前就想跟你说了,这个习惯很不好。”我拉开饭厅里的全部窗帘。可是,就算让阳光射入室内,事到如今也无济于事了。

“你这么早来,有什么事?”母亲那映著阳光的容貌毫无生气,犹如核战结束后的第三天早晨。

“你说什么事……”有点想骂人了,不过这根本不值得生气,还是算了。“佐奈啊,佐奈。”

“ZUONAI,佐奈?喔喔,佐奈在社团里啊。”

看样子,母亲似乎遗失了自己的行事历。

“佐奈死了不是吗?你刚刚在电话里说的啊。”

“死了?”

母亲望向天花板,仿彿泡在温水里的热带鱼,让视线四处游移。

“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佐奈死了,对吧?你记得吗?”

“我跟你说,公彦,”母亲避开我的视线。“佐奈她啊,在县大会

“我知道。她在县大会得到第三名。”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告诉我的,”我赶紧回答。“在两个月前。”

母亲恐怕已经没救了,可能要送去修理(名为修理的监狱),该轮到黄色救护车(注13)出动了。

在我叹气的同时, 二楼传来了脚步声,

“咦,谁在二楼?”我抬头望向有点脏的天花板。

“棱子啊。”

“姊也来了?”

在蔓延著澎湃疯狂气息的镜家,棱子是存活于最底层的其中一人。然而,她最近(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似乎真是如此)却莫名地低调著。我反而觉得这样更可怕,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差不多该准备煮饭了,”母亲说,却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公彦也要留下来吃吧?”

“不用,我要在外面吃。”

“今天有得忙了,还得做公彦、那绪美、佐奈、棱子及爸爸的份。”

“妈,我走了,”我决定去见姊。虽然姊的情绪一向也不怎么稳定,总会比现在的母亲正常多了吧。“你保重啊。”

母亲仍望著天花板。我装作没看见她的行为,迳自走上楼梯。

存在于二楼的整个空间,到处都残留著象征镜家七兄妹儿时房间的记号。一开始我们还能维持著拥有书房及寝室的状态,等到拥有近年罕见、令人感动的高生产率的父母生下佐奈及那绪美,那些书房、寝室便一一消失了。

一上楼梯,打开位于右手边呈十三度倾斜的门,便是佐奈的房间,这些年来我只进去过几次。

棱子姊端正地坐在房间正中央。今年即将满二十八岁的她,穿著图案成熟的洋装,正在梳理那头轻微波浪卷的细黑发。

只凭这样的描述,一定会让人以为她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女性,然而

“唷,姊,”我举起右手打招呼。“好久不见。”

“我知道你来了呢。”

姊看了我一眼。还是一样冷漠的视线,应该说,除了母亲之外,咱们镜家的女性,每个人都拥有一双给人“冷漠”印象的眼睛。当然,佐奈也不例外。

“咦?你换香水啦。”

“算了吧,”她立刻回答。“我不想谈这个。”

“你在做什么?干嘛坐在房间正中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改变了话题。

“我本来期待能分到佐奈的一些东西才回来的,根本什么都没有。虽说是自己的妹

妹,她还真小气呢。”

“那是当然的。姊想从女高中生身上抢夺什么啊?”我不怀好意地回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将视线移到放置于房间角落的书架。“你看,不是有《纯真年代》(注:14)的漫画吗?你从以前就很想要那个……”

“我已经拿走了。”姊的旁边有个公事包。那是个让人联想到小学生书包,表面亮泽十分复古的包包。“喂,你知道JOKER老师是谁了吗(注:15)?”

“姊。”我隔著公事包在姊旁边坐了下来,然后深呼吸几口,额头冒著些许汗水。

“干嘛。”姊伸直双腿,转动着脚踝。

“听说佐奈死了。”

我瞥了佐奈的书桌一眼。课本、漫画以及咖啡杯被杂乱地搁在桌上。接著,我从写作业用的印表纸纸堆里,发现一个被埋在当中,里面装著色彩缤纷的果冻糖的小瓶子。

“你在看什么东西?”姊转过头,朝我的视线看去。“哎呀,是果冻糖。佐奈真是的,还在吃那种东西啊。”讨厌添加物的姊,像是打心底感到厌恶般地说。“摄取那种毒素,佐奈能得到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然后,你刚才说了什么。”

“就是,”我叹了一口气。“我说佐奈死了。”

“嗯,其实我记得啦。”

“是自杀杀没错吧?”我说出自己想问的事。“姊,你有听到什么调查说法吗?因为妈像大正时代的唱机那样坏掉了。”

“是啊,是自杀呢自杀!”姊以拳头用力敲了地面。她这种举动,必须要够傲慢、或是有近乎自虐的细腻感受才做得到吧。“具是的,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还有,我不懂你说的本末倒置是指什么?”

“你不懂也无所谓啦。”

“喔。”

“不过,嗯,最惊讶的是,那个佐奈竟然会自杀呢。我一直以为她是这个家中最不可能自杀的人,”姊一副像在批评东京体育报社会版的口吻。“果然是因为自己的生命要由自己了断吗。”

“她会自杀,该不会是在模仿姊吧?”

我判断继续听姊说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故意这样说来刺激她。顺带一提,我这里说的“姊”,是指长女愈奈,她也是在三年前自杀身亡。

“佐奈不会想那么多啦。她和我不同,”难得听姊说出自虐的话。接著,她轻拨浏海,以锐利的眼神瞪著我说:“喂,公彦,你这么想看佐奈的遗书是吗?”

“是啊,”姊具有通灵人之类的素质,能轻而意举地读取这类心思,所以我一点都不会感到讶异。“我非常想看。”

“你看完一定会觉得早知道就不看了。”

“姊你看过遗书了?”

“如果你还是坚持想看的话,我就拿给你看好了。”

“在你这里吗?”

“你很吵耶。要看?还是不看?”

“要看。”当然啦。我要确认佐奈自杀的证据,这是我的义务。

姊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纸,先声明那是警察拷贝给我们的再拷贝,然后才交给我。

我等到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才打开遗书。可是内容却只有短短的“对不起”一句话,简短到让人不禁怀疑社会上还有更简洁的遗书吗。与我期待的内容大相迳庭。就跟姊说的一样,早知道就不看了。

“只有这样?”

姊点头。

“这算什么,”我看著手上的纸,还特别翻过来反面看一下,果然是空白的。这下

什么也……”

“接下来是志保新闻(注16)。这是从刚才来家里的警察那里听来的,佐奈好像是在这个月三号的白天被发现的,”以往怎么拜托也不会多做说明的姊,竟然自动开始解释起来。“就在我们家后面的公园,那个叫什么名字来著的?”

“你说的是大象先生公园?”

“对,”姊轻轻点头。“这个名字好像强纳森(注17)喔。”

“一点也不像。然后呢,警察说在大象先生公园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说她是在公园的厕所里用绳子勒住颈部死亡的。妈因为担心佐奈到晚上都还没回家就打电话报警,听说是接获通报赶来的某位警察发现的。”

“三号的白天?怎么隔那么久才通知我。”附带一提,今天是八月五号。

当然是妈没连络啊,我也是今天才接到通知的。”

“佐奈是几点死的?”

“知道这个要做什么?”姊的眼中充满怀疑。

“不,没什么理由啦。”

“是在八月二日深夜到三日的清晨之间,这也是警察说的。”姊喃喃自语地回答,然后把脚缩回来,维持端正地坐姿。

自杀。

遗书。

以及上吊。

这些单字不断在我的脑内激起化学反应(当然是变成不好的物质),甚至可以说是极具爆发性的。头好痛,我手抵著额头。

“真是的,佐奈竟然也做出自杀这种愉快的行为,”姊轻抚著秀发。“真可笑啊,愉快愉快。”

“哪里愉快了。”

“别说话,公彦的声音会在脑中回荡,很烦人耶,你没有这个自觉吧?”

“真是被你打败了。”我著急地说。“你怎么老是这样?佐奈死了耶,这哪是愉快的事。”

“笨蛋,我不是这个意思。”姊厉声反驳。“我看你大概永远不会了解吧。”

“我才不想了解。基本上,像姊这样把别人……”

“啊!”姊大声惊叫了一声,凝视著我。

那双眼睛……没有颜色。

我被凝视了十秒钟。

“干、干什么阿,吓人啊。”

“我看到了。”

“咦?我应该有拉拉链啊。”

为了确认,我还是把手伸向裤子。

“笨蛋,不是这个,”姊的声音很冷静。“你,近期内,会做出不妙的事。”

“什么?噢,噢噢,”这一瞬间我了解了。姊发动了她与生俱来,在别人看来肯定会唯恐避之不及的能力。这又是你擅长的预言吧?”

预言。

那是破绽百出,极为廉价的字。

然而,它的中奖率却是百分之百(爆笑),比诺斯特拉达玛斯(注18)还厉害。她如果当政治人物的占卜师肯定会赚钱吧。不过她没办法去当占卜师,因为姊的预言似乎不像诺斯特拉达玛斯,不是想看就能看得到的。

“会做出不妙的事?”我再次确认。

“是啊。”

“你看到了?”

“是啊。”

姊不耐地点头,嫌恶地喃喃自语:“预言真是碍事。”

“会吗?我还觉得挺方便的。”

“那你来试一次看看啊,并不完全都是方便的事呢。哎呀,为什么我看得到未来的事呢。”

“没有人对姊的预书提出过什么愉快的意见吗?”

“有阿,愈奈和创士。”

“喔——”我第一次听到。“说来听听。”

“愈奈她啊,”姊第一次露出笑容。姊深受大姊影响。“竟然说是因为牛的咀咒

呢。”

“什么意思?”

“不知道。”姊干脆地摇头。“然后,创士,”创士是指次男,我深受他的影响。

“创士他啊,嗯……说那是魔力。”她说完,笑了出来。

“那还真经典!”我也笑出了声。“呵,魔力……”

“简直像是芹香小姐(注19)呢,”我听不懂这个玩笑。“公彦,你跟妈聊过了吗?”

“嗯。不过根本算不上交谈,”我回想起刚才的惨状。“就像是不靠翻译机跟猫咪说话。”

“那个人很容易崩溃啊。”

“是啊,”我不禁点了头。“姊,你说我近期内会做出不妙的事情,你还知道更具体的内容吗?”

“想听吗?”

“不,还是算了。”

我再次望向佐奈的书桌,我没有勇气知道未来。

“好了好了,”姊不耐烦地起身。“我要回去工作了。”说完便抱起像书包的公事包,好像很重的样子。

“工作?”

竟然从姊的口中说出“工作”这个单字。只要是熟悉她过去生活的人,都会觉得很讶异,姊渐渐恢复了吗。

“啊——啊,接下来是我最讨厌的构图作业。”

她嘟嚷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姊的工作是以同人活动相关为主(当然,光靠这个似乎无法生活),我不记得那个组织名(既然没有印象,八成是不怎么响亮的名称吧),却忘不了她们专门描绘危险作品的思考和嗜好。

“你这次要画什么东西?钢弹?”

“小樱(注20)的图啦,”姊说完,不舍地望著佐奈的书架。难道还想拿走什么?

“啊——啊,小樱国中生的模样只登了十格呢,就算把只画了手脚的格子算进去,将跨页算成二格,也只有这样呢。真是的,同人志画家的想法为什么都这么相似呢?就算坚持只画幼儿体型……”

“小樱是谁?”

“你如果会知道就太可怕啦。”

“姊,你会去守灵吗?”我随口问问。

姊不层地看著我。

恢复她昔日的眼神。

刺痛的锋芒。

狂妄的光芒。

脑中沙沙作响。

背部沙沙作响。

然后,

“你别说蠢话。”她严厉地斥喝道。

“喂喂,怎么突然就开始攻击啊?”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困惑,她干嘛突然对我生气。

“喂,公彦……”在说出下一句话前,她的嘴唇短暂地停滞。

“你喜欢佐奈啊?”

姊这么问,表情像是会让人产生寒气般地温柔。

“什么?”我著急了,简直要冒冷汗。我将视线停在姊的颈部周围答道:“姊你终于彻底一朋溃啦,哈哈,不错嘛,这下就可以上天堂……”

“我们兄弟姊妹中,没有一个人是不发狂的。”

5

蓝色毯子掉落在我的房间里。

不知为何,找不到开孔菜刀。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算了。

那把刀不具有任何意义,终究是物品罢了。如果它真有什么涵羲,也只不过是自己本身产生的错觉,错觉这东西相当于一种脑内麻醉剂,会让人感到非常舒服,因此,有时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处在安定,而非不安定的情绪下。事实上,有这种错觉的人应该很多。

我跳上床。

时间是下午四点,外面理所当然地还是很明亮,当然也不可能会有睡意。

然而,取代睡意的是,突然袭上心头的莫大失落感。

伴随佐奈的死亡带来的失落感。

接获死亡通知后,大约经过六个小时之后我才终于(只有一部份)承认了。

就是所谓的“真实感”。不过,没想到我……竟然是个需要这么多时间才肯承认他人死亡的大笨蛋。

这样看来,搞不好我有几个朋友其实已不在人世了,我却一味认为对方还活著也说

不定。

我紧紧闭上眼睛。

却意外地很快就睡著了。

6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当天晚卜九点,大榇凉彦来到我的公寓。

“初次见面。”

叮~当,我听到电铃声而去开门,眼前站著一位青年。他的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身穿印著Kim Deal(注:21)照片的衬衫,一脸稚气,垂挂在肩上的滚筒包似乎很沉重。

乍看之下,眼前的青年像个拥有正常人格的人,然而我在那失控家族调敦下的观察眼,却亮起了紧急红灯(危险)。

“是谁?”

“我是大榇凉彦。”他笑著说。

“所以我问你是谁啊?”

“哎呀,外面好热呢,”名叫大榇的男人做出疲惫的表情,脸上依然挂著笑容,这家伙还真行。“冬天怎么不快来啊。不,到这个地步,秋天也可以啦。”

“喂喂……”

“你是镜公彦吧?”

“是的。我们在哪见过吗?”

“我刚不是说了‘初次见面’吗。”

“什么?”

“啊,抱歉,”大榇将滚筒包放在玄关。

“这东西有够重的,为什么电气用品部这么重。”

“你到底是谁?”

我再度询刚。

“我是大榇凉彦。”

大榇再度回答。

“大衬凉彦……你是谁。”

“你讲话奠好笑,还问我是谁。我就是我啊,这是当然的。对了,请节哀。”

大榇轻轻行礼,依然面带笑容。

“什么?”

“佐奈啊,她似乎遭遇到残酷的事。”

“你认识佐奈?”我语气一转。

残酷的事?

“当然认识。”

他到底是谁?问号及紧急红灯在我的脑海里交错闪烁著。

“那……你有什么事?”

“你终于问了。当然啦,活著却没事也未免太无聊了。”

“有什么事?”

“站著不好说话,我要进去啰。”

大衬重新背起滚筒包,毫不犹豫地走进我房间。

“喂,你别擅自……”

“口好渴,外面实在太热了,这种天气员异常,”大衬一坐到地上,便将印著Kim Deal照片的衬衫领口松开,企图让空气吹入。接著打开滚筒包,取出国语辞典大小的箱子。“有没有冰麦茶?你看,我有带点心来。”

“你说什么?”

“ROYCE的生巧克力(注22)。”

摸不透这家伙的目的,他究竟想做什么?姑且先满足他的要求,作为沟通的手段吧。我从冰箱拿出瓶装麦茶,持续做著散文式的思考,将麦茶倒入杯子,然后把杯子交给大榇,询问他是不是佐奈的朋友。

“不是。”

大榇喝起麦茶,脸上表情让我连想到,人类初次接触到神明时的感动(这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一副很好喝的样子)。这家伙员夸张。

“那么,你怎么会知道佐奈?”

“你有录放影机吗?”

“没有。”

“哎呀,太好了,”大榇擦掉汗水,笑得更开怀。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笑容取代笑

容。“这下我的辛苦总算是有代价了。”

“说实在的,你到底是谁啊?喂。”

“你并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大榇语气平淡地说。

“你和佐奈有什么关系?”

“真下流,说什么‘关系’。”

“目的是什么?”

“讲得好像我是邪恶的秘密组织一样。”

“喂,你别太过份。”

我快发火了。

“你看过遗书了吗?”

“咦?”

“没听到吗?你看过遗书了吗?”

“……你竟然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在意世俗眼光的母亲,把佐奈自杀的事当成国家机密里的极密文件拼命隐藏著。那么,就是多嘴的姊传到街坊去啰?就算是这样,消息也传得太快了。

“你看完遗书后有什么想法?”

大衬这番话阻断了我的思绪。

“什么想法?”

哪会有什么想法。完全看不懂安部公房(注23)作品的我,如何从一句“对不起”看出端倪。

“看不出来吗?例如,那封遗书不是佐奈本人所写的之类的。”

眼前变得一片空白。我认奠考虑著要不要揍这家伙几拳。

“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好像杀人犯一样。我只是开开玩笑啦,你不知道有笔迹鉴定吗?”大榇擦了擦浮在后颈项的汗珠,一口气喝光麦茶,然后认真地看著我。“好啦,享用完美味的麦茶,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嗯,正题,正题。”

于是他将手伸进滚筒包。

这段时间,我一言不发地等待大衬的下一个动作。就算想行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更没有采取行动的勇气。就像著急却不敢跳墙的狗,像瞬间移动到纽约的日本人……

大榇从滚筒包中取出小型录放影机及一卷录影带,未经我的同意便擅自连接电视及录放影机的线路。

“好了,”他点点头。“准备完成。”

“这是……什么录影带?”

“秘藏完整版,一刀未剪。”

“你的目的就是要给我看这个?”我瞪著大榇。

“是啊。”

然而大榇却不为所动。

“喂,你知道吧?我妹妹才刚死耶,现在没这种心情。”

从知道死亡到现在才过了几个小时,只要是神经正常的人,现在都还没有从悲伤中获得解放,仍笼罩住死亡阴影下。这家伙竟敢戏弄处在这个状况下的人,他真的想被揍吗。

“这点你不用担心。”大榇边操作录放影机,简单答道。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发狂了啊。”

听到这个答案,我不禁哑然失笑。很快地,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失控了,我的体内果然流著镜家疯狂的血液,我不应该期盼自己是桥下捡来的小孩吗。

话说回来,我凝视著大榇的背影。这个快乐的入侵者究竟是谁?为何来我的公寓?还有,我为什么非得和陌生人一起观赏影片……不,不对不对不对。这位青年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的游戏。

毕竟,我的直觉告诉我有“危险”……

“好,我要放啰,”大榇似乎很开心。只看他把头转过来,歪著稚气的脸庞看著我。

“准备好了没?”

“准备什么?”

“公彦,能看到你想看的东西哟。”

7

模糊的影像,摄影机被架在固定位置,没有变换远近或是特写镜头,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

画面上出现了饭店的房间(在我看来是如此),是那种一个晚上两万元左右,很正统的房间(在我看来是如此)。乳黄色墙壁搭配桃红色窗帘,画面左侧是电视,中央是一张大床,右侧则有一张木制椅。

在那个房间里,有个体态丰腴的中年男子坐在床上看电视,他系著领带西装笔挺的模样,感觉非常闷热。电视萤幕与隐藏的摄影机是面向同一个方向,虽然不知道现在播放的是什么节目,看那位体态丰腴的中年男子(其实就是胖子)开怀大笑,想必是综艺节目吧。隐藏的摄影机就这样持续拍了一会儿。

经过四、五分钟之后,画面开始出现变化。

一位用贵金属包裹身体,有如埃及木乃伊的老人,以及身著合身套装戴著银框眼镜,仿佛小时候的家长会会长那种感觉的高个男性走了进来。

眫子赶紧从床上起身,向两人行礼,头的位置还低到撞上床,真卑微。

“哎呀哎呀,您好,晚安。”

然而两位男性都没有回应,银框眼镜男环视室内,老人则坐在木制椅上。看样子,这个眫子是地位最低的。

“依代在哪里?”

银框眼镜男问。这么说起来,好像在哪看过这张脸。

“那个,佐佐木那笨蛋,”胖子晃动著那橡皮球般的肚子,摇尾乞怜。“竟敢胡说八道什么遇到塞车。是,是,真是不中用啊。”

“不中用的是你,”银框眼镜男将领带松开。“别怪到别人头上。”

“是,对不起。”

“塞车塞得很严重吗?”

“啊,不,听说没那么严重。我十分钟前打电话确认时,好像已经来到附近,又好像还没……”

“到底是怎样?”银框眼镜男以不耐烦的口气问。

“啊,那个,嗯,”胖子频频擦拭额头,大概是很焦急吧。“到底是怎样呢?”

“别问我。”

银框眼镜男瞪著胖子。他的眼神隐含著对卑劣者的轻蔑,那是早在人类开始用双脚站立以来便存在著的情绪。

“哎呀,屡的非常抱歉。佐佐木那笨蛋,竟敢让两位久候,我之后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我才想揍你。”

“安静,”坐在木制椅上的老人开口说,声音出乎意料地有力。咦,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会分心。”

“非常抱歉。”

“非常抱歉。”

老人微微地抬起头,盯著胖子及银框眼镜男。他的脸看起来像是将人类的皮肤贴在假人脸上般不自然,这绝不只是因为画面模糊的关系。

这时,胖子身上响起了手机铃声。想不到竟然是Kraftwerk(注24 )的音乐,真践啊,那种胖子用三分钟料理音乐(注25)就够了。

“喂,佐佐木,你这笨蛋,太慢啦!”他一接起电话就破口大骂。“搞什么,你现在在哪里……喔喔,嗯嗯,这样啊。那你快点啊,笨蛋!是啊,已经在等了。啊啊,嗯嗯,对啦笨蛋,笨蛋。”胖子痛骂一顿后挂上电话,接著一脸卑微地笑著向银框眼镜男报告。

“他说现在已经到饭店门口了。”

“我之前就想说了,你的遗诃用句实在很贫乏。”

“什么?”

“你只知道骂人家笨蛋吗?”银框眼镜男语中充满轻蔑。

“啊,不,绝对没有这回事……”胖子为了解开误会而拚命辩解,银框眼镜男及老人却没有反应。在我看来,与其说是无视胖子的存在,感觉更像是在专注期待著什么。

几分钟后传来敲房门的声音。胖子夸张地面向门口问:“是谁?”,传来“我是佐佐木。”的轻声回应。

“进来吧。”银框眼镜男的声音很冷静。

于是,新来的人卑躬屈膝地走入摄影机的范围内。那是个外表懦弱的男人,一副升不了官的模样,顶多当个小组长吧。

可是,对我来说,这种事一点也不重要。

我的视线落在那个混蛋组长背著的少女。

佐奈。

是佐奈。

身穿制服的佐奈,在男人的背上沉睡著。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

为什么?

咦?

啊?

“抱歉久等了。”懦弱的混蛋组长,用懦弱的语气说著。“呼。”他面朝老人坐著的椅子方向,将佐奈放在床上,这下看得更清楚了,包括她的睡相,及裙摆下的双腿。“请看,这就是依代。”说完,朝摄影机方向看了一下。

“这女孩?”银框眼镜男惊讶地低头看著佐奈。“比想像中看起来还年幼,没问题吗?”

“是啊。不过她已经是高中生了,嗯嗯。”看样子,这家伙也拥有让人著急的才能。

“算了,既然人都抓来了,就没办法啦。事到如今再途回去也太可惜了。”

“是啊是啊,到嘴的肥肉不去吃,是男人的耻辱呀。”

眫子一脸兴奋地观察著佐奈,从画面上无法确认,他应该鼻孔张开著,肚子下的小东西八成胀大起来了吧。啊啊,这王八蛋,我好想杀了他,打从心底涌上一股杀意。

“你这种乐天的人还奠幸福,”银框眼镜男眯起眼镜深处的眼睛。“你脑袋瓜里只想得到那个吗?那就去菲律宾啊。真是的,这可不是玩乐,你懂不懂?”

“啊,是的,当然,当然啦,我非常了解,”胖子慌张地点头。“我非常清楚这不是玩乐。是啊,是啊,玩乐那种想法,实在是既下流又庸俗……”

“真是聒噪的男人,你早就可以滚了。”

“可是……”

“你原本的职责是安排依代以及处理善后,”银框眼镜男冷笑地说。“可是你却连仪式也参加厂,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就好像分一部份西瓜给送西瓜来的宅配人员一样。”这个银框眼镜男,搞不好是个性虐待狂。“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宅配先生,出口在那里。”

“对……对,对不起,”胖子慌张地频频磕头。“请原谅我。喂,佐佐木,你这家伙也要道歉,笨蛋。”然后瞪著混蛋组长怒暍道。

“佐佐木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可是。”

胖子的视线从混蛋组长身上移开,发狂似地频频擦拭额头,不停地道歉。名字好像叫佐佐木的那个混蛋组长正怒视著胖子,惊慌失措的胖子当然没有注意到。

“要开始了。”

突然,响起老人沉稳的声音。

以那个声音为信号,胖子及银框眼镜男结束了低俗对话,混蛋组长退出房间。

接替,佐奈被凌辱了。

顺序为老人、银框眼镜男、眫子。

佐奈惊吓地抵抗,然而凭她的力量怎么可能抵抗得了。她轻易地被压住,制服被脱掉,内衣彼解开,精神受到破坏。

刚开始咬紧牙关忍受污辱的佐奈,终究还是哭了出来,她哭喊著。

每当她边哭边向我求救时,我就好想自杀。

我受不了了。

什么都不想说。

这样就够了吧?

或者……还不够吗?

难道你要说还不够吗?

8

我起身抓起录放影机,奋力砸向电视萤幕,在发出响亮爆裂声的同时,萤幕也应声破裂。然而声音并未停止,未被破坏的音响,传来了佐奈的悲泣声。头痛得厉害,我恨这个世界。弄错了,这一定是什么弄错了,我一脚踹向电视,一次又一次地踹著,然而佐奈的声音还是没有消失。踹!悲泣声,踹!喘息声,喘息喘息喘息,一直持续下去,啊啊!真讨厌!消失吧!消失吧!快消失啊!混蛋!接著,我用脚后跟使力往电视机踏下去,感觉到它啪叽地断裂,佐奈的声音停止了。我拔出插在电视萤幕上的录放影机敲坏它。毁坏,毁坏,毁坏,毁坏毁坏毁坏毁坏。录影带带子有一半外露,我用力拉,黑色舌头不断地伸长。妈的,竟敢瞧不起人。我将那不知是录放影机还是录影带的金属块踢开,将那不知是录放影机还是录影带的金属块朝墙壁用力砸去,零件向四面八方飞散开,然而这样还是无法抚平我的冲动(想透过暴力解决的强烈意志,以及单方面的憧憬),没有比失控的情感更危险的东西了。我瞪著在身旁窃笑的大榇,用力朝他的鼻梁打去,大衬像是硬将N极转向S极般地磁铁弹开,可是他还是在笑,鼻子滴答滴答地流著血却仍然在笑,我心想,必须快点杀掉他。我呼吸急促地问大榇“这是什么?”

“就是秘藏完整版啊,一刀未剪吧。怎么样,觉得兴奋吗?毕竟这是真正的强奸呢,临场感果然不同……”我一拳挥向大衬的嘴,他看似痛苦地挣扎著。

“别尽说些无意义的话,我是问你这卷录影带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刚不是说了,这是你从以前就想看的东西。难道你还不满足,具贪心,公彦是夜晚的帝王呀。”

我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用膝盖顶向大榇的心窝,大榇的身体弯成了V字型。“吵死了,你给我闭嘴,别说些莫名奇妙的事,我对佐奈,对佐奈……”

“哎呀呀,有什么好否定呢,我认为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对妹妹抱持恋爱感情,不是犯罪也不可耻。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爱上亲生母亲或祖母的怪男人有五万人……”

我朝大榇的脸颊重重地挥拳,并揪住他的领口,他痛苦地呻吟著。

“我叫你闭嘴,那种事不重要。我是问你这卷录影带是怎么回事。你要是敢再说蠢话,我真的会用菜刀刺你肚子。”

“你还不懂吗?”大榇厉声说,然后一把抓住我那准备朝他挥拳的手腕。

怎么回事?我突然没了力气。

大榇放开我的手,直接了当地说:“住奈被那些家伙侵犯了。”然后向后退开。

“那些家伙是指影片中的人?”

刻在我脑海里(恐怕将永生难忘吧)的画面瞬时浮现。

胖子、眼镜男、老人。

“是啊,”大榇摸摸下巴确认没有移位,擦掉滴下来的鼻血,还是一脸笑容。“是这三个人强奸的。”

“这些人是谁?”

“你想知道?”

“快说!”我大叫著。刚刚这一叫,脑中的血管应该断了两、三根吧。

“别急,”大榇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鼻尖。“嗯,里面有个穿西装的胖子吧。”

“是啊。”

“那家伙是三九二系统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儿子,叫做三九二芳明。接著下一个,”大榇摸著心窝说:“看到有个戴著银框眼镜的男人吧。”

“是啊。”

“你应该知道他吧?他是藤堂草次郎。然后是最后,有个戴著金戒指及金手链的老人家吧。”

“是啊。”

“那家伙是祁答院财团的董事长,祁答院旗清。”

我心不在焉地看著自己红肿的拳头、破皮的手指头、吱吱作响的关节……这是我第一次揍人。不过因为我早就习惯伤害别人了,所以并不在意。

那些家伙,毁坏了佐奈。

毁坏了佐奈。

把佐奈,把佐奈。

把佐奈,把佐奈。

可恶。

充满了杀意。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杀,

“这么快就在想复仇方法?”大榇以满脸鲜血的笑容问。Kim Deal也血染成红色。

“可是,要杀他们是非常困难的唷。”

三九二。

藤堂。

祁答院。

经过大榇的说明,我清楚地想起家伙们的真面目。

说到三九二系统股份有限公司,是能让不听话的小孩也抱著电视不放的一流电玩厂商,最近还跨足网路及电影界,获得极大的成功。

谈到藤堂,几年前他因为原著被拍成电视剧一炮而红,是小说家、剧本家兼三九二系统股份有限公司的大股东,最近谣传他打算进入政界。

再说到祁答院,恐怕是全日本无人不晓吧,是顶级的大财团(我记得在他长男创办的经济杂志之类的刊物上,曾刊登过他的照片)。

这和谋杀一般上班族的情况不同。

“如果真相谋杀这些家伙,只能找哥尔哥(注26)或是专家吧。嗯,我看你似乎也没钱请杀手,没钱就没得谈了。我是没看过杀手啦,啊,倒是有玩过电玩啦,那不是笔墨能……”

“喂。”我阻止他继续那无意义的话。

“什么?”

“这些家伙为什么要强奸佐奈?”

“应该只是一种玩乐吧。”

他像破坏砂堡般轻松的回答。

“玩乐……”

佐奈难道是为了这些浑帐东西的低俗娱乐而活到现在,这就是佐奈的价值吗?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未免太……

慢著。

……这不是玩乐……

银框眼镜男……藤堂曾经这么说过。不对,这是自我欺瞒,是为了让行为正当化,坏人为自己的行为冠上正义,这不是从飞鸟时代(注27)就常有的事吗。

而且,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对我来说,侵犯佐奈就是犯罪。

“公彦,其实我有准备礼物给你,”大榇从滚筒包中拿出某个东西。包包里放了巧克力、录影带等各式各样的东西。那个包包一定是个比哆啦A梦的口袋更高级的四次元口袋吧。“嗯,拿去吧。”

那是一个信封。

比白雪更混浊,比鸡蛋还要纯净的白色。

惹人厌的颜色。

我看了看里面,放了三张照片及三张表。

我仔细瞧著那些东西。

这是……什么?

我的红灯再次亮起。

这个不太妙。

不能看。

看完就无法回头了。

该从哪里回?

回头的慨念消失了。

完了。

“有张拍到女孩在咖啡馆吃著巧克力圣代的照片吧。那是三九二芳明的女儿亚纪子,”大榇不看照片地说:“美好的十七岁。”

“……”

“接著,有个在餐厅现场演出弹吉他的女孩吧。那是藤堂草次郎的女儿友美惠,现在是大学生。竟然弹白色的Les Paul(注28),真傲慢啊,真想语带讽刺地问她:‘你是Randy Rhoads(注29)吗?’”

“……”

“最后有个在看书的长发女孩吧。面无表情、发著呆的漂亮女孩,她是祁答院旗清的孙女唯香,她在你的高中母校就读,”大榇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虽然因为我的攻击受创,却依然面带笑容。“没印象吗?”

“什么,”我的声音因为出自本能的恐惧感以及隐藏于内心的期待而颤抖著。“这张表是?”跟三张照片一同放在信封里的表上,详细记载了大榇刚刚介绍的女孩们的地址及行事历。“这是什么意思?”

“嗯,意思这概念是因人而异产生不同意义的,”大榇指著我紧抓在手上的备忘录。

“备忘录里的字对你的意义,与对我的意义,表面上虽然相同,其实完全不同。”

“搞不懂你在讲什么。”

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然而沉睡在最深处,最终的那股自觉,漆黑……却闪闪发亮地不停运转著。

“不懂?公彦你不可以说谎,”大榇很明确、却语带威胁地说。“我受够谎言了。啊。啊!受够了,这是真的,我很讨厌说谎。”他那满脸鲜血的脸庞靠得更近了:“所以你要真心回答我。快说,你想做什么?想复仇吧?让你和佐奈都满意的复仇,不是吗?”

我和佐奈都满意的复仇?

那是,那是,

我哑口无言。汗水流入眼里。

“好啦,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再见啰,公彦。谢谢你的麦茶,生巧克力的保存期限很短,要早点吃,”大榇拿起空的滚筒包转身离去。“还有你至少去帮佐奈上桂香吧,就算你很讨厌葬礼……”

“等等,喂,等一下!”我回过神,对著手握门把的大榇的背影叫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喂!喂!”

“那么,再见了。”

9

经过三天不吃不喝地思考,我在第四天——八月九日的早上下了决心。

姑且决定前往距离我公寓最近的那一户。

仿佛要把它弄得更破般,我仔细检视著那个已经看到快穿孔的表。

从我在千岁市的公寓来看,最近的是位于札幌市厚别区,三九二亚纪子的宅邱,然后是中央区的祁答院唯香,藤堂友美惠住的公寓,即使距离不是很远,却还是得花点时间。所以,用删除法来看,这次先去三九二亚纪子的宅邱。

嗯,这只是做实地勘查,没什么好担心的,就像远足一样,轻松地去吧。

我突然觉得肚子好饿,就算再怎么焦急,三天不吃不暍果然不是个好办法啊。这样会变成即身佛(注30)的。

我缓慢地站起来,好痛,脚关节吱吱作响。走进几天没使用的厨房,打开好久不见的冰箱,把火腿、美乃滋和宝矿力拿出来,再用力关上门。先喝一口宝矿力,再将美乃滋少量地挤在面包上,放入二片火腿,把面也吃一干二净。

差不多该出发了——

1 小鬼Q太郎,藤子不二维笔下的漫画人物,长得白白圆圆的。

2 miumiu,PRADA的副牌。

3 玛利欧,任天堂公司1985年的游戏《超级玛利欧》招牌电玩主角。

4 “l个人就做得到呢!”,NHK儿童节目。

5 中村弘二,日本摇滚乐团SUPERCAR的主唱兼吉他手,已解散。

6 向井秀德,日本音乐人。

7Fender Japan,吉他的厂牌。

8 韦驮天,佛教的护法神之一,以速度快闻名。

9 铁氟龙,学名为聚四氟乙烯,会被用来涂在平底锅表而,制成“不沾锅”。

10 kesalan patharan,碧雅诗(KP),一种化妆保养品品牌,pathoran发音与铁氟龙相近。

11 以安徒生童话《国王的新衣》的故事作譬喻。

12 King Crimson,前卫摇滚的经典团体,后面提到的太阳与战栗原名LARKS' ONGUES IN ASPIC,为King Crimson更换成员后的新里程碑,附带一提,太阳与战栗曾被日本票选为最莫名奇妙专辑译名之一。

13 日本的传说,头脑有问题的人会被黄色救护车带走,迈进精神病院。

14 原名为前进吧!东京星,作者是白仓由美,立志要到东京寻找一片天空的找,52岁那年春天,独自登上了驶往东京列车,开始向往己久的梦……

15 漫画《圣痕的JOKER》,JOKER老师是里面的主角,作者是大冢英志,由于动画与前面的作者白仓由美有关系,所以跳跃性的提到这角色。

16 志保新闻,指的是日本热门美少女游戏《To Heart》里的角色之一,长冈志保,人物设定上是校园里头的超级情报员,对于校园内发生的事情是无所不知,无论考试的情报,人物的隐私问她准没错。

17 大象先生的日语发音是ZOUSAN。

18 诺斯特拉达玛斯( Nostradamus),法国星相学家,会有多次与史实事件相符之预言出现,他最有名的是末日预言,即1999年恐怖大王会降临这个世界,曾引起极广泛的讨论。

19 芹香小姐,来栖川芹香,同样是《To Heart》里的角色,兴趣是黑魔法、降灵术等超现实现象的研究,特色是常出现“……”的对白。

20 小樱,卡通《库洛魔法使》里的女主角。

21 Kim Deal,美国乐团小妖精乐团(The Pixies)的女贝斯手,Pixies解散后和Throwing Muses的吉他手Tanya Donelly组成The Breeders。

22 Royce巧克力,属于北海道限定特产,入口即化的Royce巧克力,需冷藏在15度以下,还有专属的冷藏袋,非常有名。

23 安部公房(1924-1993),日本小说家、剧作家。长期接受存住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西方现代派影响,擅长以简短的故事陈违深远涵义的思想。

24Kraftwerk,德国的乐团,曲风偏向电子音乐。

25 日本著名的料理节目,主题音乐很生动活泼,还发行了音乐CD。

26 哥尔哥13,漫画“哥尔哥13”的主角,是国际级杀手,作者是齐藤隆夫,此作品获得第五个回小学馆漫画奖评审特别奖。

27 飞鸟时代(西元592-628年)以奈良盆地南部的飞岛地方为首都的时代。

28 Les Paul,一种实心电吉他,由Les Paul所设计故以此为名。

29 Randy Rhoads,舳年代最具代表性的吉他手之一,和摇滚乐手奥兹奥斯朋合作,是第一位将古典音乐融合重金属的吉他手,与后死于飞机意外。

30 即身佛,为了救济人类,将自己埋住土中,在瞑想状态下死亡的僧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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