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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电影般的风格-镜公彦理想的杀人方式 第六章 连续的镜头

1

镜家的人,都具备着程度不同的“直觉”。

……奇怪。

到达医院时,我的直觉似乎在诉说些什么。

……奇怪。

若问我哪里奇怪,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与姊的预知未来能力完全不同,很模糊感觉,不可能识破具体的危机、或是根本的要因。

我比平时更小心,把车子停在比平常更里面的位置。瞥一眼在驾驶座旁昏睡的祁答院唯香……没问题,她睡得很沉,不寻常的感觉的来源不是她。

我将祁答院唯香留在车内,拿出手电筒朝医院去。先确认安全无虞后,再带她去206号房也不迟。

我怀疑着视野所见的所有东西(话虽这么说,单凭手电筒光线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是不是这个?”般地仔细确认周围,悄悄地来到医院前。并未发现不寻常的感觉的真面目。

这股不寻常的感觉果然是,

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我进入医院,来到大厅。建筑物特有的寒气、墙壁上的涂鸦、破碎的玻璃碎片、破掉的沙发。接着确认听觉——风吹的声音、黑暗中的蠕动声。没问题,没有异常。我极力压抑脚步声,爬上楼梯。

到了二楼。不寻常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有增加的感觉。手电筒下延伸出的微弱光线照向长廊。往2 0 6号房的长廊有这么长吗?不寻常的感觉不断地扩张。

我走入长廊。就算等在前方的结果非常糟糕,不先前进,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分不清花费了多少时间,我终于来到2 0 6号房前面。挂锁牢牢地锁着。我正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大意忘了上锁,安心了不少。

对了。

还有一个令人担心的地方。当然是对面那间关着藤堂友美惠尸体的病房,我仔细检察那间病房的门,挂锁一样是牢牢地锁着。其实应该去确认里面的尸体,可是我完全没那种心情,谁想看那种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脸啊。

结论是,到处都没问题。

那么,这种不寻常的感觉究竟从哪里来。

只能确定,这并不是错觉。

我忍着挥不去的不安,用钥匙开锁,进入206号房。我想知道崩溃的三九二亚纪子的状况,来判断让祁答院唯香坐在她旁边有没有问题。

“我进去啰。”

我打开门,室内也被黑暗入侵,什么都看不见。

理所当然,是一片漆黑。

我一边照着手电筒,朝置物柜接近。

咦?

那是什么。

刚才,手电筒的光线反射到某种东西。

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是,

刀子。

突然间,某个巨大的东西压在我身上。由于事出突然,我抵不过那个力量,倒在地上。空便当盒、保特瓶或是扭成一团的卫生纸四处飞散。手电筒从我的手中掉落,滚到了头顶。光线照向后方。

跨住我身上的那个东西,呼呼地呼吸着。

毫无理性。

饥渴的土狼。

急促的呼吸。

猛烈的力量。

以及,压倒性的杀意。

野兽。

我联想到这个单字。

黑暗中,野兽发出非语书的某种呻吟。

我对着融入黑暗中的野兽,胡乱挥动手腕,唰唰唰唰唰唰,没打到。

“啊。”

刹那间,我感觉到左腕一阵刺痛。

被砍到了?

好痛。

非常地痛。

可是野兽的攻击才刚开始。接着是左边侧腹传来疼痛。

那是左腕的痛无法比拟的剧烈痛楚。

“呃。”

我被刺了。

被刺到了。

不会吧?

咦?

好痛!

“啊啊!啊唔唔唔!”

我无法忍耐地大叫。一吼反而痛得更厉害。若要用状声词来形容,比起像针扎似的吱吱声,更像是机器绞动的喀喀声。

“哈啊、哈啊——啊。”恐怖、绝望及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唔啊啊。”我任凭逐渐显露的本能行动,“唔啊啊。”本能毕露的我,把手伸到野兽的两边大腿,使出浑身力量把它的身体丢出去。左腕发出疼痛。

传来野兽撞到门的声音。

我反射性地抓住头顶上的手电筒,朝野兽的位置用力扔过去。

沉重的一声。

野兽发出怒吼。

手电简反弹到我的脚边,漂亮的一击。我捡起手电筒,想急忙起身,侧腹却爆发出剧烈的疼痛,我单脚跪了下去。伤势比想像中严重。

这么说起来,我的呼吸也很痛苦。

身体没有力气。

这么炎热,嘴唇却在颤抖。

搞不好会死。

可恶。

算了……之后再来思考死亡吧。是叫Memento mori (注80)吗?

那种事等临死前七秒再来想吧。

难得活着嘛。

我摆好姿势准备接受野兽的第二波攻击。

黑暗。

沉默。

不知是因为谨慎,还是受了相当大的伤,野兽只是唔唔地呻吟着,迟迟未再攻过来。这样的话,没有道理不利用它的这个迟疑。

……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我将手电简的光照向野兽。

那里蹲着一个手握刀子的怪物。

……不。

不对,

不是这样

那是藤堂友美惠。

单眼浮肿,从鼻子、嘴巴流出鲜血,虽然让人连想到在B级血腥暴力电影里登场的怪物,那确实是藤堂友美惠。

藤堂友美惠看向我,眼神中充满由愤怒这个概念置换而成的凶恶感,危险的光。我用受伤的左腕压住鲜血直流的左侧腹部,持续照着她那溃烂的脸。好恶心的脸,见都没见过,简直就是怪物。

可是更让我惊讶的是藤堂友美惠竟然活着。明明被揍成那样,真是的,女人这生物真不可思议。不过,那时她确实是断了气……假死状态?喔,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可是,

可是还有一个无法解释的情况。

先不管藤堂友美惠怎么会苏醒过来。

可是,她是如何打开外面的挂锁?

那个不可能从里面打开,而且也确实上了锁。我应该没有疏忽。

是有人帮她打开的吗。

谁?难道是某个笨蛋跑来这里试胆。

那把刀也是那家伙给的?

好吧,那就当是这么回事好了。

可是手铐呢,铐在藤堂友美惠手脚上的手铐呢。

那把钥匙我可是不离身地带在身边耶。

再说,装在206号房门的挂锁也……刚才检查时也确实有上锁。

她怎么有办法进来。

而且,如何再上锁?

咦?三九二亚纪子不见了。

妈的!

竟敢逃走!

“呼哈呼哈,”黑暗中,只浮现着藤堂友美惠的溃烂脸庞,由于两颊红肿,牙齿也断了,她用难以辨识的声音喃喃自语。“呼哈呼哈……”

2

明日美张开眼睛。

无视于“闭上眼睛比较安全”的想法,她张开了眼睛。

头好痛。

明明很闷热,却感觉到寒气。

这里是哪里呢?

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冰冷的地面造成痛楚,尤其是这股霉臭味及潮湿的空气更是让人沮丧。

不但全身无力,还有些爱困。

呃,不对。

不是这样。

我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记忆里的画面瞬间迸出。

今天应该是和公彦约会……咦,为什么会出现浩之的脸。脖子上的刀子……连结?男人用刀子抵着我的喉咙,可是浩之救了我,然后,摩托车的速度好快。接着到了家门前,到了之后,对了,有人叫我,电流通过身体。电?可是被水母刺到是很久以前……

水母?啊,电,电的刺激。

黑暗的房间里,突然透出光线。那是比日光灯更微弱的亮度,然而对长时间被关在黑暗中的明日美而言,已经够让她眯起眼睛了。她将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向光源,Coleman(注81)的灯,被放置在脏兮兮的两张床之间。

“你终于醒来啦?”

灯的那一侧,有个面熟的人靠着墙壁站着。

“……棱子姊?”

“在这种地方你也员能睡耶。而且,已经凌晨12点,都变成明天了。”

棱子难得做休闲打扮,穿着蓝色牛仔裤及一件T恤。啊,以方便行动为优先考量吧。

“你就是刺杀手杰克吧。”

明日美维持躺卧的姿势问。

“哇啊,”棱子突然露出笑容,这是她对刚才的发言极为赞赏的证据。“好厉害啊,你是用猜测的吧?了不起,明日美。”

明日美判断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比背对敌人还要糟糕,于是准备起身。

“不行唷,”严厉的声音,“抱歉,我希望你维持那样,像婴儿般地躺着。你当然做得到吧。”

“那……请让我睡在床上。”

“最好不要喔,会被咀咒。”

“你就是刺杀手杰克吧?”

明日美最后一次确认。

“是啊。”棱子干脆地点头。这却让明日美感到莫名火大,一直拼命寻找却找不到的东西,有一天却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种无力感。一股近似那种感觉的……愤怒。

“为什么,那个,要杀掉八十位女人?”

“真失礼,是七十九人。”

“咦?”

“喂喂,倒是明日美,你怎么知道我的行动?杀久原见崎的时候,明日美也马上出现在杀人现场吧?”

“我不知道什么久原见崎。”

就是我在MYCAL杀的女孩啊。棱子笑着点头,再次质问“怎么知道我的行动?”

“这里是哪里?”

“我现在也有带刀子喔,要看吗?”

“我想知道你杀人的动机。为什么……”

“你如何知道我的行动?”

“为什么要杀人?”

“不要用质问回答质问,”那是以往不会听过的低沉声音,“难道学校教你疑问句要用疑问句回答?”

明日美看向棱子,回答“因为我看得见杀人时的画面”。

“那是超能力?”

棱子做出了出乎意料的反应。

明日美对她的反应感到非常困惑。

“啊啊,果然是这样,”她用一种类似纯真,闪烁着光辉的眼睛,注视着明日美。“好厉害,好厉害,耶!”她用笑容表示出欢呼,那是简直要坐着弹跳般的气势,看不出她是杀了八十位少女,罕见的杀人魔。总觉得很不协调。

“啊,呃,你说好厉害是指?”

“你看得到吧?”

“嗯。”

“明日美看得到我杀人的模样吧?”棱子笑嬉嬉地。

可怕。

太可怕了。

“为什么。”

横躺在冰冷地板的明日美,身体如铁般硬直,额头渗出汗,却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有的只是受到胁迫的不安,以及看不见未来发展的恐惧。

“喂,明日美,”棱子娇声地说。当她发出这种撒娇声时,多半都会发生不好的事,从以前就是如此。“我,可以看到更前面的事喔。”

3

第一回合虽然输得一塌糊涂,这次可不是这样。她已经不能用奇袭了。我现在非常专注,不会发生被趁虚而入的事。

可是我的手腕和侧腹伤得很重,对方又握有武器,如果再挨这家伙一刀,我肯定会完蛋。

血流不止,空虚,什么都没做,呼吸却愈来愈急促。

这不是平分秋色的状态。

我手上拿着整间房间里的唯一会发光的手电简,这就是我仅有的优势,是啊,只有这个!然而,这也会产生暴露自己正确位置的缺点。

运气及老天爷,这次似乎都站在藤堂友美惠那边。

不管事情如何发展,致胜机会也不会来我这里。

可是我不能死。

话虽这么说……我一定会死的。

我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藤堂友美惠因为不了解这个笑声的意图,一瞬间显现出胆怯,不过还是发出野兽的怒吼展开攻击。

面对她的攻击,我只能依赖手电筒光线,仿佛新手斗牛士般一面后退一面闪躲。可是理所当然地,追击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藤堂友美惠的刀子朝我的脖子周围集中攻击,这家伙想让我一刀毙命吗?

藤堂友美惠一边发出“去死”的怒吼,不断用刀子猛刺过来。她的动作虽然单调,身受重伤的身体要想避开它非常困难的。

我有些,走头无路了。

……喂喂。

要死了吗?

要死了吗?

我这才注意到衣服及裤子都莫名地温热,我不断暗自盼望这是失禁,而非出血。

我想用快攻速战速决,可是藤堂友美惠朝我这里猛烈冲过来,在这样的距离下,要想闪躲是不可能的。快,要怎么做?手腕及腹部不断流血的伤者,在这样的黑暗中,还能有什么方法排除障碍。

时间毫不留情,藤堂友美惠和我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接吻了。手电筒的光线捕捉到刀刃朝我的肚子逼近的景像。唉,真是的,为什么人生最后看到的是这个……于是,我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不过,运气非常好。

我因为踩到什么光滑的东西而失去平衡跌倒。头部撞到床脚,好痛。不过,这种痛和侧腹的痛楚相比,不过是百万分之一。

藤堂友美惠大概因为我的突然消失感到震惊,停下了动作。我抓住站着不动的藤堂友美的脚踝,使劲浑身力量用力拉。藤堂友美惠令人意外地发出像女孩子(本来就是女孩子)呀——的尖叫声,跌了下去。

我只以痉挛的左手腕撑起上半身,右手握着手电筒,毫不客气地朝藤堂友美惠的脸上敲。

第一下,怪异的触感。第二下,奇妙的触感。第三下,讨厌的触感。

实在是没有心情再敲第四下。

只要手电筒击在脸上,藤堂友美惠便发出野兽般的尖叫。王八蛋,痛的是我吧。我可是被刀刺耶。

啊。

以眼还眼,是社会学教的吗?

这真是好主意。

我将手电筒的光线照向地上,搜寻藤堂友美惠的附近。脏兮兮的长裙、空便当盒、肮脏的脚、空保特瓶、肮脏的衬衫……有了。

我捡起刀刃部份沾满血迹的刀子。

然后刺向藤堂友美惠的肚子。

皮肤比想像中难刺入。藤堂友美惠的凄声尖叫响彻整间房间。我毫不理会地将它刺地更深,尖叫声增加,狂吼,我拔出刀子,再刺下去,反覆刺着,死吧杀死你死吧杀死你死吧!

不久,藤堂友美惠不再尖叫。

一动也不动。

为了以防万一,我再用手电筒敲击她的脸,发出啪一声,手电筒的光线消失了。似乎是因为大力敲击而完全坏掉了。

黑暗降临。

结束了。

我像是骨折的老人缓慢爬到置物柜那里,抓着手把抬起上牛身。手腕及腹部像要裂开般痛不欲生,汗水流人眼中。我甩手摸黑寻找蜡烛,点了火。

206号房的黑暗微微消逝了。

然后令人震惊地,我的衬衫及长裤一片鲜红。喂喂,我又不是YURAYURA帝国(注82)的主唱,也不是红色战士啊。我企图用这样的笑话激励自己,却没有用。

而且之前因为一片漆黑没注意到,我的视线,就像眼睛罩着滤光镜般非常模糊。莫名地寒冷,呈现无法分辨头是重还是轻的状态,就像铁制成的海绵,体力也掉了很多。

我咳嗽起来,遮在嘴巴前的手沾有血液……吐血了,又不是正冈子规(注83)。

这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感受到危机,早已遗望的恐惧感突然浮现。真的会死……我会死?

愈想伤口就痛得愈厉害,我透过蜡烛光观察伤口,手腕的伤应该没问题,侧腹则就没救了,鲜血像涌泉般地溢出,视野变得更朦胧,脑袋也陷入空白。

可恶,现在哪有空死啊。

不,应该说还不是死的阶段。

我摸了摸侧腹。

要引人狂笑般的剧痛。

看,会痛吧?

痛就是活着的证明。

我一边忍住想笑的冲动及疼痛,环顾四周。果然没看到三九二亚纪子的身影,手铐掉落在地上。

喂,怎么办?喂。

“啊啊,可恶。”

楼下传来悲鸣。

4

“咦?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棱子瞥向门口,“是错觉吧。”又马上失去兴趣,把视线转回明日美。

“我可以起来了吗?”

“我已经说过不行了。”

“我头好痛。”

“忍耐吧。”

“忍不……”

棱子终于取出刀子。

不厌其烦地反复看着,那把毫无特色的刀子。

“你要杀我吗?”

明日美吞了吞口水,嘴唇干得厉害,真想要护唇膏。

“嗯,我还没决定,”听起来像在说毕业旅行行程还没决定一样。“本来觉得很碍事,要马上杀掉的。不过,我又改变主意了,这并不是明日美的错。”

“都杀了八十位无罪的女孩子,你还真敢说。”

“哎呀哎呀,你的正义感觉醒啦?”棱子看起来很愉快,“那的确不是好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日美回话。

“是啊,没有比正义感更具威胁的东西了。”棱子灵巧地旋转着刀子,很熟练的样子。“我因为以身作则,非常能了解呢。”

明日美想起会认为正义是威胁,一定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的人的不同论调,不过却顾忌而不不敢说出口。

“你怕吗?”

“当然会怕啦。”

事实上,明日美的声音是颤抖的。

“为什么会害怕?我还是平常的我呀。”

笑嘻嘻的笑容。明日美确信了一件事,以往自己对这个人抱持的感情,并不是觉得棘手,而是一种危机感。

“唉,不要露出那种惊恐的表情。像小樱的笑容般笑笑看吧。然后,心想一定没问题之类的,就不会有事的。”

“咦?”

“那么害怕的话,我来问个有趣的问题,缓和你的情绪吧。”

语罢,将刀子放在一旁。

“……问题?”

她在说什么啊。

“A男和B女两个人,走在爱的道路上。”棱子不理会明日美的反应自己说了起来。为什么人类只要被赋予出题者角色,用辞就会突然变客气呢。“某一天,两人到支芴湖约会。”

“把约会地点设定在湖边,太老套了。”

明日美开口说,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些从容。

“这就是年龄的差异呢,”棱子马上接着说。“B女发现那边有乘船处,表示想坐船,A男答应了。两人面对面坐在小船上,非常地幸福。可是,这个湖里其实住着会吃人的半鱼人。”

“啊?”

什么跟什么啊。

“而且一划到小湖的中间,两人乘的船便翻了,两人部落入水里。A男把船翻正爬回船上,B女还在湖里,是的,B女不会游泳。嗯,我也不会游泳呢。”棱子突然说。

“所以去海边时,你才只是在旁边看?”

明日美重现过去的记忆。

“哎呀,你竟然记得这么让人怀念的事。这么说起来,明日美很会游泳呢。”

“嗯嗯,是啊。”

“还会经救过佐奈呢。”

“是啊,”曾有过这一回事,“嗯。”

“不会游泳的B女,不断胡乱拍打水面,向A男求救。”棱子很快又回到现实。“当然,他并不是不想救B女,可是这个湖里毕竟栖息着会吃人的半鱼人。B女早已被食人的牛鱼人包围住,他明白如果现在跳入湖里,只会导致死亡。”

明日美无法了解棱子的意图,让她听这种无聊的故事的目的何在。

“没多久,食人的半鱼人们开始涌向B女,咬住哭喊着的B女的手、脖子及头,肉被撕碎,眼珠及内脏四溅,湖面渐渐染成红色。”

真恶心。明日美皱着眉头。

“在B女被食人的牛鱼人啃食时,A男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拼命划着小船逃回岸边。A男想起B女痛苦的青情,B女的肉被撕碎、头被咬的痛苦是无法想像的。A男独自坐在岸边哭泣……这时,突然,”她顿了一下,“神白天上降临。”

“啊?”

由于剧情发展地太突然,明日美不禁发出了声。神?

“神对A男说,很痛苦吧,我再给你时间,让你回到乘船时的时间。不过命运是注定的,没有人有办法逃避命运,因此就算时间倒转,小船还是会翻覆。只有你获救,B女还是会溺水,还是会成为食人牛鱼人的饵食,切记。那么,”然后指着明日美,咚地大叫一声。棱子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还是有办法情绪高昂。“于是神逆转时间,A男回到几分钟的世界,那个他和B女快乐乘船的时间。两人已经坐在船上,B女满面笑容,可是几分钟后这个笑容会被吃掉,A男‘明白’他身上有刀子,”接着,用询问的目光与明日美四目相交。“好,接下来就是问题,”挑战性的眼神。“A男在这之后会怎么做呢?”

“没有答案。”

正觉得听到这句话,门马上被撞开。

明日美反射性垃望向那里,有个人姿势端正地站在门前,由于黑暗而看不太清楚,

可是那件HYSTERIC GLAMOUR的T恤是……

棱子朝明日美这里走来,单手拿着刀子。

发出一声犀利的枪声。

棱子静止不动。

“你一动我就射你,”称不上平和的冷寞声音。果然是浩之。“哎呀,”他瞄了明日美一眼,“你在睡啊,真是少根筋耶,在别人拼老命时。”

“我才没有睡。”

“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不用你说也……”

明日美站起来,长时间躺在坚硬的地板,关节好痛。

“你们看起来交情真差啊。”

棱子站直了身说。

“我们很相爱。”

“请别说这种奇怪的事。”

“别真的生气,”浩之简短地说,一定是因为现在不是管这种事的时候吧,他的视线和枪口紧紧对准棱子不肯移动,这才是故事的重点。“喂,放弃吧,刺杀手杰克。”

“你是谁?你在F大楼里也有出现。”棱子看起来很从容。

“被枪口这么指着,你好歹也举一下手吧。”

“哎呀,我没注意到呢,”可是棱子并没有举手的打算,“喂,你为何说没有答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个问题没有答案。”

“这样只是在逃避呢,”棱子不服气似地眯起眼睛。“就算没有答案,也应该选择最佳的手段去行动。”

“人类没有这种资格。”

“那是怎样?神就有吗?”

“是啊。”

浩之马上回答。

“你们没办法抓到我的,”棱子宣告说:“我看得到未来。”

“这是我的想像,你只看得到别人的未来吧?如果看得到自己的未来,应该不会演变成这种事态。”

“是啊。不过,那种事,只要看到在别人未来中映照的自己就好了。例如说像你的未来。”

“别多嘴,”浩之阻断了她的话,“快点把手举起来,你该不会以为这把枪是唬人的吧?”

“哎呀,真可怕。好好,我知道了。”

棱子快速举起手……突然丢出刀子。

丢向电灯。

好熟稔的动作。

电灯破了。

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

黑暗降临。

黑暗。

漆黑。

看不到。

好可怕。

有人用飞快的速度从旁冲过。

好痛。

身体被撞开。

屁股跌坐地面。

开枪。

一发,两发。

可是跑步声还是没有停。

“逃掉了,吗?”

发出喀喳的声音,点燃Zippo打火机,橘色的光照亮四周。

明日美看着房间。

没有棱子的身影。

电灯完全破裂。

被逃走了。

浩之马上转身步出房间,明日美急忙跟着走。

那是栋阴森森的建筑物,白色墙壁到处都是裂痕,铺着油布的地板剥落着,门和天花板也到处都洞,还有用喷漆画的涂鸦,很像是灵异节目会出现的场景。再加上打火机的火炎晃动着,更是一百分的演出。

“你和刺杀手杰克认识啊?”

走在前面的浩之,头也不回地问。

“啊……对,她是我的青梅竹马的姊姊。”

话说出口,才非常了解这是很白痴的设定。

“你要找的人,还真近呢,”他开玩笑似地回答:“以往竟然都没发现,你还真是悠哉啊。”

“碍到你啦。”

可是,他说的没错。

“不过,我也很没用,让好不容易到手的刺杀手杰克逃掉了。不能瞧不起你。”

“请问,”明日美环顾着长廊,“这里是哪里?”

“你知道幽灵医院吧?在支笏湖的。”

“啊,嗯嗯。”

那里好像会出现真的幽灵,连暴走族及最喜欢灵异的人也不会接近,是这一带附近很有名的建筑物。明日美也曾从外面看过。难道,这是那里?

“管它什么幽灵,问题在刺杀手杰克,”浩之简单地说:“喂,你看得到刺杀下杰克往哪里逃吗?”

“没有办法啦。她得先杀人。”

※※※

还好随身携带了小型手电筒。刺杀手杰克劈开黑暗,穿过长廊。

……接下来,

怎么办呢。

如同那位青年所指,她无法看到自己的未来。可以看见别人前进的路,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刺杀手杰克从以前就一直感觉到这种不寻常的感觉。

看不到。

这对刺杀手杰克而言,与恐怖同义。

……接下来,

怎么办呢。

应该逃得掉吧。可是总觉得,就这样逃亡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明日美知道我的存在,如果她去报警,肯定会成为全国通缉犯。我才不想惹这种麻烦事,这样的话,我宁可选择死。

死。

第一次思考、想像自己的死。这比想像中还有趣。自己是渡过什么样的生,当中有些即使排斥却还是会想起的部份。

死……吗。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若要说遗憾,嗯,很想把玛露琪的故事画完,就这样吧?只有这样。刺杀手杰克是不可能有什么大遗憾的。

刺杀手杰克今天早上看到了某个人的未来,就分类学观点来看,算是比较重要的人。唉,来参加他的未来吧,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想法,大概是着魔了吧。

介入某人的人生。

这种行为对刺杀手杰克而书,是生平头一遭。

以往确实屡屡以杀人的形式介入过,可是那是以终结那个人的人生为目的衍生出来的,和“为了让他活着”是一百八十度的不同。

不,不对。严密地说起来,是本质上的差异。以往的杀人,也全都是“为了活用其人生”呀。

……没有答案。

意识到自己想起了那位青年说的话。

确实……对于询问明日美的那个随性的问题,自己准备了无限个单方观点的答案,另一方的观点却连一个答案也没有。问题本身既矛盾,也是一种真理。这就是伦理学……不对,还是哲学的领域呢,或者是在小学的道德课教的。

嗯,无所谓啦。

毕竟,自己的时间即将终止了。可惜手中没有刀子。

5

被破坏了。被破坏了。

痛苦支配身体的比重增加,已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承受,我倚着墙壁而坐。视力非常模糊,身体感官也变得暧昧不明,从重力获得解放?那就糟了,因为……那不就意味着死亡。

突然一阵猛烈的睡意袭来,从前兆变成了启动,蜡烛的火焰让人心情郁闷。可是我不能睡,祁答院唯香还在车子里面,也很在意三九二亚纪子的行踪,更重要的是,不知道破坏我的构想的人是谁就死去,未免太遗憾了。

我发现贴在窗户上的三夹板被割破了,我望着天空,看着徒有颜色却没有光芒的月亮。竟然能这样不厌其烦地看,我有这么愉快吗。

脚步声逼近。

仓促,却莫名规律的脚步声。

……是谁。

我死命爬到藤堂友美惠的尸体那,拔起刀子,血液四溅。脚步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来愈大声,坚定地朝这里接近。

那个脚步声在206号房前停止。

虽然不知道是谁……非杀掉不可。

我将睡意和剧痛赶到意识外面,手压着膝盖站起来。哈啊哈啊哈啊地大口喘息,视线比处在雾里还要混浊,地面像踩在云上般柔软,我知道血液在下降。我勉强踏出一步,靠意志力再走一步,凭着骨气再走一步,奇迹似的一步,总共四步。然后准备好刀子。

等那家伙开门的瞬间再把刀子扭转刺入他的腹部中间,这样就万事备妥了。做得到吗?做的到啦。

“哞——”门的另一头传来牛鸣声,“嗯我——”不对,不可能是牛。

门被打开。

居然是姊。

“有够凄惨的!”姊进入206号房,用力关上门。“大家都联合起来欺负我:心情真的很闷,像个忍耐大会哟。”然后活力十足地坐在床上。“哎呀,果然被刺了,我今天早上有看到公彦被刺的样子,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演变成预期外的状况,抱歉啦。”竟然还若无其事地伸起懒腰。“啊啊,真是的,明明可以看见别人的未来,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呢。不方便不方便!而且,希望看的范围可以再大一点,还有,能在想看的时候看。”

“喂,姊,”我努力发出声音,“你在这个地方,做、做什么啊。”

“这里好脏,应该是从垃圾袋里满出来的吧。也没做垃圾分类,发出奇怪的恶臭耶。你也好好弄嘛,味道都飘出来了,真是的。这对地球很严苛呢。”

“姊、姊。”

“你会死掉喔,我知道这件事。啊……那是尸体?”

说完,姊从床上走去看那个曾经是藤堂友美惠的东西。

呜哇,糟了。

我完全忘了那家伙的存在。

“啊,那,那是。”

我因为慌张的情绪及体力极限同时造访,当场倒了下来。鲜血和垃圾四散。

“不用隐瞒啦。你杀人的手法很差耶,人不用刺成这样也是会死的。哎呀呀,你流血了。”

“喂,回答我的问题,”我挺起上半身,捡回刀子。“你到底在干嘛?”

“啊,你有好东西嘛,”姊似乎完全进到自己的世界去了,一定没听到我的声音吧。“公彦,那个借我。”

“啊!”我高喊着,呐喊牵动到伤口,发出阵阵刺痛。“好痛。拜托,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啦。”

“什么?”

“姊为什么在这里?”

“那是我的台词,才想说难得找到好地方,竟然有先来的客人。”姊拉着飞出的弹簧玩,过一会儿玩腻了,便忍住呵欠慢慢地揉眼睛。“你啊,既然要做坏事,就要选在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地方。”

“胡言乱语。”

“笨蛋,这才是正确的观念。”

“喂,是姊搞的鬼吗?”

我重新拿好刀子。

“毁坏你的是你自己唷,”姊如此回答,接着横躺在床上。真是的,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哇啊,超难睡。”

“不是这样啦,我问的是,是姊放了藤堂友美惠和三九二亚纪子吗?”

“那是谁啊,”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我放过的只有冬子而已。”

“Dong Zi?”

这时,突然又听到脚步声。

而且这次是复数。

“啊啊,狗屎,”我发出混着恨意及混乱的声音,“这次又是谁啊,混蛋!”

“别用那么脏的用辞。”

“什么东西脏?”

“真是的……不打算让我休息吗?喂,公彦,那把刀借我。”

姊站起身,眼神有一瞬间飘向门口方向。

“干嘛?”

“你不想死吧?”

“可是,我不是会死吗。”

我对姊的预言深信不疑,所以早就放弃了。

“喂,希望你别因为反正都要死,就什么都放弃了。确实活到最后的最后,然后再死不就好了?”

真不像姊会说的话,我如此回答,将沾满血的刀子递过去。倒不是被那番话感动,只是对说出这种话的姊的行动感兴趣。

“啊,什么啊。这不是刀子,是菜刀嘛。”姊把沾在刀子上的血擦在床垫包布上。“……咦?哎呀,这是开孔菜刀呢。”

“咦?”

我心中的什么起了反应。

“公彦,你打算在这种地方煮菜啊?”

姊揶揄地说,把原以为是刀子的菜刀秀给我看。刀刃的中间有等间距的小洞,没错……这是那把开孔菜刀。

而且刀柄部份是黄色。

为什么藤堂友美惠会拿着这个?

“真难用呢。”

即使如此,姊还是转动着菜刀。

“唷,好利落,”我有点吃惊,姊竟然有这种特技。“干脆别画同人志,进入马戏团吧?”

“笨蛋,玛露琪在等我呢。快点,再多点几根蜡烛,一根不够,太暗对我们不利喔。”

“不利?”

“别光说话,动作快,”我被斥喝了一声。脚步声愈来愈大声,姊像义经一样飞快地从弹簧外露的床,移动到距离2 0 6号房门口最近的床,然后维持可以冲出的姿势蹲下。姊凝视着房门,背部一动也不动。

看样子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我一边和疼痛搏斗,爬到置物柜那里,点燃了四根蜡烛放在自己的周围。真是的……竟然叫伤者工作,真是无血无泪无蛋白质,体内八成只有粒线体( mitochondria)吧。当我一边这样思考着姊体内的成分,准备伸手拿第五根蜡烛时,206号房的门被打开了。

6

“不离开医院,竟然逃到这种地方。是放弃了吗?还是什么策略?”

“哎呀哎呀,到底是哪一种呢?”姊用戏谵的口吻回答。

“不管如何,可以确定两种都不是临死前的好选择呢。”

男人站在门前。

我将模糊的视线集中。

这家伙,这个男人是。

“大榇凉彦?”

“唷,好久不见,”大榇开朗地打招呼,手上拿着手枪,枪口瞄准姊。“哎呀哎呀,你受伤啦?这么说是被刺杀手杰克刺的啰。”

“是你放走藤堂友美惠和三九二亚纪子吗?”

我不由得地问,眼神交互看着手枪和大榇。

“怎么可能?我干嘛这么做。”

也对,这个男人就是怂恿我的当事人。

“你啊,我才不会杀我弟弟呢,”姊说出我无法理解的话。“妹妹就不一样了。不过,没杀就是了。”

“咦?什么……”

“这是你不用知道的事啦,公彦。”

“公彦?你是公彦?”

有个人从大榇身后出现,我想起脚步声是复数的事。可恶,这次到底又是谁……

“明日美?”

我不懂。

明日美站在大榇的身后。

她似乎也很惊讶,张大眼睛看着这里。我有些慌张,一瞬间甚至忘了伤口的疼痛,毕竟明日美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公彦为何在这里。咦?”明日美把视线移到藤堂友美惠那被烛光照亮的尸体。糟了!“那个人怎么了。咦?公彦你怎么了,衣服上沾着红色的,那、那是血?喂,鲜红色的耶,咦……”明日美的脑中一片混乱。

“冷静。”

大榇冷静地低语道。

“那是、那是!”

她的声音支支唔唔,脚也发着抖。

“那只是尸体啊,有什么好惊讶的,真不像你。”

大榇瞥了一眼藤堂友美惠的尸体,稀松平常说。喂喂,别说得那么简单嘛,难得的尸体不就失去价值了吗。

“那、那是。”

明日美站在大榇身后观察着尸体。

“那是公彦杀的,终于肯动手了呢。因为你迟迟不行动,我还担心会变怎样。”

“骗人!”

明日美大叫,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不,是真的,”大榇转头看了明日美一眼,“没骗你。”

“骗人!”

“就说是真的了,”大榇苦笑地看向我,“对吧,公彦。”

我没有回答。可是,不愧是青梅竹马,这样的反应似乎让她看出了真相,她不停地喊着骗人,骗人。

“那不是真的吧。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是什么呢,为了要佐奈复仇?”

“佐奈?”

“闭嘴!”我大叫,然后用沾满血的拳头用力敲向被鲜血湿漉的床。“你们是怎么搞的,”比起恨意或别的,我更为这种不合理的感觉火冒三丈。“竟敢毫不客气地闯入别人的故事里。这是我的故事,没错吧!不要随便进来搞破坏!”

“不对喔。”

大榇的声音没有一点慌乱。

“什么不对。”

“从你主观的角度来看,这个事件确实是你的故事。不过啊,在我的主观里,这是我的故事。同样的,如果从藤堂友美惠的视点来说,这就是藤堂友美惠的故事。”

“啰嗦!”

死掉的家伙的事一点也不重要。

“不过,主谋者是你吧?”

姊对着大榇说。她把我交给她的开孔菜刀藏在身后。

“希望你别说些奇怪的话找麻烦,”大榇仍然把枪口指向姊回答道:“懂吗,刺杀手杰克。”

“啊?”刺杀手杰克,是那个有名的变态杀人魔?“刺杀手杰克?喂,姊,那家伙在讲什么?喂,姊……”

在烛光照映下,姊的背影依然动也不动。

“公彦,”明日美战战竞竞地说:“棱子姊就是刺杀手杰克。”

“喂,明日美,别说蠢话。”

“真的啦!”语气认真。“棱、棱子姊是刺杀手杰克。喂,真的是公彦杀的吗?喂,我……”

“姊就是刺杀手杰克?”

我强忍着笑意问道,因为施力于腹部,伤口好像扩大了。忍耐这件事,对受重伤的身体来说,似乎是很辛苦的作业。

“是啊。”

姊的背影轻松地承认了。

“不是什么譬喻?”

“是啊。”

“……”

喂喂,等一下啊……这,笑不出来了。真的是刺杀手杰克?怎么会。可是依明日美的个性,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开玩笑。

“很好笑吧。”

这么说的大榇,并没有在笑。

“姊真的是刺杀手杰克?”

“真的唷,”大榇朝206号房入跨进一步,“杀了八十个人。”

“就说是七十九个人了。”

姊混着叹息声说。

“不过,镜家的血,还真是可怕劣根性遗传呢,你们姊弟俩都是犯罪者。”

“住口,大榇,”我憎恨地说着,我无法忍受家族被贬低。“你再说的话,我会再揍你喔。”

“被揍的人是你吧?真是惨不忍睹啊。”

“大榇?”明日美不可思议似地看着大榇。“你的名字不是祁答院?”

“什么祁答院! -l

我不禁吼了起来。

不是,大榇?

祁答院?

我开始颤抖。

大榇是……祁答院?

怎么会。

怎么会。

我想起祁答院唯香的话。

这家伙。

我吐了口渗杂着血液的痰,明确地说:“原来你就是祁答院浩之。”

“你从我姊那听到什么。”

“我要杀了你。”

“你从我姊那听到什么。”

大榇……祁答院的声音变了调。

然后,枪口指向了我。

“哈,你是笨蛋吗?把枪指向不说话也会死的人也没用吧。”

枪声响起。

一根蜡烛被吹开,放在脚边的一根蜡烛则被炸地粉碎四溅,黏到我的脸颊。可以确定那似乎不是制作精巧的假枪。

“事情好像有点混乱,由我来掌握主导权吧,”沉默中,祁答院的声音在206号房内回响着。“没有异议吧?”

我抹掉脸颊上的蜡,取而代之的是鲜血。压着侧腹的左手早已是鲜红色,出血也没有停止的迹象,呼吸变得很急促,差不多到极限了吗。不,还早。拜托,再一会儿。

“你掌握主导权想干嘛?”

再次传来枪声。

藤堂友美惠的头裂开了。

不要……明日美喃喃自语。

“当然是把故事补足啊。”

“我已经大致听过你姊的事了,还有你祁答院浩之犯下的罪。”

你说补足?我对那种事没兴趣。我必须做的事是,让罪孽恢复它原本面貌的作业。

“那么,先从公彦的故事开始。”

祁答院站在烛火及门口彼端的黑暗中间显得特别显眼,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这家伙

也是同类。

7

“你的祖父祁答院旗清,以及他的部下藤堂草次郎和三九二芳明。这三个人沉迷于‘件’。没错吧?”

“我来补充吧,”祁答院回答,“三九二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只有他没有把‘件’当成‘件’的实体看。”

“……实体?”

“那个,那什么是件?”

明日美插嘴问道。

“嗯,所谓的件……”祁答院用下巴指指我,催促我说明。

“别笑喔,”我揉一揉蒙胧的眼睛,把话说在前头。“所谓‘件’,写成人字旁加上牛,是指人面牛或牛面人。这家伙懂人话,会做很大的预书,而且命中率是百分之百,”突然有些记忆错乱,我不予理会继续说.,“它好像是九州、中国地方(注84)众所周知的妖怪,不是有句‘立此为证’吗?据说那句话也是从那个衍生来的。”

没有人笑。

长舌的姊,沉默地凝视着祁答院,只有背部向着我。

“……那又如何?不过是民间传说吧。有什么关系?”

明日美仿彿为了打破沉默般质问。就连我在听祁答院唯香叙述时,也是一直抱持着疑问,究竟和这种怪谈有什么关联。

“所以,”我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向祁答院,“这家伙的祖父,和其部下对‘件’很着迷。”

“可是,鬼根本是假的啊。”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摇头。“他们是对‘件’这个‘思考’着迷,‘件”这东西并不真的存在。这是当然的啦,再怎么喜欢妖怪的人,若以为妖怪真的存在,就只是个笨蛋。”

“那么。”

“我知道,可是麻烦的是,补充说明‘件’的存在的文献高达五万种,”祁答院唯香虽然有举出几个书名,那毕竟不是记得住的。“另外,‘件’终于在数十年前,在社会上生根。做了天皇驾崩、关东大地震,甚至太平洋战争终战日的预言。”

“‘件’显然和天狗或幽灵等抽象的东西不同,是栩栩如生的东西,”祁答院补充说,“还有柳田国男(注85)派遗的学者,实际走访‘件’的所在地,亲口听到两位老人谈起,这样的记述留存。”

“那是胡说八道的吧。”

“是真的唷,山阳报社出版的《冈山县大百科事典》里有记载。”

“不管文献再怎么多,不可能会有长人脸的牛出生!说话要有点常识。”

“大猩猩在二十世纪初时,被当成尼斯湖水怪般的珍禽异兽。常识这东西不过就是如此。”

“这家伙的祖父祁答院旗清,以及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搭上线的,他的部下藤堂……是这个事件从头到尾的主谋者。”我无视于祁答院的冷笑话。“祁答院旗清是在冈山县名为牛窗之类的地方出生。因为冈山好像是‘件’的传承宝库,他一定相信那个传说是真的,就这样长大成人吧。具是蠢毙了。”

“毕竟冈山盛行牛神信仰啊,‘件’的传说就像日常的事般普及。某个房子里有设禁闭室,饲育着‘件’、或是那个超穷的人之所以飞黄腾达,是因为‘件‘的预言。不过大部份都只是从嫉恨或嫉妒衍生出的流书。”

微暗中,祁答院轻松地说着。不过,从手枪瞄准位置的正确性,可以看出他并未解除对姊的警戒。

“嗯,没差吧。反正没给任何人添麻烦,”我无意识地咬着牙齿,为了用所剩不多的理性,压抑住已到达沸点的感情。结果造成肚子出力,血渗出来,这是恶性循环。“管他相信或不相信‘件’这个妄想,都跟我没无关。可是,可是。”

“你好像很难说话耶,交棒吧,”祁答院瞄了我一眼,马上又将视线移回姊身上。

“你们不想知道‘件’的人工制造方法吗?”

“制造方法?”

像是躲在祁答院身后般站着的明日美大声说。

“对。”祁答院点头。这么说起来,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一起?真搞不懂。“在人类以牛头人身出生的故事中,最有名的还是古希猎的米诺陶诺斯。你们不知道米诺陶诺斯是怎么出生的吧?克里特岛的米诺斯国王,把波塞冬海神送来要献给神的牲礼的公牛,藏在自己的牧场里没有呈献给神,拿了别的牛当作牲礼。被激怒的波塞冬海神,便让米诺斯国王的皇后帕西淮,对那头公牛产生了爱意。”

“恋爱?对牛?”

明日美问。

“因为是神话嘛,别太在意,”祁答院微微一笑。“帕西淮无法抑制她的感情,也就是情不自禁啦。耐不住的帕西淮,叫名为代达罗斯的工人制造了假的母牛纸型。于是……之后的事你知道了吧?”

“原来是从这个故事得到启发?”

距离我的理性消失的时候,已经逼进读秒阶段了。

“不是这样,公彦。少女被禽兽侵犯后孕育出的东西才是‘件’。这种传承确实存在着,我之所以提到米诺陶诺斯,是历史上……”

“你给我闭嘴,去死!”我吼叫着,不停槌打开始积成一摊血水的地面。“可恶,可恶。”

“我祖父和藤堂、还有三九二,制造出人工的‘件’,聆听他们的预言,爬到了现在的地位。他们把自己定义为‘兽’。”

“所以,简单地说,”我的脑内血管断成五百条左右,“就是绑架并强暴女孩,让她受精吧!而且,你似乎也跟这个行为有关。”

“说强暴,还真直接啊。”

“你也侵犯了佐奈吧?喂,混蛋。”

“佐奈?”

明日美起了反应。

“对了,明日美不知道呀,佐奈被强暴了。被这些家伙!”

“骗……人。”

明日美哑口无言。

“真的。”祁答院轻易地承认了。

“不,”明日美像是弹开般地离开祁答院身边,跪着爬向墙边。眼中带着轻蔑的神色及满溢的泪水。“疯子!”

“喂喂,全都是我的错吗?这种事到底由谁来决定?难不成是老天爷?”

“别演这种差劲的戏。”

许久没说话的姊开口了。

这么说起来……姊应该也不知道佐奈被强暴的事才对。

她为何不觉得惊讶?

“真没礼貌啊,我高中时可是戏剧社的呢。”

祁答院的目光,交替地看着离开的明日美和静止不动的姊。

“你没才能呢。”

“公彦说的没错,我也和‘件’的制作有关,”祁答院承认了,“不过啊,我们似乎都有个长舌的姊姊呢。”

“祁答院唯香很寡言的。”

光要问出这些事,就困难重重。

“她一定非常信赖你,不然就是希望你能救她吧,逃离这个疯狂的家族。”

“哈,少自鸣得意了。”

“对症状有自觉是很重要的唷。”

“你这混帐东西!”

“你也和我一样是崩溃了的人吧。”

他一副少在那批评别人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明日美喃喃道。

“不,那是……”

“公彦他啊。”

“喂,别说了!”

“公彦啊,绑架了侵犯佐奈的那些人的女儿。你看,躺在那里的尸体,那是藤堂的女儿友美惠,他把她绑架后加以杀害。”

明日美看向我。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比我还残酷呢。公彦你听好,杀人和凌辱是同义,口口声声说强暴强暴的,你也在做同样的事。”

“这是诡辩。”

“是吗?那,监禁生活快乐吗?”祁答院冷冷地道。

“少瞧不起人。”

“我没有瞧不起你,还很感谢你呢。”

“你说……感谢。”

哪件事?

“你依照我的期待行动了啊?”

“所以是哪件,”胸口突然涌起某个东西,我再次吐了血。“唔哇,咳咳。”

“公彦!”

明日美担心似地看着我。

可是姊的视线还是不动地看着祁答院,真是冷寞的家伙,无法想像我们竟然有血缘关系。我擦掉那无法想像有血缘关系的血,嘴巴、手腕及腹部都是一片血红色,周围则形成一滩滩的血水。

还活着根本是奇迹。

“公、公彦。”

明日美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搞不好是已经哭了。

“……没事啦。”

我勉强回答。

“你看起来很痛苦呢,要不要叫救护车啊;黄色的那种。”

“闭嘴。”

我把残留在口内的血吐出来。

“该闭嘴的是你,差不多到了讲我的故事时间了,”祁答院刻意压低声音,在我看来那就像是在隐藏自己的激动情绪。“我祖父、藤堂、三九二这三个人,在祁答院唯香——我的姊姊的肚子里播了种。这个你也听我姊说了吗?”

“是啊。”

他疯了。

“身为一个人,这点就不能原谅了。没错吧?不管是佐奈还是其它人,那都是外人。可是姊是家人,家人竟然侵犯家人,真是疯了。”

8

“有数字证实拥有灵力的少女,生出‘件’的机率高。只因为这样就把姊当成依代,这种行为太异常了。她当然会想逃。”

“那么,祁答院唯香肚子里有……”

“别说是大家的,是啊,没错……住着谁的小孩吧。”祁答院嫌恶似地回答。“现在这个阶段还可以拿掉。”

“怎么做出这种事。”

“我也有同感。”

我产生妄想。

那个纤细的肚子里,

有畸形的种在里面。

啊啊,我在想什么。

“件”根本是诳骗。

“那么,”明日美贴着墙壁一动也不动,

“嗯,进入了她体内。”

疯了,明日美再次喃喃道。

“那么,你的祖父把……自己的孙女。”

“对,是疯了。做得太过份了。超过限度的行为一定得赎罪,公彦一定不会反对这个意见,对吧?”蜡烛的火炎晃动着,“所以我要那三个人赎罪。”

“简单地说,就是复仇吧?”

姊用生硬的语气指出。似乎还没轮到开孔菜刀出场。

“没有比犯人的自白情节更让人扫兴的了,一定要有谁来改善这个情况。”

“你在说什么?你是犯人吗?”

“那个请听听就算了。接下来……有关复仇的内容,光是用普通方式杀掉沾污我姊的那些家伙,即使我获得平息,对姊却是无效的。所以我选择了侵犯那些家伙的女儿,这种任何人都能了解的方法。”

……什么?

祁答院说到这里,我已经看清了真相。

……被陷害了。

背脊和身体被非比寻常的东西支配着。

已经不是战栗或是愕然那种层级的东西。

怒发冲冠,血液逆流。

怎么会。

冬子会说我的行为才是存在价值。我也有一瞬间,承认了那个想法。

可是那个,竟然是被设计的东西。

我是只工蚁。

我只是牺牲的野兽。

我不由得想哭泣。

祁答院不在意地说着。

“可是我不想污染自己的手,便开始寻找能成为我的手脚的代罪羔羊。”

“所以我雀屏中选吗。”

“你轻易就上勾了呢。”

弟弟彼人陷害了,姊却还是那么开朗。

“为何选上我?”

我不带感情地看着晃动火炎照映下,浑身是血的身体。

“我们选择依代是很惯重的。调查双亲的职业、家族成员、家系等,严格挑选。如此被选出的依代,在播完种后便用药物消除她对仪式的记忆,送她回家。接着,为了从腹部取出她没有印象的婴儿,她来到和我们息息相关的妇产科。依照这个步骤进行。嗯,这是前置作业,”祁答院停顿了一下,“为了找代为复仇的人,我从依代名单中选出了最近的部份。当然上面也有你们……镜家。然后,八月五日,”祁答院交相望着我和姊。“报纸的吊唁栏上记载着佐奈的死讯,这让我非常讶异,毕竟我们虽然会侵犯,却不杀人。因为有点在意而查证后,竟然是自杀……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不对,不是这样,或许是本能上嗅到同类的味道吧。”

为什么呢,我对祁答院最后那句话感到恐惧,那是酷似重大秘密败露般的恐惧感。

“于在我在这一天伪装成大榇与你接触。总不能用祁答院这个姓氏吧?公彦和我所想的个性一样,我播放录影带诱导你,之后只要保持沉默,你就会帮我去复仇。”

“原来我被你操纵了,”我无力的说,身体几乎要倒在地上。“我,我以为这是照自己的意思……我……”

“有什么关系,公彦。就算是谎言,即使只是一时之间,你还是获得了意念,何况你也很想复仇吧?”

“不对,要不是你唆使我!”

“喂喂,你这样就太狡猾啰,”祁答院指出,“的确是我把录影带给你看,揭开侵犯佐奈的人们的真正目,还有女孩们的行动表……也是我做的,很详细吧!然后交给你。硬要说的话,我做的事就只有这样。直到今天为止,其它事我都没有介入。”

“那是,可是。”我不罢休地说。

“你应该能用自己的手,阻止自己的行动。不是吗?”

我无法反驳,他说的没错。

不论绑架藤堂友美惠、三九二亚纪子及祁答院唯香的起因为何,最后都是我的意“可是,那终究只是仓促思考下,破绽连连的剧本,还是有些不完美的部份。在我的剧本里,你应该强暴并且杀了那些女孩,可是你却违反我预期地绅士,所以三九二亚纪子只好由我来干掉了。”

“……刚才的尖叫,就是。”

“没办法啊,”祁答院辨解着,“总不能让她逃走吧,万一去报案麻烦了。而且……基本上是你管理不周造成的,竟然让那种小女生逃掉。”

“少说蠢话,我不但用手铐铐着,也上了锁,非常完美。”

“可是事实上她却逃掉了。”

“不对,是被谁放走了。”

“被谁?”祁答院一瞬间楞住了,“谁?”

“我先说那不是我唷,公彦的事和我没关系,”姊用锐利的语气说:“倒是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呢?”

“你为何这么老实地跟公彦说出真相?”

“真相?”

“弄不好的话,你姊搞不好会被公彦猎捕、侵犯后杀害吧?只要随便编个谎言敷衍就好了,然而你却让自己的姊姊变成公彦的猎物?”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然飘远。

啊,我的手机在这候响了。

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为什么?声音明明这么吵杂。算了,我小心地不被姊及祁答院察觉,偷偷从口袋里拿出电话,画面显示哥的电话。这种时候打来真是没常识!我要跟他抱怨……我假装擦拭脸颊的血,把手机移到耳朵。

“喂,”我小声地说:“抱歉,我现在。”

“我来回答棱子的质问吧。”哥突然开口,“他喜欢的是处女的祁答院唯香。被强暴而丧失清纯感,我不太认同这种表现,这样的祁答院唯香,在他看来就跟损坏的东西一样,是有残缺的宝具,所以才想彻底破坏掉吧。男人这生物还真是……”

“你别出声,”我小声地阻止他说下去,“我现在在忙啦,所以……”

“这和买新脚踏车时很像,刚开始会很珍惜地骑,只要因为某种原因弄伤了某一处,就不再珍惜它。岂止如此,还会为了让它的价值完全下跌,增加更多伤痕。你没有这种经验吗?”

啊啊闭嘴,你这家伙。我叫你闭嘴!

“然后,你也一样吧?公彦,”哥还是继续讲,我有不好的预感。“你也对佐奈有同样的感觉。所以那一天……你在大象先生公园,杀害了向你坦诚被强暴的佐奈。为了冻结你抱过的佐奈的价值。”

“不是!”

没错,可是不对,错了……没有错。

“没用的,你的想法我一清二楚。”

“那是因为佐奈哭着说被做了奇怪的事,所以

……完了。

八月二日的夜晚。

我在公园前,发现茫然若失的佐奈。

……我,已经完了。

佐奈在夜晚的公园里,对着我这么说。

然后,一边哭.边说出自己遭遇的事情。

……我的腹部好痛苦啊。而且,总觉得好热啊。

佐奈被侵犯了。

佐奈被破坏了。

我的脑袋被空白侵蚀着。

像卡通主角般的处女性质,

从佐奈体内消失了。

被玷污了。

认清这点的我,感到非常地失望。

失望?

……咦?什么?啊。

一回神,我已经勒住了佐奈的脖子。

……不。住手。不要不要不要。

勒死了。

把佐奈完全毁坏了,压破气管,折断脖子的筋。

……不行,哇啊啊。好痛苦。

哥。

我不想承认,我想把她毁坏掉,想一直独占她。就是这样的感情,化为言语的话,不过就是这样。所以我不想辩解,愈说只会愈糟糕。

“所以我,所以我……”

“所以你才杀了佐奈?”

哥坏心眼地说。

在206号房里的人,全都看着我。

而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咦,怎么了?我和转头看着我的姊四目相交。

“棱子,你在看什么,我的脸那么可怕吗?”

电话里传来的哥的声音,难得地渗杂着寂寞。

“你……你,你是?”姊张大双眼,露出惊愕的表情。“是创士?”

为何姊听得到电话里传来的哥的声音,真不可思议。

“是啊棱子,别误会,总之这不是双重人格之类的东西,”哥急忙说:“若要用言语来形容,就是在公彦的创造及构筑下,以妄想创造出拥有自我,名为镜创士的存在。公彦为了逃避我死去的事实,在自己的心中让我复活了。”

“公彦什么时候创造了你?”

姊问着,早已恢复原本的表情。

“在我死的那一天。”

“喔,那还其早呢。”

“喂,哥,你在说什么……死的那一天是怎么回事?”

“五年前,我因为飞机事故死掉了呢。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公彦。”

“我完全搞不懂。”我用力握着手机,“因为,实际上我们不是像这样正在对话。”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自言自语,我的台词是由你口中说出的。从来不会有过我的话和

你的话交叠的时候吧?”

“啊……”我全身发抖。

死了?是哥吗?人格?妄想?

“打扰你们说话一下,”姊瞪着我,“真的是你杀了佐奈?”

“真的,”哥回答道:“而且啊,这家伙还和成为尸体的佐奈做了,在公园的厕所里。好笑吧?”

“呜哇啊啊啊啊!”我大叫着,“喂,你别乱说!”

“咦,什么?”

“当然啦。”

“变态。”姊马上接腔。

“我就无法了解,你为什么会想和尸体进行性交?想把佐奈抢回来?还是让它变得更没价值的行为?还是只是当成性交娃娃。”

“吵死了,闭嘴!”

我大吼着。

化身为尖叫物体。

血块从口中流出。

侧腹冒出鲜血。

头像要裂开般疼痛。

咦,身体突然变轻了。

嗯?正前方有天花板,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倒下了啊,”电话掉在我的耳边,沉在血池里。“公彦已经不行了,精神及肉体都到了临界点。”

“你好歹说明清楚啊。”

姊依然追问着。

“没什么好说明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行了,我只伸长着脖子。虽然这样也很痛苦。“是公彦杀了佐奈,把佐奈的尸体占为己有的也是公彦,这些就是事实。”

“事到如今干嘛讲这些,真是的!”

“我本来想保持沉默的,不过,反正我们要死了。”

听觉愈来愈远。

身体的感觉逐渐消失。

视线一片雪白。

我渐渐地逝去。

仿彿身体要飘起来般。

渐渐地逝去。

佐奈。

对不起。

对不起啊。

“我、我受不了了,”明日美双手环抱着头部,当场蹲下,“全都是杀、杀人犯!讨厌,我受不了了。”

“那就睡觉吧。”

姊用优柔的声音说。

明日美没有回答。

“那么,差不多该结束这场闹剧了。不过还真痛啊,痛觉根本是多余的呀……”哥触碰了侧腹的伤口,发出不知算是犀利还是迟钝的痛楚“好痛痛痛!”躺在地上的我耐不住地大叫,冒出的血流进了口中。“很痛耶。喂,公彦,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喊痛,你是男人吧。”哥不讲理地斥责我。“管它是男人还是女人,会痛就是会痛。还能回答就是还有余力的证据,不对,正因为被逼到走投无路。”

“好有趣的现象,”祁答院完全忘了要对姊警戒,望着我说:“这样一来一个人也不会寂寞呢。”

“唷,祁答院浩之。初次见面……吧?”

我瞪着祁答院。

“谢谢你代我说明了我对我姊的感情,那种事情毕竟没办法从自己口中说出。”

“这表示你承认啰?”

“是啊。”祁答院干脆地说,浮现在黑暗中的表情变得歪斜。

“问你一件事,你是在感情上爱着祁答院唯香?所以才让她被公彦猎捕。”

“别做无趣的假设,”祁答院表情一转严肃,“我本来是不想说这种事,你的弟弟也和我一样吧?”

“没错。”

“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尽管时间很短,你却能支配公彦的身体?那是在公彦睡着的时候吗?”

祁答院在改变话题的同时笃定地问。

“喔——”从手机传来的哥的声音,带着戏谵的口吻。

“你在支配公彦身体的时候,放了藤堂友美惠和三九二亚纪子。啊,把佐奈伪装成自杀的也是你吧?不过笔迹……啊啊,原来如此。”

祁答院一副自以为明白的样子俯看着我。干嘛啊,什么东西“啊啊,原来如此”?

“你为什么认为我能操纵公彦的身体?”哥问道。

“因为保管挂锁钥匙及手铐钥匙的是公彦,加上能自由使用它的,只有公彦和你两个人。公彦没道理将辛苦抓来的两个人放掉吧?”祁答院侃侃而谈,“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一个,是你放走的。”

“嗯,没错。”

什么!

我的体内窜起愤怒及杀意。

“喂,哥!你竟敢多此一举,把我的故事……我的。”

然而哥并没有回答。

“不过不知道你用意何在。伪装佐奈的尸体,想必是为了隐瞒公彦的罪行吧,放走藤堂友美惠及三九二亚纪子又是为什么?”

祁答院把枪口指向我。

“我改变想法了。想经由谁的手,杀掉自己。”

然后视线看向姊那边说。“杀了我吧。”

“才不要呢。”

姊拒绝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永远都是那么单纯,那么……棱子,”哥打算转移到下一个

议题,“差不多该说你的事了吧,说出这个故事的主角‘件’的故事。”

9

“你说姊是‘件’。是啊,没错。不,怎么可能,姊的身体看起来不像牛唷。”

“真没礼貌!当然我最近可能吃太多了。”

姊愤怒地说。她对这种话很敏感。

“我是说看起来不像牛,她永远都是这么苗条”“闭嘴公彦,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听好公彦,不要只注意‘件’的外形,要看它的本质,所谓“件’,是指能做预言的人类。”

能做预言的……人类?

姊正是如此。

“你真了解,”祁答院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因果关系,因强暴而被生下来的小孩,会具备预知未来。应该说是奇妙的能力,这种例子自古以来就很多。”

“文献上也有记载这个吗?”

“是的,”祁答院老实地回答:“我们所实践的‘件’的制作方法——使被禽兽侵犯的少女怀有‘件’。我当它是一种象征予以遵循。禽兽是男人,被侵犯的少女将孕育出预言者——‘件’。”

“也可以说是图自己方便的解释。”

“不过,数字证明了结果呢,不能一概而否吧,‘件’确实出生了。”

“咦,等一下,”我察觉到一个事实,急忙插嘴道:“如果姊是‘件’,那么姊……”

“是啊,她和你们只有一半的血相连,同一个娘胎却是不同老爸的种,她搞不好是邴祁院的女儿呢。”

“姊,为什么不告诉我!”‘公彦,大叫会影响到伤口唷。’

“笨蛋,这种事情不知道也好吧。”

姊不耐烦似地耸耸肩。

“为什么。”

“要说这个的话,不就得连妈被强暴的事都要说明。”

“啊?”

“难道这是不惜伤害妈也得说明的事吗?”

“真难得啊,你竟然会说出这种漂亮的话。”

“现在是谁在说话?创士?”姊皱着眉头。

‘是我啦,’哥回答,‘我最讨厌伪善的行为了,这你知道的吧?’我对哥的这席话感到愤怒。“哥这样说,还不是把我抓来的女孩们放走了,难不成你要说那不是伪善?”‘所以我才希望能被杀死。’“喔,那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杀啰?”‘是啊,喂,公彦你别再说话了,我刚也说过,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哥斩钉截铁地说。‘我自杀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倒是棱子,你为何要杀那么多人?我想知道理由。’

“刺杀手杰克,要不要把食人的半鱼人故事说给他听啊。”

祁答院提议着。什么是食人的半鱼人?

“你好像知道了啊。”

姊如此说,重新转向祁答院。

“是啊,我有只有我知道的情报,而且说出那种譬喻,任何人都会知道的。”他说完,转头看向蹲在地上的明日美,“没错吧?明日美。”

“哎呀哎呀,看样子她正在逃避呢,”祁答院怜悯似地说,然后将视线往下移,对着丑陋地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泊中的我说。“刺杀手杰克的杀人动机,就是建立在你讨厌的伪善上唷。没错吧?刺杀手杰克。”

“是啊,完全正确。”

“你……杀了我们选出来当作依代的少女。这么说没错吧?”

“是啊,完全正确。”

姊点头。

“刺杀手杰克,”祁答院将注意力移回姊身上。“我不知道你从预言里知道了什么,可是你没有权利杀少女。你的行为,只是单方面的安乐死。”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姊反驳道“因为是安乐死,我有确认她们的意愿,问说‘你以后会遭遇到这种事,这样你还想活着吗?’”

“这真是是犀利的质问啊,女孩们也员能相信这种话呢。”

“真心是能传达的呢。”

“然后,有八十个女孩子都选择死亡啰,比起受到凌辱宁可死?”

“也有很多女孩接受被强暴,佐奈就是其中一个。”

“真可笑啊,”祁答院像是叹气般地喃喃道:“为了愚蠢的理由送命。”

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因为疼痛中,我想起了冬子的存在。

冬子说过,如果要被老头子碰,宁可选择死亡。

那些话,原来是真心的。

不过,我真的能嘲笑它吗。

我和姊以及祁答院,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理由杀了人。不对!追根究底的话,任何杀人动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即使有什么名义或是使命,也逃脱不了个人的思考。为了钱、为了宗教、为了家人、为了自由、为了世界……说得冠冕堂皇,最后都是为了自己。

那么,客观来看,不管是为了多么无聊的理由自杀,别人都不能插嘴。这是世界的常识,不对,是应该作为常识的思考。

“你给我收回那句话,”从我这里虽然无法知道姊的表情,八成是用一贯的冰冷目光瞪着他吧。“你不知道被强暴是多大的痛苦是吧。我来告诉你吧,就造成精神上最大冲击来说,强暴比纵火、抢劫、杀人都罪恶,你懂吗?”

“不懂呢,毕竟我一向是站在强暴者这一边。”

“我要杀了你。”

“不可能的,”祁答院抱定决心,将枪口重新对准,“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到。”用力扣着板机。“给你三十秒钟的时间,请你好好想清楚。是要改变心意协助我们?还是死在这里?”

“我说啊,我是‘件’的失败作唷,不可能预知你们所期望的未来,只有能预知某人人生前面一点点的片段的力量。股票的暴跌一类的,更是从没预测中,啊,乐透倒是有,两张三万元的。”

“喂喂,没听你说过这件事耶。”

哥故意开玩笑说。竟然能在这种场面开玩笑。

“预言口的若干落差,嗯,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追求完美,就去中国找库洛里德(注86)啊。”

“时间差不多到了,来听你的答案吧。”

“这是模仿穆斯卡(注盯)?”

“那是谁。”

“我还有一个疑问。”

“这是大放送,请说。”

“为什么花了八年的时间才找到我?”

“嗯,说起来真是汗颜,其实是因为以前的名单被大榇偷走了,”祁答院苦笑着,“所以不知道依代是哪些人。””真粗心。”姊冷冷的说。“他一定是为了凉彦,想独占‘件’吧。我也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情。”

大榇?大榇是指谁啊。那个不是祁答院的假名吗……凉彦?所以那是?啊啊,我的意识。

“大榇还是那么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姊嫌恶地喃喃道。

“还敢说啊。”传来不熟悉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有个男人站在祁答院的背后。是个穿着骆驼色西装的中年男子。那家伙用什么东西抵着祁答院的太阳穴,不过因为我的眼睛很朦胧,无法辨别出那是什么东西,那位仁兄又是谁。谁啊,可恶,那家伙是谁?接下来夺取我的故事的那家伙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不是。

“不可以拿手枪这种危险的东西唷,”抵在他头上的东西似乎是手枪。“别做这种不高明的事。”

搞什么到处都是手枪,以违反抢械法名义逮捕啊,不过警察如果来这里,你会被以杀人罪逮捕唷,哥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如此说。我回答我不在意,虽然是说谎。

“你说不高明的事?要不是你做出不高明的事,这根无名指根本没必要使力。”

那个回答非常地犀利,一定是熬夜想出来的吧。

“目的是我?”姊问道。

啊啊,是啊……男人答道。

“抢夺吗?”

“这是我惯用的技俩。”

中年男子嗤笑着。

“这次不能让给你。”

“那我就强行夺取。”

“等一下!别两个人顾着讲下去,不好意思,我不打算被任何人抓。”

姊啪啪地拍着床。

“你也别动。”男人厉声说。

“你永远都只会抢夺,那样的人生愉快吗?”

“不管你怎么说,刺杀手杰克是我的东西。快,把枪丢掉两手举高吧,少爷。”

“闭嘴。”

“什么?”

愚蠢的声音。

“你这家伙是在对谁说话,”相对的祁答院的声音则是非常清晰。“搞清楚你的用辞。”

“你在说什么。想、想被、想被击中吗。”

喂喂……别那么害怕嘛,怎么看都是你比较有利吧。真让人不耐烦,这男人连胆量的胆字都没有吧,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弱。

“我只是开开玩笑。”祁答院重整呼吸。“嗯,知道了,我现在就把枪丢掉。”

祁答院举起双手,照他自己宣言地把枪丢在地上。然后抓住男人握着枪的右手,扭转似地把他拉到前方,男人的身体浮在半空中,下一瞬间便摔在地上。传出和筋骨有关的沉重声响,接着是一阵呻吟。男人握着的手枪掉到祁答院脚边。

“那是合气道吧?真帅——”

姊做出在百货公司顶楼观看英雄秀的小孩般的反应。

祁答院捡起自己的手枪,瞄准蹲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大榇转过头。从我这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八成是陷入绝望的状态吧。

“你是为了被杀而来的吗?”祁答院如此宣告着,不等男人的回答,便将子弹射入他的头顶。

脑浆和血液猛烈地迸开。

中年男子死了,真扫兴的家伙。嗯,无名小卒的下场就是这样吧。

明日美看着新的尸体,不哭也不叫,似乎是感觉已经麻痹了。这个也适用于我的状态,痛觉就不用说了,连恐惧、丧失、悔恨……这些人活下去所不可欠缺的感情都麻痹了,现在要进展到舍弃的阶段。因为将死的人不需要这峰吧,啊啊,原来如此……死亡这回事,原来和减肥很像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应该已经麻痹的明日美突然发出尖叫,两手掩着脸。怎么了。“看、看到……看、看,”她左右摇着头,“看到了!又要杀人了!不要。”

“对。”姊行动了。

握着原本藏在背后的开孔菜刀,像山猪般勇猛地朝祁答院冲去。

“真是狡猾的精神。”手机漏出了哥的声音。祁答院因为把注意力移到明日美身上,再加上对这瞬间的展开太慢反应过来,虽然枪口朝姊打算开枪,然而姊的刀子却更快到达祁答院那握着枪的右手,有东西和枪一起掉下……是手指。

“可是,狡猾是生存上不可欠缺的。棱子的生存意识旺盛。”

“太嫩了!”姊吼着。

“不行这样!”祁答院大叫。

“不要,看到了……看到了。”明日美跌跌撞撞地说。

除了我之外,地面上活着的物体都拼命地动着。

姊一脚踢开祁答院掉在地上的枪,再度用开孔菜刀刺去,大概是判断光用上半身无法闪避,祁答院低下身子想躲开,却因为我的血(也可能是藤堂友美恿的血)滑倒,屁股跌坐在地上。当然,狡猾的姊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趁胜追击,可是刀子却在喉咙前停止不动,没有贯穿祁答院的咽喉。因为枪口抵着姊的胸口。

两个人仿佛两人一组的石像般硬直着身体。

“可惜……还有一把枪,具谢谢大榇。”

“好像史派克和比夏斯呢。(注88)”姊表情认真地说。

“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吧。”

“你一开枪我就杀了你。”

“你刺下去我就杀了你。”

一触即发。

谁也动不了。

姊和祁答院都处在停止状态。两人的呼吸都很急促。

“怎么办?”祁答院再次寻问。

“……我想到了好办法。”

“喔,怎样的?”

“我会放过你,所以你也要放了我。一起活下去吧。”

“说什么蠢话。”

“那我们就只能死了,一起死吧。”

姊简短却不带犹豫地说。真是完美的人格,她只为愈奈倾倒。

“……”祁答院思考着。“好吧。我接受这个条件。

“还好彼此彼此都是明理的人。”

姊将刀子稍稍栘开祁答院的脖子,祁答院放下枪,姊也放下刀子,祁答院慢慢地起身,彼此互退一步,祁答院将放在地上的枪踢开,姊也把刀子踢开。

明日美从悲鸣变成呜咽声。

“我只放过你这一次,”祁答院的无名指切断面冒着鲜血,开口道。“离开这里后,我会继续追你。”

“随便你。”

姊面带笑容地回答。

“谁要先离开这里?”

“那当然是我啦,”姊冲向206号房房门。“公彦,”接着用镜家女孩特有的冰冷视线看着我,“就在这里告别了。我想佐奈等一下会来,帮我跟她说一声。抱歉啰。”

语罢,轻轻挥着手,走了出去。

“啊,手指。”

祁答院目送姊离去后,突然想起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自己的手指。

“你也要回去啦?”

哥问道。

“毕竟久待也无益,”祁答院将两把手枪收入口袋,“就赶紧闪人啰。”

“回去前,我想听听你的感想呢。”

“感想?”

“对这次的,这个事件的感想。”

“可是,事件还没完呢,”祁答院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事件应该会维持它的连续性,一直扩大去吧。”

“是吗,”哥持反对的意见,“在我看来应该会结束呢。而且你说这次的事件没有完,就局部来看,已经确实完结了呢。”

“结束的是你们的人生,”祁答院将趴在地上的明日美背在背上,明日美没有动,她睡着了。“喔,睡眠是最大的逃避啊。”

“对了,你和明日美是什么关系?”哥突然想起似地问:“要说谜团的话,这个最诡异。我说真的。”

“我们是合作伙件。”

“希望你别对她太粗暴唷。别看她那样,其实是个纤细的女孩。”

“嗯,会斟酌。”

祁答院简短地回答,走出了206号房。真是简单的退场。

身体好冷,好像游泳后上课时。

啊,原来如此……我要死了,死人不需要体温。我头躺在地上,用朦胧的双眼望着天花板,看腻了就闭上眼睛。

“俗话说临死时是孤独的,这句话无法套用在我们身上呢,你不觉得吗,公彦。”

哥的声音从手机内传来。

“喂,哥。”

我依然闭着眼睛问。

“什么。”

“祁答院唯香会再被带回去吗?”

“大概吧,觉得遗憾吗?”

“是啊。”

虽然我是将死的人,要明确回答哥的问题,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没问题吧,”哥很乐观,“他虽然是畜生,但不会对亲姊姊乱来的。这次的事件,也像是专为祁答院唯香做的事。对他而言,‘件’一定是次要的,所以他的目的才能达成。”

“总觉得不甘心,这样的下场。”

“你是指被当成棋子的事?”

“嗯,我也只是个无名小卒的角色啊。”

“管它是无名小卒还是别的,在自己的故事里,主角就是自己,”哥安慰似地说。“所以公彦,在这个故事里,主角就是你。”

“你在安慰我?说些我配不上的事。”

“你就算是个疯狂失常的大笨蛋,却是我的兄弟,至少要在最后温柔对待你啰。而且,我也是害你疯狂的人之一。”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咦?”这时,我感到一股异臭,“这个臭味。”

“是汽油,”哥马上回答,“这是祁答院浩之搞的,具是做事周全的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啊,完全没注意到。”

“汽油到底是要……”

“当然是要燃烧啰。”

哥一副你在说什么啊的口吻。

“燃烧?”

“焚毁最适合用来湮灭证据了。”

“证据?”

“祁答院浩之想消除掉,自己曾踏入这栋幽灵医院的证据。”

“可恶,”发生了我最后的愤怒,“想嫁祸给我啊。”

“嫁祸?你也……”

“是啊,我非常了解自己犯的罪,”汽油的臭味愈来愈浓,“啊啊,可恶。可恶!”

“就跟你说大叫会痛了……咦?”

“怎么了。”

“出现了呢。”

“什么?”

“我这个电灯泡要退下了,再见啰。”

“咦,等等。”

“忽略了对死的认知,就会变成这样子。”

“喂,等一下,喂。”

电话断了。这样就结收了?啊啊真是的,每个人都这么轻易地退场。

“哥。”

“咦?”

我吓得张开眼睛。

视网膜前方有人在。

我慢慢地转头。

……佐奈。

佐奈站在那里。

“佐奈?啊,不,怎么可能。”

一定是幻想。

一定是幻想。

因为佐奈,被我这双手杀了。

“哥。”

佐奈蹲在我的面前,脚和裙子都沾到了血。

然后抓起染成红色的手机,丢了出去。

可以蹲下就表示有脚。

有脚就表示……不是幽灵。

现实?

啊啊,

原来如此,我又做了吧。

我创造了佐奈。

“哥。”

她的声音很温柔。

完全没有生气。

实现了我的愿望的佐奈非常地温柔。

“哥。”

“佐奈……我、我。”

啊啊,伤口好痛。

好像要死掉了。

啊,是要死了。

佐奈。

“佐奈、佐奈。”

……佐奈。

……佐,

脑袋崩溃了。

流出过去的记忆。

长女葬礼当天,在人满为患的殡仪馆前,做出不应该做的事的不愉快插曲。愈奈吃掉了佐奈的生日蛋糕的愉快插曲。还曾经帮忙次女那奇怪的同人志上色。有过长男将奇怪的恐怖机器人带回家中的日子。也发生过那绪美在学校里被要求吃肉而昏倒的事。次男从法国回来的土产,竟然是乡下脱衣舞娘的照片,我好像非常失望吧。母亲是否还珍惜地收着,我们兄弟小学时代的毕业文集呢?爸爸……没有印象。因为年龄相近,照顾佐奈的事就成了我的职责,一起游玩、一起睡觉。

对了,那只没有死在该死之处的狗。

会有过我和佐奈在公园游玩时,一只受伤的野拘拖着腿朝我们走来的事。它的前腿朝不正常的方向弯曲,眼睛、鼻子、嘴巴流出血来,我猜大概是被汽车撞到的吧。

对了。

那条狗就是我吧。

这算是跳跃性思考?

没这回事。

因为佐奈来送我了。

……佐奈突然抱起浑身是血的脏狗。我吓了一大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佐奈抱着浑身是血的肮脏的我,我因为这温柔的感触,再次闭上了眼。

“哥,一起逃吧。”

即使被血沾湿也毫不在意,佐奈用手扶着我的背,以可爱的声音提议。

“逃?”

我的声音非常沙哑。

“姊和明日美姊都弃你而去了,可是我不会这样做的。”

佐奈用自己的脸颊磨蹭我的睑颊。

这是,愿望。

那么,那么,

我的愿望。

“哥……”由于楼下传来的爆炸声,我没听到她接下去说的话。

10

从逃避中返回的明日美醒了。

……咦。

虫鸣声。

温暖的风。

这里是……外面。

明日美的身体被放置于森林里,和为了藏匿所得而被丢弃,里内放了成捆钞票的皮箱同样状态。她确认周围,幸好往前七、八公尺就是森林的终点。

自己为何……在这个地方呢。记得……对了,公彦和浩之都在,大家说着不明究理的事……是叫“件”吧?啊啊,然后棱子是刺杀手杰克,公彦把人……把人?

当明日美试着回想时,附近传来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非常大的巨响。明日美不由得缩起身体捂住双耳。二声、三声……爆炸声持续出现。

怎么回事?

明日美稍稍仰起上半身,把头转向声音的方向。那里是一片空旷的空间。

爆炸声还没有停止。

什么东西爆炸了?

明日美站起身,下定决心穿过森林。

夜空。

没有色彩的月亮。

还有不知第几次的爆炸声。

那个声音,从眼前的废墟传来。

幽灵医院。

爆炸声。

医院的玻璃窗破裂,喷出火舌。

烟雾涌出。

外型老旧的水泥墙,像糖果屋般一朋塌。

明日美呆立着不动。

幽灵医院……啊,对了,完全想起来了,如果浩之所书属实,公彦及棱子在里面。

……不不不。

明日美拒绝承认。

……不要结束。

明日美恳求着。

冬子的仇、夺回自己、从刺杀手杰克得到解放,这些是自己所期望的,是自己行动的原理,是故事的意义,是身为主角的本质。

可是,在明日美的心中,这些却一项都没获得解决。如果解决是与“救赎”相连的话,明日美即使迎接事件的终结,也无法获救。

明日美抗拒着现实,不要,不要这样结束……我什么都还没,

可是明日美没有勇气踏入逐渐崩塌的医院,只是呆站着。

完全没发现有车驶过她的背后——

80 Memento mori是法文,意指思考死亡。

81 Coleman,美国的一家着名户外旅游器具厂商。

82 YURAYURA帝国,日本乐团,曲风非常夸张。

83 正冈子规,日本的俳句大师,死于肺结核。

84 中国地方,指日本本州西部,冈山、广岛、山口、鸟取、岛根五个县。

85 柳田国男,日本民俗学的鼻祖。

86 库洛里德,卡通《库洛魔法使》里的角色,库洛就是创造出库洛牌的魔术师,拥有强大的魔力与古怪的个性,号称是最强的魔术师。

87 穆斯卡,电影卡通《天空之城》里的反派角色。

88 史派克、比夏斯,史派克是卡通《星际牛仔(Cowboy Bebop)》里的主角,比夏斯是史派克的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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