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模样,长大后应该会很丑吧,不过以一只猪而言,算是可爱的了。
(路易斯·卡罗/爱丽丝梦游仙境)
下午一点零三分
「喂……你们真的没想到吗?连这么老套的情节都没想到吗?哈哈!真是太愚蠢了!『敌人就藏身在有重要物品的房间里』——这种剧情简直老套到了极点啊。就像『叫对方站住,根本就没有人站住』,还有『打倒大魔王以后,建筑物就会倒塌』,或是『亚兰德伦的电影,一定是由野泽那智来配音』一样,全都是很老套的安排!」
最后一个例子其实举得不太对,不过我被压在地上,双手跟头部都被固定住,全身肌肉也因为害怕而紧绷着,所以没办法吐槽。此刻的我,就像落入网中的兔子般,害怕得全身发抖,弱小的心脏也像是被针刺到一样,差点就要休克了。
真是丢脸。
身为镜家一份子,这种表现真是非常可耻。
我们镜家的人,应该是要像鸟儿般优雅,像苍狼般敏捷,像老虎般凶猛,像小狗般纯真,像猫儿般乖僻,像公牛般健壮才对。
堂堂镜家的三女,居然落得如此狼狈,我对这个事实感到羞愧无比。
可恶,我在搞什么鬼啊!
不准害怕,赶快站起来!
「你们这些废物,连这么简单的剧情都猜不到,活着也是浪费!」头上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哈哈,真是没用……平常太养尊处优,已经习惯安逸的生活,连基本的危机意识都完全退化了!」说话者高声鬼叫,更用力压着我的头,感觉头盖骨痛得好像快要裂开了。「一堆笨蛋!以为自己永远可以作威作福,真是笨到极点!」
「……喂,园部——」兵藤忍着疼痛慢慢地站起来「你这家伙,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啊?」
我终于知道压着我的人是谁了。园部泷夫,小学五六年级时曾经和我同班的男生。
可是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无论是他的长相,还有他的声音,他的性格,以及跟谁比较要好,这些事情我根本就想不起来。
这种人,在每个班级里,一定都会有一个吧。
「啥?你问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园部用嘲讽的语气重复这句话。「我在说你们有多愚蠢啊,你还听不懂吗?」
「那你到底想讲什么……」
「真迟钝啊你。」
「啊啊——」他把我的头按在地板上用力挤压,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来。虽然想要挣扎反抗,但是凭我一个弱女子,再加上身体被固定住,根本无能为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办法垂直跳上十几公尺的高度,也没办法徒手劈开水泥,更没办法跑得比新干线还快,我连一个压在背上的男同学都对付不了。
如果是棱子姐,应该就会用预言能力避开对方的攻击;如果是创士二哥,应该就会用犀利言词去破坏对方的攻击;如果是润一郎大哥,应该就会用秘密武器去制服对方的攻击。可惜我……镜家的三女镜佐奈,并没有那些特殊能力。
非常地普通。
普通到不该出现在这种故事里。
但是并不能因此而否定我的存在。
什么外星人超人异次元人未来人还有超能力者天才以及杀手圣诞老公公跟变身魔法少女或是名侦探之类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于这个现实世界当中嘛。
不管怎么样,我头快痛死了!
「喂,兵藤,你还没搞清楚吗?」园部的声音让人联想到胆小鬼拿着短刀颤颤巍巍的模样。「这间学校……已经完蛋了,所以我们这些被关在学校里的人,等于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园部。」
「我是在告诉你,你们这些平常作威作福,只会欺压我们弱者的人渣,已经被原来的世界给抛弃,那些可恨的行径都成为过去式了!」
「……不管你有什么话要讲,先放开小镜再说。」
「你这家伙还真麻烦,一定要我全部说明,你猜听得懂吗?白痴!笨蛋!猪头!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跟你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我才不要跟你说话!怎么样?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
「我的天啊!说这么多你还听不懂!」园部发出惊讶的声音。「那就单刀直入,用最直截了当、最简单的一句话告诉你吧——『休想拿到饮料跟食物』——怎么样,不需要更多说明了吧?」
「慢、慢着,园部,你冷静一点!」
「不好意思,我已经很冷静了。」夹杂着紧张跟快乐的诡异语调。
「才怪,这并不符合你的个性吧。」兵藤用怀疑的语气说「你心里其实很慌乱,所以才会突然使用暴力,突然攻击女孩子……」
「哈哈!那你说说看啊,什么样叫做符合我的个性?在你心目中园部泷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给我说啊!」
「要我说什么啊。」
「你认为我是那种在班上毫不起眼,说起话来畏畏缩缩,阴沉又安静,头脑不聪明,运动神经又不好,长相又不出色,可有可无的人对不对?」
「那些全都是你自己想的。」不置可否的回答。
「哦——真意外,都是我自己想的吗?」园部语气阴沉「体育课踢足球的时候,每次都嫌我碍手碍脚,只让我当守门员;打棒球的时候,轮到我就换人代打,不给我上场的机会;篮球更是连参加都不让我参加。没人要做的事情就丢给我做,直接派我去倒垃圾,当最辛苦的干部,却从来不听我说话。没有人要跟我做朋友,没有人要跟我聊天……就连毕业纪念册,我的照片也只有一张,还被挤到最角落去!喂,兵藤,你说说看啊!这些全部都是我自己想的吗?」
「…………」
「喂,回答我啊混蛋!还是你无话可说了?我说的都没错吧?我说的都是事实吧?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园部自问自答地说了一大串,开始把情绪发泄在我的头上。
喀——
清脆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好像杯子裂开一道细缝,又像栗子被剥开的声音。头骨被毫不留情地挤压,接触冰冷的地板,明明是坚硬的东西,却有种奇特的柔软触感,难道是地板或我的头骨……已经凹陷了吗?
一阵剧痛。
「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就像侵蚀肠道的寄生虫,迅速穿透体内,我对从未体验过的痛苦感到惊慌和恐惧,像个误食盐酸的小孩子,张开嘴大声哀嚎。
「小、小镜!」终于听到兵藤的声音。「园部你这混蛋!」
「哈哈我听到了!混蛋是吗?最好小心你说话的态度,刚才已经讲过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你什么都不是,少拿那套来唬我!」
「呜……呜啊啊啊!」
「混蛋,你想杀了她吗!」
「对啊,是又怎么样?」
「救命啊啊啊——!」
「杀、杀了她你就别想回去。」
「回去?我一开始就不打算回去了!」
「……呜,好痛。呜,啊啊啊!」
「喂,你吵死了你!」
园部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将我拉起,往前面一丢。毫无反抗能力的我,就直接飞了出去,被兵藤接住。兵藤的右手碰到我的胸部,就当做是救我一命的谢礼,不跟他计较了。
「小镜,你、你还好吗?」
「嗯……」我抱着头,痛得像不是自己的身体,强烈的耳鸣跟晕眩感同时发作。「没、没什么。」
「喂,那个女的!要叫就给我叫小声一点!你应该说不出话来了吧,还不乖乖闭嘴。」
这句莫名其妙的鬼叫听得我很火大,立刻转头瞪住阴影中的园部。
一个很普通的男生。
非常非常普通,普通到了极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生。
巷口理发店随便剪的发型,笨拙的黑框眼镜,不胖不瘦的矮个子,怯懦无神的双眼,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男生,这个事实让我感到疑惑。
「看看你们的模样,真是狼狈啊,太可笑了。」普通到极点的男生继续说话。「哈哈,一脸还没进入状况的蠢相,刚才的攻击还不够痛是吗!」为什么如此普通的一个人,会做出那么没有人性的残忍行为?「哼,不管怎样,反正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休想得到食物跟饮料。你们一定刚刚才发现没有水了吧?哈哈,笨蛋!平常过得太过养尊处优了,才会连这种简单的小事都没想到!」
「你一个人霸占食物跟水又能怎样,拿出手机看一下新闻吧。」兵藤马上开口。「灾情并没有很惨重,救援队一定很快就会来嘛。所以——」
「好啊,那你们就继续忍耐吧,既然救援队很快就回来嘛。哈哈!」园部一副很得意的模样。
这么说也许有点过分,但是像园部这种毫无特征的人,在故事当中通常都是配角或临时演员之类的附属的存在,而且多如牛毛,难以想象这种人会耀武扬威地发动攻击,还握有主导权……
不,不对。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平常软弱的角色,到了生死关头,就突然性格大变,与主角为敌。」
这是王道。
永远用不腻的王道。随处可见的公式,同时也是讨厌好莱坞电影的公彦哥哥看了会火大的剧情。
「喂,你怎么啦,兵藤,怎么不扑上来呢?要打快来打啊。」园部藏在镜片后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凶光。「哈哈!我们这些沉默又安分的人,平常都是被你们欺压着!毫无反抗能力,被你们当成小虫子一样踩在脚底下!」
「等等——」兵藤沉稳地说「我并不想跟你打架。」
「我也是啊,我也是一样……根本不想被你们欺负啊!谁会喜欢被欺负!」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算胆小,就算不起眼,就算运动神经不好,就算不爱说话,就算发型不时髦,就算没有手机,我也不想被欺负啊!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因为这样就要欺负我?故意不让我在学校好过吗?个性比较开朗外向的人,就特别了不起吗?会打扮会玩的人,就特别厉害吗?你们有特权吗?」
「我叫你等一下!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了啦!」
「那真是谢谢你!」
「可是,你跟我说这些要干嘛……我并没有欺负过你啊。你被忽视被压榨的时候,很抱歉,都没有我的份。」
「还敢说没有你的份!」园部露出神经质的笑脸。「的确,你是没有亲手做过,没有对我直接加害,这点我承认。可是呢,这不代表不关你的事。我当守门员的时候,你也有在球场上踢球吧!我被换人代打的时候,你也有在棒球场上吧!就连丢垃圾也是一样!我在倒霉在辛苦的时候,你都有在场!你都站在加害者那一边!哈哈……怎么样,你敢说没有吗?还敢理直气壮的说没有吗?」
「我的确是在场。」
「没错吧?所以你说那些都没有用,别想找借口。」
「园部——」
「我已经……不会再像过去一样被欺负了。不会再被压榨,不会再被利用,不会再被嘲笑,不会再被请示,不会再被排挤。在这里,我不用看你们的脸色,不用顾虑你们的心情,不用揣测你们的想法,全部都不需要了!哎呀——我真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哈哈!」充满怨念的语言,化为强烈的诅咒。「在原来的世界里,我必须要察言观色,如果反抗任何人,隔天开始就会被找麻烦,你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们这些下了课只能往图书馆跑的弱者,可是活得非常辛苦呢……哈哈哈哈!」
园部大声笑着,彷佛所有让他焦虑让他恐惧让他绝望的事物都不存在了,彷佛所有该杀死的世界都被消灭了,用极度欢欣喜悦的声音笑着。充满了爽快、充满了阴沉、充满了喜悦的笑声。
面对他的笑声,我们感到非常无力,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抗一个懦弱的眼镜男。
无言以对。
我并不想说出降低好感度的话来……不过这种比较安静,不太引人注目,沉默寡言的人,每个班级肯定都会有的。而像我们这种……活泼开朗,喜欢发言,也就是班上的主流团体,如果跟她们产生对立,只要一击就可以将他们打倒。这不是胁迫(虽然也有一部分人用这种手段,但我是非常厌恶的),而是为了维持班级的平衡关系,自动产生的游戏规则。
开朗活泼的强者处于上位,内向安静的弱者处于下位,没有谁来规定,自然而然产生的金字塔,就这样自动地分配好位置了。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护,这就是游戏规则。即使这样的系统会造成校园暴力,即使这样的观念会带来差别待遇,但也没有办法改变。总而言之,我们就是生存在这样一座绝对的金字塔当中。
……不过,此刻的我们,已经身在园部口中所谓的「另一个世界」。
具备超强杀伤力的炸弹,会不停地出现,让人无比恐惧的世界。
多余的角色都会被消灭,
就连主角也不保证存货,
一个……很荒谬的世界。
伟大的镜家次女——棱子姐姐,据说在高中时期曾经一度陷入这个荒谬的世界当中。当然,她拥有特殊的能力,再加上特殊的性格,所以并没有死,不过却也失去了某种程度的自由,以及某种程度的世界。
就连棱子姐姐,也曾经被这个荒谬的世界给伤害过。
当然,我们被丢到这个世界来,才不过几小时而已,还没有真正习惯,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习惯。只要稍微有一个小石头滚下来,一块泥土掉下来,就会打从心底害怕,只要四周稍微变暗一点,心脏就猛烈跳动。
但是园部跟我们不一样,他将这个荒谬的世界称之为「另一个世界」,像个霸者占地为王。对土石流跟黑暗都迅速适应,似乎只要待在这个空间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副王者的表情。
「不过呢,兵藤,你的确没有对我直接加害,这一点是事实。」园部推了下滑落的眼镜。「如果你替我们这些人伸张正义,自己也会被找麻烦,没有人会跟自己过不去的嘛。这个我了解,非常非常了解。」
「你想说什么?」兵藤谨慎地回问他。
「咦,你真的很迟钝耶,我已经很宽宏大量了!我是要告诉你,牛奶可以分给你喝!」
「……咦?」
「你的喉咙一定很干吧?很想喝牛奶吧?很喜欢牛奶吧?非常迫不及待要喝牛奶了吧?」园部故意一直强调「牛奶两个字。「那我就赐给你好了,虽然不会原谅你,不过看在你没有让我深恶痛绝的份上,就赏你牛奶好了。」
「真的?」
「连她的份也一起拿去。」园部指着我。「哈哈,你们两个混蛋,还不快流着眼泪感谢我的大恩大德。去吧,赶快到里面去,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哦!」
受到园部的刺激,兵藤似乎又想起喉咙的干渴,他警戒地朝厨房前进。头还在痛的我,一边怀疑园部的态度转变,一边关注兵藤,他用眼角留意园部的举动,慢慢走近厨房,而园部正兴奋地喘息着。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全身充满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这是……对了,剧情的公式。
常见的桥段,到处都有的剧情,典型中的典型——就像「恐怖电影中的波霸角色一定会被杀掉」,或是「观众心里想着要出现了要出现了,怪物就真的出现了」,永远用不腻的王道。每次跟公彦哥哥去约会……咳,是去看电影的时候,公彦哥哥一定会生气的剧情。
这就是所谓的,公式。
……所以——
兵藤伸手握住厨房的门把。
……我心里想着要出现了要出现了——
他用力一拉。
……就真的——
把门打开了。
……出现了。
厨房门口,掉出一具全裸的尸体。
「哇啊啊啊!」兵藤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忍不住发出尖叫,跌坐在地板上,颤抖着双手迅速往后退。
「哈哈哈哈哈!」
园部对自己的诡计得逞感到非常满足,毫不掩饰地发出卑鄙的笑声。
「…………」
我忘了身体的痛苦,直直盯着那具全裸的尸体。全裸的尸体,是一个女学生,而且很遗憾地,是我所认识的人。黑色长发,纤细的身材,那是……二班的永峰。
一年级的时候曾经跟我同班的永峰。我被兵藤的尖叫跟园部的大笑声包围着,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永峰的尸体。
制服跟内衣裤全都被剥光的尸体。
全身发青像人偶一样僵直的尸体。
仔细一看,尸体的下半身……性器官的部位,有着异样的反光,在黑暗中清楚可见。没错……是液体的反光。
那是什么东西,完全一目了然。
尸体被做了什么,也一目了然。
永峰的下体周围,粘黏着像蛋白一样浓稠的淡黄色液体,散发出浓重的气味,刺激着喉咙深处。
啊啊——我很确定。
是这家伙下的手。
是这家伙下的手。
这会不会、会不会有点夸张过分啊。
这会不会、会不会有点夸张过分啊?
这会不会有点……不,不是有点,是简直不可原谅。
我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想跟实体做做看啊。」园部说了句恶心的话。「怎样?喂,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来回瞪着我跟兵藤。「不然还有什么办法!我在班上完全不受重视,根本就交不到女朋友啊。什么告白之类的,根本就没机会嘛。只好趁现在找个脸蛋身材都还不错的尸体……」
「住口。」我打断他没有意义的辩解,声音冰冷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干嘛?」
「你错了。」我往前踏出一步。「不管你个性内向也好,戴眼镜也好,不修边幅也好,是个胆小鬼也好,长的丑也好,这些不代表你就不能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那完全是两回事。」
「……才怪,明明就是这样子。」
「自欺欺人。」
「闭嘴!像我这种人去告白,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对方一定会用嫌弃的表情拒绝我,然后隔一天就会有人写在黑板上让大家取笑,一定会变成这样子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真是让人越听越生气,明明就没有欺负过你吧?」
「还不是一样。」
「根本不一样。所谓的欺负,应该是更黑暗的,更暴力的,更积极的才对。你只不过是因为内向又不起眼,才会被分配到比较没人愿意去做的工作,这跟被欺负完全是两回事……」
「管你的!」园部突然大声怒吼「还不是都一样,反正我认为一样就是一样!」
「不要脸的胆小鬼!」
我也大声喊回去。所有的恐惧跟痛苦,全都抛在脑后了,我一定要让眼前这个猪头知道我的愤怒。这个畜生居然敢玷污一个女孩子的尸体,我一定要彻底表达我的愤怒。
「啊……你也想试试看吗?我可以奉陪。」
「少嬉皮笑脸的,谁要跟你这种人渣试。」
「你还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吗?现在你们是站在我的地盘上,由不得你们做主,没有让你任性的余地。」
「那又怎样?管你是谁的地盘,像你这种人渣到哪里都没有女孩子会要。居然把尸体当做充气娃娃!恶心的变态!」
「小、小镜——」坐在地上的兵藤连忙叫住我。
「我真同情你。」但我并没有停止,当然不能放过这个败类。「长得丑,智商又低,个性又阴沉,简直可悲又可怜。我实在很同情你,每天上学一定都很痛苦吧。可以想象得到,你心里有多大的郁闷,对我们这些人怀着多大的报复心,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去玷污一个已经死掉的女孩子。这完全是两回事,是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把这些都混为一谈,拿来当作借口,还沾沾自喜,简直罪不可赦。」
「……你、你在说什么东西啊!给我住嘴!刚才就讲过了,这是我的地盘,你们别想为所欲为,这里已经没有你们说话的余地了。在我的地盘上,谁都不能反抗我!」
园部满脸都是汗水跟油光,表情很僵硬。
「那我也要郑重声明,你这种傲慢的态度,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哪个地盘上,都没有人会理你的。」
「……啊?」
「像你这种人,到哪里都一样是个垃圾!用尸体发泄性欲的家伙,在任何世界里,都一样是人渣,垃圾!快去死吧你,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原来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你都只是一个人渣,垃圾!」
「小镜,你冷静一点,不要那么冲动啦,万一激怒他就不好了。」兵藤连忙劝我。
「办不到,我没办法冷静。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污秽肮脏的家伙,我没办法忍受。」
「……又来了,又来了是吗?」园部低沉地喃喃自语。「又要开始欺负我了是吗?你们不管到了何时何地,都要欺负我是吗?是不是?原来如此,不管到哪里,敌人都还是敌人是吗?好啊,那你们都去死吧?」
说完他镜片后的双眼直直盯着我,充满了愤怒的眼神,发出暗红色的凶光,这家伙已经杀气腾腾了。
我能打赢他吗?打得赢这个发了疯的变态人渣吗?再强调一次,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园部的确也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目前处于一触即发的紧绷状态,不能用单纯的计算公式去评估他,况且我右手还受了重伤,情势对我非常不利。然而我非赢不可,飞打赢他不可,这种边强调自己是弱者又边使用暴力的卑鄙小人,我一定要打败他。
园部全身上下因愤怒和激动而沸腾,他朝我扑过来——
「STO————P!」
楼梯间冲出一个女孩子,阻止了他的攻击。
深蓝色的领巾。
一年级的学生。
双手握住一把电吉他。
女孩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朝着园部冲过去,用力举起电吉他,毫不留情地对准园部狠狠一敲。吉他没有直接击中头部,发出砰嗡嗡嗡——的声响,夹杂着六根弦震动的回音,还有眼睛破裂的声音,以及园部鼻梁骨折的声音,全部混合在一起,回荡在整条走廊上。
「噢,呜——」园部喷出鼻血,不省人事。
「糟、糟糕,下手太重了!真的下手太重了!怎么办,要不要紧啊……」女孩伤脑筋地瞥了园部一眼,然后轻轻抚摸电吉他精美的背板。「没有凹进去,太好了——」原来她担心的是吉他……「啊,这把吉他叫做FIREBIRD火鸟,当初上市的时候卖得很惨,根本没人要,因为你们看,这个造型实在太奇怪了!而且第一代的时候连音量跟音色都是固定的不能调整,可以说是史上最难用的电吉他。要不是改良到第五代成为强尼温特(JohnnyWinter)的爱用品,根本就没有人会喜欢嘛。嗯,没错,真是怀才不遇啊。」
「请问——」强尼什么的,是在讲谁?「呃,你是……」
「啊对了,学姐你没事吧?」
「呃,嗯,我没被他攻击到……」
「不是啦——」女孩露出笑脸「我是问你精神方面有没有受伤?」
「精神方面?」
「嗯,就是有没有因为这个人说的话,造成精神层面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不舒服的感觉?呃……」
「对啊。」女孩将集团背到肩上,电吉他与水手服的组合看起来非常不协调。「这个人所说的话,有没有让你受到严重的心理伤害?」
「啊,没有。」我回答她「虽然刚才很生气,不过幸好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害。」
「那位老兄呢?」
「我也没事。」兵藤慢慢站起来「只是被吓了一大跳而已。」
「了解了解。没有人受伤,没有人被怎么样,那我就放心了。」
女孩像是自己顺利完成任务一样,满足的点点头,接着说声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然后告诉我们她叫做金井妙子。我和兵藤也都报上姓名,并且谢谢她帮忙打昏园部。
「这没什么啦,别那么客气。」女孩……妙子她挥挥手「路见不平,本来就是要拔刀相助啊,刚才的状况,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是『不平』嘛,所以真的不用客气。」
说完她就对我们露出可爱到不行的笑容。老实说,妙子的外形,就连同样身为女孩子的我,也会很想一把抱上去。红褐色头发,短裙底下有着修长的双腿,加上细致的白皮肤,最令人生气的是……不对,更引人注目的是,丰满的胸部。而且电吉他的背带正好卡在双峰之间,让胸部的起伏被强调的更显眼,真是美妙,简直就是天使面孔加魔鬼身材……不过,这样表示什么呢?对我的挑战吗?公然宣战吗?要比就来比啊,谁怕谁。我可以把背后的肉都硬挤到胸前啊,更加上魔术衬垫啊。哼,可恶,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真好,真羡慕她们……我也想生在九零年代!
「你在碎碎念什么啊,小镜?」
兵藤疑惑地看着我。糟糕,不小心说出口了吗?
「呃,嗯,那个,我有说什么吗?」
「我听到什么背带卡得真刚好……」
「啊——」
「好像还有什么背上的肉。」
「呜——」
镜佐奈,最大的失态。
「没办法,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不正常的家伙。」妙子没理会我们的对话,径自走到厨房里,看了眼永峰的尸体。「真可怜……都已经变成尸体了还要被玷污,居然被那种无可救药的废物给糟蹋,一定很痛苦吧。」
「无可救药的……废物?」
「这个世界是由两种人组成的。」妙子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明「有必要存在的人跟没必要存在的人,有能力的人跟没有能力的人,有价值的人跟没有价值的人,会飞的人跟不会飞的人,一或是零,表或是里,有或是无。世界就是这样,完整又完美地划分成两类。」
「那你的意思是说,园部属于没有价值的人咯?」兵藤问她。
「没错,这家伙根本没有必要存在。不管是在这个地方还是原来的世界,他都没办法抬头挺胸,因为他一开始就注定是废物。」
「嗯……这样不是变成不平等的社会了吗……」
我的反驳不是为了园部,而是为了我自己。
每个人都想求进步。
只要是正常人,谁都会这么想,非常理所当然的念头。
想要超越现在的位置,飞得更高,更远。
每个人都是为这个愿望而努力着,相信可以升华到更新更好的自己。当然我也不例外,每一天每一天,都好好地活着,努力提高自己的价值,希望今天比昨天更进步,明天也比今天更进步。所以我没办法认同妙子的说法,人类不应该是一开始就被分成有价值跟没价值两种的。
「不平等社会,嗯,我不否认。」
「可是……」
「这也是事实啊,没有能力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做到最好,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就像一只狗再怎么努力也不会飞上天,一只猫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说人话一样,没有能力的人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永远都不会成为王者。真正的王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王者了,在诞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具备成为王者的本质了。」
妙子轻描淡写的说完,又露出一个非常完美的笑容。
……啊——
我明白了。
这个女孩子是非常自负的。
完美的条件。
完美的原则。
对妙子而言,所有比自己差的人,都跟垃圾没什么两样吧。凡是比自己低阶的人,都比破布还不如。
「我大概能了解你的意思了。」兵藤居然也表示同意「就像在社团活动当中,的确有人是比大家都努力,却永远都没办法正式上场的。」
「你的观念完全正确。」妙子愉快地拨动电吉他,发出一阵和弦声。「这个被我打昏的家伙,就是忘记游戏规则,缺乏自知之明,结果就是这样,非常难看的下场。不管是在这个世界那个世界,哪个世界都一样,一个人的价值是不会改变的……啊,说不定现在学校里还有其他同样搞不清状况的家伙,两位要小心哦。那就这样吧,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就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上楼梯前往二楼,短裙跟红发轻柔地飞扬着,如果没有那把电吉他,一定回事超级萌的画面吧……啊!
深蓝色领巾。
一年级。
那绪美。
我妹妹。
「等一下!」我急忙叫住她。妙子从楼梯上面转头俯视着我,问我什么事。「你……妙子,你是一年级的没错吧?」
「对啊,嗯,虽然我长得特别高。」
「你是怎么、怎么活下来的?一年级的教室不是都震垮了吗?为什么你会……」
「我早上迟到了,整整迟到二十分钟,所以一进教室放好书包,就去办公室填单子,没想到半路上就发生地震了。」
「啊……」
「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是由认识的人在一年级吗?」
「嗯……对啊……」
「不需要担心哦。」
「咦?」
「如果那时一个有必要存在的人,一定还好好地活着哦,虽然不确定会不会有残缺。」妙子的语气充满确信。「这次地震,对没有存在价值的人而言,或许就只是单纯的灾难而已,但对有价值的人而言,确实一种考验,是这个世界给的挑战。目前好戏还没有正式开场,舞台跟演员才刚刚凑齐而已,所以在开场之前是不会有演员莫名其妙消失的。如果学姐担心的人是个有价值的人……现在想必还好好的活着,还活蹦乱跳的吧。」
「还真是不平等耶。」我忍不住苦笑。
「这是我的中心思想呀,没法改变的。」妙子也回我一笑。「好吧,我还有急事,真的要告辞了。」
「急事?这种时候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妙子你也在找人吗?」
「呃,跟找人意思差不多。嗯,严格来讲,是抓鬼除妖。」
「抓鬼……除妖?」
「更严格来讲,是抓牛除牛哦。」
下午一点二十七分
「好像… …还是,不行。」
「再不行我们就玩完了。」
「可是……真的不行啊。」
「再不行我们就玩完了。」
「可是……可、可是……」
「你就这么轻易放弃吗?」
「可是……真的不行啊。」
「你是认真的说不行吗?」
「我……嗯,真的不行。」
「不行你就打算放弃了?」
「就、就算骂我也没用。」
「你这蠢猪!」
于是村木伸一就被赤狄宇沙里用拖把痛扁,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村木耐不住胃部挨打的疼痛,直接倒向地板。一种奇异的触感碰到脸颊,是一颗头颅,眼睛流出红色的血泪,干燥的粉红色舌头伸得很长,是一颗女学生的头颅,就掉在村木倒下去的地方。
当尸体变色的舌头根自己的嘴唇相贴的瞬间,胃部开始剧烈痉挛,逆流。村木张嘴狂吐,早上喝的味增汤、吃的炒饭,所有没消化完的东西,全都像水龙头故障般,源源不绝的涌出来。
「这个白痴!」宇沙里眯起眼睛,坐在地板上。「在尸臭弥漫的地方不准呕吐,臭味会增加耶。」
「呕噢……咳,咳咳——」
「不要吐了啦!」
「噢,呕——」
「你这德性真是惨不忍睹,简直一塌糊涂,狼狈倒了极点。现在可没有空让你去看着尸体呕吐,还不快给我站起来,多少帮点忙啊!」
「呜,呜噢……呕——」
「我叫你不要再吐了!」
宇沙里将手中的拖把用力一丢,不偏不倚射中村木的肛门。肛门,是一个无论怎么锻炼身体都绝对训练不到的死穴。木村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往前一推,眼看就要撞上那颗沾满呕吐物的头颅,他立刻反射性的躲开,结果一头撞进瓦砾堆里,脖子以上都要被埋住,剩下两只脚在后面 不停地乱踢,有如漫画的场景。
「你实在很没用。」冰冷的声音传来「到底在搞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只会惹我生气。为什么你有办法糟到这种地步啊?我真想问问你。」
「好、好痛……很痛耶……」
木村整张脸埋在沙堆里,手伸到背后揉着屁股。
「你这副样子,我越看越头痛,还不如死一死,眼不见为净。」她十分唾弃的说,声音里完全不带任何期望,但村木已经习惯她的态度,甚至已经预料得到。
「好、好痛……」木村继续哀嚎。「救、救救我……快点——」
「闭嘴,自己的头自己想办法。你居然向一个受伤的人求救?真是差劲,太低级了。」
宇沙里的右边膝盖已经受了伤,是被椅子的尖锐脚边给刺伤的。她从尸体身上取下领巾暂时当做绷带来包扎,现在虽然没有在流血,不过原本洁白的袜子已经被染成红色,在黑暗中依然清晰可见。
村木好不容易从沙堆里拔出头来,他抹了抹嘴,重新环顾二年六班的教室。他们班已经被重重的阴影所笼罩,窗户都被黑色的泥沙堵得密不通风,天花板处处斑驳,整间教室里充满了尸体跟瓦砾,完全成为废墟,令人窒息的地狱。
还有……让地狱更像地狱的装置。
就是由教室通往走廊的两扇门,完全打不开。
不管怎样推怎样踢怎样捶,那扇紧闭的门就是一动也不动,连些微的反应也没有。村木猜想,可能是走廊被土石流塞满了,也可能是走廊被震垮,塌下来的水泥砖瓦堵住了门板,又或许,是两者皆有的综合体。
总而言之,村木跟宇沙里被关在教室里了。
「不要发呆,快想办法啊,赶快想办法把门打开。」
宇沙里靠在墙壁上,一边轻揉膝盖一边冷冷的命令着。
……没办法。
这句话村木已经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他惟一的好朋友,与他关系密切。
没办法。
这是一句有魔法的咒语,从平假名都还不会写的幼儿时期,就一直不停的反复念诵直到现在,是最好用的一句话。用功念书,没办法;跑马拉松,没办法;交新朋友,没办法。村木总是一开始就放弃,不去挑战,不去努力,不去奋斗。
他的处世之道。
村木一再地使用这句魔法咒语,将所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难题都处理掉,除去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所有困扰和阻碍。这个方法非常好用,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
直到今天为止。
「喂,快点,不要赖着不动,快用你的大脑想一想啊,想办法离开这间充满尸体的教室,想办法脱离这个惨状。」
赤狄宇沙里。
二年六班座号二号,身高也是倒数第二,个性安静,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念书,几乎没有人听过她说话。长相不差,但眼神很锐利,非常不适合绑两条辫子——着就是村木所知道的……不,是二年六班全体同学所知道的,关于宇沙里的全部资料。
……平常都是装出来的吗?
看到眼前这个说话粗鲁还用拖把走人的宇沙里,村木忍不住产生怀疑。他一直以为宇沙里跟自己一样,是个安静内向没有朋友的角色,甚至还对她有些好感,结果现在有种被骗的感觉,连她膝盖受的伤都变得不值得同情了。
「赶快把门打开,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
「刚、刚才就跟你说过没办法了……」
「那就想个别的办法,让我能够离开教室啊。」
「还是没办法啊,根本就不可能……」
「那不就完蛋了。」
「是这样没错……」
「会完蛋的不只是我,你也一样耶,你跟我一样都被关在这间乌漆墨黑没水没食物,还到处都是尸体的鬼教室里,为什么你居然能够这么轻易地说出『没办法』三个字?」
「因为……就是没办法啊。门、门根本就打不开,怎么样都打不开啊。」
「这样你就放弃了?」
「因为——」
「喂,你这家伙,为什么不认真一点啊?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肯好好想办法解决?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才没有,我、我很认真啊。」
「随便把门推一下拉一下,也没用什么力,这样就是你所谓的认真了吗?」宇沙里按着领巾包扎的伤口「那我告诉你,你所谓的认真,只不过是充满妥协跟放弃的垃圾想法,你所以为的认真,只不过是一堆怠惰跟死心的狗屎。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认真,根本就从来没有好好认真过。恶心的家伙,恶心死了。」
「可、可是我——」没办法。
这句话,他已经太习惯了。
「你还敢说什么『可是』,真亏你说得出口。」宇沙里的口气很不屑「那我问你……你真的放弃了吗?」
她扶着墙壁站起来,重新抓住拖把,用来代替拐杖,朝村木走近。两条不适合的辫子轻轻摇晃,而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犀利。
「真的放弃……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是不是觉得,眼前情况已经无能为力了,所以打算放弃?」
「因、因为——」
「你要永远留在这里跟实体作伴吗?」
「就算你打我骂我,没办法的事情还是没办法嘛……」
「没办法,就等于是放弃的意思咯?你要永远待在这里是吗?已经有死亡的觉悟了是吗?」
「我没有啊,只是,根、根本出不去嘛,所以只好……」
「不要找那么多借口,是你自己要放弃的,你已经放弃了,是不是?」
「那是……是因为——」
「那你去死吧。」
宇沙里斜睨着村木,眼神带着鄙视跟杀气,说完就转过身去,拖着右脚走向教室门口。那扇门……村木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连一公分都动不了……她伸出手用力一拉。
……没办法的。
村木很确信,那扇门是无懈可击的屏障,除非出现超人,否则是没办法打开的。如他所想,宇沙里也没能打开,她捶了一下门板发泄情绪,又走向另一扇门,果然还是打不开。村木暗自窃笑,活该你捶了好几下还不是一样没用混账东西给我跪下来道歉——他用对方绝对听不到的音量低声咒骂。
然而宇沙里并没有停下动作,她开始到处搜尸体的神,还把散落得书包拿起来翻,寻找目标物——手机。她放下拖把,将手中收集到的几只手机,都按下冷光键,一道道青色的光线同时照向地板,形成一块发光的区域,有如深夜里冷清的水族馆。不知是否看到要找的东西,宇沙里的嘴唇在青色光线映照下,愉悦地扬起嘴角,她立刻丢掉手机,搬来一张桌子。
桌子被抬高到胸前,再用力敲向地板,激烈的碰撞声在教室里回响着。宇沙里又继续敲,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不停地用力敲。
敲到第八下……地板裂开了。
「哇——」看见这一幕,村木不由得张大嘴,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不可能的,光用桌子怎么可能把地板砸破,这个女的……难道是神力超人吗?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宇沙里粗喘的呼吸声传来。「该不会把我想成是什么神力女超人吧,你这笨蛋,地板已经被震得差不多了,我只是用桌子把裂缝敲开而已,你自己来看。」
说完就用手机的冷光照亮地板,地上已经出现一个可以让人身通过的大洞,周围有许多裂痕散布着。
「好了,我要从这个洞下去一楼。」宇沙里宣布「可是你不准下来。」
「为、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因为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没办法离开教室,所以你放弃逃生了,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我没有……没有这么说——」村木慌慌张张地,笨拙的嘴巴严重扭曲。「我只是因为、因、因为出不去,所以才、才——」
「还要辩解吗?真难看。」宇沙里握着拖把。「遇到事情就逃避现实,等机会来临,又马上见风转舵。」
「可、可是我——」
「你欠人教训。」
拖把以惊人的速度飞过来,漂亮的正中村木的肚脐眼。村木就像被丢弃的废纸团整个人弹出去,剧烈的疼痛从肚子开始扩散,他痛得在地上打滚,就连碰到尸体都没力气闪避。强烈的疼痛就像灼热的病毒,迅速侵蚀全身,他连胃液都吐出来了。
「这样你知道要改进了吗?」
「呜……噢……」村木没办法回答。
「下次敢再装疯卖傻,我就直接攻击你胯下,不想挨揍就给我认真点,态度积极一点,不要装死,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村木不认为她只是随口说说吓唬人而已,连忙点头答应。
「好,接下来……」
宇沙里拿着拖把走向角落的铁柜,然后蹲下去,从铁柜背后跟墙壁间的空隙拉出一样东西。那是用来装鞋子的麻布袋,她解开绳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是三把刀子。
一把是轻巧的警用刀。
一把是中型的军用刀。
一把是掌中的瑞士刀。
「啊!那、那是……呕——」
村木瘫在地上,边呕吐边挣扎,像一只被打扁的蜘蛛。
「不用紧张,我已经教训过你了。」
宇沙里将笔袋扣在裙子的腰带上,把军用刀收进去,然后把警用刀收进胸前的口袋,再把瑞士刀收进裙子口袋里。
「你、你你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
「并不是待在学校里面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啊,这个机会今天总算让我遇上了。在这种情况下,到处都是尸体,就算这时候有一个人被杀死,也不会引起注意的。」
「杀死?」这个女的在说些什么啊?「你……你不是要逃出去吗?」
「有一个家伙我非杀了他不可,一定要让他身首异处。」
宇沙里若无其事地回答,又握着拖把站起来,朝洞口走过去。
村木擦掉嘴角的胃液,无言的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以及同班同学神秘的举动。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为什么要教训他叫他认真一点?一直以来,他都是高速自己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不停地对自己催眠,借此逃避所有的阻碍和不安。他没有办法认真地跟人吵架,没有办法认真地跟人交谈,没有办法认真地跟人敌对,所以也交不到朋友。随之而来的副作用,就是只有一开口说话一定会口吃。即使如此,他还是维持自己一贯的方式过活,为什么偏偏遇上这种情况,遇上这种女人,让过去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为泡沫。
宇沙里钻进地板的破洞,准备爬到楼下去,村木望着她的身影,再一次擦去嘴角的胃液。
下午一点五十八分
「叩叩叩——有人在家吗?请开门。」
「没有真的敲啊,你只有用说的而已。」
「唉,还是这么讲究。」二楼的第一理科教师门板被轻轻敲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吧?请开门。」
「还有通关密语。」
「咦~~」门后传来抱怨的声音「不要啦,很丢脸耶……」
「嗯,说得也是,这种通关密语真的很丢脸,说出来非常超级丢脸的,这我承认。不过呢,既然是规矩,就照做吧。」
「真是伤脑筋,好啦,我知道了,反正赶快念完就可以进去了吧。」
「很好,真是一个受教的好孩子了,我喜欢。那就来吧,通关密语四连发要开始咯。」
「是是是,我准备好了,来吧。」
「先说出恶搞口令——」
「和尚端汤上灯台,门口有四十四只粉红凰!」
「忍者哈特利第一百三十话的标题是什么?」
「寒风中吃牛排之卷!」
「浦贺和宏的安藤系列第五集书名是什么?」
「吞食记号的魔女!」
「卡普空的名作不是快打旋风二——」
「是吞食天地二!」
「你玩得很开心嘛。」浩之苦笑。「女生说不要其实就等于要的意思吗?」
「这是性骚扰,浩之。」
唯香从小提包里拿出手电筒,从下巴往脸上照,能面具般的表情浮现在黑暗中,不带任何憎恨或哀伤,有如默默存在的地缚灵,模样很恐怖。
「性骚扰是我个人强项中的强项啊,请不要批评我的专长。好咯,姐姐,开门吧。」
浩之说完唯香就点点头,走到门前拿起卡住的扫把,把门打开来。
「嗨——久等了……哇啊啊啊!」妙子一走进理科教室,就被唯香的手电筒能面脸给吓到,跌坐到地板上。「……什么嘛,原来是唯香,讨厌耶,不要吓我啦,人吓人吓死人,会减短寿命的耶。」
「红颜薄命。」
「这时候请不要说奇怪的客套话……」
「哎呀,妙子,你肩上背着什么啊?我怎么看都是吉他耶。」
「基本上任何人来看都会是吉他。我从音乐室借来的。」妙子站起来稍微整理一下红褐色的头发,随即摆好动作,开始弹奏陌生的旋律。「嗯~~强尼温特真是太酷了,令人崇拜啊!好兴奋!」
「我只知道强尼马尔(Johnny Marr)。(注:英伦摇滚名团The Smiths的成员,和强尼温特都是知名吉他手)」
「那真是太不幸了!还有,为什么你要躺在地板上啊?地上很冷,随便乱躺小心肚子会痛哦。」
「唉……你看了就知道。姐姐,Light On。」
浩之这么说,唯香立刻垂下草食性动物的眼眸,小声地回答恕难从命。
「为什么?」
「不可以骑在你身上。」
「那是Ride On……是说,如果姐姐要骑上来,我也热烈欢迎。只不过我现在需要的是灯光,所以姐姐,Light On。」
唯香就像听到催眠指令般,缓缓地点了下头,将手电筒照向浩之。红肿的脖子,淤青的手腕,破皮流血的脸颊,都在阴暗中清楚浮现。从妙子的表情反应就能看出有多惨。
「哎呀……下手真狠耶,节哀顺变。」
「我还没死。」
「管你是死是活,对我完全没有影响。」妙子说得很无情,不过浩之已经很习惯被女生讨厌了,所以并不意外。「可是这样子唯香会伤心的哦,你真是太不顾后果了。」
「难得你会给人忠告呢,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你这种态度就是让女生讨厌的最大因素,自己都没有发现吗……如果可以改掉这个坏习惯,其实你是个好人啊。」
「连续两句忠告,更是难得中的难得。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一个重要得概念,男生被女生称之为『好人』,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自尊心会受到很大的伤害耶。尤其如果是被自己喜欢的女生这样讲,简直会想要当场切腹……喂,怎么又没有人在听啊。」
妙子正在玩弄唯香,把她的脸颊捏起来,就会发出吸尘器那种呜噫——的声音,实在太有趣了,妙子玩得很开心。好像真的很好玩耶——浩之忍不住想加入,可是这样玩下去故事就没办法进行了,他只好叫妙子停手,别欺负他姐姐。
「『斗牛』出现了居然没告诉我,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我才不要听你说话。对不对,唯香?」妙子笑容满面地捏着唯香的脸颊,唯香依然面无表情,只会发出呜噫——的声音。「这件事情,我回去一定要跟上面报告!」
「无所谓,反正会挨骂的人又不是我。」
「那我顺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入来院财团的公主殿下好了。」
「呜!」伤口的疼痛增加了「那些家伙很难应付耶……」
「开玩笑的啦,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嘛。」
「我并不想欠你人情。」
「那就应该在行动之前谨慎三思……算了,放心吧,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我才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呢。」
妙子停止玩弄唯香,修长的双腿优雅地朝浩之走近,充满自信的强悍表情低头俯视。
「而且只要让身为『斗牛士』的我亲手宰掉『斗牛』,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原来如此,那家伙就交给你了。」这并非讽刺,而是真诚的托付。「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呢,初赖川研究所地下部队——『斗牛杀手』金井妙子。」
妙子笑着说,那我不就变成疯牛病毒了吗?而浩之想说的是,其实你比较像大山倍达。(注:旅日韩裔空手道家,曾在影片中表演过用手刀劈死四十几头牛的惊人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