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都好喜欢砍别人的头,到现在还有人活着,真是奇迹耶!
(路易斯·卡罗/爱丽丝梦游仙境)
下午两点十六分
「……无痛?你是说我们的敌人是一只没有痛感的怪物是吗?『在死亡的瞬间才了解到痛苦的感觉,沉溺在快乐之中慢慢死去』,不就是这种人的写照吗?」
「可怜的『斗牛』,已经被你设定好结局了。」浩之对坐在椅子上的妙子说:「顺便再给你一个忠告——地上躺着一个男人的时候,不要把椅子放在他正前方坐下,否则会被认为存心诱惑哦,穿迷你裙的美腿小姐。」
「现在这么暗,绝对不可能看到里面的啦。」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戴夜视镜。」
「一定没有的嘛。」
「凭什么这么肯定?」
「如果你真的准备如此周全,就不会被『斗牛』修理得惨兮兮了。」
「你太高估我了。」浩之从口袋拿出香烟跟打火机。「祁达院浩之这个存在一点也不特别,请各位不要有太多幻想,我说真的。」
「所以你是属于没有存在价值的人咯?」
「又要开始宣传你那一套思想了吗?」
「别想打哈哈混过去。噗——」妙子鼓起双颊,发出吐槽的音效,是为了补足黑暗中的视线不良吧。「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故作谦卑,只会让人觉得优越感更明显。」
「不要再拍马屁了,我会得意忘形哦。」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人不如你啊。」
「比如说?」
「头脑笨到不行的家伙,什么都想得很开宁愿一辈子当笨蛋的家伙,强调自己是笨蛋要扮演弱者却又使用暴力的家伙,明明长得很丑还喜欢批评别人长相的家伙,一大把年纪还不懂事永远自我中心的家伙,只有钱没有其他优点老是乱挥霍的家伙,自己一无是处又缺乏自知之明常常挑剔别人的家伙,说话没有条理却又教训别人听不懂的家伙,凡是异性学历比自己低就看不上眼的家伙,极度别人外表比自己出色的家伙,瞧不起别人外表比自己差的家伙,装疯卖傻虚度人生的家伙,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家伙,用油嘴滑舌避开一切困难的家伙,面对问题和阻碍从不反抗照单全收的家伙,每天浑浑噩噩还能满足的家伙,轻易背叛别人且毫无自觉的家伙,只会嫉妒别人又以为尖酸刻薄就能提升自己地位的家伙,不知成长为何物的家伙,把成熟二字挂在嘴边乱用的家伙,连坟墓大小都能抱怨的家伙,整天怨天尤人没完没了的家伙,从来不敢与人为敌却爱说大话的家伙,缺乏常识什么都不懂还拼命批评东批评西的家伙,讨厌别人的存在但是没有别人就活不下去的家伙,明明渴望别人关心却喜欢批评别人的家伙……还要继续说吗?」
「你还有多少例子可以讲?」
「三百个左右。」
「行了,已经很够了。」浩之点燃香烟。「嗯……你刚才举的那些例子确实都不如我,完全很明显地比我低劣,是真真正正的下位者。这些废物最好赶快消失,对地球对社会都有帮助,肮脏污秽没有存在意义的三流角色,全人类都唾弃,巴不得他们早死早超生。没有知识没有智商的残渣,活着也是等死,没有人要的垃圾,丢在路上被野狗吃掉就算了。以上所说的我都认同……不过呢,这些家伙都是可怜的失败者,没有翻身的机会,也不能否定他们的存在……」
「NONONO——这种想法是不行的!是不对的!」
「NO?」
「那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没有价值的废物。」妙子理直气壮的宣示着。「从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那一瞬间起,就注定是无可救药的废物,注定要度过没有意义的人生。」
「你的说法,我实在无法苟同。」
「你仔细想一想嘛,那些被大家认定没价值的人,有哪个能够达到崇高的地位跟成就呢?」
「很多不是吗?玛丹娜啦、丰臣秀吉啦、成吉思汗啦、莎拉公主啦……」
「莎拉公主不算吧?」
「大家都以为莎拉公主是天生的贵族,其实她是力争上游才成功的啊。」
「可是这些人心中都抱着『一定要突破现状』的念头,而且付诸行动得到成果,才能够不停往上提升的。也就是说呢,在他们力争上游同时,已经不再是没有价值的废物咯。」
「照你的理论来讲,除了有存在意义的人以外,其他全部都是废物,那不就是完全的二分法吗?」
「没错!」妙子干脆地点头。「失败的人全部都是垃圾,不努力的人都是废物,而努力也无法进步的家伙就是人渣。这一切都是在诞生到世界上的瞬间就已经决定好的。」
「真严苛耶。」
「但现实世界就是如此啊。」
「我认为没有人是一生下来就被盖上失败的烙印的。当然,一个人生下来有没有双亲,是不是残障吗,国家有没有战争,社会有没有平等,家境是否富裕,亲人是否互相关爱,这些都是不能选择的。还有性别、肤色、发质、体能、头脑、外貌、智商高低,也全部都不能选择。这一点我非常明白,也不会无知的说出所有人类一概平等这种蠢话。」浩之缓缓吐出烟雾「不过没有人是与生俱来就贴上废物标签的。」
「真想不到这样的话是从鬼畜大魔神祁达院浩之口中说出来的耶。」
「是吗?」
「你是在歌颂人道主义吗?」
「怎么可能,正好相反啊。人类是一种离开子宫马上就哇哇哇哭个不停地胆小鬼,而且婴儿时期非要别人照顾才能活下来,甚至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学会站立,根本就很脆弱吧?牛或马匹都很快就能自己活动了,只有人类是没用的三流生命体。既然大家同样身为没用的东西,又何必互相批评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那不是很愚蠢吗?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同小异,差不了多少嘛。“
「原始设定不一样,当然就不能相提并论咯。」妙子叹了口气。「真没意思,别再讨论了,唯香都睡着了啦。」说完便从胸前口袋里拿出手电筒,开灯照着唯香。
唯香的确睡着了。她背靠着理科教室的墙壁,双眼紧闭,就像被催眠一样睡得很沉。
「……这种时候,亏她还睡得着耶。」
「千金大小姐是需要午睡时间的,姐姐大概谨守着这个定律吧。」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
「没错,即使是在这种时候。」浩之苦笑「不过妙子,教室里面黑成这样,你居然还能发现姐姐在睡觉,真是厉害啊。」
「这还不简单,听得到打呼声啊。」
「啥?你说什么!」
「啊,说错了说错了,是呼吸的气息。」妙子听出浩之的语气是认真的,连忙更正。
「……你说清楚了,妙子——」浩之过于激动,香烟不小心掉下嘴角,但他若无其事的捡起来叼回去。「我姐姐,不,祁达院唯香的清纯跟高水准,是不允许被亵渎的,即使开玩笑也不行,否则就等于是向我宣战。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哎唷,好了啦,对不起对不起。」妙子虽然觉得很受不了,但也承认是自己的失言,只好乖乖道歉,接着又把手电筒的灯光从唯香脸上移到浩之脸上。「啊,你生气了。」
「我才没有生气。」
「明明就有。」
「是吗?那我实在太不善于控制表情了。」
「我差点就忘记你对唯香的执着幻想了。」
妙子将点亮的手电筒放在地板上。」
「这才不是什么幻想,姐姐是特别的,是特殊的,是与众不同的。」
「是是是。」
「哼,是就是,不必连说三个。喂,差不多该回到主题了吧?」
「嗯,没错。所以说,那只没有痛感的『斗牛』到底……」
「说不定他其实有痛觉,只是很耐打很能忍痛而已。虽然光看外表没办法确定,不过救我的主观来判断,应该是没有痛觉的。」
「可是这种类型的『斗牛』,我还没有看过耶。」
「所谓的『斗牛』本来就是具有突变体质,就算出现为止的类型也并不奇怪吧。」
「可是,」妙子依然一脸怀疑。「凭我身为『斗牛士』的直觉,没有痛觉的『斗牛』应该是不存在的。」
「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说是凭直觉了啊。嗯……硬要举证说明的话,『斗牛』的能力是『将人类体能发挥到最大极限』,只有这一点可以证明吧。」妙子双手交叉在胸前,看上去觉得胸部很挤。「而且这个能力不会超过过现实范围,像什么徒手劈开铁墙,或是垂直跳上十几公尺,甚至接住空中的子弹,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说,没有痛觉这件事,已经超过『斗牛』的能力范围咯?」
「嗯。」
「还是有道理可循啊,既然『斗牛』能够将人类体能发挥到最大极限,那也有可能自己控制神经系统,让痛觉变得迟钝啊。」
「太荒谬了,根本是无稽之谈。」
「『斗牛』本身就是一种荒谬的存在。」
「不,不是这样的。我刚才说过了,『斗牛』的能力只会在现实范围内,所以无痛这种事情实在不合理,而且还牵涉到什么神经系统,未免太离谱。」
「百闻不如一见,你自己去跟他打打看就知道了。」浩之丢掉烟蒂。「话说回来,妙子,。关于『斗牛』的只是,初赖川研究所应该比祁达院财团知道得更丰富吧?而且你身为『斗牛士』,更是专业中的专业,结果你居然也开始凭空揣测,真是很奇怪哦。」
「你还敢说我,多亏这次的时间,『斗牛』的地下工作都被曝光了!你们已经违反双方的协定,没有将『斗牛』引渡过来,还打算偷偷抓走,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个嘛……」
「不止如此,在把『斗牛』交给初赖川研究所之前,祁达院财团已经独占很久了吧?那应该要有很充足的资料才对,结果居然还凭空猜测,这才是真的很——奇怪呢!」
「祁达院手上所有的资料都已经公开了。」
「你以为研究所里有人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浩之实话实说「不过呢,就算资料有所隐瞒,凭初赖川研究所狙击的最优秀人才跟超一流的头脑,也会很快追上进度吧。还是说,你们其实已经赶上了?」
初赖川研究所。
这个名字连三岁小孩都听过,运作的内容却没有人知道,是个极为知名又极为神秘的研究机构。不分领域不分规模,唯一准则就是对所有现象所有对象都彻底研究的机构。事实上,初赖川研究所从不发表研究成果,就连新药的贩售或是理论的报告也从不举行。
如此神秘的作风,当然会引来各种流言揣测,在设立经过数年后,祁达院财团跟小泽财团破例合作进行机密调查,却得不到任何情报,似乎受到不知名的人物从中阻挠。
阻挠者的真实身份就是……祁达院的天敌,入来院财团。
得知初赖川研究所背后有入来院当靠山以后,祁达院便完全抽身,停止调查。
照例说,事情应该就此结束才对。
「说起来……都是我爷爷太天真了。」
「嗯?为何突然这么说?」
「要藏的话,就应该藏得更隐秘一点才对啊。」
「你在说什么?」
「斗牛啊。」
祁达院财团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暗中研究有关「牛」的事情。
牛——有着水汪汪的黑眼珠,强健的肉体,会张开红色的嘴发出温热的异味,以青草维生的动物。有着长长的舌头,还拥有四个胃袋的草食性兽类。四只梯子像铁一样坚硬,两只角像树跟一样冰冷的哺乳类动物。
祁达院财团就是靠着牛发迹,才拥有今日的地位,所谓的「牛」,包含了原本的意义,同时也带着另有所指的含义,而祁达院财团一直以来致力追求的,就是后者。借由创造特别的「牛」作为利用工具,祁达院才达到里财团的地位。
意义非凡的「牛」。
只要善加利用,就算原本一无所有,也能从零开始,得到财富跟权力,带来无限可能的「牛」。
祁达院财团以极机密的方式暗中制造这样的「牛」,仅供自家使用。
但是……一场意外事件却让「牛」的存在被初赖川研究所发现了。在「牛」制造场任职的男性员工,和初赖川研究所的女性职员,发生了关系,于是情报就被泄露出去。幸好泄露的只是一小部分,不过「祁达院财团发迹的幕后秘辛」这个话题,已经非常足以成为勒索的材料。即使祁达院极力隐藏,甚至动用政治力量去阻止入侵,然而初赖川研究所却毫不退缩,坚持要求公开情报。
在这种时候,如果祁达院使用暴力方式,其实是可以一举击溃初赖川研究所的。虽然初赖川研究所也具备相当的实力,但祁达院身为日本五大里财团之一,双方等级差距还是相差一截。结果祁达院财团却没有下手,没有展开暴力行动……应该说是不能行动。
因为初赖川研究所的背后,有另一个里财团——入来院在撑腰。
……如果轻举妄动,「牛」的情报就会送到入来院财团手中。
这句话是初赖川研究所的王牌,「牛」的存在绝对不能被天敌入来院知道。对祁达院而言,「牛」是最强的终极兵器,同时也是重要的命脉,就算是一点点不完整不确定的情报或概念,也不能让入来院知道。所以「牛」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初赖川研究所。
于是,祁达院提出协议方案,答应公开「斗牛」的存在,也答应提供实验样本,并且交出一部分资产,要初赖川研究所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初赖川研究所空有知识没有战力,又对事实真相怀着不满与焦躁,其实很想深入了解祁达院背后的「斗牛」秘密。然而面对这个充满魅力的提案,为了得到「斗牛」,也为了得到祁达院的一部分资产,便故作老实的答应了。
这就是祁达院财团跟初赖川研究所的关系。
顺带一提,所谓的「斗牛」,是指在「牛」制造过程当中,必然会出现的一些失败品,而失败品当中,必然会出现一些体能异常发达的突变人种,这些突变人种就统称为「斗牛」。祁达院财团所致力追求的「牛」,诞生率非常非常低,大部分几乎都是失败品,或是只拥有半吊子的能力(比如说能够读取别人的记忆等等,像在卡通影片里出现的东西)。
「凭我身为『斗牛士』的直觉,没有痛感的『斗牛』应该是不存在的。」
浩之回想刚才妙子说过的话,的确是合理的意见。「斗牛」只是一种力量的存在,通常不会拥有其他附加的能力。就算拿出突变这种说法来解释,对浩之而言还是行不通,他已经看过许多累积的资料了。
「话说回来,我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斗牛士』而已,初赖川研究所要怎么做,祁达院财团要怎么想,都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知道。」妙子的双眼依然充满自信的俯视着浩之。「唯一的要求就是绝对不要对我的工作造成任何妨碍。」
「了解。」浩之点点头。「不过妙子,很少有合作伙伴像我们这样彼此不信赖的吧。」
「我很信赖唯香啊。」
「劝你最好修正这个想法。」着并非威胁或故意挑衅,而是单纯的忠告。「姐姐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哦,别以为她只是个可爱的玩偶而已。」
「在我看来,就只是一个可爱的玩偶而已啊。」
「好啦随你怎么说,那我们差不多该行动了吧?」
「嗯……」
「你还有什么不满啊?」
「不是我没有自信,只是光凭这些装备,感觉不太保险。」妙子温柔地轻抚身侧的电吉他火鸟五代。「什么都没准备,也没办法设下圈套引对方上钩,而且敌人还可能是个没有痛觉的特异体质。」
「金井妙子居然会空手而来,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你一开始就跟我说清楚,事情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啊,妙子,吉他的背带卡在胸部中间,看起来真是性感呢,波涛汹涌的好风光,引人入胜啊。」浩之大刺刺的直接指着妙子胸前。「让大胸部的女生带把电吉他,这种设定实在是……」
「说出这种话的人实在是低级到极点。」妙子握住吉他柄。「为了生命安全着想,劝你最好住口。」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对不起啦。我满怀着歉意向你赔不是嘛。」浩之立刻缩回伸出的手指「就当做是赔罪好了,我想到一个击败『斗牛』的作战计划哦,要不要听?」
「不听也不行吧。」
「你真是个心胸宽大的女孩子,在下万分感激,那就边行动边说明吧。」浩之慢慢坐起来「好痛……看样子要做出耍帅的大动作应该是没办法了。」他转头去叫沉睡中的唯香。「哈喽——姐姐,充电完毕,重新开机咯。起来吧起来吧!这里没有起床巧克力,但是拜托你快点醒来——」
「唯香需要起床巧克力才会清醒吗?」妙子惊讶地问。
「对啊,这可是千金小姐的专利耶,你不知道吗?」
「干嘛说得这么骄傲……」
「跟千金大小姐比起来,什么尼斯湖水怪,屈斜路湖水谷,支勿湖水怪,琵琶湖水怪,全部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哪来这么多水怪啊。」
「好了啦姐姐,该起床了,快点醒来。太大声我伤口会痛耶,摆脱你快点醒来吧。」
浩之不停地呼唤,唯香轻轻缩了缩脖子,终于苏醒。她揉一揉眼睛,像小狗呼吸般打了个小呵欠,然后说声早安,接着缓慢地站直身子,非常仔细的整理好头发跟衣服,再慢吞吞地走向浩之。那双永远朦胧的眼眸,就像刚哭过一样水汪汪的,她看到地上的手电筒,就喃喃地说灯没有关。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啊。」妙子笑着说「灯没关又怎么了呢?」
「全部看光了。」唯香指着妙子的下半身。
「咦?啊……呜哇!」妙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连忙将短裙拉好,双腿并拢,变成内八字。「全全全、全部看光了?啊……已经被看到了吗?」她认真地追问一直躺在眼前的浩之。「你一直在偷看吗?」
「真失礼耶,明明是你自己要给我看的。一开始我就给过忠告了吧?你这么健忘是不行的哦。而且打开手电筒的是你,把手电筒放在地上的也是你,全部都是你自己做的,根本就不是我……哎,干嘛一脸怒气冲冲的表情?没什么啦,被砍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干嘛把吉他举得那么高啊?妙、妙子?咦,不会吧?慢着慢着,冷静点别冲动啊……」
「是条纹的哦。」唯香说。
下午两点四十分
「啊……既然你不知道什么是疼痛,小时候也就没有被大人安慰过的经验吧。没有人会温柔地抚摸你的伤口,跟你说不痛不痛哦,也没有人会对你表现出同情吧。这些事情应该从来也没发生过吧。」那绪美就像牛奶广告里的娃娃一样天真无邪的开口说话「好可怜哦,真是悲剧耶,太悲惨了……啊,对了,那就由我来安慰你吧?让我轻轻抚摸你的胯下,跟你说不痛不痛哦,这样好不好?哎呀,你好像不太喜欢有颜色的笑话呢,还是一样都没有反应。我要跟你再三地再三地再三地强调哦,像我这种机关枪型的发言者,得不到反应真的会很伤脑筋耶。」
江崎跟那绪美已经移动到一楼的音乐教室。所有音乐家的肖像画全部都掉到地板上,柜子里的手风琴跟小鼓还有吉他等乐器也都掉下来摔坏了。而一片阴暗的教室里,最明显的存在,就是学生们的尸体。其中有几张熟悉的脸孔,加上女生制服的白色领巾,江崎知道这些是三年级的学生。尸体散布在令人作呕的内脏跟大量的血液里,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江崎默默望着这些同学的脸孔,依然无法理解。
他还是不了解。
痛苦的可怕。
痛苦的本质。
痛苦的意义。
因此疏离感依然存在着,没有消失。
「送你一个礼物——」那绪美从桌子底下拖出一具被压烂的女学生尸体,那是……细川同学。「从现在开始,我会赐给你最渴望的痛苦概念。」
「怎么做?」江崎不抱期望的问她。「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痛的。」
「就算打你揍你踢你砍你,你也不可能会产生痛觉,这一点我已经非常明白了。」
「那你要怎么做?」
「我要用这个——」那绪美将细川的尸体粗鲁地丢到江崎脚边。「啊啊重死了,尸体这东西真的非常非常重耶。像我这种瘦小的女生根本负荷不了,重得太离谱了。好奇怪哦……灵魂已经离开了,应该会变轻才对啊。」
「你要用尸体做什么?」
「不要问的这么急嘛,享受故事叙述的过程是很有趣的事情啊,一直狼吞虎咽把故事迅速消化完,就跟小学生没什么两样。」
「听不懂。」
「我想也是,像你这种台词少反应少情绪也少的人,永生永世永远都无法了解的吧,唉,真是的,亏你长了一张容易吸引女生的好看脸孔,实在太浪费了。真希望你能学学创士哥哥,对了,我有他的照片哦,要不要看?」
「不要。」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好吧,那就按照你的期望,让故事继续进行下去好了。我想让你想象痛苦,既然你体验不到感觉不到什么叫痛苦,就让你用想象的。」那绪美捡起一片地板上的碎玻璃。「好,那绪美老师的蜂蜜讲座正式开始。」
「蜂蜜?」
「不要质疑老师的用词,对了,你有读过莎士比亚吗?」
「我只读过二叶亭四迷(注:小说家兼翻译家,以写实主义小说《浮云》出道,提倡言文一致活动(白话文学),为日本近现代文学先驱)」
江崎拉出一张被乐器挡住的桌子。坐在上面。
「为什么你连二叶亭四迷这么冷门的作品都读过了,居然会没读莎士比亚?」那绪美睁大乌黑的双眼表示惊讶。「啊啊,我懂了我懂了,你是哪种喜爱日本文学胜过外国文学的人吧。会看《古事记》跟《蒲团》,却不看《旧约圣经》跟《十日谈》对不对?这样是不行的,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多学学创士哥哥。」
「不,我不会去看《古事记》。」
「那不是重点。算了,无所谓,你就好好熟读《浮云》这本书,尽量为白话文学的诞生而感动吧。我要继续讲课了。」那绪美依然用漂浮的声音,像装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开始说话。「英国的统治者李尔王有三个女儿,他将国土分给大女儿高纳里跟二女儿里根,结果得到国家大半领土的两个女儿,却联手将李尔王逐出国境。遭到打击陷入绝望与疯狂的李尔王,虽然一度获得远嫁法国王室的小女儿科迪莉亚的解救,最后两人还是被长女和次女派来的军队给俘虏。科迪莉亚在牢中被处刑吊死,李尔王抑郁而终……嗯,充满悲剧色彩的《李尔王》,剧中除了以国王跟他的三个女儿为主轴之外,还有葛劳斯特伯爵与他的嫡子爱德格以及庶子爱德蒙的故事。李尔王的次女里根和她的丈夫康华尔公爵,命令葛劳斯特伯爵绝不可帮助李尔王,但葛劳斯特伯爵因不忍心见国王如此凄惨,便暗中伸出援手。结果庶子爱德蒙去向里根告密,事情被揭穿,里根下令挖去葛劳斯特的双眼,由康华尔公爵亲自执行……哎呀,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孩子,应该多学学我们镜家嘛。好,终于要回到主题了。在剧中有一幕的台词可以直接刺激我们的大脑,让读者立刻感受到痛觉的共鸣。在挖出眼珠子的瞬间,康华尔公爵那句『滚出来吧,可恶的眼球!』我实在是太喜欢了,看得心跳加速呢。还有艾德加一边哀嚎一边将细针跟钉子刺进手腕,决定要去行乞的那一幕,或是对着李尔王大吼『恶魔啃噬着我的背!』那一幕,都可以让人感受到战栗的疼痛呢……咦,你有好好在听我讲课吗?如果你表现出很无聊的态度,我会大哭的哦,这样你就会变成弄哭女孩子的坏人哦。喂喂喂,你以为我是唬人的吗?那我就哭给你看哦。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我有在听。还有,《李尔王》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江崎边点头边想着,自己被麻烦的家伙缠上了。与其要跟这样长舌的女孩子相处,还不如去跟那对奇怪的姐弟作战。
「从想象中得到痛苦的认知。」那绪美瞬间停止哭泣的动作。「一般认为,『痛苦是一种主观的意识,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到,其他人是不可能了解的』,但人类是具有想象力的生物,能够想象别人的痛苦,产生共鸣,进而去理解。这并不太困哪吧?」
「你就是要对我使用这个方式吗?」
「你是因为先天性的疾病才失去痛觉,除了用想象跟产生共鸣的方式以外,没有其他方法能让你理解痛觉了。」
「我觉得没有用。」
江崎随手拿起柜子旁的一把贝斯。
「为什么会没用呢?你只是没有痛觉而已,其他感觉跟感情都还存在吧?难道你连喜怒哀乐都没有了吗?那是不可能的,你会对我的长舌感到不耐烦,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没办法了解,因为不了解痛苦,连带地很多事情都没办法了解。」
不会痛。
所以什么都无法理解。
所以也无法感受人生。
被无感的膜层层包围,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都无法感受。
无感。有时候,这比无痛更让人痛苦。
「不管怎样,我们先来试试看吧。」
那绪美将玻璃片刺进细川的尸体,深深刺进胸口中央,接着用力一割,彷佛厚布撕裂的声音,在音乐教室里响起。过了几秒钟,开始出现液体流动的声音,就像小孩子把养乐多握在手中上下摇动,又像残忍的小朋友把鱼捉来活生生剥下鳞片皮开肉绽,更像饿到极点的野狗大口啃食腐烂长蛆的猫尸体,咕噜咕噜的声音。那绪美将尸体腹部完全割开,然后卷起袖子,双手伸进去,开始拉出已经发黑的内脏。
「你在做什么?」江崎看到这里才发问。
「你开始觉得恶心了吗?」那绪美把内脏用力一甩,丢到身旁去。「觉得很够了吗?觉得想吐了吗?觉得很想叫我住手了吗?是不是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不会。」
「太惊人了,你是头一个让我打从心底惊讶的人呢。我把尸体的肚子剖开,还把内脏都掏出来耶。这样你居然不会觉得恶心吗?不会觉得不舒服吗?你喜欢我吗?」
「最后一句我并没有说。」
「你也没有直接否认啊。」那绪美唇边浮起微笑。「不过看到如此惊悚的画面也不会不舒服,真是让人伤脑筋啊。你真的有感觉跟情绪吗?一般人看到这种画面都会反胃的耶,难道你是那种看见『养鬼吃人』或是『十三号星期五』的残酷杀人场景,会两眼发光兴奋无比的人吗?」
「没有这回事。」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刺激还不够咯。」
那绪美自己做出结论,接着说那再给你多点刺激吧,然后把沾满血迹的玻璃片刺进细川的脖子里,用力一切,筋骨被切断的声音从脖子里面传来。可惜那绪美才国中一年级而且各自娇小,力气太弱,玻璃片的切割动作中途就停下来。江崎叫她走开,直接用贝斯对准玻璃片敲下去。
玻璃片立刻陷入脖子,将细川的头干净利落地切断了。
「我对痛觉没有办法想象,也没办法产生共鸣。就算把尸体剁得血肉模糊,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谢。」江崎看着细川的头颅,静静地说。
「因为你连最基本的痛觉概念都没有是吗?」
「没错。」
「看到这具尸体也不会觉得恶心是吗?」
「没错。」
「那是因为你没有发挥想象力啊。」
「我有试着想象,但是完全没用。」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那绪美的语气就像医生发现病人的癌细胞转移速度超过预期一样。
「而且,我自己已经做过同样的『实验』了,还是用活人做的。」
「活人?」
「我用很残忍的方式杀了十七个人。」江崎平静地陈述事实。「为了知道什么是痛苦,为了想象什么是痛苦,我彻底的虐杀这些人。」
「告诉我详细内容。」
「用刀片刺进指甲缝把指甲剥开,把眼珠挖出来连神经都扯断,把几十根滚烫的细针刺进身体里,用榔头猛敲后脑勺,开膛剖肚拉出肠子让他自己吃进去,把竹竿从肛门戳进去再从嘴里通出来,用打火机烘烤眼球,把一堆刀片放进嘴里叫他吞下去,拿铁棍用力敲打睾丸,剥掉头皮,用斧头砍断脖子。」
「是什么时候做的?」
「去年,时间都很集中。」
「那这十七个人受到残酷的虐待,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拼命尖叫,大声哭泣,疯狂挣扎。」
「那是当然的啊。」那绪美用细川的裙子擦掉血迹。「然而即使眼前出现这样的光景,你依然一无所获,依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依然完全无法理解,依然没有产生任何共鸣。」
「我试着模仿他们的表情,可是太困难了。」
「哎呀……模仿表情这个念头,本来就很奇怪啊。看来你是个特殊案例,应该说是问题太大已经不能当做问题看待的大问题吧。还有,既然你已经用活人做过『实验』了,麻烦早点告诉我好吗?否则我一头热地破坏尸体不是跟笨蛋没两样吗?你身为被附身者,居然想反过来愚弄附身者是吗?算了,随便你,宽宏大量的那绪美老师是不会跟你计较的,就让事情随风而逝吧。话说回来,你把杀害十七个人的事情讲得这么简单,究竟使用什么办法让这些人上钩的呢……啊啊,我知道了,使用蛮力硬架走的吧?是硬拖走的对不对?哎呀……真讨厌。」
「只要开口邀约,对方就会跟过来了。」
「被害人全部都是女的?」
「嗯,大部分。」
「这样更讨厌了啊,长得好看的男生,经典台词都是一模一样。」那绪美的语气似乎很受不了。「既然连杀害活人都没有用,那只好改变作战计划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的咒力是最强的,绝对一定保证会赐给你痛苦的概念。我会卯足全力帮助你,拼死拼活帮助你,脱光衣服也要帮助你,放心吧。」她转过头来面对着他,深色背心融入黑暗当中,只浮现苍白的脸孔。「我的诅咒是最完美的,我的诅咒是最凶暴的,绝对会完成给你看,一定会让你拥有欠缺的东西,再一举将你击溃。」
「不用勉强。」江崎把玩着手中的贝斯。「我已经死心了,就一辈子活在无感当中……」
同一时间,音乐教室外面传来了奇妙的声音,是吉他的弹奏声。不断重复相同的旋律,很熟悉的曲调。是蓝尼克罗尼兹(Lenny Kravitz)的「Are you gonna go my way」。
音乐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嘟噜嘟噜,当啷当啷……找到了找到了!你就是『斗牛』吧,听好了,我是以克里斯汀娜·桑切斯(注:马德里出身的西班牙知名女斗牛士,一九九六年于法国斗牛赛取得主斗牛士资格。)为榜样的『斗牛士』,即将在现场解决掉你这只『斗牛』,觉悟吧!」门口站着一名身穿制服背着电吉他的少女,在阴暗中看不清楚模样,只有红色头发特别鲜明醒目。「据祁达院家的少爷所说,你似乎没有痛觉,不过身为专业的斗牛士,我对此感到怀疑。这已经超越了『斗牛』的能力范围,所以我大胆推测……其实你不是『斗牛』,而是祁达院财团视为秘密武器的『牛』对不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你就是最珍贵的实验样品。放心吧,我是『斗牛士』,会用最华丽的方式打倒所有的牛……不是捕牛,而是以杀牛喂最高指导原则。我的出现,对所有的牛而言,就是跟彻底的死亡画上等号,也就是说……我要斩下你的头咯!」
少女卸下肩上的电吉他,握在手中。然后……
「看招——!」
往这里扑过来。吉他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江崎头顶直劈过去。
江崎用手中的贝斯挡开,琴身直接裂成两半。
不能弹了,报废。
「那是从邮购买来的便宜货吧!」少女大喊。
江崎叹了口气,觉得这些家伙真会找麻烦,他跳下桌子,想赶快杀掉对手图个清静。
突然想起那绪美的存在。
那绪美正盯着他的脸看。
两眼直勾勾地,专注地凝视着他。
看着她。只看着他一个人。
……真是麻烦啊。
「我问你——」江崎对她开口「你真的会让我知道什么事痛苦吗?」
「还用问吗,这可是我的诅咒。」
「姑且相信你。」
「感激不尽。」
吉他少女再度冲过来。
江崎把细川的头一脚踢过去。
「呜!」少女用吉他把头挥开。
江崎捉住时机,立刻伸手揽住那绪美,转身就跑。
「竟然临阵脱逃!丢脸的斗牛!」吉他少女追出来。
江崎奔出音乐教室,在依然昏暗的走廊上继续快跑,朝楼梯前进。
「我一直忘了问,为什么你会受到狙击啊?」
那绪美被江崎抱在身侧,兴味盎然地抬头问他。
「不知道。」
终于到达走廊尽头,地上都是学生的尸体,但对江崎而言,那都只不过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体,他不以为然,准备爬上楼梯。
就在这时候——一具女学生尸体突然抓住江崎的脚踝。
他反射性的后退。
感觉到前面有人。
楼梯下方有一具男学生的尸体,缓慢地爬起来。
不对……那不是尸体。
「当啷啷——哎呀,失败品,刚才承蒙你手下不留情地掐住我脖子,托你的福,我去奈何桥逛了一圈回来,还看到外婆在对我招手呢。这下子说不定可以上电视畅谈临死体验……咦,你好像还抱着一个人是吗?刚才就是那家伙攻击我的头吧。」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脸孔,但听声音就知道,又是那对莫名其妙的姐弟档。
「你知道便衣部队这个专有名词?」男子边说边拉扯身上所穿的苍叶国中制服。「便衣部队是一九二六年由国民革命军所开发的,让士兵穿着一般便服,伪装成民众,隐藏在市区攻击敌军的战术。怎么样,很卑鄙吧?不过身为狡猾卑鄙的代表,我既不会感到难过,也不会良心不安。对了,温柔善良的姐姐,你觉得怎么样呢?」
姐弟档之中的姐姐,穿着染血的水手服,用极小的音量说我觉得裙子太短。
「那真是让人垂涎啊。好了,失败品,你已经无路可逃,究竟有什么打算呢?你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性命垂危,进退两难,怎么样啊?身为一只斗牛,要如何处理这个危机呢?要战斗吗?还是等着被生吃?」
那名吉他少女已经追上来,就站在身后,得意地微笑着,用非常愉悦的声音说抓到斗牛了。江崎被包抄,前后夹攻,无路可逃。他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觉得很麻烦,抱着那绪美的手微微收紧,那绪美轻笑一声。
「不动了是吗?看来你选择的是放弃没错吧。」姐弟档的弟弟从怀里抽出警棍。「那我就不客气滴收拾你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认倒霉吧。咦?什么?又引用错误了吗?啊啊算了算了,来吧,好好承受对我动手的报应吧……」
「他是我的!」楼梯上面突然传来激动的叫声。
就在同时,一名男同学从楼梯上面飞下来,发出哇啊啊啊啊的凄惨哀嚎声,一听就知道是个没用的家伙,他撞上那个弟弟,两人跌成一团。
「做得很好,村木伸一。」有人拄着拖把当拐杖,从楼梯慢慢走下来。「像你这种没能力又没魄力的废物,最适合拿来当道具使用了。」说完就转过来面对江崎。虽然黑暗中依然看不清楚面孔,但从声音以及娇小的个子,还有制服的轮廓加上那两条辫子,可以判断出事一名女学生。「我的名字叫赤狄宇沙里,你……对赤狄这个姓氏有任何印象吗?」
「没有。」江崎照实回答。
「那么千优实这个名字呢?有没有印象?」
「没有。」
「……原来如此,我妹妹连名字都没被记住吗?」
少女低声说着,将拖把丢到一旁。然后拿出中型的刀子,朝江崎扑过去。
速度极快,刀子对准脸部。
江崎瞬间判断,伸出右手护脸。
刀子刺进手臂,直接贯穿。
没有痛觉的江崎冷静地向后转,朝吉他少女走近。
吉他少女一口气举高电吉他,但江崎的速度更快。
踢中手腕,吉他松手。
江崎接住电吉他,转回正面。
绑辫子的少女拿出第二把刀冲过来,江崎把吉他对准她腹部砸过去,少女被击倒了。
「该死的『斗牛』——!」
失去吉他的吉他少女,摇晃着红色头发,伸出脚一踢。
来不及避开。
结果——
砰!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吉他少女的脸被鞋子给丢中。
江崎知道,是那绪美出的手。
抓到空隙,还击。
可是吉他少女钻到江崎身前,没有被他踢中。
视线颠倒。
直到后脑勺撞上地板,江崎才知道,自己被摔出去了。
……柔道?
吉他少女继续追击。
拳头逼近。但江崎视若无睹,把贯穿右手的刀子硬拔出来。
拳头对准脸部,近在眼前。
砰!结结实实的声音。
然而江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直接被刀子对准吉他少女的喉咙刺过去。
少女千钧一发地,握住江崎的手腕。
双方互相钳制。
「呜——」
「…………!」
江崎感到意外,被抓住的手腕完全动弹不得。无论是刚才的过肩摔,还是现在的握力,都可以感觉得到,这名少女并非普通人。
「该死的牛!」
吉他少女侧身往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
「不停地战斗再战斗,看来你造了不少业障呢。」那绪美依然只看着江崎一个人。「呵呵,果然很有附身的价值。」
「对不起对不起——!」一旁的男同学跟那个弟弟还倒在地上滚成一团。「我、我是、因、因为、突然被踹了一下,才会不、不不不、不小心摔下来……撞、撞到你,真的、真的很——」
「等一下我再听你解释,麻烦快点滚开好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已经全身受重伤了……超痛的耶。」弟弟发出很痛苦的声音,把压在身上的男同学退开,慢慢站起来。「可恶,这次我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镜头,这种外传我不接受!喂喂喂,你们几个打乱我作战计划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我叫赤狄宇沙里。」被吉他砸中肚子的少女,摇晃着两条辫子,把重心放在一只脚慢慢站起来。「这个男的杀了我妹妹,我是来报仇的。」
「报仇?」
「我妹妹被这家伙砍断脖子,所以我要来砍断他的脖子。」
「咦,报仇听起来真是复古,而且很过时呢。都是因为你们,害我人气指数跟实力都下滑了。我好不容易才有自己的后援会跟海报,结果立刻被降格为能力值超低的配角。」
「你有什么意见吗?」
「只要能打倒『斗牛』,是谁办到的都无所谓,就别计较了吧。」
「『斗牛』是我的猎物,『斗牛士』是绝不会把『斗牛』拱手让人的!」红发少女迅速捡起吉他,瞪着江崎说。
「为什么你们全部都要跟我抢?太可恶了,都给我消失吧。」名字叫做宇沙里的少女,从胸前口袋抽出一把小刀。「喂,村木伸一,去收拾那些妨碍我的家伙。」
「咦,耶?什、什么?」
叫做村木的男学生听到命令,明显的开始惊慌。
「闭嘴,安静。什么都不会的废人,连呼吸的资格也没有。」
宇沙里唾弃地说完这句话,就握紧刀柄,低声说那就全部杀光吧。
真是麻烦啊,江崎心里想。
下午三点零七分
镜家的人,或多或少都具有「第六感」。
「怎么了小镜?你表情很恐怖耶。」
兵藤正满足的喝着牛奶,看了我一眼。
「…………」
我们正在二楼的教室里休息,突然有一道奇特的第六感浮现,那是什么?我努力试着去解读,却始终摸不着头绪,只能将精神意识集中到最大限度,设法抓住脑中的灵光。
……咦?
「那绪美?」
我脑中的第六感似乎不停在呼唤妹妹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浮现那绪美……咦?啊,啊啊!
「那绪美!」我立刻冲出教室,在走廊上奔跑,沿路都是尸体,但我没有时间恐惧,甚至没时间去注意。
「等一下——」兵藤急急忙忙地追上来。
「那绪美!」
「啥?」
「找到我妹妹了!」
「在哪?」
「一楼!」
「你怎么知道的?」
「第六感。」
「第六感?」
「快点!」
我们跑到通往一楼的楼梯前,那绪美就在下面了。
我踏出脚步。
结果就在这一瞬间——身体开始剧烈摇晃,我以为是失血过多引起的贫血头晕,但是身旁的兵藤也同样在晃动。
「兵、兵藤,这究竟是……」
我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地面开始剧烈起伏。
是地震。
整栋校舍都在震动,已经很脆弱的部分开始崩塌。天花板一块块剥落,变成碎屑掉在我们头上。
地震完通常都会有余震。
而且学校还埋在地底下。
我们居然忘了这两件重要得事实。
墙壁上布满裂缝,楼梯都在起伏,强烈的震动跟恐惧感让我快要全身无力。
「咦?什么,哇,哇啊啊啊!」
「……兵藤?」
兵藤高大的身体失去平衡,往楼梯倒下去。
危险!我反射性的伸出手。
可是勾不到。
……不行!
我立刻扑过去。直接朝兵藤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完全没思考自己的行动会有什么后果,只是顺从本能去反应。脑中突然想起,愈奈大姐曾经说过,如果救人还要经过什么思考才伸出援手,那就太悲哀了。
无助的我们,就在疯狂震动的校舍里……绝望地摔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