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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镜姐妹的飞行教室 第九章「背叛的意图」

没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的哦。

(路易斯·卡罗/爱丽丝梦游仙境)

下午四点

「等找到你妹妹,离开学校以后,你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嗯……」我坐在阶梯上,仔细观察右手的伤口。「我想好好洗个澡。全身都是汗,还沾了血跟泥沙,黏答答的,对女生而言真的很难忍受。」

「我更糟,整个脏得跟泥人一样。」

坐在身旁的兵藤笑着说。他已经把身上沾黏的泥沙擦掉,还脱下尸体的衣服换穿,可惜仍没办法完全清理干净,即使不到泥人的地步,至少也跟采矿工人差不多了。

「如果我及时拉住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别再自责了,真的不是你的错啊。只不过泥巴干掉结在头上,感觉很痒就是了。」

「这时候要是有水就好了。」

「然后也没办法用牛奶洗。」兵藤看着被土石流吞噬的一楼校舍。「厨房已经被埋住,连牛奶都拿不到了。真想把嘴里的沙子清一清啊。」

「而且伤口没有清洗很容易感染细菌耶,会变成跟『震动的舌头』的女主角一样。」

「那是什么?」

「一部电影,是我姐姐接回来看的。女主角感染了破伤风,开始陷入癫痫状态,会大叫『我咬破舌头了!』然后从嘴里哗啦哗啦流出血来。」

「呃……」兵藤皱着脸。「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对了,回到刚才的话题,等洗完澡而且去医院治好身体以后,接着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游泳。」我立刻回答。

「游泳?小镜你很喜欢游泳吗?」

「这是我的强项哦。」我说的是事实,游泳是我少数能够自豪的项目之一。「好想噗通一声跳进池子里,拼命游拼命游,好好游个痛快。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我累积够多压力了。」

「当然咯,我们被关在这种地方长达数小时,没有压力才怪咧。」

「嗯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我所谓的压力,严格来讲,其实并不是指这个。」

「咦?」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没用,不但找不到那绪美,还一直要你来照顾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真是难为情,觉得好气自己。」

「小镜……」

「我真的是,太平凡了,太没用了。」

平凡。

此刻的我,对这两个字深恶痛绝。

缺乏特色的人,符合平均值的普通性质,这就叫做平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没有强大的力量,也没有特殊的能力,平凡到极点,平凡到非常无趣的人。

身为镜家的一份子,这样真的很糟糕。姐姐们哥哥们,甚至包括那绪美,全部都拥有超越一般人的特质或能力,唯独我是这么的普通这么的没用。

简直是一种原罪。

「不对——」兵藤立刻开口。「如果把所有人类都划分成『平凡』跟『不平凡』这两种,那『平凡』的人显然会比较多。换句话讲,这个世界是由『平凡』的人创造出来,也是由『平凡』的人维持下去的。」

「话虽如此,可是……」

「即使知道自己的『平凡』,即使感到焦躁不安,依然努力活下去,最后就能到达『不平凡』的境界。小镜你一直都很努力不是吗?努力在找妹妹,努力要救我,这些我都看见了,都心里有数哦。你甚至还从楼梯上跳下来抱住我呢。」

「可是努力还得不到结果,等于没有意义可言嘛……虽然我真的很努力,到头来却一事无成啊。」

「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刚才遇到的那个女生……呃,她叫妙子没错吧?就像她所说的,这个世界的确有阶级差别,有些家伙就算不必努力也能登上最高峰,特殊阶层是存在的,这点我同意。」兵藤搔搔头,已经凝固的泥沙像粉尘一样掉落。「相对的,有些人就算再努力也是白费功夫,这点我也同意。」

「 我就是属于后者。」开始有点自暴自弃的倾向了,真糟糕。

「即使如此,你还是很努力啊,比那些不努力的家伙有价值多了,也拥有希望,至少能成长到跟『不平凡』的人相抗衡吧。」

「但仍旧是个平凡人,对不对?」再度开始自暴自弃。「还是很没用,我太明白了。」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努力的人,这点我自认比谁都清楚哦。还记得吗?一年级参加合唱比赛的时候……」

「不要讲什么合唱比赛了!」我心中充满强烈的焦虑,迅速站起来。「我只想要……只想要对大家有所帮助。我想要拥有救出那绪美的力量,拥有帮助你的力量——」

「至少你已经帮过我了啊。」

「……哪有,根本没这回事。」

「有这回事啊,你帮了我很多忙,也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坦白说……我其实很胆小,不光是这次地震的事情,平常也不时会担心害怕。」

「你是说,日常生活中也会吗?」

「嗯,对啊。」兵藤点点头。「说起来,我应该是属于『不平凡』的种,却一天到晚担心自己不平凡的特质随时可能会消失,这样的人生根本是充满了痛苦吧。」

「这种心情我不了解,没办法表示意见,不过……或许就像你说的吧。」

「上国中以后,我认识了你,才逐渐摆脱这种恐惧。虽然不太会表达,可是认识你以后,我开始会期待明天的到来哦。」

「在认识我之前,你从来都不去想明天的事情吗?」

「也不是,虽然回想,却都是没有意义的念头。多亏你出现在我生活当中,明天这两个字才真正有了具体感。」兵藤说到一半忽然把话打住。「啊,我好像太多话了……总而言之,我开始懂得享受人生,认真地读过每一天,这都是托了你的福哦,真的。」

「……我真的,有帮上你的忙吗?」

「当然有当然有,帮的忙可多了呢。」

「即使我这么平凡这么没用?」

「你想太多了,光是待在我身边就已经很有用了。」兵藤温柔地对我微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下午四点零八分

「第一届弱者同盟会议」

「主题一、弱者就等于失败吗?」

三人合力将黑板抬到走廊上,唯香拿起粉笔写字,,村木跟园部坐在地板上,默默地听着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虽然村木认为一直待在一楼很危险,不过唯香跟园部都没有要移动的意思,甚至还召开莫名其妙到极点的会议,让他忍不住叹气。

唯香小声地说,课程开始,然后用手电筒照向「主题一·弱者就等于失败吗?」这排字,接着伸出美丽的手,示意园部发言。

「那是当然的啊。」园部边摸鼻子上贴的纱布边回答。「因为失败所以才会被欺负,因为失败所以才会被瞧不起,因为失败所以才会被利用,弱者是没有价值的废物,弱者就等于失败,我说的没错吧,村木。」

「咦?」村木抬起脸来。「呃……那个,我觉得,弱者是强者的相反,所以不会得到胜利……应该吧。而且,弱者根本什么都不行。」

「没错,弱者根本什么都不行嘛。」园部积极表达同意。「没有力量就等于没有用处,不管再怎么武装自己,身为弱者就注定要被踩在脚下,弱者当然等于失败啊。」

听完两人的意见,唯香再度拿起粉笔。这次她不是写字,而是开始画图,红色粉笔画出眼神犀利的女生(是三头身的Q版,而且画技出乎意料的好),右边再用蓝色粉笔画出没有表情的男生。接着唯香换回白色粉笔,在女生头上写出「强者」,然后问,在他们眼中看来,是不是红色这方代表胜利,蓝色这方代表失败。

「没错。」园部毫不犹豫的回答。

「强者就代表胜利,弱者就代表失败,是吗?」

「嗯……是这样没错吧?」

唯香又拿起红色粉笔,在女生头上写出「有钱人」、「美女」、「英语检定一级」、「有烟瘾」、「讨厌昆虫」、「性格开朗」等项目,接着在男生头上写出「打工族」、「相貌平凡」、「书法检定一级」、「禁烟者」、「喜爱昆虫」、「性格阴沉」这些字眼,然后转向村木,在「有钱人」跟「打工族」之间划线连起来,要他对这两个词汇发表意见。

「呃……我觉得当有钱人比较好……」

接下来是「美女」跟「相貌平凡」。

「美女比较吃香吧……应该是。」

接下来是「英语检定一级」跟「书法检定一级」。

「这个的话,不同种类好像不能放在一起比较耶。」

接着是「有烟瘾」跟「禁烟者」。

「这个也是,我觉得没有哪边比较好吧。」

然后是「讨厌昆虫」跟「喜欢昆虫」。

「我觉得……喜欢昆虫的好处应该比较多,应该吧。」

最后是「性格开朗」跟「性格阴沉」。

「呃,这种事情是因人而异,没什么好比的。」

「因人而异——」唯香重复村木说的话。「也就是说,不好也不坏的意思。」

「你这是诡辩嘛,把不能比较的东西也混在一起。」园部插嘴说。

唯香缓缓地点头,回答说,比较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事。

「这句话也是诡辩啊,强者跟弱者战斗,输的一定是我们弱者嘛。这样不叫做失败叫什么?」

「叫做个性使然。」唯香立即回答。

也就是说,在唯香的观念里,「强者」或「弱者」并没有孰优孰劣,没有谁输谁赢,全部都只是一种个性而已咯?

诡辩。

园部这么说。

然而「强者」与「弱者」当成对立的概念,把「强者」定义为胜利,把「弱者」定义为失败,他们两个的想法难道就不算是诡辩了吗?

……这样只不过是强调自己的软弱,用来当做逃避的借口?

「我的软弱跟村木的软弱,都只是一种个性而已吗?」

唯香点点头。

「在原来的世界里,我是最弱的,没有朋友,只能被班上的人呼来唤去。我真的很受伤,充满了自卑感,每天每天都在想,一定要让自己变强,迟早要杀光那些家伙。我只会在心里想这些念头,完全是个废人,软弱到了极点,这样……难道不算是失败吗?」

「这是你的个性。」

「算了,随你怎么说,姑且接受这个说法吧。」嘴上虽然这么讲,园部的表情却摆明了根本没有被说服。「所以呢,那又怎样?」

唯香拿板擦把团擦掉,写下另一行字——

「结论·弱者不等于失败,软弱只是一种个性」

接着又写下新的项目——

「主题二·弱者逃避强者是不行的吗?」

然后再度伸手示意园部发言。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弱者当然要逃,没有什么不行的。」

「非常好」唯香轻轻点头。

「结论·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逃避强者是自然的道理,天经地义」

她写得很流畅,没有任何迟疑。这个结论村木也很同意,逃避当然是应该的。

「主题三·这个道理在社会上也通用吗?」

这个世界是由弱肉强食的规则所支配。

没有钱就没有房子住,头脑不好就找不到工作,能力不足就会被解雇,没有力气就会被欺压。

所以村木选择逃避。

所以村木选择放弃。

……真的吗?自己真的逃避了吗?

即使不愿意,每天还是乖乖上学,即使觉得痛苦,还是没有跟社会断绝联系,始终没有逃避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一直活到现在。这又算什么呢?何必舍弃未来的希望,只要逃走,只要逃学躲在家里不就好了。

不要放弃希望,只是选择什么都不做而已。

为什么不干脆这样呢?

既然对社会不满到了极点,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隔离呢?

……办不到吗?

「依我看,这个道理根本是行不通的啦。」园部再三考虑之后回答。「弱肉强食是生物界的游戏规则,而我们是人类,虽然同样是生物,但更重要的是身为人类。也就是人类社会的规范凌驾于弱肉强食的规则至上,所以我们不可能逃避得了。」

唯香听完就拿起粉笔开始写——

「结论·这个道理是行不通的」

「接下来进行最后一个主题。」

她写下——

「主题四·所以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不能怎么办啊。」园部马上回答。「不管是个性还是什么,反正我们就是弱者,而且又逃离不了社会的规范,在这种有如监狱的状态下,根本什么都无能为力嘛。」

「你觉得呢?」唯香转过去看村木。

「我……我也赞成园部的意见。总之我们只能继续认命的当个弱者,什么都无能为力吧……」

唯香摇摇头,写下——

「结论·不要参与人类社会」

「我们弱者同盟会,现在就开始放暑假。」

说完她就走向楼梯旁的一扇门,然后从小提包里拿出一根针,插入钥匙孔内。

咔嚓一声——

锁被打开了。

下午四点十二分

「我自己去找那绪美吧。」

「啊,我也一起去。」兵藤准备站起来。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好。」

「我不要紧啦,你看,已经生龙活虎的,反正我本来就比一般人强壮……」

「我想让自己一个人试试看。」

「小镜……」

「我想试着自己孤军奋斗。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也知道两个人行动比较好,可是,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跟自己的感觉去试试看,看自己能独力做到什么地步。」

想要确认自己的能力。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

一直以来,我都被充满爱的空间吧过度保护着。温柔地父母、宠溺妹妹的哥哥、不宠妹妹却很在乎家人的姐姐、最可爱最可爱的小妹……彷佛做梦一般的幸福包围着我,而卧也一直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父母亲和哥哥姐姐都不在身边,小妹也已经失散,对于生长在镜家的我而言,是精神上最孤独的状态。虽然有兵藤陪着我,可是在我心目中,在镜家的每一份子心目中,家人都是最重要的。如果感觉不到家人的存在,即使被人群团团包围,也会产生强烈的孤独感。

而此刻的我,开始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去解除孤独的状态。

依赖别人去解决问题,并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没错,我不能依赖任何人,否则内心不会得到平静,就算成功脱离这里,回到正常的生活,内心深处也会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难道我要在自我怀疑当中度过往后的人生吗?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

如果这时候不去面对问题,我的能力就会停在原地,不求进步。失去解决问题的最后机会,我就没救了。

我不要这样!

只有趁现在。

想了解自己的能力,只有趁现在。

想锻炼自己的能力,必须趁现在。

所以我希望自己单独行动,不让兵藤守护我,要自己真正的孤军奋战。非这么做不可,我不接受半调子的方式。

「……看来你是非常认真的。」兵藤又坐回去。「OK,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也没有第二句话,接下来就各自行动吧。」

「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也许现在正是时候吧。」

「咦?」

「没事没事,我在自言自语,那是我自己的问题。」兵藤比出V字的手势,让人不明所以。「不过小镜,有件事情必须先约法三章,万一发生紧急状况绝对要跟我联络,不能什么事都想要自己解决哦。这跟你的能力无关,一定要答应我。」

「……嗯。」看了我的个性已经被摸透了。「那兵藤也同样要答应我哦,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联络,毕竟我还是帮得上忙的。」

「不用担心,我真的很强啦,以前甚至有在游乐场把拳击机打坏的经验哦。」

「真的假的——」

「反正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联络我哦,绝对要记得。」

「嗯,知道了。」我用力点头。「我会加油,会好好努力的……那,我先走咯,待会见。」

「嗯,待会见。」

「拜——」

我爬上楼梯。

开始孤军奋战。

开始独自行动。

心中开始弥漫不舒服的感觉,世界充满了不安和紧张,阴影逐渐笼罩,我整个人都被恐惧感慢慢侵蚀。

「对了,小镜——」兵藤抬头看着我。「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一起去游泳吧。」

「这是,约会吗?」

「嗯,是约会。」回答得很干脆。「凡事总要有个开始嘛。」

其实我可以告诉他,心里已经有重要得哥哥了,直接拒绝这个邀约……如果换成平常的我,应该已经开口拒绝了吧。

「好,我们一起去。」

然而我却答应了,发自内心地,真诚坦率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感觉到心里的阴霾,似乎有一部分也跟着散去。

虽然可能只是错觉而已。

下午四点十六分

「哎呀呀,真是只有哎呀呀能形容的哎呀呀。你被丢在这里了吗?活该,谁叫你把我丢下自己逃走,才会遭到报应。一定要好好爱护女孩子才行,尤其是命运中的……不对,是比命运还要更确实存在的附身诅咒者,绝对要赌上性命去保护才行哦。算了,没关系,那绪美老师是很宽宏大量的,就原谅你吧,还不快留下感激的泪水。别以为老师心胸宽大就可以再犯哦,我能够容许花心劈腿,但绝对不接受被抛弃哦。听清楚了吗?听清楚的话已经明白的话就赶快回答我,难道你还想解释什么吗?好,没关系,我不是那种竭斯底里的女人,就让你有解释的机会吧。快讲啊……你这家伙,讲个话会怎样啊?人类多么幸运,有预言这种沟通工具,放着不用实在太浪费了。」

听见令人受不了的长舌絮叨,江崎油然而生一股安心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感到困惑,为什么自己一听见这些没有意义的长篇大论,就会得到强烈的安全感。

「太惊人了,你伤得不轻呢。」那绪美用一点也不吃惊的声音说着,蹲在江崎旁边。「脸都肿起来了耶,手上一堆擦伤割伤刺伤的,哎呀,还被绑着耶。好讨厌哦,你到底被做了些什么?告诉我详细内容吧。」

「我不知道。」

「不是叫你说出详细内容吗?你的详细就只有一句『不知道』而已?直说重点是不行的哦,这真是一种坏习惯。」

「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事实,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弟弟攻击为止,至于全身无力昏迷之后的部分,完全搞不清楚。当他清醒过来,已经双手被反绑,倒在教室里面了。

「是刚才包围你的那些家伙做的好事吗?」

「嗯。」

「那些家伙费尽心力死追着你不放,好不容易捉到人了,居然就这样放着不管,真是莫名其妙。话说回来,就算大野狼追到跑得快,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呀,真糟糕,实在太悲哀了,这种话题根本不需要亮出棱子姐姐的大名,连公彦哥哥和佐奈姐姐都知道啊。没有比跟听不懂的人对话更泄气的事情了。」

「那不重要,先想办法解开手铐吧。」

「你真是差劲到了极点耶。女孩子拼命在跟你说话,居然完全视若无睹,还叫我想办法解开手铐?你是哪里少根筋啊,惹火那绪美,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哦。知道了吗?」

「听你说话很有意思。」

「当然。」

「所以快解开手铐吧。」

「哈哈。」

那绪美苍白的脸孔对着江崎,用依然漂浮的声音说,你一下扣分一下加分一下又扣分的,还真忙呢。说完就走到江崎背后,开始解手铐,啪地一声,手铐被扯断了,双手恢复自由。

「真可惜,手铐断掉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

「就这样戴着手铐出去,像电影里的逃亡者一样,不是很酷吗?」

「一点也不。」

「我们现在虽然被关在学校里,但是总会有离开的时候,回到正常生活当中,就要继续过一成不变的日子,难道你以为这样有趣的状态会永远持续下去吗?游乐园也有打烊的时候,电影终究是会散场的,美梦也是会醒来的,不管有多希望能延续下去,都没办法改变事实,没错,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觉得,现在很有趣吗?」

「你不觉得吗?」她反问。

「没什么好有趣的。」

「那你觉得今天以前,也就是平常的生活,是比较有趣的吗?」

「都一样没意思,一样很普通。」

「一样很普通?你真的认为很普通吗?」

「没错。」

「不可能的,这里是脱离常轨的世界耶。不是那种早上起床上学念书回家看电视洗澡睡觉的正常生活,完全是两个世界耶。而且人类对事情都会产生有趣或无聊的反应,什么都没感觉简直太奇怪了。」

「是吗?」他不太了解。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二月三日。」

「十月十一日跟二月三日,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都不特别喜欢。」

「校庆园游会跟高三模拟考,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都不特别喜欢。」

「太严重了……」那绪美喃喃说着。「那换一种问法吧。你看到灾难新闻的现场转播,会有什么感觉?」

「觉得真惨。」

「不会觉得很羡慕吗?」

「怎么可能。」

「不要只听我字面上的意思好吗?你是小学生吗?还要开家长会说明吗?」那绪美受不了地说。「发生灾难了,一切都遭到破坏,正常生活已经瓦解,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脱序的世界。没有学校没有功课没有考试没有应征工作没有生儿育女没有商品没有电视没有夫妻吵架没有煮饭做菜没有睡觉没有散步没有电车没有啤酒没有说教没有剪头发没有看病,这些日常生活一定会出现的琐事,全部都不存在了。精彩的脱序世界已经正式开幕,充满幸福的感觉,厌倦无聊生活的人,沉沦痛苦生活的人,一定都会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无聊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已经瓦解消失了。」

「你也是其中之一吗?」

「这不重要,别再探究了,反正你需要的只是痛觉而已。」

「话虽如此——」

「怎样?」

「我觉得不可能办到的。」

「什么意思?你认为我的能力不足吗?」

「我根本就没有痛觉。」

即使脸部跟手部都已经惨不忍睹,江崎的痛觉神经依然保持平静。更进一步讲,对于学校埋在地底下这个诡异的现状……也就是那绪美口中「脱离常轨」的世界……他只觉得很麻烦,至于其他高兴悲伤或是兴奋绝望的感觉,完全都没有。

对这个世界的希望,对这个世界的努力,对这个世界的爱恨情感。

这些念头他连一丝一毫也没有。

整个世界,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没办法影响到江崎的心绪。

没有痛觉的江崎,完全是个局外人。

名副其实的旁观者。

再怎么被揍、被杀,他都无法产生疼痛感,结果这样的症状,逐渐扩散到各方面。

空虚。

什么都迟钝。

什么都感觉不到。

无论这个世界毁灭或是自己毁灭,他大概都不会有任何感想,江崎这么相信着。

直到昨天为止。

「我问你。」江崎注视那绪美的眼瞳。「那个什么诅咒,效力可以维持多久?」

「当然是持续到你确实获得渴望的东西为止。我的诅咒是不会中断的,赐给对方想要的东西,再将对方伤害得体无完肤,这就是我的任务。」

「如果,我一直得不到渴望的东西呢?」

……那你就会永远待在我旁边吗?

「请放心。」那绪美伸出手放在江崎头顶上,掌心很温暖。「我从来没有失败过,每一次任务都是成功的,对方想要什么,我都百分之百会办到。每一个被诅咒者都满心欢喜的实现愿望,再无限哀伤的遭受破坏。总之我的诅咒是无懈可击的,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只要跟着我一起走下去,很快就能达到目标,绝对没问题。然后我跟你的关系就画下句点,我会回到原本沉默寡言的那绪美,和你形同陌路。请你珍惜得到的东西,好好活下去,并且等着被破坏。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会离开你的,一定会跟你说再见。」

可是他不想啊。

江崎对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

「……你不想说再见吗?」那绪美这么问。

他不想啊。江崎对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

「你所渴望的,其实根本不是痛觉,这个事实,想必你自己也发现了吧?」

那绪美伸出手,轻放在江崎胸前。

「…………」

「你要让自己没有感觉到什么时候?」

江崎没有回答。

「你要让自己的故事空白到什么时候?」

江崎没有回答。

「你真正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江崎没有回答。

「我一直希望你得到真正想要的,一直希望能让你完全得到。难道这都是误会一场吗?全部都只是我的错觉吗?」

「…………」

从刚才那一刻起,江崎已经察觉到自己心中产生了某种未知的情感。某种强烈的一年,正毫不留情地颠覆他的世界。

这种未知的情感,如果要找出具体的名字去称呼,其实很简单。

在小说或电视剧或电影里,这个名字频繁的出现,经常可以看到听到,很容易发现,而他也能够接受这个答案。

但是他不肯说出那个名字。

「这种情感」不应该如此轻易就能得到,「这种情感」不应该会如此轻易地左右他的心情,「这种情感」不应该是在如此莫名的状况下出现。

根本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名字根本不重要。」那绪美像是在解答他所有的疑惑。「在你心中出现的东西,没有人规定非要有名字不可。眼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须接受这种情感的存在,名字以后再去想就好了,随你高兴叫什么都行。」

「我……」江崎感觉到一直以来盘踞体内的无感症状,正一点一滴消失中。

当然,他还是不了解何谓痛苦。

只不过在自己心中,江崎彰一的内心,很显然地……有某种具体的东西正逐渐成形。

那是他自己。

以及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不想和你分开。」他试着表达。

「恭喜你。」那绪美静静地点头。「你的愿望实现了,你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我——」

「请听我说完,反正我和你的关系就快要结束了。你借由我的诅咒,得到一种全新的情感,那是一种非常强而有力的东西。你一定觉得很困惑吧,一定完全无法掌控吧,一定所有思绪都陷入混乱罢了吧。对现阶段的你而言,这是非常恐怖的存在,不过请你别担心,也请不要慌张失措,因为那是所有人类都应该要拥有的情感。除了你以外,几乎所有人类在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一瞬间开始,就已经拥有了。

「我——」

「不要紧的,你只是还没习惯而已。呵呵,每个人在一开始总是会担心害怕的啊。」

「我——」

「你只要好好珍惜此刻所拥有的情感,小心呵护就好。那么你就能够成为自己故事中的主角,所有对世界的观感,对世界的疏离感,都会有全新的变化。好好去体验吧,恭喜你,真的很恭喜你。」

「我——」江崎不想破坏「这种情感」,他在脑中揣摩小心翼翼伸手抓住的景象,看着那绪美,缓缓地开口,试着去表达。「我……」

就在这一瞬间——

脑侧遭到强烈的冲击。

有东西刺进去。穿过头盖骨,直达脑内。

伤口喷出大量的鲜血。

眼前一片黑暗。

看不到那绪美。

大脑正在毁灭。

自己正在死去。

「你已经被我诅咒了。」那绪美的声音传入耳里。「我告诉过你好几遍了吧,只要我让你获得缺少的东西,随后就会把一切都给销毁……嗯,虽然的确是应验了我的诅咒,不过真的太快了点。这个诅咒明明还没有完全结束,最后却如此匆促画下句点,实在太悲惨了。」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不了解。

即使如此,还是有个强烈的念头。

不想分开。

「……我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下午四点十九分

我转进二楼的走廊,随即看见一道人影从教室里晃出来。那道人影扎着两条辫子,右手握着某种棒状的物体,我反射性的想躲起来,时机却掌握得不够刚好。

结果,立刻就被对方发现了。

人影慢慢逼近。

原来是我隔壁班的赤荻宇沙里。

「赤荻同学……」

然而她似乎心不在焉,只是用茫然的表情望着我,没有任何反应可言。我本能的感到不安,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赤荻也跟着前进一步,像是要缩短彼此的距离。她手中的棒状物体,此时已经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根沾满了大量血迹的铁质桌脚。

「赤、赤荻同学……请问那是……」

然而她看见我的反应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疲倦地望着我,最后终于转过身躯,安静的消失在走廊尽头。我目送她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暗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佐奈姐姐——」

不远处突然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在教室里!

我瞬间忘记所有不舒服的感觉,直接冲进刚才赤荻走出来的那间教室。

「啊!」

那绪美就站在眼前。

「那、那绪美……」

欣喜若狂的感觉让我开始呼吸困难,我走向那绪美,她也向我走近。

然后我们紧紧地相拥。

「那绪美!天啊,终于找到你了……真是太好了。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那绪美也像是在回应我一样,双手用力抱得更紧。

我忽然又种奇怪的感觉。和失散的妹妹再度重逢当然会很高兴,孤独不安的心情得到抚慰当然会很高兴,这些的确都是很正常的反应,非常合理的反应。

但是……我的妹妹镜那绪美,那个一向没有任何反应可言的,情绪没有起伏的镜那绪美,根本不可能会做出正常合理的反应。

「怎么了那绪美?」我忍不住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

「那绪美,你还好吧?」

「…………」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那绪美……」

「……发生悲惨的事情了……我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那绪美的声音,彷佛连四周的黑暗也会被吞噬,她有如幽灵般,静静指着地上头破血流的男学生。

下午四点二十一分

把宇沙里丢在教室里不管,被埋住骂到臭头,但浩之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走下阶梯前往一楼。

「不要把我当空气好吗?你到底在不爽什么啊?丢下唯香先逃命,把『斗牛』认错人,全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失败耶。结果居然怪到我头上来,拿我出气,简直莫名其妙嘛。你到底想怎样啊?」

「不好意思,麻烦你闭嘴。」浩之点燃香烟。「还有,我才没在不爽。」

「不然那要叫什么?」

「这叫做认真。」

认真。

浩之确实已经除去一切轻忽或玩闹的想法,整个人都开始认真起来。

这是他十六年的人生当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认真。浩之对这个字眼感到难为情,忍不住苦笑。此刻的自己,此刻的心理状态,让他感到非常难为情。

不管是校庆马拉松,或者是合唱比赛,都有不少人会用认真的心情去参与。这些人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也不是为了在喜欢的异性面前出风头,更不是为了争取德育成绩加分,没有任何企图,就只是本着心中强烈的认真意念去参与。而浩之对于这些活动,这些人,总是用非常冷静的眼神旁观……应该说,他总是瞧不起这种所谓的「认真」的态度,觉得非常愚蠢。

热血沸腾。全心投入。

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很愚蠢的行为。

然而此刻的他开始认真了。

尽最大能力去解决,用最大杀伤力去战斗,以满格的力量全速前进。其实不需要觉得难为情,也不需要恢复冷静。

这就是认真。

是认真的认真。

……拼了。

他意志坚定。

「浩之——」楼梯转角处,传来熟悉的微弱声音。

唯香就站在那里。

美丽的黑色长发。

草食性动物的眼眸。

肌肤白皙细致的脸庞。

过度端庄沉稳的气质。

人偶般优雅地姿势仪态。

「哎呀,你没事就好,姐姐,没有我在身边很寂寞吧?」

然而唯香并没有回答,只是用朦胧的眼神望着他。

「一点都不会寂寞吗?真是令我感到伤心啊,实在是。」

「你就算认真起来,说话的调调还是一样没变嘛。」妙子吐槽他。

「这可是我的注册商标,是我存在的重要证明呢。对了,姐姐,你没有受伤吧?」

「毫发无伤。」

「太好了,那就一起走吧。」

「我拒绝。」

「……咦?」

什么意思,听不懂。

他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我不离开这间学校。」唯香用难得清楚的声音说。

浩之陷入错乱。

不离开?什么叫做不离开?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念头?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台词?为什么?他不能理解,姐姐究竟为什么?

「你、你怎么了,唯香?」妙子也很错愕。「为什么说不离开学校,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放暑假了。」

「……啥?」

「已经开始放暑假了。」

「没错,现在是暑假。」

在声音传来的同时,有两个人出现在楼梯转角。

其中之一是刚才那个叫做村木的懦弱学生,而另外一名,则是鼻子贴着纱布,笑得很阴险的学生。这两个人有如骑士般分别站在唯香的左右两侧。

「啊!」妙子突然有反应,指着那名鼻子贴纱布的男学生。

「真是意外啊,我们又碰面了。」

「真是遗憾啊,没想到你还活着。」

「因为我还没报鼻子被敲断的仇啊。」

「哼,那是你罪有应得,自作自受吧。」

「我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罪,对不对啊村木?我们是无罪的对不对?我们一直都是被害者没错吧?」

「呃……嗯。」村木困惑的低着头。

「你大声说清楚啊,现在我们的主张可是被接受的哦。我们跟那些欺负人的家伙可是平起平坐的对等立场哦。」

「呃,可是……我——」

「你这家伙真是不干不脆耶,大胆说出自己的意见啊。」

「你所谓的主张,只不过是自私自利而已嘛!」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不自私自利的吧。」

「请不要把我晾在旁边自己聊起来。」浩之打断对话。「哦,就是你们两位对我姐姐洗脑,灌输她奇怪的思想吗?托两位的福,我姐姐突然莫名其妙的耍任性,你们要怎么给我一个交代啊?姐姐跟你们这种低下阶层的人,是不同次元的存在,听到没,快滚吧。」

「可别误会了哦。」鼻子贴纱布的学生,发出嘲笑笨蛋的声音。「是你姐姐主动来招惹我们的耶。」

「……啊?」

「我说发起这个弱者同盟会的,是你姐姐啦。怎样,我没说错吧?」

唯香缓缓地点头。

「姐姐……刚才那些话都是真的?」

「是真的。」

「什么事弱者同盟会啊?」

「我们不想出去外面,不想参与外面的世界,所以决定留在学校里过暑假。」

「也就是说呢——」鼻子贴纱布的学生继续补充。「我们三个人是弱者,害怕社会生活,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恐惧,所以决定要留在这里。哈哈——这是一个很棒的地方呢,不必在意自己有没有能力,也不必念书不必交朋友不必补习,所有无聊的事情都免了。不用自卑的走在大街上,也不用被别人伤害到自尊,因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每天被欺负的日子,每天被压榨的生活,都可以堂堂正正的逃离了!」

「这只不过是叛逆期的小孩子在闹别扭而已吧。」妙子毫不掩饰嫌恶的表情。「躲在家里不肯出门的逃学者,封闭自己不与人沟通的胆小鬼,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跟那些家伙没什么两样,少讲得那么冠冕堂皇。」

「不对。」语气里充满了自信。「那些家伙硬要在正常的空间里做不正常的事,根本就是一群白痴。我才跟他们不一样,我都有去上学,也都有跟别人说话!」

「STOP——」浩之插入两人的对话。「你们的主张我都知道了,也很清楚你们有多软弱了。」

「真是感激不尽。」

「好,那你们打算吃什么喝什么?」

「对啊!」妙子发出得意的声音。「食物被刚才的土石流埋住了!你们要靠什么维生啊?难道要吞泥巴吗?」

结果一直待在旁边像人偶动也不动的唯香,突然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来。

是罐头。

「仓库里的存粮!」浩之忍不住大叫。「姐姐真是诡计多端啊。」

「不是诡计。」唯香回答。「是谋略。」

「……你怎么找到的?」

「其实我有学校的平面图。」

「可恶!」

浩之体内的混乱起了化学反应,开始转变成愤怒跟焦躁。

血液正以急剧的速度逆流。

红色的愤怒正包围他全身。

头,好痛。

「这样你了解了吧?我们是认真的,认真决定不离开学校,要留在这里生活,要留在这里过日子。我们弱者同盟会的成员,要在这个幸福的空间里过完暑假,等着瞧吧!」

「……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浩之拾起脚边一块拳头大小的水泥碎片。「即使那是姐姐的要求,也不行。」

「为什么呢?」唯香反问他。

「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想要出去。」

「……为什么啊?姐姐你明明不是弱者,你很强不是吗?你是最强的不是吗?你连我都可以毁灭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呢?」

「…………」

「不要不说话,回答我啊。」

「…………」

「姐——!」

「我们,分开一阵子吧。」

「姐、姐姐……」

「我累了。」唯香小声地说「我跟浩之是不一样的。」

被拒绝了。

头,好痛。

从刚才就觉得头好痛好痛。

红色的愤怒焦躁快要爆发,眼皮不受控制的跳动。

……为什么要拒绝他。

他是如此尽力地付出。

如此一心地誓死效忠。

他不懂。完全不懂。

可是——

「虽然我不懂为什么……真的不懂为什么……可是,不行就是不行。」浩之紧握水泥块。「姐姐,我没办法接受,唯独这件事情我没办法接受。我要强制带你回去。」

「何苦咧,都已经被甩了,这样不是很难看吗?鼻子贴纱布的学生愉快地说。

「啊啊……原来如此——」他动了,终于懂了。「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带坏了姐姐,真不应该啊,实在太不应该了。」浩之开始前进。「真是的,什么放暑假,什么累了,干嘛尽说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

「你冷静一点。」妙子出声叫住她。「冷静一点啦,干嘛这么激动啊,一点都不像你。」

「我不能激动吗?」他直接吼出来。「已经一团混乱了!根本搞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啰嗦什么!」

「你给我冷静点!」妙子也吼回去。「不要因为被唯香拒绝了,就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吵死了,给我闭嘴!」

「哦,是吗?那好啊,就如你所愿,我不管你死活了!」

「这不是……不是姐姐的错,是这些家伙教坏姐姐的。」

「就跟你说不对了嘛,明明是你姐姐自己跑来……」

「吵死了,你们全都吵死了——」浩之紧握着水泥块,不停往前。

「干嘛啊,喂……你来真的吗?要打就来打啊。」

鼻子贴纱布的男学生颤抖着嘴唇,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紧张。废物就是废物,已经被平常的生活彻底打败,完全是个废物。浩之杀人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弱者能跟我对抗吗?连出去外面的勇气都没有,你还敢跟我正面厮杀吗?」

「啰、啰嗦什么!少在那边虚张声势,对……对不对,村木。」

可惜村木的表情十分僵硬,并没有回答他,脸上已经流满大量的汗水。

「你的同伴好像在发抖了呢。」

「住口!」

「我现在可是非常认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你会像被踩烂的番茄一样死得很难看哦,考虑清楚了吗?你们根本没有获胜的几率,这一点自己应该明白吧。」

「……不试试看,怎、怎么知道。」

「身为弱者就不该讲出这种台词。我要动手咯,马上就要杀人咯,准备好了吗?有觉悟了吗?那就快点……」

「不准动!」村木突然大叫。

他拿出小刀,对准唯香的脖子。

「唯香!」妙子尖叫。

「再、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我真的会动手哦!」村木全身都在颤抖。「别过来!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哈哈……不错嘛,村木。」鼻子贴纱布的男学生像是在赞许他。「你终于也爆发了。」说完就用不再害怕的眼神瞪着浩之。「所以也就是说,你不可以再靠近了。现在两个人都给我转过身去,往回走。」

他办不到。

可恶,真的办不到。

「该死的混蛋!」浩之大吼。

「啊?你说什么?」

「两个废物还敢嚣张什么,我才不会被你们吓到……」

「请你回去吧。」

被小刀架住脖子的唯香,凝视着浩之这么说。

「姐姐……」

「请你回去吧。」

「姐姐,到底为什么嘛?」

「对不起,我已经背叛你了。」

「这种台词说服不了我的,我真的不懂,姐姐究竟想要我怎么样啊?」

「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

「太累了。」

「姐姐明明是强者啊!而且还有我在一旁守护着你!究竟为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太累了。」

「啊……」

「不、不准再讨论了!快滚回去!」村木拿刀抵着唯香的脖子。「拜托你……不要再干涉我们了!我们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为、为了要逃避你们,我们真的很辛苦!你、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

「场面真混乱啊。」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

下一瞬间,侧腹立刻遭到重击。

浩之整个人飞出去。

「咦?这么没用啊。」

「唔……」浩之扶着墙壁站起来。

「嗨,请多指教。」

「斗牛」……兵藤春雄,就站在浩之正前方。

沾满泥沙的脸上,散发着隐隐的杀气。

「哎呀失败品,我找你很久了呢。」浩之强忍着痛苦跟错愕,开口说话。「为了找到你,真是搞得人仰马翻啊……不过,你出现得可真不是时候呢。」

「没想到你会亲自出马。不过这样也好,一个容易看穿的对手,对我比较有利。」「斗牛」平静地说。

「我们祁达院财团经营不善,最近裁员不少人,只好自己上咯。」

「你的笑话真冷,我从很早以前就想讲了。」

「太意外了,没想到你居然就是『斗牛』耶!」妙子握住吉他。「听好了,我是以克里斯汀娜·桑契士为榜样的『斗牛士』,记清楚咯。」

「我才意外呢,世界真是小啊。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女的『斗牛士』呢,你够强吗?」

「啊,竟然怀疑我!」妙子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开始甩动手中的吉他。「一只牛也敢惹我生气!」

浩之转头去看唯香站的地方,三个人都不见了。不愧是弱者同盟会,逃得比谁都快。

「很抱歉,失败品,我要杀了你哦。」浩之大声宣告。「从刚才到现在不停发生让我郁闷的事情,再不想办法消除压力,会胃穿孔的哦。来吧,为了我的健康着想,你去死吧——」

「该死的是你——」「斗牛」以身高优势制造压迫感。「我要杀了你们,才不会跟你们回去。谁要听从你们的安排,谁要任你们摆布,只要杀了你们,我就能赢得自由了。我的生活属于我自己,才不会交给你们控制,而且……我都还没约会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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