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很可能会被迫取消。
这个事实在学生之中引发了一股不安的骚动。
校外旅行若是第二学期开始时最受欢迎的活动,那么学期中间最重要的庆典便是文化祭了。秋月学园的文化祭规模向来十分盛大,不仅让所有学生热血沸腾,就连附近的居民也殷殷期盼着这场盛会。
学生会以及大部分的社团,早在放暑假前便已开始着手准备,所有的学生都为文化祭即将来临而雀跃万分。尤其对文化性的社团来说,这更是他们一年一度大显身手的绝佳舞台。
——我们的学生会长,那位琴音同学,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不过,既然连预算都遭到冻结了,看来也无计可施了吧?
学生之间很明显地分成两派意见。
「……文化祭被取消,会很让人失望吗?」
这天才刚下课,樱桃便挨近夕也身边,一脸疑惑地询问道。
「嗯,是啊。毕竟大家都期待那么久了。」
「……这样不太好。」
「对啊。连之前说的野菇饭和栗子饭的饭团组合餐也都告吹了呢。」
「啊呜!?」
樱桃突然一把抓住夕也的衣襟,眼眶泛泪地大叫着。
「……夕的意思是要是文化祭没了,我也吃不到野菇饭和栗子饭的饭团组了吗?」
「呃,如果你想吃,我还是可以做给你吃。只是就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全体出动去采集食材和准备料理了。」
「……不能和大家一起去采香菇了吗?找很想去……」
「我也很想啊。不过别担心,琴姊一定会努力想办法解决的。」
「啊呜……可是……」
「可是?」
「……波霸同学最近都没什么精神,有点担心。」
「的确是……」
两个人一脸丧气地垂下眼帘,陷入了沉默。
最后,夕也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说道:
「总之,我们要相信琴姊。并且在她需要我们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
「啊呜。」
「啊,我看这样吧,我们待会儿就去采集野菇和栗子如何?」
「……我要去!」
「不过,今天只是先去勘查看看而已。而且我也没有准备便当就是了。」
「……还是要去!」
「那好。既然琴姊尽她最大的力量设法解决这件事,我们也要相信她,为文化祭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啊呜!」
于是,夕也和樱桃便一起神采奕奕地步出了教室。
*
他们先前往社办。夕也换上了方便行动的体育课用运动鞋,以及弄脏了也无妨的运动服。向来都穿着球鞋的樱桃,并不打算换下身上的制服和球鞋,却忙着从社办里搬出了大铁桶。
「你每次去采集都带着大铁桶啊?」
「啊呜。不带这个,很难将采集到的收获带回来。」
「嗯,的确是需要带个容器去装,不过每次都要搬这个也太辛苦了吧?带个小一点的包包或袋子,不是比较方便吗?能够盾背的野餐箱也可以啊?」
看娇小的樱桃搬这么大一个铁桶,感觉上连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地走不太稳,夕也甚至怀疑她究竟看不看得到前方的路。
「……可是,这可以装很多。」
「要是真的装得满满的,恐怕也抬不起来了吧?」
「……如果是要猎野猪,这个才装得下。」
「是啦,我想这个铁桶的确是装得下一头野猪。不过猎野猪是很危险的,别去猎它们喔。」
「……区区一头野猪,我一个入也没问题。」
「不行不行。你不准去猎野猪,要吃猪肉的话用买的就可以了。」
「……※去抓?」(译注:日文「买」和「狩」的连用型发音皆为「Katte」。)
「不是要去打猎,是拿钱去商店买。」
「……但是之前去的那家店,里面没有卖野猪肉。」
「我的确还不曾见过有哪间商店在贩售野猪肉的。」
「……野猪肉很美味呢。」
「嗯,可以想像。我也很想吃吃看※牡丹锅呢。不过现在网路购物很发达,想吃的话上网订购就好了,所以不用做那么危险的事也没关系的。」(译注:日本以野猪肉为主要食材的火锅料理。)
「啊呜。虽然我搞不太懂,不过既然夕都这么说了,就当作是这样。」
两人一边这样闲聊着,一边走出了社团教室,接着穿过一般教室大楼和特别教室大楼之间,前往位于学校后方的森林。
那真的就是一座森林。
从校舍屋顶上远眺,也只看得到一望无际的绿意缓缓地往天际攀斜,最后逐渐没入远方的山脉。夕也走进森林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苍郁森林』这四个字。
「说真的,学校也可以考虑来这里举办登山健行之类的校外教学。」
「啊呜?」
夕也以为樱桃会立即附和,但樱桃只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侧着头望着他。
「不过,还有住宿的设备等等问题要考虑……要是住在学校里的话,又没什么意思。」
「……听不懂。别管这些,夕,快走吧。」
看来樱桃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夕也不禁露出了苦笑。
「啊,嗯。」
「……暂时像这样沿着小径一直走就行了。」
樱桃完全看不出来手里抱着个大铁桶,踩着稳健的步伐,拨开两旁浓密的枝叶,十分敏捷地不断往森林深处前进。
至于跟在她身后的夕也则是——
「哪有什么小径啊……我怎么都没看到……?」
必须非常拚命地加紧脚步才能勉强追上樱桃。
尽管已经是秋天了,不过现在天色还算早,太阳依然高挂在天空中。然而在这座茂密的森林里,只有些许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穿透进来。四周昏暗不说,放眼望去尽是枝干和树叶,夕也早就无法分辨东南西北了。
好不容易,樱桃总算停下了脚步。
——咦,这里好明亮……我们走出森林了吗……?
夕也一边喘息着,一边走向樱桃。
「怎……怎么了?我们已经到达采野菇或栗子的地方了吗?」
他不太确定地开口询问。
不过,樱桃却摇了摇头。
「……不对。」
接着,她突然伸出手,指了指前方。
夕也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方的地面彷佛裂出了一道冰隙似的,有一大片土地凭空消失了。
视线追向那道裂缝的另一头,看起来距离起码有十公尺以上。
「咦?」
他战战兢兢地走近一瞧,赫然发现裂缝下方彷佛像河流般竟然有道水流。不过由于距离实在太过遥远,加上角度的关系,阳光无法照映在上头,因此也无法确认清楚就是了。
「要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话,肯定必死无疑……我们还是想办法绕过去吧?」
那裂缝的深度,看来比从秋月学园四层楼高的校舍屋顶往下望还要来得远。
「……不对。」
樱桃将原本指着裂缝的手高高举起。
夕也跟着抬头一看,只见一条以藤蔓编织而成的绳子,连接着裂缝两岸的树木。
「咦……那个是?」
「……捷径。可以沿着绳子过去。」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绝对行不通的!」
「……什么东西不行?」
樱桃歪着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呃,对普通的日本人来说,想要靠那条绳子渡过万一掉下去必死无疑的深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没这回事。」
「樱桃对日本人的想像,八成就像欧美人以为日本人全是武士或忍者一样,简直太荒谬了啦!再说,扛着那么大的铁桶,是要怎么过去啊!?」
「……这一带日照很充足,草木也很茂密。」
「啧?这跟我们要怎么搬铁桶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
喝!樱桃以双手将铁桶高高举起,接着再奋力地朝着对岸扔了过去。
「什么……!?」
铁桶漂亮地飞越裂缝,砰地一声落在对岸的茂林中。
「……就这样把它丢过去。」
「你也太乱来了吧……那回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到时里面装满了东西,这样一扔,不就全部都掉下去了?」
「……在空中行进时不太容易掉出来。落地后就算掉出来,再捡起来装回去就好了。」
「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既然铁桶都扔过去了,果然还是要走捷径。」
「就跟你说行不通的。」
「……可是绕道很花时间。就算到最近的栗子林,也会来不及赶回去吃晚餐。」
「这么远啊?」
「啊呜。」
「嗯~真是伤脑筋。那野菇呢?」
「……可以一口气采到一大堆野菇的群生地有点远。要是说能东采一点、西采一点的地方,就满近的。」
「到那边的路上没有像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吧……?」
「……」
樱桃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发出「啊呜」一声,点了点头。
「你刚刚为什么迟疑了一下……?」
「……应该没问题。」
「为什么是『应该』啊……算了,不管怎么说,我实在没办法渡过这道裂缝。我想恋子和琴姊她们恐怕也办不到,所以我们还是走别的路吧。」
「啊呜。那我去把铁桶拿回来。」
樱桃说着,爬上了树,接着一口气从绳子上跑向对岸。
「你说沿着绳子过去,不是指吊在绳子下方晃过去,而是沿着绳子爬过去喔!?」
「……这样比较快。」
「这不是快慢的问题吧!」
「……夕,让开一点。」
「咦?」
夕也闻言,稍微向旁边退开一步。说时迟那时快,铁桶猛然穿越夕也方才所在的位置,在夕也耳边刮过了一阵风后,瞬间撞向他身后的树丛。
——要是被打中,肯定会死。
铁桶的速度的确相当惊人,足以让夕也做出这般合理的怀疑。
「啊,我想起来了。我在体育课时也看过你那超级必杀技等级的全垒打……」
此时,樱桃已经再度从绳索上跑回到这一头来。
「……要是走这里,肯定近很多。」
「樱桃对远近的概念,实在是超乎常人……」
「啊呜?」
「话说回来,幸好今天只是先过来勘查地形而已……」
要是全员一起过来,樱桃肯定会要大家从这里过去的。
「那么樱桃,绕道的话要走哪边?」
「啊呜,这边。」
樱桃拔出栽进树丛里的铁桶,再度钻进树林中。夕也见状,赶紧跟在她的身后追了上去。
走了好一会儿后,四周终于林木渐疏,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然而,却有一块巨大的岩石矗立在眼前。
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高耸的石壁。
「原本的路被堵住了吗?」
樱桃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石壁遥远的顶端。
「咦,该不会是……」
「……那里很少有动物能上去,所以野菇还没被吃光。」
「我们也很难上得去吧……不对,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我是绝对办不到的。」
「……那么,你拿着这个。」
樱桃突然将大铁桶塞给夕也。
「拿着是没问题……不过,难不成你想……」
「……等我一下,我去摘。」
「竟然说得这么轻松……!?」
夕也瞪大了眼睛,只见樱桃攀着几乎呈垂直状的岩壁轻巧地往上爬。
「她居然真的要爬上去啊……」
夕也一脸不安地望着樱桃,只是随着樱桃愈爬愈高,情况也跟着演变为令人有点困窘的状态。
樱桃身上还穿着制服。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穿着裙子在攀岩。
夕也因为担心樱桃的安全而抬头注视着她,却意外地看到裙子下的小裤裤。若是闭上眼睛不看,又会忍不住担心起身在高处的樱桃。
就在他左右为难,一会儿向上看,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别过眼之际,樱桃似乎也已经抵达了顶端,她开始砰咚、砰咚地朝着铁桶投下野菇。
「呜哇!?」
一开始的时候,夕也被野菇从天而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不过现在他反而为樱桃惊人的准确度感到吃惊。
樱桃在远到几乎看不清楚内裤图案的高处,以极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攀附在岩石上,一个接一个地随手将野菇往下丢。那些野菇几乎都准确无误地进入了铁桶当中,十个里面顶多只有一个失误,而且还是因为丢到了铁桶边框才弹出去的。
「以她如此优异的体能,要是参加垒球之类的活动,就连垒球社的先发选手也望尘莫及吧……」
夕也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露出了苦笑。这时,樱桃已经从岩壁上方爬了下来。
「……这里只有这么多了。」
樱桃似乎有点不满意,但以超市里贩卖的盒装野菇来计算,这里的数量大概也有十来盒的份了。
「不会啦,光是这些,今天晚上就很够吃了。不过,这里的菇全部都是可以吃的吗?」
「啊呜,我认识的飞鼠是这么说的。」
「这、这样啊……我想会认识飞鼠的学生,即使是在怪人特别多的秋月学园里,大概也只有樱桃一个人吧……」
「……飞鼠很友善呢。」
「是吗……下次见到它,再替我问候一声罗。」
「啊呜。」
「那么,我们今天就差不多到这里吧?等会儿还要去买一些其他配菜的食材。」
「……配菜!?什么配菜!?是肉吗!?」
「你想吃肉啊……我来想想什么跟野菇炊饭比较搭喔……饭是用酱汁和酱油去调味的,那配菜就简单一点用盐调味好了。我来做盐酥口味的炸鸡块吧?」
「……好像很好吃!」
于是,以勘查地形为由的首次后山食材采集远征行动就此告一段落,两个人一起踏上了归途。
*
当晚,在家政科实习教室里。
不回家社的社员,以及结束社团活动后加入他们的右京,全众在一起准备吃晚餐。只见桌上摆着放了满满野菇的炊饭、一大盘的炸鸡块、加了许多蔬菜的味噌汤、以及腌渍的白菜和小黄瓜。
「唔哇~好棒喔,是炸鸡块耶!而且野菇炊饭看起来好有秋天的感觉喔!」
除了练习之外,还得忙着文化祭准备工作的右京肚子早已饿扁了,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喂,右京!在餐桌上不要大声嚷嚷。你既然身为客人,好歹也要注意一下礼节。」
「姊姊,你太严肃了。」
「大家肚子都饿了吧,既然如此赶快趁热开动吧。」
夕也一说,所有人都齐声大喊着「开动!」,纷纷举起了筷子。
「……肉好嫩,好好吃!」
樱桃瞬间挟起一块炸鸡就往嘴里塞,随即兴奋地高喊出声。
「当然罗,哥哥的炸鸡块可是世界第一的喔……不过,今天的炸鸡块吃起来味道似乎有些不一样呢?」
「喔,是啊。我平常都是用医油腌肉,但是因为炊饭已经是酱油风味了,所以我今天腌肉时只用了盐麴做调味。」
「你果然『只有』在料理的时候特别用心呢。」
「呃,土御门同学,你的赞美听起来有点像在挖苦我呢……?」
夕也一脸不知所措地回应。
「那当然,因为我就是在讽刺你。」
沙月冷冷地说道:
「要是觉得刺耳的话,平时就应该多用点心才对。」
「……对不起。」
夕也反射性地道了歉。
「话说回来,没想到盐麫跟炸鸡块竟然这么搭呢……」
更纱望着手里已经咬了一口的炸鸡块,赞叹不已。
「呃,这应该算是满常见的作法啦。」
「啊呜!真好吃!」
「啊,社长太贪心了啦!」
「我说你们两个,要是吃不够我还可以再去炸,不需要抢成这样。」
「呵呵呵,阿夕的料理还真是受欢迎呢。野菇炊饭也很好吃,里头有满满的野菇,酱汁也煮得非常入味。」
琴音远离炸鸡块争夺战,以一贯的优雅姿态吃着野菇炊饭,一边衷心地赞美着。
「是呀~不过这是什么菇啊?形状好奇怪喔?」
恋子点头附和着,歪着头看着手里的野菇。
「这个嘛……?我想后山的飞鼠应该知道吧?」
「嗄?飞鼠?」
「嗯,据说是飞鼠告诉樱桃什么菇可以吃,什么菇不能吃的呢。」
「喔~原来这些野菇是樱桃学姊从后山采回来的呀?」
「……不对,是我和夕抓的。」
樱桃才刚说出口,原本和乐融融的餐桌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咦……?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一起去的吗?一起去采野菇?也就是说,你们两人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采野菇约会罗?」
「不不不,那哪是什么约会啊……而且,恋子,你的表情跟语气怎么突然一点感情也没有啊?」
「才没有这回事~」
「恋子,你手里的筷子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了,可别折断了喔。」
沙月温柔地提醒恋子,但她似乎听不进去。
「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呃~因为我想说要在文化祭的时候卖野菇饭和栗子饭的饭团,所以就去找了一下食材……」
「话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啊。这根本不是什么理由!」
「平常总是针锋相对的两人,只有这种时候意见才会如此一致呢……」
「你这戴眼镜又绑辫子的家伙,还不是老是『小丫头』、『小丫头』地叫个不停,好像没有资格这么说喔?」
听到右京的吐槽,更纱的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了苦笑。
「我实在无法反驳……」
「除此之外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没错!哥哥,你老是和社长单独出门,实在是太过分了!」
「呃,虽然说是出门,但也只是到森林里采野菇而已啊……?」
「既然那样,明、明、明天啊~换我跟你去采野菇!」
「……恋子也要去吗?」
樱桃一边吃着炸鸡块,一边询问道。
「才不是!不是『也』,是『只有』我跟他一起去!」
「恋子,你在胡说什么!?若说要跟哥哥两个人单独出门的话,那个人也该是我才对啊!」
「冷静点,那座森林如果没有樱桃带路,根本不可能走得进去喔……?绝对会迷路的。而且野菇长在陡峭的岩壁上,是樱桃爬上去摘回来的。」
「那种事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你可不要瞧不起死灵法师喔!」
「就是啊!哥哥是看不起我这个妹妹吗!」
「不管是身为死灵法师还是妹妹,都跟征服森林的能力没有关系。」
右京以手托着脸颊,旁观着他们之间的争执。
「姊姊你……呃,会长,你没事吧?」
她开口向琴音询问。
「咦?抱歉,我没听到你说什么。」
琴音原本一脸恍神默默吃着野菇炊饭,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连忙向右京道歉。恋子和耶宵似乎也注意到琴音的样子有些不太对劲,于是便停正争吵,有点担心地看着琴音。
「这还真不像你呢。会长,真的没事吗?」
「是呀,那当然。」
「……波霸同学?」
樱桃拿了个小盘子,挟了三块炸鸡块后,推向琴音。
「……吃点肉,打起精神来。不然再多一个好了。」
她说完后,又挟了一块炸鸡块堆在上头。
「谢谢你,樱江同学。不过,我没事的。」
「……一点都不像没事,看就知道。有同伴心情不好,我也会很难过的。」
「还是请个假,休息几天比较好吧……心情低落的时候,要是太勉强自己,身体也会弄坏的……啊,不如这样好了,先在保健室里休息一下吧……?」
「与其在保健室休息,我倒觉得还是请几天假比较好。虽然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学生会长大人不在会有点棘手,但要是您弄坏了身体……」
琴音闻言只是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轻轻说了一句「我不要紧」。
「……琴姊,是不是和舅舅交涉的结果并不顺利?」
听到夕也的询问,琴音的脸上顿时蒙上了一抹阴霾。
众人从那表情明白了此刻最让琴音烦心的,并不是祖父的死讯,而是和父亲之间的谈判……除了歪着头,一脸茫然的樱桃以外。
「就一口气宣泄出来吧。」
沙月轻声地说道。
「尽情发泄一番,心情也会跟着舒畅许多喔?或许对自尊很高的学生会长来说,一时间很难放下身段,展露自己软弱的一面,不过——」
沙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
「学生会长现在不也已经是不回家社的一员了吗?」
她露出促狭的笑容,接着说道。
「没错!沙月,说得好!」
「啊呜。同伴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
「嗯,聆听上司的抱怨也算是部下的职责吧。」
「右京,你就不能说些好听一点的话吗!当学生会长大人有烦恼时,身为臣下应该很乐意地为学生会长大人分忧解劳才对!」
「就说姊姊你太严肃了。」
「不管是部下还是臣下,总之若能说出来和大家一起商量,说不定也可以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呢……」
「就是说呀!在场的每个人脑筋都裉好,一定可以帮得上忙的!除了恋子以外!」
「都什么时候了,干嘛还故意找碴啊?」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罗。」
「耶宵的语气根本就不像是在开玩笑呀!」
「那就代表,在恋子心里某个地方其实也认同我说的有道理吧。人通常在被一语道破时,都会恼羞成怒呢。」
「可恶……!」
「哎呀,真是的,连这种事也能吵……你们两个都够了。总之,琴姊,你可不要太过压抑自己喔。」
「可是……」
琴音不安地看了看身旁的同伴们,每个人都坚定地向她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谢谢你们,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
琴音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接着说道:
「就如同阿夕所说的,我与爸爸交涉的情况并不理想。老实说,根本就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
「情况有那么糟糕吗?」
听到夕也的询问。琴音说了声「是呀」,点了点头。
「爸爸似乎在爷爷过世之前,就已经展开了各种行动。他现在为了能顺利接掌集团,根本无暇理会我的抗议。」
「怎么会……!学生会长大人的父亲,也是理事长的公子呀。自己的父亲过世,都还没有举行丧礼呢……!」
「啊,不是的。舅舅是入赘的婿养子,并不是理事长的儿子。和理事长有血缘关系的其实是阿姨,阿姨和我的妈妈是亲姊妹。」
「不过,听说舅舅算是远房亲戚,虽然好像只是表兄弟的表兄弟的表兄弟之类的,但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是的,就如同阿夕他们所说的。」
「这么说来,几乎就和外人没有两样嘛。不过,这大概是学生会长的父亲之所以如此焦虑的原因之一吧。毕竟理事长对孙女比对身为女婿的自己更加疼爱,任谁都会担心到时会跳过自己,由学生会长接掌集团呀。」
琴音听完沙月的话,点了点头。
「因为有这一层顾虑,所以对爸谷来说,现阶段最重要的事便是巩固自己的地位吧。丧礼对他而言,只是宣示集团新领袖的场合罢了。」
「身为女婿的身分也是,舅舅之所以这么积极布局,也就代表了他在集团内的地位并不是很稳固吧?」
「至少不能说是毫无隐忧吧。之前我也曾对阿夕说过,爷爷和爸爸对于经营的方式,几乎是处于对立的立场。」
「嗯,外公是重视义理人情,而舅舅则是极度现实主义者,对吧?」
「两人之间的对立,几乎可说是众所皆知。好几次爸爸开除员工、裁撤部门的决定,最后都遭到爷爷驳回。此举难免会树立不少反对他的敌人,爸爸恐怕也有所自觉吧。所以若不及早布局的话,恐怕情势对他而言会相当不利。」
「原来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学生们说『我们想举办文化祭!』之类的话,他恐怕也没有闲功夫去理会了吧~」
右京一脸泄气地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放任文化祭照常举行不就好了吗……」
辫子+眼镜模式的更纱,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
「就是说嘛。为什么偏偏要来插手文化祭的事呢?」
恋子疑惑地侧着头说道。其他人听了之后也一个个双手盘胸,闭目沉思了起来。
「我今晚就会回家,我打算在见到爸爸之后,询问他真正的用意究竟为何……不过,如果我推测得没错,这恐怕不单纯是文化祭的问题。」
「琴姊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爷爷认为教育是国家的基础,因此捐款给许多教育机构。不仅如此,他还不以商业利益为考量,设立了这所学园,试图探求理想的教育。他认为这既是对国家有贡献的事,最后一定也会对秋月集团有所助益。不过,身为现实主义者的爸爸并不认同。」
「该不会……」
夕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不安的神情,抬头看着琴音。
耶宵、左京、右京、沙月和更纱,也同样以严肃的表情望着她。
「『改变经营的方针,让秋月学园也成为能够获利的事业』……要是事情只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咦?咦?」恋子忍不住惊呼连连,眼神还不断地瞄向其他人。一行人当中,只有樱桃还在津津有味地扒着野菇炊饭。
「对舅舅来说,能有效展现自己足以成为领导者的方法,便是提升集团营运昀业绩。也因此,一直耗费钜款,却无法回收实质效益的这座学园,便会……」
咕噜——听耶宵说着,恋子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在最糟的状况下,很可能连学校都得被迫关门。」
「咦咦!?这、这样就糟糕了。」
「恋子啊,所以大家现在才会这么苦恼呀……」
啪啪——沙月拍了拍恋子的肩膀。
「真是的,恋子还真是迟钝呢。」
「呜呜呜……!」
「还有人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开心地吃着饭呢……」
更纱露出苦笑,耸了耸肩。
「啊呜?总之,夕,再来一碗。」
「啊?好。」
夕也接过了樱桃递来的碗,里头盛了满满的野菇炊饭。左京一边看着他,一边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再继续坐视不管了。必须尽我们所能才行……」
「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姊姊?」
「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先展开连署吧。要是可以获得大部分学生的支持,学生会长大人的父亲应该也能了解学生们的想法。」
「连自己亲生女儿的话都不愿意聆听了,恐怕也不会因为学生连署便改变心意吧。不过,这么做也总比完全不采取行动要好多了。」
沙月以极为冷静,甚至可说是冷淡的口吻说道。
「嗯……我也赞成土御门同学的说法呢~」
右京显得有些消极地附和着。
「不管有没有用,我们也只能就能力所及,尽全力一搏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总之,暂时先由我来交涉。目前为止,我只和爸爸在电话中谈过,如果能面对面谈一谈,说不定还有转园的余地。」
琴音放下筷子,静静地站起身来。
「谢谢你的晚餐,阿夕。非常美味。」
「不客气。琴姊,别太勉强自己喔。」
「谢谢你。」
琴音微笑着说道。不过看在夕也的眼中,却觉得有些心疼。
*
当天深夜。
夕也被手机的震动吵醒,他轻轻地拿着手机走到教室外面。
手机萤幕上显示着「柊木朝彦」。
是只身——后来演变成并非一个人——前往北海道赴任的父亲。
「喂?」
『哎呀,夕也,好久不见。』
「是啊,不过你知道现在几点嚼?」
『咦?嗯嗯?啊,抱歉抱歉,我整整弄错了十二个小时,还以为现在是白天呢。』
「就算差了十二个小时,现在也应该是上课中吧?你又在研究室里闭关了吗?」
『才没有呢。这里的研究室是在地下室,光是要从研究室出来,就要通过层层保全和检查,有够麻烦的。不过,我因为实在是太想念你妈妈了,所以三天前就出研究室了。』
「够了够了我知道你们很相爱。不过,妈妈都为了你跟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你好歹也多关心她一点。是说,你这时候打电话来,应该是为了外公的事吧?」
『嗯,是啊,我想问一下丧礼的日期等等的。』
「问我也没用。秋月家应该过几天就会寄出正式的丧帖了吧?」
『是没错啦,不过我这里的研究也都在进行中,还是希望能尽早知道比较好。而且你妈她因为吃太多秋鲑,现在肚子有点不舒服,也没有办法立刻动身。』
「你们在搞什么啊,真是的。但是,目前好像也还没决定呢?毕竟会有很多政经界的大人物出席,必须仔细规划才行吧?」
『也是啦。反正不管怎么样,到时候我们还是会回去一趟的。』
「啊,是吗……你们会回来呀……」
听到父亲这么说,夕也才惊觉自己完全忘记父母会回来参加丧礼这件事。
在双亲回来的这段期间,夕也跟耶宵再怎么样也不能睡在社办不回家了。
『嗯?我们当然会回去参加丧礼啊?』
「说得也是。」
『就算父母不在身边盯着,你也别过得那么散漫啊。』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哩。」
『啊哈哈,也是喔。不过夕也一向很能干,所以我对你也很放心就是了。』
「……」
夕也嘴角抽搐,顿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得出口呢……怎么跟他说其实我现在都没有回家,每天都睡在学校里呵……
「总、总之,等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回来,再打个电话给我吧。我会为你们准备丰盛的大餐。」
『啊啊,对喔。我有听耶宵和你妈说过,自从我来这里之后,你就开始学习做很多料理呢。耶宵可是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喔!』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啊……不过实际试过之后,发现我还满会做菜的。」
当时母亲因为太过思念父亲,变得既不再下厨也不做家事,夕也最后逼不得已,也只好自己动手了。
『我很期待到时候可以尝尝儿子你亲手做的菜。』
「好。也帮我跟妈妈问候一声。」
夕也挂掉电话之后,抬头仰望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里的工作或许确实是分身乏术没错,但看来也并非完全抽不出身回来。
——这次的状况对琴姊来说,负担真的是太大了…
不是他不相信琴音,而是目前的情势相当不利,而且她似乎也还没有完全从失去祖父的悲伤中振作起来。
相对地,琴音的父亲则是相当周延地展开各种布局。
——对方很可能还留了一手,要是再多施加一点压力的话……
就算是琴音,恐怕也无力招架吧。
夕也不安地思考着,这时背后突然传来教室的门打开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穿着粉红色可爱睡衣的恋子正好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你在讲电话吗……?」
「嗯,刚刚我爸打电话来。毕竟也算是理事长的家人,所以打来询问有关丧礼的事。」
「喔,是这样啊。」
「把你给吵醒了吗?抱歉。」
「啊,不是啦……」
恋子摇了摇头。
「那个……我起来是因为那个……」
「嗯?还是说你是想上厕所?」
恋子的双颊微微泛红,有点忸忸怩怩地低下了头。
「不过时间点也真是刚好呢,那就走吧。」
「……嗯。」
两人一起从社团教室大楼,朝有厕所的一般教室大楼走去。
几近满月的月亮又圆又大,偶尔有云朵飘过,覆上了一抹阴影。他们就走在看得见这幅光景的走廊上。
「那个——」
恋子轻轻地开口说道。
「嗯?」
「应、应该是没问题吧?学生会长那么聪明,到时候一定可以想出办法,不会让文化祭和这所学校消失不见对吧……?」
「……希望如此。」
「就算是安慰也好,你好歹也诙回答『嗯』之类的吧……」
「抱歉。但是,现在的我实在是乐观不起来。」
「说得也是——」
恋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达学校都没有了,那就真的伤脑筋了……」
「是啊,你也没办法再继续挖尸体了。」
「那倒也是,不过重点是大家就要各自转到别的学校去了吧?好不容易交到这么多朋友,实在很不想分开啊……可是我却完全帮不上忙。魔法师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实际上根本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嘛……」
「别这么说,要是没有恋子的魔法,不回家社也不可能支撑到现在喔。」
恋子闻言摇了摇头。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就算没有我的魔法,哥……你也一定会找到其他解决方法的。」
「呃~我想不太可能吧……」
但是,恋子却完全听不进去。
「我的魔法到底能做什么呢……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一点都派不上用场。只能硬是找了个征服世界之类的用途……」
她一脸丧气地低着头。
或许是察觉到恋子的心情吧,此时云朵覆盖着月亮,让恋子的脸庞得以埋藏在阴影下。
「呃,你连自己的信念都开始动摇了啊!?」
「毕竟……」
夕也陷入了沉思中。
这是种难以应用在现代社会的才能。
恋子的母亲曾经如此说过。
夕也也是这么认为。
将熊的标本或毛皮化为僵尸,并加以操控——这样的战斗力在日本现代社会的日常生活中根本就不需要。即使是在需要武力的情况下,也有其他更有效率的武器或兵力。
说到底,恋子的魔法真的能够用来征服世界吗?
若是身处在以肉搏战为主流的战国时代,能操控不死战士的死灵法师或许会被当作是旷世奇才吧。
至于现代嘛……
她的魔法能用来对抗战车或飞弹吗?
——似乎是不太可能啊……要是能像电影情节那样,无限制地感染扩散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点机会。但是,眼前的状况似乎是没办法呢……
夕也不禁露出了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
叩!叩!叩!走廊前方的阴暗处,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咿!?」
恋子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她紧紧地抓住夕也的手臂。
「镇定点,恋子!?」
「那、那、那里有东西!是、是幽灵吗!?学、学园里的怨灵终于要对我们展开攻击了!?」
「呃~我想应该不至于发生那种事才对……」
遮蔽月亮的云朵终于散开。
月光再度洒进走廊里,映照在接近他们的人影身上。
脚步声的主人原来是——
「琴姊……」
「咦?」
夕也轻声呼喊,恋子惊讶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吗?我还以为你今天回家之后,会直接在家里周夜呢。」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
琴音的口吻听起来十分沉重,声音也愈来愈模糊。
「交涉进行得不太顺利是吗?」
「……」
琴音别过脸去,低下了头。
夕也和恋子见状,不禁交换了一下眼神。
很明显的,结果并不理想。
「看来似乎不只是交涉有问题呢。」
听到夕也的疑问,恋子难掩讶异地「咦」了一声,琴音的表情则是更加阴郁了。
「……是啊。真是的,阿夕总是一下子就看穿了。」
「你脸上的表情写得一清二楚喔。」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木泷同学,你打算以那副害怕的模样,抓着阿夕的手到什么时候呢?」
「咦?」
恋子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确认自己手上抓着什么东西,紧接着整张脸突然红了起来。
「怎、怎么会靠这么近啊——————————————————!」
「咦~是恋子自己靠过来的……」
夕也还来不及说完,恋子的掌心已经击中他的胸膛。
「噗呜!」
这一击让夕也整个人撞向走廊的墙壁,他抱着胸口跪倒在地。
「你、你在搞什么啊……恋子……」
「真的是很过分呢。刚才明明就黏得很高兴的说……」
「呜哇~!呜哇~!学生会长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
恋子彷佛要盖过琴音的声音似的,拚命挥舞双手,大声喊着。
「重、重要的是……」
夕也一边抚着遭受攻击的胸口站起身来,一边开口。
「琴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交涉的结果并不顺利。」
「只是这样吗?」
「爸爸根本没有打算要听我说。而且,他似乎还想把我和秋月集团彻底切割开来。」
「坍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多了一个未婚夫呢。」
「嗄?」
「爷爷是引领整个财经界的优秀人物——他的死将会对秋月集团的关连企业带来相当程度的打击。因此,需要一些能够稳定局面的好消息。」
「啊啊,我懂了,对象想必是某个能为集团加分的关系者对吧?像是结盟之后,可以造成轰动的大企业小开之类的?」
「什么跟什么啊。那简直就像是政治婚姻嘛!」
恋子气愤地说道。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
「而且,一旦嫁入其他企业家族,就不再算是秋月家的人了。也就是说,对秋月家的事,不再有发言的资格了,对吧?没想到……他竟然会使用这种混帐手段呢?」
夕也也不禁激动了起来。
「这么无理的要求根本不需要理会!直接拒绝就好了!又不是古代人,竟然无视当事人的意愿,擅自安排婚姻,我看他根本就搞错时代了吧!」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要是因此而破坏了双方的关系,影响到合作计划,绝对会对整个集团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吧?」琴音反驳道。
「怎么反而变成是学生会长的错呢!?罪魁祸首应该是擅自决定这种事的令尊吧!」
「是呀。可是包括关系企业在内,秋月集团旗下一共有超过十万名的职员。要是连他们的家人也算进去的话,有好几倍的人生活会受到影响。」
「但是,也不能因此就……!」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和木泷同学没有关系。抱歉,我想我说得太多了。我有点累,想先去休息了。」
「啊,学生会长……!」
琴音片面地结束了话题,接着便经过夕也和恋子的身旁,直直地往教室走去。
「学生会长……」
恋子注视着琴音的背影,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中,流露出些许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