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请问是花咲先生吗?”
“是,我是太郎。”
“啊,花咲太郎先生。”
“请问您是哪位?”
我一边拿着听筒应答对方,一边和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的埃利奥特玩将棋。我的银将被他吃掉了。
“真冷淡啊。我们的关系不是已经亲密到一整晚都同床共枕了吗?”
我举着桂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处于优势的埃利奥特从容不迫地眺望着棋盘。
“你的沉默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想起我了?”
“先生,您是叫长良川吧?”
“那是我竞争对手的名字。”
“真是的,您开什么玩笑呢,那天我们只不过是稍微聊了聊关于饲养鸬鹚的话吧。”
犹豫了半天,我放下了桂马下了王手。但是轻而易举就被埃利奥特的王将给干掉了,留下桂马在敌阵的旁边彷徨无措。我已几近被逼迫到了绝境,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你这种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真的挺像侦探那么回事儿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好意思,我这里快没电池了。”
“喂,你现在拿着的,是事务所的固定电话吧?”
“我是指我身体内的电池快用完了。哈哈哈。”
我用实在称不上高明的话技企图结束和他的对话。先不开玩笑,话说这家伙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我本来对“长良川”这个名字还挺有信心的,得知搞错,内心还是有丝动摇的。
“这电话号码,是你查黄页查出来的?”
“你在山上不是给了我名片了嘛。不过变得和捞金鱼的网一样皱巴巴的了。”
可恶,当初一时的耍帅真是失策了。我有气无力地将角行向右上方向移动。又是一招王手。因为他每次都是单独的一招一招,所以还不至于被他立马干掉。
埃利奥特擅长波状攻击。他早就预想了好多步,计划好他的连环攻击了吧。若说我是在“玩”将棋的话,那埃利奥特就是在“下”将棋。
“最近这段时间业内业务量激增,我们也受到这股风潮的影响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想找我这个朋友聊天的话,请问能不能等半个世纪之后再打来?”
“你真是冷淡啊,小太郎。”我又不是你的青梅竹马,拜托你不要用这种像叫小狗一样的名字来叫我行不行?不过若是桃姬的话,就算她叫我旺财之类,一听就知道是随口乱掰的名字我都会欣然接受的。
“在挂之前我暂且问你一声,你找我有事吗?”
“有有。你是侦探吧。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你就是犯人。”王手。我逃,他也王手。放上被吃掉的银将又是王手。我绝对在被他玩弄。
“在听取委托内容之前,仅凭对方的工作和性格为人态度就变了一百八十度,我觉得不像是专家所为啊。”
“作为专家,我只要知道委托人的性格为人就能把委托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
“总而言之,我先说委托内容。你不用想太多,就接了吧。”吵死了。
棋盘上的王已经退无可退。失去了全部可以依靠的士兵,失败已经成为定局。无论怎么看都是输了。
自败战中退却这种事虽非帝王所为,但是,就算悲惨也要苟且偷生不正是庶民的一贯宗旨吗?
于是我右手握住王将,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要躲在暗处静静等待着反击之时。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前往书店购买将棋入门指导书籍。
“呜——”我双手平展,从位置上站起。人力飞机起飞喽。无视埃利奥特“等一下”的大叫。我权当你是在叫町珠惠(十二岁)。
我松开的听筒自我的耳际滑落,隐隐传出那个叫什么川的人的话语声。委托内容就这么钻入了我的耳中。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找看我要杀死的人。就拜托你了侦探。”
不开窗就觉得热。但觉得热开了窗的话,蚊子军团就会大举进攻惹人心烦。“这到底~要~怎么办~”桃姬哼唱着抱怨,启动了驱蚊的小机器。放入电池启动后,机器的内部就会有什么东西开始咻咻地转动,似乎会发出蚊虫讨厌的声响和气味。我想把这个无限旋转的东西放在手上玩耍,不过刚刚才玩了一下就被桃姬骂了。
反省。于是我把几本书和杂志堆了一堆权当枕头来用,横躺在房间一角读起了回来时买的将棋入门手册。哦哦,原来银是可以往斜面移动的棋子……这本书是不是太过“入门”了点,连门前都还没到吧?我想知道的是进门之后的事啊。
红色的光芒自天窗洒落。在夕阳的映照下,大气仿若在熊熊燃烧,绯色的云朵像是要冲向宇宙一般,向着遥远的天际移动。这束从天空射入的光芒是一天之中最为柔和的。
光芒柔和,就算一直盯着看也不会觉得刺眼。光芒这种东西,在一天之中不断重复着诞生、成长和死亡也说不定。仿佛想要燃尽大气一样放射出万丈华光,却又同时让人感觉到安和详静的夕阳是因为将死才会如此平和吗?所以才会不仅让我感觉要平稳,还透出一丝寂寥之意。
就像桃姬能够唤起杀人事件一般,我的目光也被夕阳吸引住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我对着华彩的天际无限遐想。
这时,一瞬间我似乎忘记了夏日的炎热,产生仿佛身在没有温度的世界中小睡一样的感觉。这可绝对不是因为书太无聊,看着看着犯困的缘故。
“嗯——嗯——真头疼啊,这可真头疼啊。”
“你想要我来问问你在烦些什么吗?
忙着看外卖小锅什锦饭菜单的桃姬头都不抬地问我。要不叫来吃吃看吧?不过这种东西无论哪个都挺贵的。下次要不要多给桃姬一点饭钱呢。只要不订我那份,应该勉强还是买得起的吧。
“那么你肯听我说吗?”
“你打电话给知心姐姐试试吧。”
你还记得三个星期之前在山里碰到的那个杀手吗?”
虽然我们两人的话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好歹还是能够继续交谈下去。我们平日交谈就和现在差不多,就像是一连串问号的重叠。桃姬把小锅饭先放在了一遍,眯起眼睛开始回忆。
“那个大叔?好像叫做、木曾川吧?”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那个大叔。不过,把和我同龄的人叫做大叔,也即是说,在她心目中,我也属于大叔那一类?哇,这个问题可严重了。
“那个杀手,今天打电话到事务所来了。”
“嗯—一那个大叔,之后没有被抓啊。”
桃姬很佩服地低语道。说来没错呢。警察同志们给我加把油啊。还有那个中村青年。他最近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在现场展示他的名推理,把现场搞得一团混乱呢?
“不过路易,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杀手大叔煲电话粥了?”
“我可没有和从事那种可能会因拖欠债务被抓去吃牢饭的人成为好友的打算。”
不过对方却一副自来熟的说话口气,单方面地认定我和他是朋友。
桃姬用指尖拿着外卖单,绕到了我的面前。我和窗户之间没多少距离,她肯定感觉手脚活动不开吧。事实上,桃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蹲了下来。她的背脊遮住了夕阳,只有几束光芒如漏网之鱼一般透了出来。
今天的桃姬穿的是短裤,哎……我的幻想泡汤了。
“来来,继续继续。他不会是发表了杀人预告说要杀了你吧?”
“你为什么要一脸兴奋的样子啊……他问我是不是可以帮他找人。”我给他的名片上应该有白纸黑字地写着只负责寻找猫狗才对啊。
“搞什么,就这点事啊。那么,你接了?”
“当然拒绝了。”我觉得是拒绝了吧。最后王将忙着逃命,电话就在这么含糊其辞的状态下挂断了。我既没有自信也并不确认这算不算回绝。但是不拒绝的话会被骂吧……不,事情应该会更严重。
“明明是个小型事务所,这么挑三拣四的没关系吗?”
估计桃姬是把小型企业和贫穷这个单词挂上钩了。她的口气中含着开玩笑的意味。在我回答之前,夕阳和着习习凉风自窗口而入,我闭上了双目。任由凉风拂过脸颊,等待着这丝凉意远去。然后,我睁开了眼答道。
“我现在和埃利奥特合作,正忙着找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呢。”
在找寻走失犬科洛的同时寻找埃利奥特接受的委托中离家出走的人。自接受委托已经过了一周了,却还是没有找到离家出走之人的蛛丝马迹。
离家出走的是个十六岁的高中女生。名字叫中家莊。姓氏的读音到底是“nakaya”还是“nakaie”我是已经记不清了。名字倒是挺令人印象深刻的。
“有什么成果吗?”
“说不清。”虽说不能说完全没有发现,但是也没有特别大的进展。
她参加了期末测试,而现在已经是暑假了,也不必理会出席日数。再说,失踪事件的犯人已经被逮捕了,所以家长也没有那么心焦。不过,再不找到点线索也不行了。我心中也有一丝焦虑之意。
现在可不是下将棋的时候啊。不,我们这是在一边下将棋一边讨论调查方针。对于比起一般人,专业性强不了多少的我们来说,目前为止所进行的调查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像离家出走这种事情,若是没有案件性的话,警察不会轻易出动,所以少女的家人才会找上了我们的侦探事务所……我也认识干警察这一行的人,但是估计他也不会来帮我的忙。
“比起找什么离家少女,我对那个杀手拜托的找人委托更有兴趣。”
“想象一下找到之后会发生的事吧,我果然还是喜欢充满笑容的平和情景啊。”
不过,要是找到那个离家少女把她送回家的话,少女也会一脸不满吧。
“离家出走,也就是说是本人自愿离开家的吧?放着不管不就行了。”
桃姬的口气不怎么好。我隐隐约约明白其中缘由。
“但是家人会担心的。”
“那我家呢?我已经离家好几年没回去了。”
我眯起眼睛望向一脸满不在乎伸手指向自己的桃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不少事情也不得不去收拾做个了结。
我是名侦探,不是家庭裁判所的人。不会去做家庭访问,也不可能和所有认识的孩子的家庭做正面交涉。所以我只能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若有人拜托“请帮忙照看一下我的孩子”,那么我就会帮忙带小孩。
若有人拜托“请帮忙找找我离家出走的孩子”,那么我就会尽力去找并送回家里。
“比起这些事,先解决晚饭问题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要点这个。”
桃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菜单上印着“本店推荐”字样的“秋天的菜饭”。
啊,看来她已经铁了心要从这张菜单里面选了。
算了,偶尔一次也不是吃不起。我被食欲,不,睡眠欲打败,默认了这小小的奢侈。
“嗨!”第二天出现在事务所里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西服,我从旁边看着都觉得热,但当事人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然后他的头……这是什么呀?他戴在头上的那和西装同色调的诡异尖顶帽。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我是木曾川。”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哇——哦。
出现在面前的木曾川先生笑容满面,态度轻松随意。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接待室的椅子上。简直就像在用行动表示:我已经不再满足于电波,所以本人亲自来你的工作场所搞侵略了。他“呼——”地舒了一口气,把手当扇子向脸上扇风。他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从外面走进来,这个开足冷气的房间简直就像天堂一样啊。”
你进来的话,就算天堂也变成地狱了。
正想要外出搜寻离家少女的我和埃利奥特这下出师不利,只能站在原地踏步不知所措。“给我停下——!”你这家伙不要给我得寸进尺!心里这么想,但听到木曾川的口令,我们两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到这一幕,木曾川捧腹大笑。
“您是来委托工作的吗?”
“没错!”
“不是不是。他就像是那种明明身体很健康,却还跑到医院来见好朋友的老爷爷老婆婆一样的人。”
我忙插嘴纠正。听了我的话,埃利奥特“嗯”地一声展颜一笑。
“也就是太郎的朋友喽。”
“我不太喜欢你的解释呢。”
“不不,我可是很喜欢小太郎的。”
“请你不要参与到我们的对话中来。”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闪一边去。“你欺负人!”木曾川孩子气地鼓起了双颊。居然若无其事地突然出现在他人面前,这家伙真的是杀手吗?本人虽然如此宣称,但是我还一次都没有见过他杀人的景象。
“埃利奥特,要不你先去吧。搞定了他的事情之后我会联络你的。”
再继续说下去的话(虽然我很不情愿),木曾川杀手的身份搞不好会暴露给埃利奥特。知道了杀手先生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反而危险性增加不少。
完全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埃利奥特扬起一脸想要偷懒的奸笑,开始胡乱猜测。“不不,其实我真的完全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但是若是放任不管,估计此人就算呆到身上长蘑菇也是不肯离开的。
埃利奥特随口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把我最为正当的意见当成借口处理,出了事务所。“要把门窗关好哦。”“知道了——”这家伙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那么,我们开始吧。”我和木曾川二人独处。在密室中和一位杀手二人世界。通常情况下我会被宰掉吧?
“你的判断很正确。小太郎。”木曾川笑着目送埃利奥特出门之后,对我说道。
“别叫我小太郎。”
我从自己的办公桌那里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到木曾川的对面。然后坐下,和尖顶帽男面对面。我决定不要再胡乱发名片给别人了。
“这是你的私服?”包括那顶尖顶帽在内。
“没错没错,我和你是帽子同伴呢。”
“我和你不是同伴。”
照他的理论,五湖四海皆兄弟,所有的棒球选手都是朋友了。
“嗯——”木曾川一手支在接待室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观察着事务所的内部。要不要乘现在报警?不过就算接通了我也肯定要去见阎王爷了,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就算威胁他“我要报警了”,他给我来一句“你反正横竖都是死”的话,那就和刚才那方案的结果没什么区别了,毫无意义。
“这里没有摆放什么一下子就挑明‘THE·侦探!’这种感觉的装饰品呢。真无聊。”
以上是观察了事务所一圈的木曾川的感想。到底要放什么才能符合这家伙的想象呢。烟斗?还是战壕外套?
“你有什么事?”
先和木曾川闲话家常了几句之后,再奔向主题。我心想,干脆把木曾川交给一无所知的埃利奥特来对付吧,我躲在暗处欣赏事情发展应该会很有趣。不过这么做我很有可能会被街上埃利奥特的粉丝五马分尸,所以还是算了。那群人里面说不定真的有他夫人啊。“通过电话太失礼,所以我直接上门拜托你找人了。”木曾川说道。
“我应该已经拒绝你了。”
“咦?你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我不记得你有拒绝啊。”
木曾川从容不迫地说道。因为我这边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拒绝,所以他说没有那就没有吧。“那么我现在拒绝。”这样事情就完美解决了。
“咦——你说什么了吗?”木曾川学着少女漫画的主人公,开始装聋作哑。那些女孩子都练就有一身自动屏蔽自己不想听的话的特殊技能。
“我是专门找猫找狗的,找人的话有点……”我无视他的话认真地向他解释原因。
“你只要把人当做是用两条腿走路的猫狗就行了。”
“你别像我们这里的所长一样说话啊。”
顺便说一句,所长今天跑到河滩边上写生去了。他是打算用画的画来交换饭团吗?还是说那些画哪天不定能派上用场?
以前的所长可是很认真工作的,还会批评小时候的我。
“所以说……”“我相信太郎的勇气将能拯救全世界……!”
“你不要用这么快的语速来打断我的话行不行。话说,你不觉得你太小看太郎的勇气了吗?”
太失礼了。把全世界的太郎全部集结起来的话,能把木曾川给埋了。大概可以吧。
“不过听到你被叫做太郎,我就不禁想起数学书。就是那个太郎拿了一百日元去买蜜柑的那题。这里没有那个叫花子的朋友吗?”
“这里是没什么女人的事务所。”
话说,在法律允许的年龄范围之内能够雇佣的女性估计无法成为我心目中的花子。
“若是你打算继续闲聊的话恕我不奉陪了。我得快去追埃利奥特才行。”
埃利奥特和我这几天正在盘查街上的漫画吧。委托我们寻人的母亲告诉我们,中家莊把存折和银行卡都扔家里面了,也没有动用存款的迹象。一个女高中生靠着手边的那点钱能够长期留宿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不是漫吧就是朋友家。要么就是拜托毫不知情的行人,看能不能提供住宿。这几种可能性越往后就越麻烦。
“若是露宿的话不就不用花钱了。”
埃利奥特一脸毫不在意地提出了第三种可能性。若是把这种可能性也考虑在内,搜索范围不就变成全城了吗。所以我们暂时把目标定在漫吧和朋友家,正逐步进行盘查。但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说来最近到处都是漫吧。长此以往可是会一起倒闭的。
“啊,那么就快点说完委托的事回家吧。”
“喂,我不是说我拒绝了吗。你干嘛要无视啊。”
“就是这个人。你找到了之后我会负责杀掉。嗯,太完美了。”
无视我,自说自话说起委托内容的木曾川从怀里取出照片。饶了我吧,我才想拍张你的照片然后贴的满街都是啊。我都这么强烈地表示拒绝了,他却蛮横地把照片塞到了我的手中。我被逼无奈收了起来,只瞥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我却再也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咳咳咳。我剧烈地咳了起来。冷气入喉,感觉异常干渴。
“你迷上她了?”
“不,我是萝莉控。”
关于这一点我一定要好好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不过,这个人……喂喂喂。
“我们再过十年找女高中生谈恋爱的话,也会被人看做萝莉控的。”
请你不要没事找事引我感慨自己年华不在行不行。而且现在这种事情根本不是重点吧。
我简直也想立马取出某张照片,进行比对。不过立时便注意到了木曾川的视线,忍住了冲动。这张照片。大波浪的中长发,冷冰冰的表情。紧抿的嘴唇,很明显是瞪着照相机的视线,以及那水手服。
这张从正面拍摄,就像是从毕业纪念册中取出的照片和我们的委托人,那位离家少女的母亲给我的照片上的人物一摸一样。不同的只是拍照的时间地点而已。
木曾川想要找的人,就是埃利奥特所接委托中的离家少女。哇——哦。
那么,是否有有效利用这个“偶然”的方法呢。木曾川还没有察觉到他要找的人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人。我若能在不引起他怀疑的情况下套出他所掌握的情报那是再好不过了。木曾川的委托人,也就是对少女持有杀意之人的视点和少女母亲的视点不同,从中应该可以从另一个方面窥见中家莊的日常生活。说不定能够对中家莊的搜索起到一定的帮助作用。我想要比木曾川先一步下手。
“谢谢你啊。”我几乎是粗暴地将照片扔回了木曾川的怀中。原来如此。离家出走行踪不明,所以杀手无法下手,于是就找上了我帮忙。恐怕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中家的家和我的事务所位于同一条大街。
“光只有一张照片请恕我无能为力。”
“那么,我告诉你详细情况的话你能帮忙找找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嗯……”我装出一副犯愁的样子。这个委托自然是不能接的,但是能不能采取拖延战术套点情报出来呢?
“不过,说自己是什么山之少年,结果这么糜烂堕落……居然有人想要杀害年轻的女高中生,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呢。不可饶恕。”
我稍微错开了矛头攻击的方向,尝试和杀手先生闲话家常。若能聊得兴起就算走漏了点消息他也是不会怀疑的吧。
木曾川小心翼翼地把我还给他的照片收好。“也难怪。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啊。”他发表了一番无关痛痒的意见。脱下了帽子整了整之后,又重新戴上。
“小太郎也有无法原谅的人吧?”
“我有点无法原谅这个国家的法律居然不允许我和桃姬结婚。”
“真是宏伟的理论呢。变态停留在想象的阶段那就是英才。但若是付诸行动就变成蠢材了。”
木曾川很高兴地说道。他的经验已经丰富到对变态这一行为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了吗。话说回来,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杀人,和变态所为也相差无几了。
“杀死自己无法原谅之人,把他们从自己的人生之中剃除。不是去寻找幸福之路,而是把自己现在正在走的路打造成幸福之路。世界上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多不胜数。我这份工作做了几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你为什么做杀手这一行?”
“嗯……你这么一本正经地问我,我反倒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
木曾川以手掩口,低声说道。他盯着窗户的方向望了一会儿,然后看似很痛苦地开了口。
“并不是正义感这种感情方面的原因,是我觉得自己适合这份工作。不就是这样吗。对于杀人我完全没有抵抗情绪,所以就选择了这份工作。”
的确是一张满不在乎的脸。啊,不,他根本就是感情缺失吧……也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
这个人若是家人死了也不会哭,但是自己养的狗死了却说不定会嚎啕大哭。不知为何,我隐约能够感受到他是这样的性格。
“找不到工作的那会儿,我回忆起了小时候杀死昆虫啊青蛙啊什么的记忆,突然就像受到了天启一般灵光一现,说不定有人就需要这种能够杀人如麻的人。
伴随着“砰”一声虚幻的效果音,他张开双手,摆了个就好像被天雷击中的姿势。老天爷,拜托您别乱给这种人出主意行不行。
“你把我刚才说的,好好修饰一下再发表哦。”
老兄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他这是变得爱说话了,还是得意忘形了啊。
我觉得差不多也该涉及中家莊的话题了。
“话说,你说你找不到刚才那照片上的女孩吧。应该不是居无定所之类的吧。”
我询问木曾川。佯装自己毫不知情。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手头上握有多少情报,可不敢随随便便地套他话。
“啊,她离家出走。好像是学校的期末考试考砸了,在被父母骂个狗血淋头之前就逃掉了。”
没想到他毫不在乎地就坦白了。不过光凭离家出走这一个消息是无法确定中家莊身在何处的,所以就算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离家的动机我倒是第一次听到。
我从埃利奥特那里得知,来委托寻人的中家莊的母亲只说是“大概对生活有什么不满吧”,并没有说明详细情况。是觉得女儿的出走动机会让她蒙羞吗?
真令人头疼啊。埃利奥特应该和中家的父母说过要把知道的全说出来。难道,中家的双亲并不清楚女儿的内心想法和动机吗?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最近的年轻人在某些方面真是有行动力呢——”我装出一副佩服的样子。
“差不多是这样没错。”
木曾川的反应有些含糊其辞。我简直有种在和他玩老爷爷老奶奶过家家的感觉。两个人哆哆嗦嗦,双手包裹着不存在的茶杯,“哦——”地轻轻抖了抖身子吐出一口长气。
一边玩过家家,我一边开动脑筋。话说能够得知中家莊出走动机的委托人到底是谁呢?和中家莊亲近的人,还有就是和考试有关的人。或者是两种皆有。
“你自己尝试找过了吗?”
我用一种嘲笑他怠懒的口气问他。木曾川并没有对我的言行和态度起疑,愤慨地微微前倾了身子开口说道:
“那自然是找过了。下山不久就有人委托这事,之后就一直找到今天。不过包含着寻人的委托我也是第一次碰到,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说完,木曾川收回了前倾的身子,向后仰把椅子折腾得略吱略吱作响。他就像一只被自行车前轮撵了个四脚朝天的青蛙,高举着双手表示投降。
“寻人的确是非常辛苦的。我们也正在苦战中。”
下山后马上就接了委托,也就是说是七月初的事。的确那时候中家莊就已经失踪了。那么考试那几天呢?
中家莊的母亲只告诉我们女儿是参加了考试的,但是我们并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考的试。也不确定离家出走的时候成绩单是不是已经发下来了。不过若是中家莊考砸的话,她应该不会把自己的成绩单给别的同学看吧。而那种会因此离家出走的孩子就更不可能会主动把自己一塌糊涂的成绩让别人知道。弄丢成绩单这一说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中家一定会很小心地保管自己的成绩单,所以被人捡到的可能性也很低。
即是说,知道考试成绩的应该只有极少数。若是在发放成绩单之前就离家出走了话,目标就更容易确定了。这么考虑的话,委托杀害中家莊的人,应该是批阅试卷的教师。虽然不知道是哪门课的老师,不过既然已经推算到了这一步之后就简单了。
但若是她把所有的科目都考砸了话.我可又要郁闷了。
居然被像我这样的菜鸟猜透委托人是谁,木曾川你的职业意识太薄弱了呀。
……不过这推理对于中家莊的搜索完全起不上半点作用啊。真无聊。我到底想要证明些什么?撑死也就能在找到中家莊,把她送回家人身边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和家人注意,危险就近在身边。到那时,我得注意措辞,不能刺激木曾川或是那个进行了杀人委托的教师。
“……嗯。”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想要观察的话找路上的行人观察去。言归正传,我想要你帮忙找我说的那个人。”
木曾川说着玩笑话。听他的口气,潜台词就是“我嫌烦,你就帮帮忙接了吧。”我看着木曾川,开始考虑某种可能性。
我将关于中家莊的一些情报有选择性地告诉他,让他去找人。这样一来,发生杀人事件的可能性就增高了。在这种状态下我带上桃姬外出晃荡,说不定就能很容易就发现中家莊。
……不过,这事儿果然还是不能做啊。发生了那起残酷宠物事件之后,我比当初预想得还要更后悔利用了桃姬。
对于桃姬这种与生俱来的体质,我虽然毒舌但是其实内心还是非常同情的。我从心底希望能够让她幸福。
所以我不会成为什么名侦探。就算能最大限度发挥桃姬本身体质作用的方式,就是把她放在不断解决杀人事件的名侦探的身边。
我不愿相信不断将她卷入杀人事件之中,桃姬就会真的觉得幸福。
“出于我自己的兴趣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找的人?”
我不觉得木曾川是那种一味向前猛冲的人,所以比起那种无头苍蝇式的地毯式搜索,他比较可能会基于委托者那里获得的情报行动吧。说白了,那种热血白痴是不会来找我帮忙的。
有可能委托人,恐怕就是某位教师将父母所不知道中家莊的交友情况,也就是把他在学校所看到的情报告诉了木曾川。木曾川循着这条线什么都没有发现的话,也就是说我可以把这条线从我的调查对象名单里剃除了。
委托人都想杀了中家莊了,所以绝无可能对她一无所知。
甚至有可能对方手里面握有一些连我们听了都会大吃一惊的情报也说不准。
“若你愿意接受我的委托我就告诉你。若是不愿意的话,我可没有理由告诉你。”
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却收手不肯说了。他明明不可能看破我现在两难的处境啊。
“话说,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呀?”
木曾川说着,凝视我的眼底。就好像在揣测我的内心一般。
可能是因为我刚刚多少有点追根究底的言行引起了他的注意,木曾川的态度中含着对我的怀疑。我可不想拐弯抹角地和他互探对方的想法。我并不擅长侦查和反侦察。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纯粹是个人的兴趣而已。我不是侦探吗,所以对搜索方式这种东西很感兴趣。”
“哦——?那么为了充实你的人生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奉劝你也差不多该接受我的委托了。人啊,若是不时刻注意自己的精神生活,是称不上健康的。”
你倒是说得轻巧。
“打个比方,若是我把刚才所说的那人找到了的话,你会杀了她吧?”
他现出一副“那是当然的”的表情。
“刚才我不就告诉你了嘛。不过你不必在意。你不过是受我之托,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吗嘛。”
“所谓的‘当’,反过来说就是‘在意’。你的意思是要我承认自己协助你杀人?”
“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其实都在间接杀死他人。”
木曾川又在用一副“我是过来人”的口气发表他的人生哲理了。
“比方说你在车站前想要叫辆出租车。但是突然后面急匆匆地冲出一个人,恳求你能不能让他先乘。于是你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是这辆你让给别人的出租车只开出了三十米就遭遇车祸,那名乘客死了。这算是协助杀人吗?”
“至少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吧。和你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你所要做的让步也就和这种情况差不多。让出出租车这种为他人着想的心情是没有罪的吧?你帮助我这种商业行为也是没有罪的。”
“话不是这么说,我明知你会去杀人却仍是助纣为虐。这可是要问罪的。”
切。木曾川咋了一下舌。就凭你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会有人上当。
“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就连我到底是不是杀手,你也不清楚不是吗?”
这又不是团伙犯罪。木曾川不再下功夫说服我。
“但是只要认识杀手就已经构成犯罪了。就和只要有名侦探的地方就会发生案件是一个道理。自从知道你是杀手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逍遥法外而不采取任何行动。”
“但是如果现在有人拿一千万给你,告诉你如果你拿了这笔钱的话,地球上就会有某一个和你一生都不会有交点的人死去。即使听了这番话,你还是会心动的吧?”
“一千万的话……”
“那么一亿美金。”
“………………………………”看到我沉默不语,木曾川满足地笑了。
“就是这样一个和你毫无关系的女高中生。就算不认识的人死掉,只要拿得到钱就是万事大吉!”
和我有关系啊。至少若我将尸体送回去,家人是不会高兴的吧?
自从我把被吃掉的狗骨头送回去的那时起,我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了。
就算这样,我内心也无法接受……咦,那我应该怎么做?在这里和木曾川打太极,先套了情报蒙混过去,然后顺利找到中家莊送回去。之后木曾川察觉到这件事毫不费劲地就把人灭了。
这不也变成间接地协助木曾川杀人了吗?区别只是拿不拿得到那笔调查费而已。这样一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警察来逮捕木曾川了。
当然,也可以想法子让木曾川放弃这次的委托。但是我没必要帮他做到这一步。
“话说,我们说到哪儿了?”
“那个,说到关于找人的委托。对了对了,你就接了吧。”
“不行。”
和木曾川一说话,内心就怎么也产生不了自己正在工作的感觉。而且这种套情报的工作埃利奥特比较擅长,我是负责体力劳动的。
果然这次的工作分配出错了。
“哟,勤劳青年!和不认识的青年!”
好像一直在外面斟酌着进来的时机似的,飞弹牛在绝妙的时间点说着人话笑着用两条腿走了进来。咦,他这样子已经算是人类了?可能就是呢。没错是所长呢。腋下还夹着本写生簿。
“请问您是?”木曾川开口问道。我毫无修饰地直接告诉他“是这里的所长”,听了我的说明,木曾川发出奇怪的感叹“哦哦,是Boss啊。”难不成杀手先生不隶属于任何组织或是事务所?
“热死了——”所长毫无顾忌地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大口地喘着气。他用力抓挠着头颈里侧的样子在我看来就像一只很爱惜自己毛皮的大熊。
“画了画儿了吗?”我询问所长今日的成果。这句话既是客套话也是对所长的讽刺
“嗯。而且在河滩上,一个女高中生还哇哇大叫着说好尊敬我昵。”
“你付了多少钱?”
“我真要扁你了哦。像你这种黄毛小儿是无法理解我高深精湛的艺术手法的。”
要说你的皮肤的确是呈现出熏烤过的色泽,但是与其说是银色还不如说是茶褐色吧。
“呵呵呵,其实有个只属于大叔我的青涩酸甜的秘密,本来不打算说给别人听的,不过你这家伙既没眼光疑心又这么重,作为证据,我就特别给你看看我画的那女孩子的画像。”
浑身都似在散发着老人臭的大叔装模作样地握紧了写生簿。
然后他啪啪啪地翻开,将那幅画展现在我和木曾川的面前。
我惊得简直要口吐白沫了。
不由自主地和处于敌对关系的木曾川对视了一眼。我们两人像金鱼一般不断开合着双唇却蹦不出半个字。我们注视着写生簿上的人物画,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对吧?”“嗯,没错。”
“怎么了,亲眼见证了这个二十一世纪最令人感动的画像,两个人都哑口无言了?”
“你碰到这个人了吗?在河滩边?”
我哆哆嗦嗦地伸手指向画中女孩。
这个怎么看都是我们两人正在找的女高中生的侧脸啊。
“这当然了。大叔我还没有感情纤细多愁善感到能够光凭记忆就描绘出过去梦中情人的样子。自然是碰到了,意气相投才会画下来的。”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得到了确实“证据”的木曾川狂喜地跳了起来。“啊!”而且他还比我先一步冲向了事务所的入口。大门被重重地打开,木曾川连门都没有关就沿着走廊一路狂奔。
可恶,我为了套他话才把他拖住,但结果怎么会搞成这样!
呜——哈哈哈!
“就是因为会发生这种事情才没法悠闲地搞什么推理!”
因为这种看似毫不起眼的偶然,会打乱目前为止的所有过程!太无聊了!
我去追比我早一步出门的木曾川。由我来直接妨碍木曾川的工作。
因为我接受的委托,就是把离家出走的少女带回去!
“喂,你们两个,不用那么急着筹钱来买我的画的!”
把迟钝的飞弹牛放一边,我重重地关上了事务所的门。
木曾川无视电梯,而是把紧急出口的门打开一道缝钻了进去。他是打算走楼梯走到一楼吗?我也走下楼梯,沿着他走的路线追去。从下方传来“啪啪啪”的跳跃之声,看来他没有往上跑。再说他也没有逃跑的必要。
激烈的运动给双脚和腰部带来了巨大的负荷,产生了麻痹之感,不过幸好没有扭伤。我向着后门疾驰,不久就到了外面。一瞬,阳光刺目,我眯起了双眼。我用变得狭窄的视野追逐着木曾川的身影,发现他正试图绕到大楼的前侧去。我再次追去。木曾川见我追来显然有点惊讶,飞快地打开了自行车的锁骑上了自行车。因为停车的场所不同,我的自行车离这里有段距离,而且恐怕先到一步的木曾川为了妨碍我动了一些小手脚,我的自行车似乎被他踢翻在了地上。这家伙什么素质。
“你这混蛋!给我付调查费!或者给我把那幅画买下来!”
“又不是你的功劳!再说谁会买啊!你们这帮人难道还做美术品欺诈买卖这一行的吗!”
我不就是说说嘛!我运气想要对他吼叫。在这种热死人的天居然还要和他玩警察捉小偷的游戏,想想就心烦。这种糟糕的情况还让我不禁想起了过去的某段记忆真是气死人了。
“……咦?”
我跨上了扶起的自行车,自暴自弃地正打算使出全力追赶的时候,突然发现应该早就疾驰向前的木曾川踏着自行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知为什么他折了回来。我停下原本的动作,从上了一半的自行车上下来,摆出战斗姿态。木曾川就像到达了朋友家的小区,想找地方停车一样将车停在了我的面前。然后张开了他形状端正美好的唇。
“河滩在哪里啊?在哪个河滩的哪里啊?”
他连珠炮似的冲出一堆问题。不好意思我只能回答你“不知道”。
虽然内心吐槽个不停,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木曾川没头没脑地冲了出来害的我也失去了判断能力,忘了确认地点就跟着追了出来。木曾川虽然人没有从自行车上下来,但是心思已经飞向了大门口,应该说是楼里面的侦探事务所里面去了。我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不会让你去事务所的。”
“哦,看来你热血沸腾了呢。”
木曾川嘴上开着玩笑,眼睛深处却没有一丝笑意紧紧地瞪着我。
“不过,我也有我的工作。让我去见那个大叔。”
“不能把大叔交给你。”
这是最糟糕的争执。为什么我非得赌上五十多岁的大叔和杀手一决胜负不可啊。似乎木曾川也很快就察觉到了这场口水仗的可笑之处,他睁圆了他那双散发出好战之意的眼睛,“嗯”地以手支起下颚。
“那个大叔几岁了?”
“啊?”问题实在太过唐突,我愣了一下。木曾川自己问了问题却不等我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大概五十岁左右吧。顺便说一句,他那身材,就算是恭维也不像是平日有在锻炼的样子。那个布丁一样的肚子是怎么回事。真想直接摸摸看呢。”
“你什么意思?”
我跟不上木曾川这几乎是半自言自语式的话,用稍稍强硬的口气问他。木曾川闻言泛起一个满足的笑容,用就像是战胜了我一般的语气说道。
“是侦探最擅长的推理哦。”
说完木曾川骑车转向绝尘而去。
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我对木曾川的反应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远。
木曾川通过大叔,也就是所长的体格和年龄,推算出了中家莊的所在地了吗?我皱着眉苦思冥想,努力地顺着脑中错综复杂乱成一团的线索。
“……啊!”
所长上了年纪没什么体力。而且外面还这么热,不会喜欢长距离移动吧。那么理所当然会想要尽量缩短移动距离。而且回到事务所的时候所长手上也没有拿着类似自行车或是汽车钥匙之类的东西。他徒步移动的可能性很高。
那么距离事务所所在大楼最近的河滩就是见到那名女高中生的地方!哇啊,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总觉得这个推理很靠谱!再加上看到刚才那人自信满满向前急行的背影,连我都忍不住要相信这个推理了!现在的我能够理解鹤岛先生他们相信中村青年的心情了!
现在可不是佩服的时候。这次我是真的骑上了自行车踩动了踏板,追逐木曾川的背影。虽然输在了起跑线上,但是没关系。
看那杀手的小细胳膊小细腿,体力应该拼不过我,我能赢!
“看吧,果然笑到最后的都是那些有体力的人!侦探万岁!”
智力,体力,有时候还要加上一点点运气。
“哦,追上你了!”
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向着几秒钟之后就几乎能于之比肩的木曾川大喊。木曾川扭头看到我顿时僵住了脸,用力踏起了脚踏板。不过,就算这样,对我来说他的那点加速度也算不了什么。
看,形势逆转了吧。“嘿哟!”“啊哈!”木曾川突然伸脚一踹追赶上来的我自行车的前轮。自行车的轮辐受了他重重的一脚,我开始把不住车把。在摔倒之前我总算勉强足尖点地。顺着惯性滑行了一阵子,好歹避免了一场车毁入亡。
“哈哈哈,再见了明智君!”
乘此机会,木曾川悠闲地再次拉开了和我之间的距离。“嘿——!”我伸脚用力蹬向地面加快自行车的起跑速度,再次追了上去。“你这家伙既不是怪盗也不是怪人只不过是个杀手吧!”
这人到底在干些什么,简直蠢透了。一介女高中生的生命安全真的会受这种在这里忙着吵中学生级别架的人的威胁?虽然心生怀疑,但是我的手和脚仍是忙着动个不停驱动自行车向前飞驰。
我的车前轮再次逼近了木曾川的车后轮。然后,我开始抱怨了。
“你刚刚这样很危险的!”“不危险的话你不就跑到前面去了!”他用歪理来回敬我的话。
“话说我也不想杀高中女生啊!你想想,是高中女生啊!”“你逻辑分明地说些和你做的事完全自相矛盾的东西,我哪能搞得明白!”“高中女生可不是什么逻辑,是梦想!”“我呀,几年前想着高中女生真是花样的年华啊!想得郁闷得不得了,晚上睡都睡不着哪会做什么梦!”“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木曾川见我和他并驾齐驱,右脚又离开了脚踏板开始蠢蠢欲动。我机敏地感觉到了他想要妨碍我的意图,也准备好了左脚迎战,而且我还顺利地制敌先机一脚踹上了对方车前的箩筐。木曾川“哇啊”地发出了一声怪叫,连人带车往旁边的墙上撞去。墙壁刮擦着自行车和木曾川的整个侧面,无论是龙把还是车体,还有车手的肩膀和脑袋,所有的地方都受到了伤害。当然,速度也一下子降了下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要不受妨碍甩掉他就只有现在了!我由于用力踹了一脚木曾川车子的箩筐,所以不可避免也稍微失去了一点平衡,不过比起木曾川的情况要好的多,我更快重新掌握平衡。车把左右大大地摇晃了两次,我顺着车把的方向小心地确保着车体的平衡,终于车子开始成功向前直行。好,一口气往河滩推进!
“加速——呜啊!”我正想大吼一声加速,突然背后强烈的冲击让我的尾音胎死腹中。后头部传来巨响,我顿时眼冒金星。重心的前倾导致后轮便漂浮在了空中。
“可,可,可恶!”突然,我的后背清晰地感受到了夏日的暑气,然后,就是天旋地转。
自行车翻倒在地,我的人也在惯性作用下被甩了出去,用一种人体马路清扫机的气势滚出了老远。“呜呜呜……”果然最疼的还是脑袋。那混蛋到底做了什么!我躺在地上,睁眼确认这个颠倒的世界,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木曾川折了根伸出围墙的大树的枝条当凶器向我投掷。而且击中我头部的很不巧正是树木被折下,十分尖锐的那一头。木曾川不再沉浸在他投球动作的余韵中,慌忙上了自行车踩踏起脚踏板,想要甩掉因头部剧痛而恶心不止的我。视线仍旧有点模糊不清,但是我还是尝试追逐木曾川。我骑上了急急忙忙被我扶起、龙头还歪向一边的自行车。
“你安心吧,刚才那东西不是锐物。没事的。”“你依赖投掷道具实在是太卑鄙了。”“告诉你,人生可不是游戏,哪有什么规则可言!”“你那后半句是不错,但被你一说就全毁了!”
我们两人之间保持一个车身的距离相互破口大骂。不知在旁人的眼中,我们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尽使些小花招,你同行精明干练的形象都被你毁光了!”想要踹我车箩筐的木曾川的脚和我的脚重叠在一起,都想方设法地用自己的脚后跟去踹对方的小腿。简直像血管爆裂一般的剧烈的痛楚瞬时传遍全身,疼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你才是有哪点像侦探了。连推理都不会,你这不是诈骗嘛!要真是侦探的话,就不该用体力而是用智力来惩奸除恶吧!”
木曾川松开了自己自行车的车把,伸手向我的车把。似乎是打算把我推开或是狠命的要我让我失去平衡的样子。“怎、么能让你得逞!”我也伸手想要阻挡他的攻势。不知怎么搞的,我们两人的手很微妙地错了开来,结果居然互相握上了对方的车把。“你给我放开,这让我怎么骑车!”“你才给我松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的暴力连锁是不对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先出手的你别给我装无辜!话说以牙还牙什么的太无聊了!难不成我比别人大一岁女朋友也得找比别人大一岁的才行?年龄什么的不是问题吧!”“你这是什么烂比喻!”“别废话了给我滚道路一边去!你这只臭虫!”“你当心我宰了你!横竖宰一个还是宰一双都没什么差别!”“怎么可能没有差别!就算宰了我也没人付钱给你!”“那个小孩会付点感谢费给我的吧!”“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个畜生!居然对那么小的孩子出手!”“你才是居然想要杀女高中生什么的!就算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妪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你要是敢把这话在女高中生的面前说,绝对会短命!”“你这家伙!”河滩!但是在那之前有堤坝!桥,河川和天空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完了,停不了了!要掉下去了!
“喂喂喂,握刹车啊刹车!”“还有脚不要再踩踏板了啊!”我们互相拉扯着对方的车把想要摆脱目前的困境,但是却没有成功。而且踩脚踏板这个动作几乎已经变成了习惯性机械动作,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停下来。“来不及了!”
一瞬,我和木曾川对望了一眼。我看到了映在他眼中的我那张惊慌不安的脸,瞬时下定了决心。“跳车!”放弃自行车,从而避免从堤坝上滚下去。我是这么打算的。但问题是我手上握着的是对方的车把,下意识之下的跳车居然是向着木曾川的方面。“啊!”撞到头了。和木曾川。“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跳车啊!”木曾川的下颚重重地击上了堤坝,他疼得神情扭曲。然后我们两人一起滚下了延伸至河滩的堤坝,滚至最底下的时候身体猛地向上一弹,“呜哇哇哇哇哇哇哇!”我们向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温和摇曳的水面来了个潜水。
从水下我都能看见我们两人入水时溅起的高高水柱。身体的周围以及口中溢出大量的气泡摇摇晃晃地浮上水面。虽然这条河不是特别浅,不过也不深,很快我的下巴就碰到了河底。反正空气都吐掉了,不动的话身体就浮不起来,我就干脆体会一下栖居于水底的游鱼的感觉,暂时静止不动。河里的水流动不止,发出排水沟流水一般的声音。啊啊,水面上是不是有穿着泳装的小学生们在戏水呢……一旦陷入妄想中意识突然开始远去,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我慌忙把脸透出水面。木曾川已经出水复活,正在吐嘴里面的水。
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湿嗒嗒地粘在身上。这感觉真是糟透了。稍稍俯了俯身,河水沿着湿透的发丝垂落到脸上,惹人心烦得不行。啊。帽子!
我们两人沉默地追逐着沿河漂流的帽子,拾起后重新戴回头上。我的帽子先不说,木曾川的帽子湿透了之后,变得就像趴伏在天花板上的蝙蝠一般往下垂。
我和木曾川依旧沉默不语。撞击堤坝造成的伤口开始依次疼了开来,我们两人花了好长时间才习惯了这种痛楚。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了,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至于自行车,由于我们是在堤坝边上跳的车,所以两辆都远远地横躺在堤坝边上享受着日光浴。一瞬,我也兴起了在堤坝上睡成个“大”字型把自个儿晾干的想法。
“上一次掉河里边儿,都是几年之前的事了呢?”木曾川坐在河边,低声说掉。
“我的话去年还进去过,被拉去帮忙捡垃圾。”
“啊,这样啊……”
说到这里,我们两人心有灵犀地默认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突然。木曾川发出了大叫。难不成我两次掉入不同的河川,导致我的存在被同化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不是啊。
“啊——!我的菜刀掉河里了!没有!有没有?你那里没有?”
“你看,发生不好的事情了吧。”伏线回收。不过规模感觉有点小呢。
因为这不是对对方罪孽的报应,而是没有规律的偶发事件罢了。
“喂,侦探,我现在火速委托你帮忙寻找失物!”
“我怎么可能会接。杀手什么的你还是金盆洗手吧。”
“那个可是我祖父的遗物!”
“不要再把菜刀用在这种事情上惹你祖父伤心了!”
“你想逼我去死吗!都到这个地步了哪里还有我能做的事情啊!”
“吵死了你这个罪犯!”
“吵死了你这个白痴!”“呜哇!”他一脚踢向水面飞溅起的水花洒了我一身。武器掉了居然改用水来泼我,你看看,他的攻击这都堕落到什么地步了!“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犯人!
被泼了一脸水的木曾川就像小狗一样,不停甩动着自己的脸把水珠甩飞,嚷着“你不是说用投掷道具是很卑鄙的吗!”“别把大自然也规为道具一类,你这个白痴!”“树枝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吧!”“你这个大自然破坏者!你没有环保意识的吗!”“你也别老是把目标定位在幼童之类鲜嫩嫩水灵灵的东西上面,用些老的忍耐吧!你太奢侈了!”
“请问——”
“是!”
我们二重唱似的扭头望向中家莊……是中家莊!我们的目标。她真的还在河滩边上。她坐在堤坝上,用一种怀疑的目光俯视着我们两人。虽然我们两人是同时到达的,但是木曾川的菜刀掉在了河里面也没法杀人了,所以这场胜负这算是我赢了吧?作为裁判的中家莊却对我热切期盼的视线视而无睹。
“你们两个男人是在进行泼水的彩排吗?”
“完全不是。”
“那么你们两人是谁?”
突然骑着自行车过来跳水。少女显然对我们的行动感到非常困惑。
就算你问我我也说不清啊。
我和木曾川对望。两人都像落汤鸡,水珠不断顺着身子滴落。啊哈哈哈,两人相视苦笑。
然后我们两人再次望向中家莊。
“是不会灵光一现的侦探。”“是把吃饭家伙掉河里的杀手。”
中家莊用手指挖了挖耳朵,以一种很微妙的表情接受了我们两人的自我介绍。
然后,向着怎么看都像是在快乐地打水仗的我们做了非常如实的评价。
“听上去完全不靠谱呢。”
太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