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无法取得平衡。
今天早上,只有一瞬间小堇回到以前的小堇了。
他哭着叫我「小巴」。
我太过高兴、太过幸福了,竟然将这一瞬间错认为永远。
身怀罪孽的我,不可能有幸福的那一刻来临才是。
「唉呀小巴,你长高了耶。」
「老婆婆,好久不见了。」
连名字都忘记的亲戚老婆婆来跟他说话,他都能装熟地回答,仿佛已经跟对方认识很久似的。
真是讨厌死了,这个宴会。
小堇跟着妈妈,不晓得去哪里跟人家打招呼了,留下我一个人。
——但是一个人或许比较好。
我今天情绪焦躁到快要疯掉,外加感觉恶心,快吐了。
「……不妙。」
我从本家后门口溜进去,忙碌的女佣们虽然礼貌性地跟我点头,却没察觉到我的脸色苍白,仿佛视若无睹。
这种事经常发生,所以我也不会介意。
有时候,我会想说我是不是并不存在于这世上呢?正因为是毫无意义的存在,所以才会没人注意到我。
「……不会想吐了。」
还没走到厕所,已经不会恶心想吐了。我全身无力地坐在走廊上,双手抱膝。
最近的我变得很奇怪,我会非常非常想要吃甜的东西,可是一吃下去又会全部吐出来。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
「巴。」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一回头,是爸爸的身影。
表面上行踪不明的爸爸,我偶尔还是会遇见他,但最近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但是,这里不是爸爸最讨厌的宝生本家吗?出现在这里好吗?
我的脑中闪过许多疑惑,却又问得支支吾吾,惹得爸爸噗嗤一笑,摸着我的头。
「好久不见了,巴,你好吗?」
「……嗯,我很好。」
「那就好。」
爸爸了解真正的我。虽然我觉得爸爸很可怕,可是真的能理解我的人,只有爸爸而已。
——在遇到珠美之前的确是这样。
才刚认识不久的人,竟然能渐渐地进入到我的内心,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的头脑是不是有点秀逗了?虽然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为什么爸爸会在这里?」
「为什么?今天是家主的生日宴会呀,爸爸不在这是不行的。」
「你又不会见他。」
「哈哈,你说对了。」
爸爸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爸爸根本就不会去见家主。
因为爸爸最讨厌那个人了,这种事情连我也知道哟。
「我真的很想亲眼目睹终点。」
「终点?」
「嗯。有终点,也有开始,我想见识这些。」
我听不懂爸爸所说的话。
我的头开始一阵阵疼痛,胸口也恶心得想吐。
——我还是没能取到平衡。
珠美,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
占地广大的宝生家,有好几栋房子并排着,而房屋与房屋之间用庭园里的树木作为区隔。其中有一条作为中心干道的道路,则是可以行驶两台车子的广大私有道路。
这条通道的正前方是一座特别显眼的豪邸,而我们所乘坐的车子,正前往豪邸方向前进。
「并排的房子是分家,正面那栋则是本家。本家是我和葵和桔梗所住的地方,而堇则是住在离本家最近的分家。」
「好漂亮!」
宝生家比我想像中更大更气派,车子进入住宅用地后,我尽是感叹窗外漂亮的景色。
「你好像仓鼠。」
「绫芽同学真没礼貌。」
绫芽同学听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唉呀,我的确像是小动物一样,眼睛溜呀溜地东张西望,但我想只要是第一次来的人,肯定大家都和我做同样的事。
「对不起。」
绫芽同学歉是道了,但还是在笑。果然他的好心情怪异得让我耿耿于怀。
——要是我多心那就好了。
才下车,就看到前面有一扇西式风格的铁栏大门,在里面有许多宾客因为要做确认身分手续,所以需要排队。绫芽同学则直接带领我穿过队伍。
正在排队的宾客们看见绫芽同学,纷纷低头鞠躬。绫芽同学也做出回应,点了好几次头示意。
——绫芽同学真的是宝生家的继承人呢。
重新体认到跟这种见过场面的人在一起,会让人很放心。我要是待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场所,一定不到五分钟就回家了。
「请稍等一下,你是桐原小姐吧?」
「啊,是的。」
我跟绫芽同学走到接待处,递出樱泽先生送来的邀请函,接待小姐向我深深一鞠躬,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于是也跟着鞠躬。
我很清楚在我身后的绫芽同学正在笑……真是没礼貌。
「桐原小姐,因为现任家主藤一郎想跟你会晤,稍后能跟你安排会面时间吗?」
「好的,没问题。」
「谢谢你。」
接待小姐带我们走进举办宴会主要场地的中庭。
「唔哇……」
有好几排的白色圆形桌,被花朵盛开、五彩缤纷的花圃所围绕着。
圆桌上的摆设像饭店的自助吧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料理与饮料。
宴会上富豪名流杯斛交错,打扮正式的侍者穿梭于其间。我惊讶这看起来就像是某大企业所举办的宴会,哪里像是为了个人而举办的庆生宴。
和我迄今所生活的世界,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
「您好。」
「您、您好。」
冷不设防地被人打招呼,我诧异地跳起来,惊慌失措的回应。我这副糗样绫芽同学不可能会放过,果然身后可以听到某人的窃笑声。
「太为难你了。」
「不要笑。」
——反正,我不可能习惯这种生活的。
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到底如何才算进退合宜?我不知道。总之,像「您好」这种寒暄用词,我根本就没用过嘛。
「我去看看家主情况,你在这等我。」
「咦,绫芽同学要走了吗?」
想到将没人可依靠,我才会脱口而出这种话来,可没几秒钟我就后悔了。因为绫芽同学看起来很乐的模样。
我一定是露出像被丢弃小狗般的表情……要反省。
「我马上就会回来,你要乖乖等着。」
绫芽同学摸摸我的头,温柔地微笑。
我虽然不高兴被当成小孩子,可是我喜欢绫芽同学温柔的微笑。那是兄长的微笑。我也想让静音看到这个笑容。
我目送着绫芽同学的背影消失在前方豪邸里,突然身后传来声音。
「你就是桐原老师吗?」
「是的,我就是。」
回头可以看见穿着非常高级的和服的女性,还有名牌套装的女性就站在我身后,她们离我很近的跟我聊天。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她们别有用心地打量我。
总之这两人应该不是我们班上的家长,她们大概是想跟我寒暄吧?
「我听说你才刚上任不久,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吗?」
「你从东京来的是吧?这个地方跟大城市相比,是不是很不方便?」
「不会,不会特别……」
这两位问了很多关心我的话,但我却从她们的眼神中感受到另外一股上上下下打量我的视线。
——这两人,真是让人觉得不愉快。
我不清楚她们是宝生家的人?抑或是就读月华学院学生的家长?我只知道,这两人不怀好意。
「我听说桐原老师是专攻现代文学,不知道大学研究的是什么?」
「你能来这里教学,是因为有取得博士学位吧?」
——人一句问题攻击,我听得出来问题的真正含意,会让回答的人陷入尴尬中。
——我这种年龄根本就不可能取得博士学位。不,即使我的年纪再大一点,我想我也拿不到博士学位。
她们很明显地问着刁难人的话,宛如想让我自惭形秽。
「论文主题是什么呢?我也是文学系出身,对于桐原老师的研究很有兴趣呢。」
「哎呀,竟然敢拿你的程度来和桐原老师相提并论,真是太失礼了。」
两人不怀好意地吃吃笑了起来。
「啥……」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傻傻地望着各说各话的两人。
大概这两个人只是想取笑我而已。对于处在这种世界、拥有身分地位的人而言,看待我这种平民老百姓,就如同昆虫蝼蚁也说不定。
——算了,就随她们说吧。
每个人拥有各自的价值观。就以我为例,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就用这么没礼貌的措辞,我会觉得非常没有气质,根本就不会想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桐原老师真不愧是从大城市来的,很有都会人的风格。」
「是呀,你看她的洋装穿法,非常具有独创性呢。」
——我心里想是这样想,眼前的状况却让我一肚子火……
「桐原老师。」
沉稳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一回头是绫芽同学回来了。
「……绫芽少爷。」
两位妇人见到绫芽同学,脸色为之大变,看来在宝生家的继承人面前,这种态度是不被允许的。
绫芽同学用着她们听不到的声音对我低声私语。
「你为什么这种脸色,会变丑喔。」
「……因为。」
或许我正摆着一张难看的脸,但这是有原因的。
「我们正在问桐原老师有关学校的事,她说绫芽少爷非常优秀呢。」
你们根本就没问!
刚才轻蔑的眼神完全改变,而且还是变成很明显的阿谀奉承,让我呆若木鸡讲不出话来。
——啊……
绫芽同学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拍打我的背部,宛如在对我打暗号说「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不由自主放松了身子。
「桐原老师是位非常有个性的老师呢,在这月华学院是很少见的类型。突然采用她,也让宝生家其他人吓了一跳。」
我越听越明白这些人的身分了,也就是对我的任用感到不满的宝生家亲戚。
我看着绫芽同学,想说我是不是该做什么回应。正瞧着这两位妇人的绫芽同学,却给我「交给我来处理」的感觉。
「桐原老师的确是与众不同,她是宝生家所没有的老师类型。」
绫芽同学为了加强语气,接下来用「但是」来继续话题。
「但是,她是我所敬爱的老师,不管何时何地我都愿意追随她。」
他用温柔的眼眸凝望着我。
「……绫芽同学。」
听到绫芽同学的发言,妇人们的脸色又再次大变。
周遭原本正在笑谈聊天的人们,像是在竖耳倾听我们对话般,纷纷安静下来,全往这里瞧。
——敬爱……敬爱我……
身为一名老师这是莫大的赞美,但这是绫芽同学为了替我做面子所说的话……大概。
我偷偷瞧着绫芽同学,他的神情一如往常。
——我要是太得意忘形,小心又会被他笑。
「桐原老师和家主有面会,请容许我们先离开。」
「啊,嗯。」
我跟着绫芽同学往豪邸走去。
穿着打扮正式的人们,都站在豪邸入口处或走廊下聊天,他们都正等着要跟家主会面吧。
我跟着绫芽同学,被带入一间只有放置接待桌椅的小房间。
这或许是为了家主的客人所准备的房间。
——但是,这间还是比我的房间大呀。
「你先坐下。」
「喔,好。」
我坐在沙发上,刚好跟绫芽同学相对而坐,他好整以暇地双手交叉抱胸坐着。因为刚才的事情,我竟然觉得他这副高傲状看起来好可靠。
「谢谢你,绫芽同学。」
我又感谢他了。能够站在我的立场,用自己的双手赶走那些人,想必是很难的一件事。
绫芽同学的那一番话或许是为了压制场面所讲的,但我还是非常高兴。
「实际上却是完全相反。」
「咦?」
绫芽同学抿嘴一笑,看着我说:
「应该是你敬爱我、不管何时何地都追随我,对吧,老师?」
「……啥?」
完全符合平常绫芽同学的说话风格,我不禁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竟然是想我应该这样子做。
「好漂亮的会客室。」
「说是会客室,不如说是候客室,家主的书斋就在这附近。」
「即使这样仍是比我的房间大呀。」
我站起来,远眺窗外的景色。
「从这里也看得见庭院,在这里喝茶也很棒呢。」
「…………」
绫芽同学无言地站起来,走到我旁边,跟我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色。绫芽同学的双眸凝望着远方某处,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个地方。」
在窗户对面,一个长满绿色小草、缓缓倾斜的山丘上,有一座小小的亭子,绫芽同学指着那座小亭子。
「以前那里有盖一栋房子。」
「这样子呀。」
的确,此处日照充足,只盖小亭子太可惜了。要是有房子的话,也是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美丽房子。
——咦……
脚边竟慢慢地笼罩在一股温热的空气中,一瞬间,耳内突然发出「叽——」的鸣响。
——言缚。
我感觉到阴郁沉重的黑暗从某处渐渐逼近,那是绫芽同学的言缚。
——但是,刚才的对话到底是哪里……
「怎么了,那栋房子坏掉了吗?」
为了解答我心中疑惑,我开口问他,我想绫芽同学的言缚应该是跟那栋房子有关。
那个地方与绫芽同学之间,攸关乎悲剧的形成,也是造成他被言缚所捆绑住的原因。
——发现言缚,解放言缚。
我谨慎地等待绫芽同学的回答。
「我的母亲,就是死在那里。」
「你的妈妈……」
绫芽同学面无表情说着,但我很明了他的内心正在哭泣。这是当然的,和母亲离别的悲伤,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就痊愈。
——但我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言缚的存在变得越来越大,使我耳鸣得厉害,沉重的空气也重到让我寸步难行的地步,将我包围起来。
——应该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绫芽同学缓缓地张开口,脸上浮着一朵微笑继续讲话。
绫芽同学今天总是在笑,为什么这种事情,要用这种表情来表达呢?
这个笑脸所代表的含意,我不认为是件好事,使我怔忡不安。
绫芽同学继续说道:
「我的母亲,原本是想带我一起走的。」
——带着他一起走?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早就知道绫芽同学的母亲是自杀身亡的,结果事实竟然是,她想带着绫芽同学一起共赴黄泉。
「她想杀了我。」
叽——如同金属般的刺耳声再度袭击我,我想都没想,赶紧压住太阳穴。
——绫芽同学的母亲,想带着绫芽同学一起自杀!
遇上这么悲伤的事情好吗?自己的母亲身亡就已经很可悲了,没想到母亲竟然还想夺走自己的性命。
「我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可是看到那个世界,我却临时退缩了。」
——没有比割开自己的动脉更凄惨的事情了。
我想起桔梗老师所说过的话。
幼小的绫芽同学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母亲,见识到我所无法想像的悲惨世界。
一定是非常辛酸、痛苦和恐怖。
「全身是血的母亲伸出她的手,我却甩开了。本来是打算和她一起走的,我却逃走了。」
幼小的绫芽同学,到底是抱着何种心态想跟母亲一起共赴黄泉呢?即使是被母亲说服的,可是这种决心,对八岁的孩子来说岂不是太过沉重了吗?
可是,当死亡实际降临在自己眼前时,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绫芽同学遇到了某件事阻断他的决心,也因为如此,无法与自己母亲一起共赴黄泉。
——绫芽同学对于某件事阻止了自己这一事,感到深深的后悔。
失去母亲,也失去了妹妹,只留下绫芽同学孤独一人,他一直活在后悔中。
「你了解到为什么他们要监视我的理由了吗?」
我摇摇头,即使我猜测得到。
但因为我希望不是如我猜测,所以我才摇头。
「我呀,到现在都还是听得到,一直都听得到。」
绫芽同学一直听得到的声音是什么?
「母亲的呼唤声。」
那肯定是母亲最后的声音,一直残留在绫芽同学的脑海中之故。
那是因为绫芽同学非常悔恨当时的退缩,所以才会产生幻听。
绫芽同学认为自己一定得走,但是某件事又让绫芽同学打消念头。
——果然,这就是绫芽同学的言缚。
内心深处有盏明灯升起的感觉,这股暖流逐渐遍布全身。
要是一直注视绫芽同学,可以看见拘束住绫芽同学的言缚枷锁。笨重的枷锁牢牢地束缚住,让绫芽同学动弹不得。
——我知道了……看得见了,可是……
我现在的确可以看见压抑绫芽同学的言缚。依照他的立场、地位,还有高中生的身分,被许多牵绊所缠绕住的绫芽同学,那是只有他才会拥有的言缚。
只不过,要是解放这个言缚,绫芽同学会变得如何?
「老师,解放我。」
「咦……」
「你看得见我的言缚吧。」
绫芽同学盼望似地握住我的双手。
……我确实是看得到绫芽同学的言缚。
看是看得到,可是解放它,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要是能从这个诅咒中解放,我就能活得轻松一点。」
或许如此。要是能从这个言缚解放,绫芽同学就能随心所欲的选择他未来的道路也说不定。
——你要救救绫芽,不然的话,今天,一切就会随之结束。
墓园里听到的话响遍我的脑袋。要说我现在能做的事,就只有解放绫芽同学的言缚。
目前为止被言缚所束缚住的人,都没人能幸福。这点我已经确认过好多次了。
——绫芽同学。
我要解放绫芽同学的言缚了。
「不要被『理性』给压抑住了。」
我温柔地回握住绫芽同学那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渐渐地温暖了起来。
窗外仍可瞧见那座小亭子,那个地方以前所发生的事情,一直一直折磨着绫芽同学。
「你可以过得更轻松一点的。」
绫芽同学向前微倾,将脸埋在我的颈肩上。
「没错,你说的对。」
肌肤上可以感受到绫芽同学的叹息,那是松了一口气的叹息。
——这样做,真的好吗?
即使解放了言缚,我胸口的不安仍没有消失。潜藏在内心里的疙瘩,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变轻松了,谢谢你。」
「嗯……」
绫芽同学抬起身子,放开了我的手。
——这真是太好了。虽然解放眼前的言缚,并不是我想做的决定。
我一直在劝导我自己,要是连我自己都充满不安的话,那我如何指引学生呢?
「不好意思。」
有人轻轻敲门后,门被打开,出现桔梗老师的身影。
「让你们在这里久等了,家主请你们过去。」
「啊,是的。」
出了会客室走到走廊。我理所当然认为绫芽同学会陪同我前往,没想到出了房间后他就停下脚步。
「绫芽同学不跟我一起去吗?」
「哼。」
绫芽同学轻声地笑。
「我不在你就不能独自寒暄了吗?」
「不,不是这样。」
他又尽说这种坏心眼的话。
——但是今天,只要和绫芽同学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
不知何时打扮像女佣的人已悄悄跟随在绫芽同学身后,我猜想她是在挂念绫芽同学的身体,只不过是动作敏捷了点,却被他误会为是在监视他。
但是现在她大可以放心了。
「绫芽,你好了吗?」
桔梗老师询问绫芽同学。
「不了,现在没这心情。」
绫芽同学摇摇头回答。
「绫芽……」
一瞬间桔梗老师露出复杂的表情,但马上就恢复温柔的笑颜。
「是这样吗?那么桐原老师,请往这边走。」
桔梗老师说完,就带领我走过长廊前往豪邸内部。从刚刚就在等待跟家主见上一面的人们,现在还是引领而望,盼望能与他见面。
也因此像我,只不过是一介月华学院的老师,竟然能跟家主会晤,想必会被误会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难怪我会受到那些妇人的讨厌。
和我并肩走着的桔梗老师开口问:
「你解放了绫芽的言缚是吧?」
知道言缚存在的人,只要见到绫芽同学开朗的笑容,理所当然会做此联想。
「是的。」
我心虚地小声回应,因为我心中的不安仍旧没有消失。
「是吗?」
经过长长的走廊,发现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刚才的亭子。
明明是如此受太阳眷顾、明亮灿烂的地方,却因为知道了绫芽同学的过去,这地方顿时变得哀伤黯淡。
「或许解放这次的言缚,是错误的决定也说不定。」
「……桐原老师。」
「绫芽同学好像在策划什么,让我觉得好害怕。」
——失去了可以压抑住自己的理性,那么绫芽同学究竟会……
胸口一阵剧痛,我真的做对了吗?
「桐原老师?」
桔梗老师轻拍我的肩。
「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但被诅咒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桔梗老师。」
桔梗老师所说的话,和我解放葵理事时所说的一样。那个时候我很迷惑。而桔梗老师却对我说,在解放言缚之前,他们并不算是拥有幸福。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寻找幸福。
被诅咒绝不是件好事。只有诅咒消失,才能踏上寻找幸福的道路。
「这不是你所坚持相信的道路吗?」
「——是这样没错。」
诚如桔梗老师所言,现在不是我不安的时候了。
当事人绫芽同学,一定比我更不安。
「我们不会让绫芽独自一个人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现在你要去见家主,还是请你先将心力放在跟家主会面这件事上。」
桔梗老师说完将我推向前。
——把心力放在……
我们站在一道特别气派的门面前,宝生一族的当家家主,就在里面。他是葵理事和桔梗老师的父亲,也是绫芽同学他们的祖父。
我敲了两次门。
「桐原小姐是吧?正等候你的驾临。」
打开门的是一名西装笔挺的男性,我提起脚步,踏进了这个房间。
×
家主房门前的走廊,总是人声鼎沸。有的人想抓住瞬间的机会,盼得与家主见上一面。有的人事先早就约好了,也只能无止尽地漫漫等待。
不管是谁,都想跟这位头脑有点怪怪的人见面,真是奇怪的世界。
这当中,我们大家都知道家主马上就答应与桐原老师见面,而这也是桐原老师成为众人瞩目的原因。
——除了这个理由,我也思考着其他理由。
因为是单身女性,所以才想跟桐原老师见面吧?他仍旧没变,是个下流的人。
「天气真好呢。」
我一个人喃喃自语,透过走廊的窗户,往天空一瞧,正好将山丘上的亭子收入我的眼底。
那是椿姐殡命的地方,那件事过后,宝生家马上就把房子打掉,好像从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建造这座凉亭,之后大家都装作忘了那件事。
然后这一天来临,不管是谁,脑海中都浮现起椿姐的身影。即使是家主,恐怕也是如此。
——今天这种日子,也就是椿姐殡命的日子,不知道家主是怎么想的?
几十年前,当我第一次见到身为父亲的这个人时,我就觉得他很冷血,我到现在甚至无法理解他那时的冷血。
「你不是桔梗吗?好久不见了。」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对我打招呼,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人的确是和宝生家有生意往来的某家银行总经理。
「久违了,你好。」
恐怕这人也是等着跟家主会面。他即使跟我客套,也无法从我这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算了,也许他只是在消磨时间。
「我没有看到绫芽呢。」
「刚才还和我在一起,现在正在休息吧。」
的确,比起和我消磨时间,讨绫芽的欢心才能为贵社以后着想吧。
「我之前有和堇照过面了,但我也想跟绫芽打一下招呼。」
和宝生家有生意关系的交易对象,都猜不准谁是下一个继承人。表面上是说绫芽为下一个继承人,但拥护堇为继承人的分家,也持有不容小觑的力量。由目前情况看来,谁都讲不准哪一个会是未来的继承人。
正因为不知道现任家主藤一郎的时代会持续到何时,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好好经营与继承人的关系。
「对了,即使许久不见,堇的母亲仍旧一如往常美丽,令人钦羡呀。」
优子小姐拥有身为新闻主播的优势,其美貌与超凡魅力也是众人焦点。与优子小姐这种人一起出席交际场所,对堇来说只有百利无一害。
但是在邀请宾客的名册上,应该没有优子小姐的名字才对。想必是堇指使葵二哥做的吧。
——葵二哥还是没变,尽是出些歪主意而已。
为了堇,优子小姐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其实我不是很清楚她的目的。
「我想跟绫芽打个照面,等一下就会回来。」
他礼貌性地知会我一声,然后离开这里,刚好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回到刚刚桐原老师和绫芽所待的会客室。想必桐原老师刚才在这里替绫芽解除了言缚。
桐原老师因为此事受到影响,恐怕这次所解放的言缚,是长久以来压抑绫芽的某种东西吧。
桐原老师老师担心的,是能随心所欲的绫芽他将选择的道路,说不定,这才是走向不归路的开端。
——但是,桐原老师。
如果这是你所担心的理由,实际上这样做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解放言缚的结果,是让绫芽自己做选择,而这岂不是你所坚信不已的正确之道?
所谓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即使解放了言缚,还是不能改变绫芽母亲死掉、我是私生子的事实。
在令人感到无力的现实面前,其实你是不需要彷徨失措的。
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今天的你,或许已经明白了这道理也说不定。
「一切都水到渠成般的让人感到悲哀。」
×
「我是现任家主藤一郎。」
一位穿着深棕色三件式西装的白发男性,对我微微点头和握手。宛如早期电影才会出现的风度翩翩老绅士。
「造成你这么多麻烦,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不会。」
藤一郎先生异常柔软的谈吐及身段,会让人失去斗志讲不出话来,正因如此,让我觉得他是深不可测的人。
「家主,请恕我先离开。」
「嗯。」
带我进来的男性说完就离开房间。在看似书斋的房间里,只剩我和藤一郎先生两人。
「请过来这边。」
藤一郎先生拉张椅子过来示意我坐下,瞬间,有股香甜的芬芳扑鼻而来。
——他是位非常注重自身打扮、时髦讲究的人。
不愧是葵理事和桔梗老师的父亲。
「你喜欢红茶吗?」
「是的,我喜欢红茶。」
「真是太好了,我才刚拿到一批上好的茶叶,我现在就来泡。」
藤一郎先生一起身,我也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哪有让宝生家的家主大人藤一郎先生为我泡茶的道理。
「我来就行了。」
「不不,老师你请坐,我很想亲手为你服务。」
藤一郎先生说完取出瓷壶泡茶,看他的动作似乎很熟练,真的是非常喜欢红茶的人呢。自己亲手泡茶,想必也更能亲身体验到饮茶的乐趣。
清香甘醇的红茶香味弥漫在整间屋里。
「要是合你的口味就好了。」
藤一郎先生如此说道,将红茶倒在眼前玫瑰样式的瓷杯里。
「砂糖呢?」
「不用了。」
「聪明的喝法。」
藤一郎先生对我莞尔一笑。
「我就先享用了。」
我喝了一口藤一郎先生为我泡的红茶。
即使没有加入砂糖,茶叶原本就有的清香散发出淡淡的甘甜,非常好喝。
「非常好喝呢。」
「太好了。」
藤一郎先生听了我的话之后似乎感到安心,伸手端起自己的瓷杯,如此高雅的姿态,果然是宝生家的人。
「老师,你长得很可爱呢。」
「谢谢你的称赞。」
我以为这是对女性的客套话,正想要巧妙避开这话题时,藤一郎先生比直的凝视着我,继续说道:
「虽然说家父很任性,但也不无道理,如果有你这样的媳妇,请你一定要嫁来宝生家。」
会不会赞美得太超过了?我不自觉苦笑起来。
藤一郎先生是位非常稳重的人,同时也是位身段放得非常柔软温柔的人。
但是,对于在我眼前的藤一郎先生,我内心某处却一直响起警告声。因为我觉得藤一郎先生的话说得太过美好了。
「下次我们一起吃顿饭如何?」
「我才刚上任而已,所以工作方面还很忙碌。」
「请你不用担心,我会配合老师的时间。」
「咦?咦、那个……」
果真是难以拒绝藤一郎先生的邀请。虽然我想用工作来婉拒他,但被他这样一说,我不得不顺从。
但其实也还好,我并不介意跟藤一郎先生共同用餐。
可是从刚刚就在我脑海中响个不停的警告声,现在仍提醒我不要接近这个人。
正烦恼着该如何拒绝他才好时,传来了敲门声,随即门被缓缓打开。
「家主,有人想跟你说句话……」
站在那里的是桔梗老师,似乎是为了藤一郎先生而来。
「桔梗,我现在正在和桐原老师说话。」
和对我说话时的温和表情相反,藤一郎先生扳着冷漠的表情,疾言厉色地直斥桔梗老师。
——跟对我的态度完全不同。
这时我终于确定我的警告声没错,我得要小心这个人才行。
「……是的,抱歉。」
桔梗老师嘴里说着抱歉,但却没有要离开房间的意思。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抬头望着房间的天花板。
「桔梗,你还有什么事吗?」
藤一郎先生再次冷言问道。
——桔梗老师是在担心只有我和藤一郎先生两人待在房间里吧。
我很高兴他为我担忧,在温和却又强硬的藤一郎先生面前,我还真的不晓得要怎么办。
「家主。」
门又再次打开,这次站在那里的是葵理事。
「家主,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做什么?」
葵理事对桔梗老师使了个眼色,走近藤一郎先生,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藤一郎先生听了葵理事的话后,皱起了眉头。
然后转过头来,面有难色的对我说:
「我很想再多跟你聊聊,可惜无法如愿……我很期待你能再次抽空与我见个面。」
「啊,这是当然的。」
听到我的回覆,藤一郎先生微微一笑,然后急急忙忙与葵理事一同离开房间。
我们目送藤一郎先生的背影离开后,桔梗老师走到我身旁,放心似地深深吁了一口气。
「请不要让人担心。」
「担心?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的确是被邀请共进用餐,但除此之外什么事也没发生。而且虽然是说两个人共处一室,但外面走廊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会面,我实在是无法想像会发生什么让桔梗老师担心的事情。
我忍不住窃笑,结果看到桔梗老师的神色,是一张非常操心的表情,害我马上正色。
——真的是很为我担忧呢。
「有被家主怎么样吗?」
「咦!?什么!」
被怎么样?他真的是说我被人家怎么样了吗?
我马上面红耳赤否认道:
「怎么可能被怎么样。」
桔梗老师见我十分认真的否认,再一次安心地吁了口气。
「那就好。」
他的眉梢增添了些许悲哀。
「家主对女性毫无自制力。」
「咦……是这样子吗?」
的确是有点年纪却还是很讲究打扮,而且还很尊重女性的人,根本让人感受不到他的色欲之心。
瞧我一脸讶异,桔梗老师苦笑起来。
「因为他为爱疯狂的女性数都数不完……我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
我想起今早看到桔梗老师母亲的坟墓。不是正室,就光在这么大的家族里,为家主生下孩子,本身就是一件异常艰苦的事。
——一定是非常辛苦。
而且对桔梗老师而言,正因为是私生子,才会造成这么多痛苦的负面思想。
我这么一想,就觉得让桔梗老师担忧我,真的是非常过意不去。
「这大概就是他的言缚,正因为他拥有了财富与权力,反而对女性毫无办法。」
让藤一郎先生发狂的言缚也波及到桔梗老师,甚至更引起言缚的发生。果真言缚是种连锁反应,会生出更多的悲伤。
伴随着诅咒血脉相承的悲哀历史,只要是生长在宝生家,即使是幼小的孩子也逃不过狂卷而来的悲哀宿命。
「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桔梗老师温柔地微笑。
「只要有你在,我们尚有一丝希望不是吗?」
「要是如此就好了。」
刚才解放绫芽同学的言缚,仍旧让我心中浮现一丝丝的不安。我至今仍无法得知我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自然而然地,我也无法给桔梗老师任何肯定的回答。
——一点都不像我了。
等一下我还要跟绫芽同学见个面,再一次跟他聊聊。这样做既可以让我安心不再耿耿于怀,或许还能发现其他言缚。
没错,就这样做。
「我们来转换心情,如何?」
桔梗老师递出两只水晶香槟酒杯。晶莹剔透的杯身呈现淡淡的桃红色,小小的气泡在杯中闪灿跳动,从外观看来就是很清爽可口的饮料。
「这饮料很少见,我想桐原老师也会感兴趣,所以就拿过来了。我原本是想让你品尝看看,才会来这里。当然还有考虑到其他因素,比如你和家主谈话也拖太久了,我才会冒冒失失地跑进屋内。」
桔梗老师有点难为情地笑了。
的确,桔梗老师刚进屋时一反常态,露出焦躁的样子。
——他是如此为我担心。
我很感激桔梗老师的体贴,但另一方面,我也很懊恼让他担忧的自己。我要是再细心一点就好了。
「还好葵二哥也跑来相助。」
「你是说他有事找家主?」
「大概是他胡诌的,但换个角度想,他这方面倒是很有一手。」
「呵呵,的确是很行。」
我轻啜一口,一股水果的甘香在口中散开。
「好喝。」
「那就好。」
原本微笑以对的桔梗老师,一见到进入房内的女性,须臾间脸色阴沉。
「桔梗。」
有点年纪却站姿挺直的女性,直呼桔梗老师的名字。她皱着眉,仿佛是见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什么嘛,这种讨厌的感觉。
「婶婶,好久不见。」
桔梗老师过于慎重其事地深深鞠躬,连我也受到影响跟着鞠躬。
妇人只瞥我一眼,连打招呼都不想,反而是拿出蕾丝手帕捂嘴讲话。
「我原本是想跟家主问好的,难道是我走错房间了。」
「没有,他刚才被葵二哥给找出去了。」
「是吗?」
用手帕捂嘴边说话的模样,仿佛跟我们呼吸相同的空气都嫌讨厌似的。或许是我想太多也说不定,但她的表情很明显就是厌恶遇到桔梗老师。
「和你有一年、不,是两年没见了吧。」
「是的,很抱歉这么久没见。」
妇人无所谓的点点头,然后看着桔梗老师,开口道:
「你跟你母亲越来越像了……想必家主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了。」
「劳你担忧,让我过意不去。」
这种一目了然的态度让人知道她视桔梗老师的出生为不吉利,而且还是有亲戚关系的一方。桔梗老师从小开始,就要接受这种大人的对待吗?
想到弱小的桔梗老师被迫要接受这种待遇,幼小的心灵所受到的伤害,让我的胸口一阵疼痛。
「我先走了。」
妇人说完打开门,桔梗老师对要离开的妇人再次行一鞠躬。妇人没有理会桔梗老师,只听到高跟鞋的哒哒声回荡在走廊。
什么嘛,从头到尾都让人不快的人,对笑脸迎人的桔梗老师来说太可怜了。
——喀锵。
从桔梗老师手上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定眼一瞧,他手中的香槟酒杯竟碎掉了。
细小的碎片散落至他的脚旁,其他碎片则陷入在桔梗老师原本毫无伤痕、白晰的手中。
「桔梗老师!」
「……啊,对不起。」
红色鲜血顺着桔梗老师的手流下来,滴落至地毯上形成斑斑血迹,光看着就觉得好痛,我赶紧挨近他身旁。
桔梗老师仍旧是一副无事的模样,温柔的对我笑,用没受伤的手制止我的接近。
「看来我这杯子早有裂痕,还好你的玻璃杯没事。」
他说完用布满血迹的手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在捡碎片之前,应该先处理他的伤口才对。
我才想伸出手而已,桔梗老师就立刻撤回受伤的手。
「我会叫佣人过来,没关系的。」
「可是还在流血,至少先止血。」
我说道,一碰到桔梗老师受伤的手瞬间。
「不要碰!」
桔梗老师大声喝止我。
——桔梗老师会大声吼人……
我对于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愣一愣的。
即使在学校申斥学生,桔梗老师也从来不曾大声斥责,但是现在,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只因为我碰到他的手就如此反应激烈。
「啊,对不起,请不要触碰,因为很危险。」
桔梗老师露出笑容想粉饰一切,我却还是讲不出话来。
——和刚才的人见面,让桔梗老师受到非常大的伤害。
我想起他小时候的遭遇,又是一阵心疼。
所以他现在应该只是希望有人能安静地陪在他身旁吧。
「真是的,不要让人为你操心呀,老师。」
葵理事边说边走入房内,因为不是和家主在一起,所以解开领带,轻浮的模样跟刚才判若两人。
「刚才好危险,我还在想那老头真的会出手吗……桔梗,你怎么了?」
想要点烟的葵理事,看到散落一地的玻璃,注意到桔梗老师受伤的手。
「没事,被玻璃割到手而已。」
葵理事侧首想了一下,将墙壁旁的椅子推到桔梗老师面前。
「我待会去叫佣人,你先坐一下。」
「谢谢。」
桔梗老师很老实地坐下,看来要是葵理事的话,他就会乖乖听进去。
还好此时此刻葵理事在这里,要是只有我,桔梗老师到死都会固执己见吧。
「你看看都是血,到底是怎么搞的才能弄成这样?」
「喔……很多原因。」
桔梗老师苦笑着含糊过去。我想他是决不会说是自己用手弄破玻璃的。
葵理事蹲跪在桔梗老师脚边,仔细端倪他受伤的手。桔梗老师也乖乖地随葵理事摆布,或许这里交给葵理事就行了。
「喔,对了,珠美老师,前代家主在中庭露台等你。」
「莲太郎先生找我?」
自从就职日当初在月华学院见面以来,这是第二次跟莲太郎先生会面。想起来也就是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言缚的存在,也被人拜托要跟某人结婚。
——对了,不去拒绝这档事不行。
「谢谢你的通知!」
我向他道谢后,离开屋内来到走廊。发现刚才人声鼎沸的场景,此时就像假象一样杳无人迹,因为家主不在这里的关系吧。
我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庭廊,发现庭廊静到只剩我的脚步声。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即使我知道莲太郎先生身体欠安,但为了搪塞了事,而向他说谎的话,对莲太郎先生来讲也太失礼了。
「珠美。」
身后传来葵理事的呼唤声,我停下脚步。
「从这个门出去,穿过玫瑰园就能看到庭院正门口。」
他指着装饰柜旁有一个小小的门。
「不好意思,因为我要看护桔梗,所以没办法陪你去了,一个人没问题吧?」
现在的确是不能放置桔梗老师独自一人,总觉得要是放他一人,不晓得他又会做出什么无理的事。
「没问题。」
我对葵理事点一下头,走到外面。只要穿过玫瑰园就好了,应该不会迷路。
根本就不像是私人住宅的庭院嘛,往深处走去,迎面而来的是一座豪华的玫瑰园。
「天气真好。」
无微不至备受照料的玫瑰,在阳光的熏陶下闪闪发光,绽放出几乎令人神昏目眩的鲜艳色彩。
如此祥和的礼拜天下午,像这种日子是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的,这种愉悦的心情流窜全身。
——我呀,是不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