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场景足以让阿莱斯想起传说中的地狱。
放眼望去所有地方都染成了红色。
大地,空气,还有自己的手足。
在红色的大地上有东西在蠕动。那是无数的亡者。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拖着内脏在红色的大地上爬行,然后——聚集到自己脚边。
——为什么杀我?
——为什么杀我?
——为什么一定要被你夺走生命?
——为什么一定要被杀死、留下心爱的人?
宛如诅咒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莱斯发出不成声调的悲鸣。
为了从束缚住他身体的亡者中逃脱,他挥剑。用右手的剑斩断,用左手的剑扫开。但亡者们即使身体的一部分被切掉,或是被打烂,依然毫不畏惧的涌过来,压到他身上。
——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以骑士道为志、具有天赋之才者。
——为什么要杀死手无长物者?
诅咒一刻不停的在脑子里回响,满身是血的亡者们不断聚集到阿莱斯的脚边。他们的数量随着时间增加,把阿莱斯的视野染成一片红色。
◆
「哥哥,哥哥?!喂,你没事吧?」
听到有人叫自己,阿莱斯醒了过来。
「……是梦吗?」
眼前看到的是一脸担心的表情看过来的妹妹。没有浑身是血的亡者。
他喘了口气,慢慢坐起身来。
「怎么了?好像做了很可怕的噩梦……」
「不,没什么。大概是因为昨天太累了。」
「……是吗?那就好。」
阿莱斯也不认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但大概是明白了他的用意,艾莱娜没有继续追问。
所幸,没有看到罗嗦随从加尔穆斯的身影。他可能是在外面空挥斧子吧。阿莱斯打心眼里松了口气。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就做噩梦,一定会说出「没想到我侍奉的主人这么让人难为情」之类讽刺的话。
不过,另一个随从就说出了和想象中完全一致的话。
《哎呀,不过是杀几个人就做噩梦了,真是难为情。没想到我竟然把这种精神懦弱的人选为了契约者。》
潘多拉叹气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阿莱斯以外的人绝对无法看到的精灵无声地落到他的旁边。
不论一起度过了多少岁月,这位少女的异质感永远挥之不去。看上去是未满十岁的少女容颜,但她脸上露出的确实俯视世间万物的、无邪却冰冷的笑容。她身上穿着黑色基调的异质造型的衣服,只会加强少女的冷淡感。
不过唯一幸运的是,和加尔穆斯不同,她的话语——不,她的存在本身都可以完全无视。
但是,右手握住剑柄的瞬间,阿莱斯的身体不禁僵硬了。
他的脑中瞬间浮现出某个记忆。
将人的胳膊、腿、脖子、肉切开的记忆。刚才梦中见到的场景再次苏醒,诅咒般的人声回响在耳朵里。
他的手颤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可恨,真不像样……!
他自己都觉得难怪潘多拉会沮丧。昨天的流血是必须的,没有那些鲜血战争就不会结束——他无数次地这样对自己说,但手的颤抖完全没有停止。
即便如此,阿莱斯依然想办法把右手中的剑挂到腰间,身体总算恢复平静。看来只要手上不拿着剑就没关系。他不禁自嘲自己的身体真是单纯的东西。
「打扰了。请问阿莱斯卿在吗?」
不知是谁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
「啊啊,我在。」
「布莱安将军传唤,麻烦您去一趟?」
没有拒绝的理由。阿莱斯顺从地走出去。
当是时,阿莱斯并不知道,潘多拉正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似乎很高兴似地缓和了表情。
如果阿莱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也许能根据过去的经验预测到他即将被卷入什么不好的命运中。但是,现在的阿莱斯没有从容到在意那种事情。
◆
以勇猛闻名的身经百战的军人布莱安将军面对前来报到的阿莱斯完全不掩饰他不高兴的语气:
「我命令你。立刻返回王都,将前日胜利的详细情况想国王陛下报告。」
这个命令的内容本身简单明了,但阿莱斯无法接受。
「……恕我直言,阁下。和叛乱军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要向国王陛下报告派出一匹快马足以,有必要让身为骑士的我在这个时期返回王都吗——」
「哦?你这话真是自大啊。你是说,如果没有你在我军就打不赢叛乱军?」
「不……不是!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他这种恶意的说法,阿莱斯说不出话的同时也感到愤怒。
内心塞满了各种想法。对方是将军。作为骑士应当服从他的命令,但是也不应当被强制去做这种不合理地事情。他开始认真地想,即使会引起将军的不快,也要做出抵抗。
但是这个时候两人间没有产生决定性的龟裂。
「阿莱斯卿。」
因为贝尔菲尔德副将插嘴了,
「我并非不理解你的不满。实际上,胜利的报告已经送回王都了。但是,正因为如此,国王陛下一定很想听到详细的报告。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立下功劳的你以外没有别人了。而且将战斗的胜利报告给陛下也是很光荣的事情。你不觉得吗?」
和布莱安将军不同,贝尔菲尔德副将对阿莱斯有私人上的恩情。既然他都这样说就必须给他面子。
「……我明白了。那么我立刻返回王都。」
「呼,一开始就这样老实不就好了吗。」
布莱安将军瞪着阿莱斯,得意洋洋地加上一句,
「国王陛下青睐的你带着战功而归的话,陛下也一定会高兴的。好好想想怎么讨好陛下吧。」
阿莱斯努力忍住脸部的抽搐,成功在表面上装出冷静的样子,从将军面前退下了。
◆
到了周围没人的地方,阿莱斯用自言自语地方式对紧跟在后面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精灵说:
「潘多拉,我有事要问你。」
《是什么事,吾之契约者啊。》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布莱安将军会把我当做碍事的人赶走?我在先前的战斗中遵照将军的命令立下了战功。然而却在这种时候让我返回王都,不管怎么看都是态度稍好一点的赶走麻烦事不是吗?」
《哦,汝也能明白这种程度的事情啊。那么再稍微指点汝一下吧。那位将军是出身行伍、一点点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军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依靠家名成为骑士的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怎么一回事?」
阿萊斯思索着潘多拉的话,微微歪过头。
潘多拉失望地叹了一大口气。
《什么啊,都说得这么白了还不明白吗?著名的法诺瓦尔家的第四代当家啊。》
她强调第四代当家的这个词的时候,阿莱斯总算注意到了。
「也就是说,他认为我是得到骑士的地位全都是靠在家名是吗?」
《正是如此。汝似乎很意外啊。》
「确实很意外!」阿莱斯不甘心地说,「我获得了马上抢演武的优胜,在之前的战斗中也为王国军贡献了胜利。至少没有理由被诽谤为依靠家名的骑士啊。」
《正是如此。在马上枪演武中打败同是出场者的那位将军获得优胜,而且就在前几天还殴打那位将军的外甥,让他丢了脸。在布莱安将军看来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唔。」
确实,也许可以这样解释,他不禁接受了。
「这不是不讲理吗?我只是做了身为骑士应做的事情而已,为什么会成为被记恨的理由?」
《真难为情,别说话像个小孩子。汝应该也隐约察觉到了,人心就是这样的。汝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将近六年的时间里不断挥剑?》
听到这句话,阿莱斯一下子回想起这六年间的事情。人们往往只强调方便自己的事情而伤害别人。阿莱斯为了解救那些人,不为人知地挥剑。
「是吗,这样啊。结果是我自己种下的苦果啊。我明白了,那么这次我就老实服从将军阁下的命令吧。」
《真是值得敬佩啊。很好,这种经验一定会让汝有所成长。不过吾事先声明,这不是什么坏事。因为汝现在应当返回王都。》
这句话对阿莱斯来说极其不吉利。
「……真奇怪。我远离战场的话,砍人的机会也会大幅减少啊。我不觉得你会期望那种事情。也就是说,是不是我现在返回王都,就会被卷入别的纷争里?」
《吾不否定。不过,根据汝的决断存在诸多回避方法。但是汝要记住一点。如果汝在王都被卷入纷争,那一定是为了克劳蒂娅那个公主。》
那是不能听过就算的话。这个精灵为什么能轻松说出这种重大的事情呢?他甚至感到生气。
「你是想说……克劳蒂娅殿下的生命会有危险?!」
《这个嘛。吾给汝指出了道路,剩下的汝可随意。》
潘多拉像往常一样只露出无畏的笑容。
只要做出这种态度,潘多拉就从来不会再给出更多的信息了。
「可恶。」
虽然生气,但阿莱斯不得不做出决断。
◆
终于回到自己帐篷的阿莱斯这样对三人说:
「……因此,我必须返回王都。本来你们也应该跟我一起走的,但是……」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随从加尔穆斯。
「哎呀哎呀。这要是主人的命令的话我会服从的,但是我不明白。和叛乱军的决战很近了吧?那么为什么必须返回王都?」
因为被将军阁下讨厌了——总不能这么回答吧。
「确实我也这样想……但既然接受了命令就不得不服从。而且向国王陛下报告胜利也是武人的光荣。」
「也是。不过这种事也用不着想得那么复杂吧?」
用轻佻的语气插嘴的是近卫骑士同事的罗兰。
他直到昨天为止还是阿莱斯的副官。但任务已经结束,现在除了同事以外没有任何联系。不过,罗兰不知道有什么打算,那之后也一直把阿莱斯身边的位置视为囊中之物赖着不走。
「重点是胜利了获得夸奖,得到了回王都的休假不是吗?说实话有点羡慕啊。怎么就没有我的份啊?」
「……我不觉得事情那么单纯。」
单就这件事上,真是羡慕能够这么乐观的罗兰。
「对不起,哥哥。」道歉的是义妹艾莱娜。
「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还有很多伤员,不能丢下他们离开啊。」
仿佛在昭示这件事一样,艾莱娜的衣服被不是自己的血微微弄脏了。她今天也为上次战斗中产生的好几百位伤员治疗了吧。
「我知道,没办法啊。」
那场战斗中有许多伤员是因为自己才产生的。说起来艾莱娜是在帮他处理善后,不能把她强行带走。
「好,事情明白了。」
听完兄妹俩的对话,罗兰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插嘴,
「阿莱斯,你把艾莱娜一个人留在这种全是气血方刚的男人的地方会担心吧?放心吧,我会负起责任保护艾莱娜的。你就毫无牵挂地前往王都吧。」
「…………」
「……喂阿莱斯。别不说话地瞪着我啊。压力好大。」
「没办法。」阿莱斯无视罗兰,说道,「我一个人去王都。加尔穆斯,你留在这里帮助艾莱娜。顺便兼任护卫不要让奇怪的虫子靠近。」
「明白了。遵照主人的命令。」
「这样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实际上,老是被搭讪很困扰啊。但是对方是伤员又不能置之不理。不过有加尔穆斯在就放心了。」
「…………」
只有罗兰一人做出不满的表情,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就这样,被叛乱军畏惧为<赤之附魔者>的阿莱斯•法诺瓦尔踏上了返回王都的道路。
这是被誉为铁壁的托尔斯林要塞陷落的报告传来的,几天前的事情。
2
「——以上就是奇霍尔泰平原上战斗的详细情形。」
「是吗。」
听完部下的报告,国务大臣加尔林侯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椅子里。
他的细眼睛里,寄宿着忧虑的阴影。
「那位阿莱斯立下了这等武勋吗?」
「是。现在他的名字不光是王国军,连叛乱军都无人不知,还被起了一个<赤之附魔者>这样夸张的别名。」
「……这可不行。」
加尔林侯是以其无可匹敌的忠诚心为名的国家重臣。由于他的能力,性命被别国的间谍盯上,左臂受伤不能动了。
这位干练的国务大臣现在头疼的是,名叫阿莱斯的近卫骑士。
著名的英雄家系,法诺瓦尔家的第四代当家。
没有人不知道法诺瓦尔家的忠义。初代法诺瓦尔家的当家不顾自己性命勇猛果敢地战斗,为王国建国做出了贡献,甚至连贝尔赛尔姆一世都说:「若法诺瓦尔家渴望王位,便拱手让于他吧。我王家欠他如许。」
单从武勇这一点来说,阿莱斯隐藏的实力甚至凌驾于所有历代当家。以弱冠十七岁之龄打败所有近卫骑士前辈获得马上枪演武的优胜,之类的实绩只能用荒唐一词形容。再加上,还立有多次救下公主性命的大功,国王陛下对他的印象也很好,还有报告说他和那位克劳蒂娅公主的关系非同一般。
于是加尔林侯使出一计,把阿莱斯送入和叛乱军交手的战场。
干脆让他战死,那样就全部都圆满了。
但是这个计划太天真了。阿莱斯的武勇甚至击退了千人的敌人,他的名气更高了。这个战功如果传开的话,阿莱斯的名声就不可动摇了。甚至会凌驾于下任国王海恩兹王太子之上。王太子的聪明才智评价很高,但这种情况下万一『那个秘密』被诸外国,或是那些贵族们知道了——一定会引起不小的动乱。这对于像祖国宣誓忠诚的国务大臣来说是绝对应该避免的事态。
「但是侯爵大人。我有一件在意的事情。」
「是什么?说来听听。」
「是。实际上在那之后,布莱安将军这样命令阿莱斯卿:立即返回王都,将之前战斗的详细情形汇报给国王陛下。」
「哦?但这也不算太奇怪吧。把第一个武勋报告给国王陛下是光荣的事情。」
「确实。但是,除此之外,将军还把战胜的报告用<风之信>送给了国王陛下。」
<风之信>。那是命令风之精灵将文字运送到远方的一种黑魔法。
「这不是当然的吗?即使之后会报告战斗的详细经过,也应当尽早将结果传达给国王陛下。」
「是的,正如您所说。大概今天之内第一报就会到达王都把。但是我让部下调查过那份报告书的内容——里面一句都没有提到过阿莱斯卿的战功。」
「你说什么?」
听到这个加尔林侯不禁歪过头。
意义不明。一边隐瞒阿莱斯的战功,一边却让阿莱斯返回王都向陛下报告——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精通人情世故的老练的加尔林侯看穿了布莱安将军的企图。
「……是吗,所谓树大招风啊。」
「啊?」
「不,没什么。要报告的就这些吗?那么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是。」
给部下赏赐让他退下之后,加尔林侯一个人思索着。
——机会难得,要使用布莱安准备的牌吗?
布莱安将军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军人,一定不喜欢名门出身的阿莱斯吧。那位阿莱斯立下了胜过所有人地武勋,在布莱安看来无疑不是件有趣的事。
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布莱安才耍这种小伎俩。
把王国军战胜叛乱军的报告传给国王陛下。但是,其中闭口不谈阿莱斯的活跃。
而另一方面,命令当事人阿莱斯向国王陛下报告自己的功绩。
结果,会怎么样呢?阿莱斯是为了抢夺别人的功绩自己从前线跑回来地胆小鬼——免不了会有这样的指责。正所谓树大招风,王都里也有许多人讨厌阿莱斯。
而布莱安将军这边,只要说一句联络中弄错了就可以了事了。比起策略,更应该归到故意使坏的类别里。
话虽如此,布莱安也许没有注意到,但这个小伎俩里有一个弱点。
在前线,阿莱斯的战功连最底层的士兵都无人不知。不管再怎么耍小伎俩也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传进国王陛下的耳朵里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样非难阿莱斯的事情反而会变成内疚,阿莱斯的评价必然会变得更高。
「算了。只要不再给他立功的机会就好了。」
把回到王都的阿莱斯就这样关在王都。在这期间镇压叛乱军,或是产生比阿莱斯立下更大功劳的人,这样阿莱斯就没有机会获得过剩的评价了。
或者还有让他遭遇不幸的事故这个方法。不管在战场上被誉为多么无敌的强大,如果食物中被下了毒也没有任何办法。一介近卫骑士是无法抵抗国务大臣的权力的。只要他在这个王都里。
「……不过<赤之附魔者>这词说得真好。」
仔细一想,觉得后背掠过寒气。
他把阿莱斯赶上战场也好,布莱安将军的小伎俩也罢,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助长阿莱斯的名声。这样一来甚至会觉得所有的情形都是为了提高阿莱斯这位骑士的名声而准备的。如果他真的被恶魔附体了,反而可以接受吧。
3
贝尔赛尔王国唯一的公主、芳龄十三岁的克劳蒂娅现在正在生气。原因是白天举行的小宴会。
那是招待邻国的要人的,小而重要的宴会。因此克劳蒂娅从政务开始就穿着勒紧胸部和腰部、符合公主身份的正装,然后还必须置身于贵族们说不上是高贵的目光中,同时表现出符合公主身份的微笑。
「真是的……真不想干,每天每天从正午开始都是这种事情。今天我再也不想走出房间一步了!」
于是,克劳蒂娅把死板的礼服脱下来扔到一边,同时发着牢骚便成了最近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是是,今天做得也很好啊,克劳蒂娅殿下。」
侍女宵奈一边帮克劳蒂娅换衣服,一边努力说些安慰她的话。不过因为同样的事情每天都在重复,宵奈的态度也熟练起来。
「但是男人为什么都那么单纯啊?不过是穿了件胸部紧一点的礼服他们鼻子都要伸长了。」
「确实,我也同意男人们很单纯。而且克劳蒂娅殿下的胸部还有一半是衬垫。」
「……你说了什么吗,宵奈?」
「没关系啦,从今往后会好好成长起来的。」
一国公主带着怒气的话被一介侍女轻松地避开,然后又顺利转开了话题。
「但是,说起来,就是阿莱斯大人,在克劳蒂娅殿下穿正装的时候不也盯着您的胸部看了好几眼吗?男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啊。」
「喂,别把阿莱斯和其他的男人混为——不,等等宵奈。为什么这时候会提到阿莱斯的名字?」
终于换完了衣服,克劳蒂娅用有些僵硬的眼神看向宵奈。
「啊,对不起。还没有向您报告呢。就在刚才,阿莱斯大人回到这个王都来了。」
「你说什么?!」
克劳蒂娅的脸上露出宛如鲜花绽开的少女才有的笑容。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刻故意咳嗽了一声恢复了平静。
「但、但是在这个战时,为什么只有阿莱斯回来?」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总之现在他应该在谒见之间向国王陛下报告。」
「是吗。我明白了,那么我去看看吧。」
说着,克劳蒂娅就要走出房间。
在她背后,宵奈有点故意地说:
「哎呀,您不是说今天我再也不想走出房间一步了吗?」
「唔。」
克劳蒂娅停下脚步。然后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终于想出了怎样巧妙地回答,生气地转过身:
「虽、虽然是想那样的。对了,向我宣誓忠诚的骑士回来了啊。作为主人当然要出迎了。」
「事实,是这样呢。」
大概是看穿了克劳蒂娅的回答,宵奈没有再难为她。
◆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返回王都的,但又能和阿莱斯见面了。克劳蒂娅的脚步自然地轻快起来。
但是,当她走到通往谒见之间的、只有王族和她们的近侍才能使用的通道时,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她感觉到了谒见之间里非同寻常的气氛。
「怎么了,克劳蒂娅殿下?」
「……总觉得情况很奇怪。」
克劳蒂娅简短地回答修奈,躲在通道的阴影里窥伺里面的情形。
她看到跪在父王面前的阿莱斯的身影,心中掠过一阵雀跃。
但是,她立刻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阿莱斯脸上的表情好像非常痛苦。
表情奇怪的不止有阿莱斯。围着阿莱斯的文官和武馆们地脸上带着同样的愤怒表情。而且他们毫无例外地向阿莱斯投去险恶的目光。
克劳蒂娅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也立刻明白了。这简直就像是阿莱斯在被盘问一样。
「那么我确认一遍阿莱斯卿。」一位文官质问道,「你说你是为了报告王国军胜利的消息而返回王都的对吧?」
「是的。」
阿莱斯跪着说。
「我实在想不明白啊。首先,王国军胜利的报告已经传到了。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在这个战时让近卫骑士特地从前线返回?」
「但……但是我确实是受布莱安将军的命令前来报告战果的。」
「是吗,这就奇怪了。我们根本没有接到过让你返回王都的报告。我也不觉得以猛将闻名的布莱安将军会下达这种无意义的命令。」
似乎是因为无言以对,阿莱斯低下头。周围的官吏们的表情简直在说:看见了吧。
「我也想问一问。」
下一个开口的是国务大臣加尔林侯。
「我们接到了王国军胜利的报告。但是那份报告中一句也没有提到你的活跃。然而,你却说那是自己的功劳?」
「那、那种事情!」阿莱斯的表情惊讶的扭曲了,「当然我不是说那是因为我一个人的力量才胜利的。但是,我率领那些士兵时明了的事实!」
这里应该避开,你这个笨蛋,克劳蒂娅咬住嘴唇。
刚才那明显是挑衅。阿莱斯那么回答的话,谁都会认为他的态度不逊。
阿莱斯作为武者无人能出其右,但论战是另一回事。他还不习惯那种挑衅。对方明显是瞄准了这一点。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主张了。但是,实际上这个重点没有记载在报告上。也就是说,你说不拉将军做出了虚伪的报告?」
官吏们一齐骂起阿莱斯来。那位勇猛的、著名的布莱安将军不可能撒谎,你不惜贬低将军来邀功吗?
在这之中,阿莱斯孤身一人紧紧的咬着嘴唇。让克劳蒂娅都不禁背过脸去。
「够了。」
这是,随着这不高兴的声音响起,场面安静下来。
那是克劳蒂娅的父亲,贝尔赛尔姆四世的声音。
「你说的我明白了。我不认为长年侍奉我王家的法诺瓦尔家会只为了说些谎话特地从战场返回。恐怕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吧。」
克劳蒂娅放心了。只有父王明白。那个笨拙的阿莱斯不可能撒谎。
「但是……阿莱斯卿。」贝尔赛尔姆四世继续道,「即便你的活跃是事实,那也是我王国军全体获得的胜利,你的这种把功绩归为个人的态度不得不说稍显不逊。」
「陛、陛下……!」
阿莱斯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总之,战功归谁所有这种事情只要调查一下马上就知道了。阿莱斯卿,你就在王都这里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吧。」
谒见就这样结束了。
阿莱斯无力的垂着头,走出了谒见之间。
克劳蒂娅能做的,只有一直躲在一边看着他。
「……阿莱斯那家伙,被谁设计了啊。」
「嗯,确实有可能。那位大人笨拙得根本不会撒谎啊。」
「啊啊,一点没错。既然阿莱斯那么说那就绝对不会错。阿莱斯立下了卓越的战功,这件事被某人嫉妒,这样陷害他。」
就是在这时。克劳蒂娅的眼睛里亮起了强烈的决意。
「好,休息取消了宵奈。阿莱斯是向我宣誓效忠的我的骑士。他受到不正当的对待我不能放着不管。作为主人,我必须做点什么。」
「明白了,克劳蒂娅殿下。」
克劳蒂娅用有力的步伐从通道返回。宵奈跟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不过,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阿莱斯大人那么消沉呢。看来相当懊恼啊。」
「也是啊。那么我更得帮他一把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您知道吗克劳蒂娅殿下?」
「嗯?什么事?」
「如果骑士宣誓效忠的是独身的女子的话,好像有亲吻骑士的脸颊以赋予他加护的惯例。如果克劳蒂娅殿下那样做的话,阿莱斯大人一定会马上打起精神来的。」
克劳蒂娅顿时停住脚步。转过无法掩饰动摇、泛起红潮的脸。
「你、你在说什么啊,突然。我、我要亲吻他?」
「是的。亲吻。在脸上啾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我对,阿莱斯?」
「嗯,当然了。」
「唔……」
克劳蒂娅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真、真的做了这种事阿莱斯就会打起精神来吗?」
「我可以保证效果。因为男人们可是看一眼胸间的山谷就会高兴的啊。」
「不,可是……。我对那个阿莱斯做这种事情……他成为骑士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对仍然犹豫不决的克劳蒂娅,宵奈平静地指出现实:
「克劳蒂娅殿下。您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现在提出这种事情吗?克劳蒂娅殿下即将变得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哟?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克劳蒂娅突然屏住了呼吸。
然后,有些悲伤地小声说:
「……是吗。这样啊。」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刻闭紧嘴唇,用毫无迷茫的步伐再次向前走去。
4
阿莱斯在王城得到了一间房间,处于半软禁状态。
房间里的家具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还有随叫随到的侍者。他被允许佩剑,门外也没有看守。
如果想出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出去。但是显然,如果做了那种事情,自己的立场一定会变得更加危险。
「……潘多拉。」
从窗口眺望着城下的街道,自言自语似的说。
《有什么事?》
像王城一样,幼小少女的声音立刻回答。
「不要说你不知道。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吗?拜其所赐似乎连陛下都讨厌我了。」
《其实没有危险迫近汝身啊。只有没有危险,吾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啊啊是吗?」
不知为何可以接受这一点反而让人讨厌。
《不用那么沮丧。吾说过吧?现在,有一些汝在王都才能做到的事情。》
「……说起来你好像说过不能听过就算的事情啊,关于克劳蒂娅殿下身上会发生什么。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好吧,现在正是决断和行动的最佳时机。吾之契约者啊,吾问汝,汝认为现在这个国家的王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阿莱斯不明白她突然之间在说些什么,歪过头,但立刻又觉得只要是这个精灵说出来的,就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国王陛下的担心吗?那是叛乱继续扩大吧。」
《错。那是第二的担心。国王已经派遣了国军,所以他认为叛乱被镇压只是时间的问题。现在国王最害怕的是,北方的介入。》
北方。
现在提到北方一般都是指叛乱军,但原本在贝尔赛尔王国,北方这个词所指代的东西只有一个。
北方的邻国『铁与冰之国』拉尼尔联合王国。
拉尼亚的领土多为险峻的山地,而且还有着古丽亚大陆最为严峻的寒冬。因此他们渴望贝尔赛尔王国肥沃且终年不冻的土地,过去曾经发动过好几次侵略战争。至今为止这些尝试全都以失败告终,但贝尔赛尔受到的损伤非常大,两国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而现在,贝尔赛尔发生了大规模叛乱,为了镇压动员了国军的一部分。
潘多拉说的可以理解。如果拉尼亚再次拾起野心的话,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但是,拉尼亚联合王国就如它的国名所说,是有好几个王国联合而成地国家。一共包括六个王国。这六个王国互相的关系也不好,现在也在持续内乱。因此至少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进攻贝尔赛尔王国——大家都这么认为。
但是,即使不能侵略,也有许多间接减弱贝尔赛尔王国国力的方法。
「也就是说……北方的家伙又盯上了克劳蒂娅殿下的性命?」
贝尔赛尔王国在过去曾经因为第一王位继承人被暗杀,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中。食髓知味,拉尼尔屡次企图暗杀王族。阿莱斯当然会担心这一点了。
《错。确实和那位公主有关,但这次她的性命没有被盯上。吾告诉汝。现在,邻国爱丁巴拉的使者正在拜访这个国家。》
潘多拉接下来说出的话,让阿莱斯惊讶得跳了起来。
《为了推进克劳蒂娅和爱丁巴拉皇子的联姻。》
这比任何建言都更为冲击性。
阿莱斯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联姻。那位克劳蒂娅殿下。
事实上,他曾经好几次听到过克劳蒂娅公主婚礼的传言。但是,克劳蒂娅还只有十三岁。距离成年还有半年,即便要嫁人也是比较久远的事情。实际上,阿莱斯一直捂住耳朵,不让这类话题传进他心里。
《这样就明白了吧。在拉尼尔看来,没有比这更差劲的联姻了。因此他们企图阻挠。……喂,汝在听吗,阿莱斯?》
「啊,啊啊。」
阿莱斯摇摇头尝试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问题上。
他是骑士。而克劳蒂娅是一国的公主。不能考虑超过这些的事情。
「确实……正如你所说,这是拉尼尔理所当然的动作。」
国内存在叛乱火种的贝尔赛尔王国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北国拉尼尔联合王国的介入。防范这件事的有效方法就是,加强和友好国爱丁巴拉皇国的联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两国间缔结婚姻关系是最为有效的。
《那么,说到这里——》
当是时,阿莱斯不禁感到背脊发凉。因为潘多拉的脸上,浮现起了那种恶魔般的阴森笑容。
《吾之契约者啊。吾为了实现汝的愿望而来。那么,说到这里。如果有办法阻止这次联姻,汝会怎么办?》
「……别开玩笑。」
面对一千敌人也未见丝毫动摇的红色骑士,只能从嘴里挤出这样的话。
但是潘多拉没有停嘴,她编制出了这样的话语:
《现在,爱丁巴拉皇国已经来到了这座城里。那是为了推进两国联姻而来的邻国的大人物。因此,城内连日举办大小宴会,当然,准备是厨房进行的。
那么,说到这里。贝尔赛尔王国有一个为贵客准备的杯子。是拥有友好关系的矮人赠送的,精巧的工艺品。还有,这座城里混进了一位北国的间谍。那家伙现在正在以往那只杯子上涂毒而暗中活动。汝明白吧,如果一国的使者被下毒了,那就会成为重大的国际问题。那样的话就不是讨论联姻的场合了。》
「…………」
《但是放杯子的房间有严密的警戒,不可能轻易潜入。间谍连日来一直在寻找机会,但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涂毒。对,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但是——如果有内部的协助就不同了。汝明白吗,吾之契约者啊。只要有吾的建言和汝的力量,一两个警备的士兵可以瞬间让他们闭上嘴。》
过去,潘多拉也有过许多让人震惊的建言。
但是,这次的建言更胜一筹。
「……你觉得可能吗?我帮忙杀害邻国的使者?」
《放心吧,宴会上会有侍奉绿神的高位神官。只要当场得到白魔法的加护就不会死掉。》
「但是,即使没有死去,爱丁巴拉和我国之间也一定会产生不快。」
《吾只给出建言,不知道那么多。》
「还是老样子,总是自说自话。总之,我是侍奉这个国家的骑士啊。不可能帮助那种企图。」
《哎呀,看汝这话能说到什么时候。汝为克劳蒂娅那位少女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吧。他们无视那位少女自身的意志,强迫她和一次都没见过的男人结婚。汝是对那位少女宣誓效忠的骑士吧?汝发誓要实现那位少女的愿望对吧?然而你却要把这种事放着不管吗?》
「…………」
潘多拉的话化作锐利的刀剑刺入阿莱斯的肺腑。
对阿莱斯来说,没有比这更正确的了。
《说到邻国爱丁巴拉,是以草原与骑马之国闻名。那个国家的习惯和饮食都和这里不同。把克劳蒂娅一个人丢到那种地方就是汝的忠义了吗?将来这个国家要是和爱丁巴拉发生了争斗,最先被杀死的无疑会是克劳蒂娅哦?这样也可以吗?》
耳边响起恶魔的呢喃。阿莱斯像是要赶跑诱惑似的喊: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啊啊潘多拉,你说的确实没错。但是我了解克劳蒂娅殿下。如果牺牲自己能够让两个国家结成友好关系,能够减少士兵的牺牲的话她一定会十分乐意地献上自己。她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一介骑士的我,没有权利阻挠她!」
《哦,是吗?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啊,吾给汝建言指出道路。那之后要怎么做由汝决定。》
「咕……!」
这简直是恶魔的决断。
爱丁巴拉皇国的民众喝羊奶、吃羊肉,以全民皆兵的彪悍之国闻名。但事实上,在贝尔赛尔王国的人们看来,许多人都把他们视为野蛮的国家。
阿莱斯自己,而且恐怕克劳蒂娅也都没去过爱丁巴拉。如果联姻之事谈妥了,克劳蒂娅就会被带往那个陌生的国家,然后被阿莱斯见都没见过的男人——抱进怀里。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性格怎样。如果是是随便对女性拳打脚踢的粗暴之人该怎么办?克劳蒂娅纤细的手臂根本无法抵抗。再加上,周围一个同伴也没有。
「咕……!」
他想,这种事情,不知道就好了。如果没有从潘多拉那里听到这种事,就不必烦恼了。
但是,他听到了。作为向克劳蒂娅这位少女宣誓效忠的骑士,不能视而不见。
但是,不过怎么思考也不乏做出决断。结果,阿莱斯像之前烦恼的时候总是会做的那样,取出一枚银币。
不管选择怎样的行动都会留下悔恨。那么所幸把命运交给这枚硬币,干脆地解决吧。
把银币放在大拇指上,弹起来。
用手掌接住咕噜咕噜旋转的硬币。硬币显示的是——
闲章奥尔托斯的忧虑
他被取名为奥尔托斯。
不过,给他取名的既不是他的双亲也不是其他亲戚。本来他们就没有取名这个概念。把奥尔托斯这个名字赋予他的是人类。
奥尔托斯是迎来了四个春天的牡马。他有着远比其他马儿更加漂亮且强壮的马身,因此它的性格也颇为傲慢。
其它的马从来都不和他视线相交,甚至不从他眼前穿过。
这个性格不光是对马,对人也毫无保留地发挥了出来。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骑在他背上。因此至今为止有许多骑手都试图起到他背上,但都被他自豪的有力四肢颠了下来。
看到那些摆出了不起的表情骑到自己背上、结果却发出惨叫滚下来的人类,让奥尔托斯心中涌起快感。
「你要是肯老实一点一定会被抢着买走啊。」
这是自称奥尔托斯主人的人类每天都会嘟囔的话。
当然马是理解不了人类的语言的。感觉灵敏的马总有办法根据氛围和语气理解人类的意图。奥尔托斯也是一匹这样的马。
「那个,打扰了。」
这一天,向往常一样有客人拜访他居住的马厩。但是,今天来的客人有些稀奇。
平常来到这个马厩的客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旅人或是佣兵一类的脏兮兮的家伙。
但是这位客人是,年轻的雌性人类。还穿着和这个充满动物臭味的马厩完全不相称的,异常轻飘飘的衣服。她的动作始终文雅,但总有种包含着坚固内核的感觉。
「啊啊,欢迎光临。您是侍奉贵族的人吧。」
「嗯,差不多吧。我听说这里有名马。」
「嗯,确实有一匹不知疲倦的马……但是它暴躁得不得了啊。实在是不方便卖给贵族大人……」
「不,我就是在找这种马。没关系,我们这边的骑手也是不得了的人物。能让我看看吗?」
「那……算了,就只能看看哦?」
不一会儿,雌性就被带到了奥尔托斯眼前。
「你看,就是这家伙。叫做奥尔托斯。」
「哦。总觉得听到过这个名字呢。」
「啊啊,是伟大的精灵的名字啊。你看,它的马身和感觉跟别的马都不一样吧?唉,也许这么说有点不要脸。」
「不。确实是很好的马。」
那个雌性伸出手,想要触摸奥尔托斯的身体。
「住、住手!不能碰它!」
制止的声音太迟了。
奥尔托斯的骄傲不允许它像摆设一样被别人摸。
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奥尔托斯一口咬住伸出的那只手。
要咬碎雌性人类的小细手非常容易。
但是这个尝试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被挫败了。
啪,一声干脆的声音响起。
一开始,奥尔托斯完全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记得刚才自己正准备咬这个雌性的手。然而为什么自己的头会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呢?
这是,鼻子上感到了一点疼痛。于是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被打了。
比起疼痛最先感到的是震惊。面对身体纤细一脚就能轻松踢断的雌性人类,竟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击。
「没、没事吧?!」
「不,没关系。真是一匹有活力的马,我喜欢。请一定要卖给我。」
「啊,好的……。那么,请到这边来……」
交涉似乎很顺利。两人进行了金钱的交易,在奥尔托斯的背上装上马鞍,在他嘴里套上了嚼子。
「那么我们走吧,奥尔托斯。」
雌性人类牵着缰绳走起来。
大概由于刚才被打的冲击,奥尔托斯暂时老实地跟了上去。
但他心中马上又涌起了愤怒。他的自尊心果然还是不能允许自己被这种瘦弱细小的雌性牵着走。刚才被意想不到的反击闹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这次不会那样了。必须要显示出自己和那些老实服从人类的马儿不同。
奥尔托斯再次寻找空隙准备咬过去,他张开嘴歪过头。
就在这个瞬间。
伴随着清爽的啪的一声,奥尔托斯的脖子上一阵剧痛,攻击再次落空了。
「不可以。」
雌性说。她的手里握着不知何时准备的鞭子。
「听好了。就算马和人不同,但对女性动手都是最差劲的。」
奥尔托斯背后一阵发冷。雌性说话的时候满脸笑容,但不知为何就算觉得恐怖。深不见底。
这是兽的本能。虽然不太明白,但不能违逆这个雌性。不要违逆比较好。
「对对。你这是匹聪明的好马啊。不要让我再动鞭子了哦。」
就这样,被取名为奥尔托斯的这匹马,举起了生涯中第一面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