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晚上。
阿莱斯的身影出现在了王城的一角。
而且还正在进行躲在柱子后面窥伺城内的情形,如果被卫兵发现了根本毫无解释余地的可疑行为。不过,对拥有潘多拉这位建言者的阿莱斯来说,不论多么严密的警戒网都成为不了任何威胁。
阿莱斯视线的前方是厨房的入口。
不过,不是普通的厨房。那里是为王族和国宾做饭的地方。
本来,为了显示这个厨房的重要性,不分昼夜都应该有卫兵在毫不松懈的守卫在周围才对。
但是在今晚,不知为何入口附近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不过,要是仔细查看的话,就会发现两位士兵昏倒在柱子后面的阴影里。
「潘多拉。那个间谍到底什么时候才来?都已经打昏了警戒的士兵了,要是弄错了就麻烦了。」
《不必惊慌,汝的行动里没有破绽。睡在那边的两个士兵没有看到汝的脸就昏倒了,汝不会被怀疑的。》
「我——我说的不是这个。」
声音里不禁掺杂进了动摇。而另一边潘多拉对他的反应乐在其中,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吾知道,不要着急。不用操心,马上就会来了。吾的建言出过错吗?》
「……没有。」
虽然生气,但这个成绩是毫无虚假的。
《不过……虽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不过说实话,吾真没汝会接受这个建言。》
「罗嗦。我基于我自己的意志行动,和你的建言无关。」
《是吗。那么汝会走上怎样的道路,吾拭目以待。》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
终于,阿莱斯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打扮成非常普通的侍从样子。如果不是在这种深更半夜到处走动的话,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下毒的外国间谍。
「是他吗?」
《正是。虽然没有必要记住,不过他的名字是米海洛斯。虽然说不上优秀,但他花了很长时间取得了能在这个王城里活动的地位,是位十分隐忍的间谍。》
那名男子东张西望着走到了厨房的入口。
然后——似乎注意到了本来应该待在那里的警卫兵在今晚不知为何不见了。
在那名间谍眼中,这个事实简直就像在没人看见的小路里发现了金币一样。
他像小型食草动物一样快速转动脖子,警戒着周围进入厨房。
《在这儿等着。》
说着,潘多拉跳到空中,径直穿入墙壁。不过没过多久,就和刚才的间谍几乎同时回来了。
《确认好了。那名男子确实在目标的杯子上涂了毒。是位于遥远的大陆东北的沙漠之国制造的速效猛毒。只要喝下一滴溶有毒药的酒,一定会在体验到活地狱之后死去。》
「是吗。那么目的就达到了,收拾好善后就回去吧。」
等到间谍离开,阿莱斯把两名士兵拖回厨房的入口。
「但是这样没问题吗?即便没看见我的样子,但这两个人发现自己被打晕了、向上级报告的话,不会有人来检查厨房里是不是被下毒了吗?」
《放心吧,不是每个人都向汝这样勇于献身。如果报告说在站岗途中被打晕的话,会被叱责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些卫兵哦?但如果不说出来就没有任何问题。就是这么回事。》
阿莱斯一脸苦相的吐出一句话:
「……到底还是无法接受,不过存在这种思考方式这件事倒是理解了。」
《很好。对凡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常识,但对汝来说它能成为伟大的教训哦。》
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在嘲笑我啊——阿莱斯脑中闪过这个想法,但他立刻又觉得那是胡思乱想,选择了无视。
2
「哈啊……」
克劳蒂娅吐出一声谁也没有发觉的叹息。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刻换上熟练的完美微笑,不失礼节地应对今天的贵宾。
「哎呀,克劳蒂娅公主殿下的可爱真是和传闻中的分毫不差啊。能够迎回这么美丽的公主,我国的皇太子殿下一定会高兴的。」
这名伶牙俐齿的男子正是今天的贵宾,邻国爱丁巴拉皇国的使者。身为大国的使者,在国王面前也毫不怯场,可以看出他是优秀的国家栋梁。虽然应该听到过他的名字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反正一直都会用「使者阁下」这个头衔称呼他,所以没什么大问题。
「嗯。这样一来两国就是姻亲了。真是可喜可贺。」
国王贝尔赛尔姆四世应对得无懈可击。
听到父亲的话克劳蒂娅不禁自嘲地笑起来。把女儿嫁给不认识的人竟然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这世道真是奇怪。
但是,这是作为王族理所当然的义务。
活了十三岁,从来都衣食无忧。但这全部都是建立在人们牺牲之上的生活。
代价就是远嫁他国、嫁给不认识的男人。在连一片面包都得不到、饿死的人们看来,是太过便宜代价吧。
因此,她已经做好了觉悟,不论是什么样的男人成为他的丈夫都要欣然追随、然后埋骨他乡。在邻国的使者面前面露微笑易如反掌。
但是,一想起那个骑士,就不得不分心了。甚至忘记了使者的名字。
他是只要拿起剑来就无人能出其右的,克劳蒂娅得意的骑士。但是,虽然有时候会特别敏锐,但就是不了解人情世故,经常轻易上当受骗。现在应该也被半软禁在城内的一个房间里。
不过,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以现在公主和骑士的关系,要帮一两个小忙轻而易举。但是,一旦远嫁邻国,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帮助他了。没有自己的帮助,那个笨拙的骑士今后也能过得好吗?这些想法转移了克劳蒂娅的注意力。
「——那么,」打断持续了一段时间的谈笑,贝尔赛尔姆四世说,「虽然还有许多想说的,但不能让客人一直等下去。差不多该开始宴会了。」
「太好了。说实话,在贝尔赛尔得意的美食面前我的馋虫都要叫了。国王陛下心细如发,让我不至于出丑,真是不敢当。」
他大概是想开个玩笑吧,会场中响起了高雅的笑声。
侍者们走进来,把酒分发给客人们,然后在身为主宾的使者面前放上用翡翠雕刻出来的工艺精美的杯子,注入最高级的葡萄酒。
「那么,为我国与贵国的长久友好干杯。」
「谢谢。那么,为今天这个好日子干杯。」
国王和使者一起举杯。克劳蒂娅还有在场的人们都着迷了似的露出漂亮的微笑效仿他们。
正在这时,宴会场的入口附近,发生了一阵骚动。
紧接着,入口处出现了一位身穿红色斗篷、双眼中放出给人强烈印象的刚毅光芒的人。
克劳蒂娅屏住呼吸。她不可能认错这位男子。
「阿莱斯……?」
◆
阿莱斯以尽可能不失礼节的悠然步伐走入宴会场。
然而,他背后却倒着好几位被打昏的卫兵,根本不是该注意礼仪云云的时候。
潘多拉惊呆的声音响起:
《真是的……。我就觉得你这么轻易的照我说的做里面有古怪,不过竟然是想这样做。》
「…………」
「阿莱斯卿,你昏了头了吗!到这个欢迎邻国使者的宴会来做什么?!」
士兵从各处冲过去阻止阿莱斯的脚步,其中也有负责护卫王家的近卫骑士。
阿莱斯悠然地说:
「我十分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但是,现在我有一事必须报告给国王陛下。」
「那你应该在恰当的时机用恰当的手段提出谒见!为什么要向这样使用武力硬闯进来?!」
「必须要是现在才行。就是因为这个而已。」
「……这成为不了理由!」
那位近卫骑士向周围的士兵发号施令,在会场的如后排成半圆形的守卫队形,把枪尖指向阿莱斯。他们的人数大约是十位。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现在立刻停住脚步、投降吧。否则将视你为谋逆、杀无赦。」
「很遗憾我不能照做。请不必在意我,继续执行你的任务吧。」
「是吗。那么。」
看到士兵们涌起杀气,阿莱斯这才握起剑。不过,是左手。
然而即便如此,会场中的气氛也一下子冻结了。声名显赫的法诺瓦尔骑士、最年少的马上枪演武优胜者,终于拿起了剑。
「在这之前,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你们这样好吗?」
「什……什么事?」
阿莱斯缓缓抬起左手的剑。
「我是问,只有十人——这样好吗?」
「竟敢小看我们!」举起手,向部下发讯号,「预备,动手!」
战斗这个领域中,阿莱斯的决断力非比寻常。在面对多名对手时要想取得胜利,只有占得先机一途。完全没有必要等着对方做好攻击准备。这不是别人教的,而是在一直以来身处劣势的战斗中生存下来的他用身体记住的生存之术。
如果十位敌人一齐用长枪攻击的话,即便是阿莱斯也不可能胜利。但是,形成包围发起攻击的话,在攻击的瞬间配合上一定会产生破绽。
这个机会,阿莱斯没有错过。
在遭到一齐攻击的瞬间发起攻击,斩向动作最慢的士兵将其击倒。
「什……!」
对阿莱斯超越人类的动作,所有人都感到了动摇。
在这一瞬间,阿莱斯成功抢占了先机,使包围圈失去了意义。所有人都被迫和阿莱斯一对一交战,然后在挥出第二剑之前被打到头、膝盖或肩膀,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战斗力。
眨眼间就要好几位士兵倒在了地上,已经没有人敢积极应战阿莱斯了。
另一方面,此时此刻参加宴会的来宾们对眼前发生的这场压倒性的武戏不仅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半惊呆着被吸引了。
如果当时发生了流血的话,他们一定会害怕得逃走吧。但是依次倒下的士兵身上没有流出一滴血。孤身一人面对十人的阿莱斯战斗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宴会余兴的剑舞或是戏剧。
然后终于,没有人挡在阿莱斯面前了。
阿莱斯收起剑悠然的穿过人们的视线,在国王陛下面前单膝跪下行臣下之礼。一边努力不去看旁边脸色苍白的克劳蒂娅。
「我的士兵这么简单就被打败了啊。」贝尔赛尔姆四世的声音像冰一样冷,「原来与此。看来你之前说的,在奇霍尔泰平原上是你把我军领向胜利一事说不定是真的啊。」
不愧是国王,即便眼前站着持剑的粗暴家伙也完全不显露出一丝动摇。
「恕我冒昧,有一件事必须报告给国王陛下。」
「哦?」
贝尔赛尔姆四世眯起眼睛。
那是俯视不解风情的闯入者的眼神。在阿莱斯看来,他简直就是背叛了王家代代的恩宠,心如刀绞,但是现在他不能退缩。
「阿莱斯卿。你明白现在是什么场合吗?」
「我十分清楚。但是这件事就是在现在才不得不报告。」
「你明白吧?把这个重要的宴席搅得如此混乱,你要对自己说得话负起全部的责任哦?」
「是。在我说完之后,接受怎样的惩罚都可以。」
阿莱斯的声音凛然而有力,响彻了整个会场。
在他身上看不出疯狂,连贝尔赛尔姆四世都稍微改变了态度。
「好吧。说来听听。」
「是。那么禀告陛下。这座城中有一个叫做米海洛斯的人担任侍从,但是他已经被判明是北方的间谍。米海洛斯的目的是阻止这次联姻。现在爱丁巴拉的使者阁下手中拿着的那个杯子上,已经被涂上了毒药。」
这本是太过离奇的事情。
然而,宾客们刚刚看到阿莱斯超越人类的战斗,没有一人发出笑声。
「……确实不能当做耳旁风啊。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恕我冒昧,我原来也是伯爵,拥有独立的情报源。这个情报就是从那里得到的。」
「原来如此。但是这个情报可以相信吗?你可以断言没有错误吗?」
就在这时,好像追随着国王似的四周响起了骂声。
一定又是拿出谎话,就为了吹嘘自己的功绩吧——他们说。
如果不是的话现在就证明里面有毒给我们看啊——他们说。
但是阿莱斯不为所动。
「是。多说无益。就用最简单地方法证明这个事实吧。」
阿莱斯站起身,走到依然在发呆中的使者面前。
「冒犯了。」
「……啊?」
说着,他拿起使者手中握着的杯子。
阿莱斯接下来的行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笨蛋,住手阿莱斯!》
他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里面的液体。
这个计划,是潘多拉指出那条令人惊叹的道路、阿莱斯掷硬币决定自己的行动时想出来的。
银币掷出去了。但是,阿莱斯没有看是正面还是反面。他握着硬币,直接放回了怀里。
自己的命运倒是无所谓,但这是足以左右克劳蒂娅未来的决断。不能把它托付给银币。
他是对王家和国家宣誓忠诚的骑士。对克劳蒂娅,除了对主人的敬爱之情外不怀有任何其他感情。不能怀有。那么,即使不把决断交给硬币,该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
即,仅仅作为骑士去除国家之害,仅仅作为骑士尽早回到战场镇压国家的叛乱。
因此,阿莱斯想到理由这个宴席。他十分清楚这是冒失的行为,但只要在结果上将邻国的使者从毒杀中解救出来,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功劳。就会允许他回到战场了吧。
冰冷的酒滑落喉咙。
味道好像没什么变化。不过,阿莱斯本身也没怎么喝过酒,不太分辨得出来。
但是,感觉有什么刺激物一样像小针一样扎着舌头。
即便如此,身体里却没有任何变化。难道所有都是误会吗?我被潘多拉陷害了吗?他想。就在这时。
视野摇晃了。
摇摇摆摆地,像地震了一样失去了平衡感。
「……请看吧。这就是从远方的国家运来的猛毒的效果。」
光是说出这些话就竭尽全力了。
感到胸口被勒紧一般的痛苦。接着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
呼吸很困难。尽管不停地用力吸气,喉咙却好像被勒住似的,空气完全无法进入身体。
眩晕随着时间不断恶化,终于完全失去了平衡。
到了这时,会场中第一次响起惨叫。
同时阿莱斯注意到了。自己不知何时倒在了地面上。在不知不觉间倒下了。然而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没有感到疼痛。
因为身体麻痹了。手也好脚也好,全身的感觉都消失了。
「阿莱斯!阿莱斯!你这个大笨蛋!」
好像听到了克劳蒂娅带着哭腔的声音。
视野里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雾气,已经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啊,他自嘲地想。
《哎呀哎呀。这种程度死不了的啦,高位的神官马上就会来了。努力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脑中依然响起了潘多拉的声音。
别捣乱,他无法出声地怒吼。虽然根本没打算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死去,但真要死的话最后听到是的克劳蒂娅殿下的声音就好了——他想。
然后终于,阿莱斯失去了意识。
3
以阿莱斯自身的感觉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记得直到刚才为止,自己应该是身处庆祝克劳蒂娅结婚的宴会场上。
然而此时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天花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首先,发现自己正躺着。
然后想起来了。自己做出了当着众人的面喝下毒药,结果体会到了地狱般的痛苦。
但是,现在没有任何异常了。可以发出声音,呼吸也不困难了。手也可以自由活动。没有留下一丝麻痹。视野也没有任何问题。太阳已经落山,周围笼罩在黑暗中,但至少这里不像是故事里的冥界。大概是得到了高位神官的治疗吧。
话虽如此,自己在宴席上向国王的士兵挥剑,做出了等同于谋逆的行为。本以为这里是牢房,但身下的干净床铺否定了这一点。
《醒了啊,吾之契约者啊。》
仿佛看准了这个时机,娇小的少女从天花板上降下。
「潘多拉啊。告诉我,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
「……嗯?」
潘多拉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答。阿莱斯疑惑地抬起头,然后总算注意到了。
潘多拉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不高兴。
《吾之契约者啊。》
「怎、怎么了?」
《说实话,吾生气了。汝竟然将生命置于如此无谓的危险之中。》
「但是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方法,实在是不得已。而且这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只要阻止了北方计谋的功绩得到认可,我就能重返战场了啊。」
潘多拉吃惊地眨眨眼。
《哦,这可真是意外。成天只会挥剑、把命运寄托于占卜的汝竟然考虑到了这一点。》
「……你真敢说。」
《算了。汝的成长也会使吾黄昏之主欣悦。虽然在最后疏忽大意了,但这回就饶汝一次。》
本来也没什么要你原谅的事情——阿莱斯咽下了这句话。不管原因如何,没必要立刻破坏她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
《正好,汝有客人来了。汝想知道什么,问她就行了。》
「客人?」
阿莱斯反问,但潘多拉好似没事了一样沉进地板里。看来还是有一点生气。
不过潘多拉所说的事情本身没有错,确实有人的脚步声接近。
打开门,进入房间的是意外的人物。
「啊,阿莱斯大人!您醒来了!」
「……宵奈吗?」
宵奈,克劳蒂娅的专属侍女。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还没等想清楚,宵奈就走到阿莱斯的身边,指着他生气地大声说。
「真是的,您在想些什么啊!竟然喝下明知下了毒地酒!」
「唉?啊、哦。」
明显是生气了。和潘多拉一样。
也许是因为宵奈平时总是站在克劳蒂娅这位个性强的少女身后,阿莱斯对她的印象一直只是位普通的少女,但是此时的态度与之完全相反。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一片混乱,语无伦次起来。
「实……实在是不得已。那个时候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了。事实上,也正因为如此才避免了重要的国宾死亡啊。不是吗?」
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些话。
对此宵奈两手叉腰,大大地叹了口气。
「哈啊……。算了,我就知道阿莱斯大人一定会这样说。」
这样是接受了?还是无话可说了?怎么想也搞不清楚。
唯一确定的是,现在正是转换话题的好机会。
「比、比起这件事,宵奈。告诉我,我睡了多久了?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好好,我按顺序说吧。在那之后只过半天啊。司教大人用白魔法中和了毒素,救了阿莱斯大人一命。宴会当然乱成一团最后中止了。但是,从结果来说没有人死亡,所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我拼上性命也不算亏了。」
阿莱斯想也没想地说,结果宵奈直直地瞪过来。
「怎、怎么了?」
「……不,算了。还有,在那之后,由国王陛下亲自指挥,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因为一开始有人说这是阿莱斯大人为了邀功自导自演的闹剧。但是,调查的结果让大家都吓了一跳。杯子里剩下的酒里留有毒素,而且在那个叫米海洛斯的人的房间里也发现了毒药。大概是彻底死心了吧,他承认自己是北方的间谍,并提供了所有所知的情报,作为交换得以离开。啊,这些是国家机密所以不要对别人说啊?」
说着,宵奈露出恶作剧的微笑。阿莱斯虽然对她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机密的感到疑问,但想想她是公主的侍女,总有自己的渠道。
话说回来,对米海洛斯那位男子来说真是不走运的一天。不过阿莱斯一点也不同情他。这是企图杀人带来的当然的报应。
「不过——」宵奈继续说,「实际上啊。就在刚才,传来了一个不得了的报告,城中一片哗然,把毒药的事情都放在一边了。」
「这话可不能置之不理啊。发生什么事了?」
「嗯。竟然是,托尔斯林要塞落入了叛乱军的手里。」
「你说什么?!那个铁壁的要塞?!」
阿莱斯自己也难掩惊讶。
「是的。因此国王陛下也暂时停止调查召开了国防会议,感觉上好像已经忘记阿莱斯大人的事情了。不过这样一来,我想也不会再有人公开指责阿莱斯闯入宴会的事情了。」
「……那就好。」
阿莱斯说,但这句话完全不带任何感情。他的思考已经完全转向和叛乱军的战斗了。
以铁壁这个别名著称的不落的要塞。它一旦落入叛乱军的手里,王国军的战略就会出现重大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补给。如果托尔斯林要塞作为桥头堡,就可以在那里储存大量的军需物资,即使到王都的补给线路被暂时切断,也可以后方无忧继续战斗。
但是,一旦失去这个桥头堡,就必须分出人员时刻保持补给线路畅通。这条补给线路随着进军不断拉长,增大了王国军的负担,必将延缓进攻的速度。
从结果上,国王陛下在早期镇压叛乱军平定国内的混乱的意愿变得难以实现——而且,人们的牺牲也会增加吧。
这时,阿莱斯下定了一个决心。既然那个要塞陷落了,他就不能闲着了。必须尽早赶回战场才行。
「宵奈,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好。」
「请你明天早上在凌晨的时候准备一匹马。」
「哎……?」
聪明地侍女只疑惑了一瞬间,然后离开明白了阿莱斯的用意。
「难道您要不打招呼就出发吗?那个,去战场。」
「是的。这是最不拖泥带水的做法。只是出城的话很简单,但如果没有马的话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但、但是……。这样会被说成是无礼吧?刚刚发生了那种事情,还是谒见一次陛下比较好……。陛下也一定会赐予您感谢的话语的。」
「我又不是为了得到赏赐才喝下毒药的。邻国使者的性命得救了吧?这就够了,没什么要被指责的事情了,而且只要我回归战场后再立下新的功绩,就不会有人再说三道四了。一介骑士如果一直不上战场反而奇怪。」
「……您考虑了怎么多啊。但是……但是,克劳蒂娅殿下怎么办?难道连见都不见她一面就出发吗?」
「…………」
只有一瞬间,阿莱斯的话卡住了,但他立刻挤出声音。
「这样反而比较好。宵奈,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克劳蒂娅殿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该继续亲近像我这样粗俗的男人了。」
「这、这种事情……」
宵奈想表示反对,但没有想出任何辩驳的话。她明白,作为一介侍女,不能再说些什么了。
于是她安静地点头。
「……我明白了。您知道城墙的东南有一个下人使用的小门吧?明天早上请到那里去。我会为您准备一匹马的。」
「啊啊。拜托了。一定要对克劳蒂娅殿下保密啊。」
「……我明白了。」
宵奈带着好像在想什么的表情点头,走出房间。
——如果这件事情被克劳蒂娅殿下知道了,一定会被狠狠地骂一顿的。
阿莱斯想着,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现在还没有正式定下婚约,稍微见见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无数次的涌起这个想法,但都忍下了。
自己是一介骑士。对方是公主。不如说,至今为止无数次的相见反而是异常的。今后应当自重。因为,即便今后无法再见到克劳蒂娅,也能为实现她的理想而奋斗——。
4
翌晨。
阿莱斯悄悄走出房间,穿过依然昏暗、没有人的气息的王城,走到了外面。
当然,在出入口这样重要的地方都有士兵站岗。而且就在昨天,还刚刚发现有间谍企图暗杀要人,警戒比平时更为强化。不过,他们依然无法发现和超越人类认知的精灵为伴的阿莱斯。
不久,他到达了目的地、城墙的小门。
和昨天约好的一样,宵奈牵着马等在那里。
「……好奇怪。」
但是,他立刻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对方是侍女打扮所以以为是宵奈,但那位少女的体格特别娇小。至少和宵奈不一样。
正在他思考那是谁的时候,少女看见了阿莱斯。
「你总算来了啊,阿莱斯。迟到了吧——虽然想这样说,不过算了吧。」
「克劳蒂娅殿下?!」
虽然是侍女的打扮,但那无疑是克劳蒂娅。
「克劳蒂娅殿下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放心吧,什么问题也没有。因为没有人能想到一国的公主会打扮成这个样子。而且这个方法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失败过对吧?」
克劳蒂娅随意拽着侍女服平静地说。
听到这里阿莱斯也想起来了。
过去,克劳蒂娅曾经多次像这样化装成侍女溜出王城。当时,那是阿莱斯也作为护卫陪着她,基本上都会被折腾得够呛。
「啊,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您来这里到底想要做什——」
「你才是,都在说些什么啊?你是对我宣誓忠诚的我的骑士。这位骑士要再次奔赴战场,身为主人的我当然要为他送行了。」
「哎……」
听到这句话,他真的很高兴。
他本想就这样不为人知地、不和任何人道别便离开王都。但是,克劳蒂娅来了。为了给自己送行。
「不过阿莱斯。昨天的那个算什么?突然闯进宴会厅,然后还喝下毒酒,你一定是疯了。」
「是。非常抱歉。我也稍微反省了一下……不过都是因为没有别的方法才出此下策。」
「真是的。幸好从结果来说一切顺利,下次要先和我商量啊。我会想出更好的方法的。」
「是。」
对她的话阿莱斯口头上答应了,但他也明白,从今往后,克劳蒂娅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帮助他了。
克劳蒂娅是即将出嫁的公主。本来的话,必须避免和她在这种没有人烟的地方一对一地见面才对。一介骑士绝对不能随便找她商谈。
不过即便心里明白,阿莱斯对克劳蒂娅的心意依然感到高兴。无法抑制从心底涌起的快乐。
「对了,克劳蒂娅殿下。有句话想要现在对您说。」
「嗯?什么事?」
「祝贺您……喜结良缘。」
阿莱斯低下头。比起礼数,更多的是不想让克劳蒂娅看见自己的表情。
「……嗯,确实啊。」
那是似乎有些寂寞的声音。
「对方是大国爱丁巴拉皇国的皇太子,和我门当户对。比起这个,阿莱斯,我也有句话想对你说。」
「啊?什么话?」
「现在还好。但是一但我嫁入邻国,就无法成为你的助力了。即使你像前几天那样惹恼了哪个将军、被人陷害走到了穷途末路,我也轻易无法帮助你了。」
「……您连那件事也知道了啊。」
「当然了,我这个公主也不是随便当当的。说实话,我很担心你。你虽然有时非常敏锐,但大多数时候都不懂得人情世故。」
克劳蒂娅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听了她的话,阿莱斯也故意毕恭毕敬地回答。
「谨记在心,克劳蒂娅殿下。但您不必挂心,到了那时我也不必为了克劳蒂娅殿下任性的命令疲于奔命了。」
「哦,我记下来。好吧,那你万事小心、注意别捅娄子吧。」
「是。克劳蒂娅殿下也要小心不要暴露了本性使得婚约破裂了。只要出了一次不好的传闻,就没法再谈婚事了。」
「是吗。也许吧。那么到时候你就负起责任来吧。俗话说得好,一不做二不休。」【注:日语中一不做二不休写成『毒を食らわば皿まで』,直译是有毒的东西既然吃了就吃干净吧。此处讽刺阿莱斯宴会乱入事件】
阿莱斯没能装出平静的样子,愕然地抬起脸。
映入眼帘的是克劳蒂娅抱着胳膊把脸扭向一边的样子。
「开、开玩笑的啦。你当什么真啊,大笨蛋。」
「……是。当然,我明白。」
对。肯定是开玩笑的。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一介的骑士和一国的公主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两人间充满了令人不快的沉默。阿莱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但什么话也想不出来。
克劳蒂娅好像也一样,像刚想起来似的抚摸起带来的马的脖子。马没有看出舒服的样子,但至少也不讨厌。
「阿莱斯。这匹马啊,名字叫奥尔托斯。」
「哈啊。说起来真是一匹高大的马啊。」
「啊啊,因为这是我命令宵奈为你专门准备的马。宵奈是在牧场长大的,很有看动物的眼光。这匹奥尔托斯虽然性格暴躁,但马力和持久力不会输给其他任何马匹。虽然曾经甩落过无数骑手,但你应该能驾驭得了吧。」
「非常感谢。这样就能一刻也不浪费返回战场了。」
确实,这样看去,这匹马有种和别的马不同的感觉。特别是它的眼睛。一般来说,马眼都是水灵灵地让人觉得可爱或者亲切,但这匹马完全是个例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像是掂量着对方一样看向周围的所有东西——甚至是人类。
「阿莱斯。说实话,我非常非常不安。」
突然,克劳蒂娅低声说。
「现在返回战场,你又会遇到危险。又会杀人。我觉得与其那样,不如就这样把你关在王都比较好。」
「我有觉悟。因为这是必须要有人去做的事情。」
「嗯……。确实啊。所以我不会说『不要去』。但是,只有这一点请你记住:如果这次的叛乱变得长期化,我作为公主有一个想法。」
「想法、是吗?」
「是的。要是叛乱得到了镇压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但是,为了实行这个策略,阿莱斯,你是必要的。所以……听好了阿莱斯。绝对不要死。这匹马不论在战场上驰骋多久都能有余力逃跑。如果你感到生命的危险,一定要逃回来。不管要忍受怎样的耻辱都不能死去。绝对不能!」
「……我明白了。我向您保证。」
他即将前往危险的战场。没有任何能够实现这个约定的根据,但是即便如此,为了回报克劳蒂娅的心意,阿莱斯依然坚定地回答。
「说得好。那么你去吧,我的骑士啊。」
「是。」
他走近奥尔托斯,准备骑上去。
正是在这个时候,克劳蒂娅用有些僵硬的声音说:
「对、对了,我忘了一件事。等一下,阿莱斯。」
「啊?什么事?」
阿莱斯感到奇怪。克劳蒂娅的脸像是发烧了似的涨得通红。
「您没事吧克劳蒂娅殿下。脸色好像不太好。」
「什、什么事也没有!话说回来阿莱斯,作为你的主人我有一件事情忘记了。稍、稍微靠近一点。」
「是。」
默默地服从命令,站到克劳蒂娅身旁。十三岁的娇小少女自然地变成了仰视阿莱斯的样子。
「嗯。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稍微替我考虑一下啊。」
「……啊?」
「什、什么事也没有。你给我跪下来。」
「啊?为什么?」
「好了啊,快点!在公主面前行臣下之礼有什么不满吗!」
「不,没有那种事——」
虽然搞不明白,但克劳蒂娅的心情迅速恶化。阿莱斯从经验中得知在这种时候还是乖乖听话为上,于是他没有再说什么,单膝跪下。
「……嗯。还是很高。唔唔,低下头,阿莱斯。」
「是。」
他像行臣下之礼一样跪地低头。
「闭、闭上眼睛。」
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情呢?虽然无法消除这种疑问,但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继续了。阿莱斯照她说的闭上眼睛。
「好。直到我说可以为止都不能睁开眼睛啊?」
「是。」
感到克劳蒂娅接近。
然后,感到左边脸颊上碰到了某种柔软的、温暖的东西。
「……哎?」
反射性地睁开眼睛。
克劳蒂娅泛着红潮的脸靠在和他在货真价实呼吸相连的距离上。
「喂、喂,不是说了不能睁开眼睛的吗!」
「哎。啊,不,但是那个。」
明白了克劳蒂娅对自己做了什么,阿莱斯的脸一下子全红了。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只能闭上嘴。
「……你、你在发什么呆啊?一国的公主为你献上了一吻哦,至少要高兴一下啊。不、不要误会了。你是向我宣誓忠诚的骑士,所以要赋予你加护。只、只是这样而已。」
「是、是的。」
阿莱斯红着脸僵直着。总觉得应该说声谢谢或是别的什么,但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结果,阿莱斯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随便找个理由离开。
「……为、为了克劳蒂娅殿下的心意,我一定勇立战功,一定要让这场战争尽早结束。」
「嗯、嗯。去吧,阿莱斯啊。」
「遵命。告、告辞。」
他跳上奥尔托斯。马的眼神立刻变了。即使完全没有拉动缰绳,它页像要甩落主人似的迅速加速。
但是,阿莱斯怎会这样就落马。他用双腿牢牢夹住马身,轻松驾驭着它奔过城下。虽然道别的方式有些唐突,但从今往后,如果再也见不到克劳蒂娅了反而比较幸运。
——这是界限。
刚才的吻不过是为了赋予对主人宣誓忠诚的骑士加护。没有其他的意义。
为了回应她的心意,作为骑士能为克劳蒂娅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只有挥剑一途而已。
已经不能以看到噩梦什么的为由而踌躇了。依然希望尽量不流血的解决问题。但必要时不得不毫无怜悯的挥剑。必须伤害某些人、有时是夺取他们的性命,然后尽早使国家回归安静——然后,让克劳蒂娅毫无后顾之忧地远嫁邻国。
就在这时。奥尔托斯还在发疯。他不高兴地上下跳动,想把阿莱斯甩下来。
「原来如此,确实是匹粗暴地马。」
大概是没怎么被人骑过吧。按照常理,为了不让马受伤应该一点点地让它习惯人类,但是现在没有那个时间。而且它的体格这么健壮应该不会轻易受伤,黎明时分的现在周围也没有人。就让它发疯个够吧。
阿莱斯把脸靠近奥尔托斯的耳朵。
「我知道你不懂人话不过还是说一句。我现在没空注意各种琐事。如果发疯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话,还是乖乖给我向前跑吧。」
◆
这时,谁也不知道,被取名为奥尔托斯的马正在经历不小的心理斗争。
至今为止对他来说,人类骑手只是被他摔下去的东西而已。
但是,今天不同了。
今天坐到他背上的骑手,不是普通人。不管他怎样又跑又跳、怎样重复加速和停止,都完全没有会落马的迹象,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任他随意跑动。
奥尔托斯的尊严不允许他被人骑在背上。他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尝试各种暴动方法。跳起来让人以为他要加速,却突然停止把人向前摔。为了把骑手颠下来而无数次地向上跳。
但是,都没有用。
难以置信地,这个骑士依然脸不变色,对奥尔托斯竭尽全力地抵抗完全不当一回事。
终于,奥尔托斯也不得不承认——他输了。
看来所谓的人类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前不久买下自己的雌性也好,现在骑在他背上的雄性也好,都让人抓不到把柄。不管怎样都战胜不了。而且如果惹恼了他们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最后,奥尔托斯放弃了抵抗,在生涯的第四年中经历了第一次的败北,然后又得到了新的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