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我听说的解放军成立的经过。”
似乎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疲惫,鲁塞尔用有些不太好使的舌头总结,
“这之后的事情您就知道了吧?他们打倒了残暴的侯爵,构筑起了一个大势力,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
阿莱斯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本以为自己知道一定程度的事情。比如,叛乱军是有叛乱军自己的原因才拿起武器、树起反旗。比如,他们是为了活下去,才不得已选择了战斗的道路。
但是,实际听到的事情超乎了想象。
可能连下一个冬天都无法度过的过剩税收。
交出十三岁的少女这个愚蠢至极的领主命令。
还有——回来时只剩首级的父亲。
在心知明天会有暴虐的骑士来焚毁故乡的情况下,如果他自己站在杰莱德的立场上,到底会怎么做呢?
那是肯定的。拿起武器,即使面对的是侯爵也要选择战斗的道路。为了替父亲报仇。
但是,杰莱德这名男子选择的道路,和阿莱斯走上的道路不同。
他绝不是为了报杀父之仇而战斗。他成为了村长,站到了虽然不足百人但依然是肩负别人性命的立场上,而且是作为活下去的唯一手段,选择了叛乱的道路。
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村民。为了没有放弃生存意志的人们,杰莱德选择了战斗。阿莱斯不禁觉得,和他比起来,为了故乡的复仇这种理由而挥剑的自己是多么浅薄啊。
而且,杰莱德走上的道路万分艰险。对手是支配着十万领民的大贵族。也没有可以的精灵的助力,率领不足百人的村民挑起战斗,实在是太疯狂了。
但杰莱德坐到了。时而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诱饵,经历了无数次的危机,说服其他村子、增加同伴,最后以智慧获得了胜利。全部都是为了活下去。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的,什么问题?”
“我也是武者,曾经听说过国境要塞达尔姆的奇迹防卫战。包括那位不为人所知的军师的存在。杰莱德就是那位军师吗?”
“在解放军中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考虑到刚才的话中杰莱德的性格,到底不能否定这一点。成绩这种都是是统帅别人的重要因素。因为任谁都不会把性命交给外行。
而如果单靠别人的猜测就能得到成绩的话,杰莱德没有理由不加以利用。
“阿莱斯卿。这样你就明白杰莱德是位怎样的人物了吧?他是因为需要才战斗到今天的。换言之,他绝对不会进行不必要的战斗。随便扩大战乱,或是增加无力者的牺牲都绝非他所愿。”
“……也许确实是那样。”
也许只是没有余力扩大战线而已,但至少他不得不同意杰莱德不是个好战之人这一点。
“您能理解的话就好说了。那我就直说了,可以把您的力量借给我们吗?只要有了您的力量,一定可以迅速中指这场纷争。这也应当是您期望的事情。”
“什么——?”
这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提案。但是,冷静想想这也是个自然的提案。阿莱斯明白自己给叛乱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将难缠的敌人拉拢为同伴,这在叛乱军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绝对不吝给予帮助。”
“真、真的吗?!”
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现在却好像很意外的样子,男子的声音里带着惊讶。
“但是。即便我加入了叛乱军——不,解放军,我也绝对不会对王国军挥剑。我能够帮助你们的只有作为你们解放军和国王陛下的桥梁而已。”
鲁塞尔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想也是。著名的法诺瓦尔骑士的仲裁吗?有您在的话确实至少能和国王见上一面吧。但是,这也没有用啊。战乱不会结束,牺牲者在今后也会不断增加。”
“……为什么你怎么肯定?”
“这个叛乱的元凶是身为领主的贵族们的施政。而另一方面,国王不能介入贵族的特权。不论贵族收多少税,国王也毫无办法。即便和国王搞好关系,农民们依然会再次回到被压榨的日子里,最终除了发起叛乱无法再活下去。”
“这可不一定。国王陛下英明贤能。一定能够想出好的解决方法。”
“恕我无礼,您高估了国王的力量。如果国王真如您所说的那么英明,那他就会在我们发起叛乱之前采取行动了。”
宣誓效忠的主人被这样贬低,阿莱斯也抑制不住怒火了。
“你才是低估了陛下的力量。陛下也不能关注到国内的每个角落。但是一旦知晓情况,他一定会采取措施。正因为如此,你们才不应该拿起武器发起叛乱,而是应当先向陛下报告你们的穷苦状况。”
察觉到阿莱斯的声音里带有的怒气,鲁塞尔放低声调平静地说:
“……算了。照你说来,只要叛乱军现在放下武器,选择和平的道路,国王陛下就会采取必要的措施从根本上解决所有问题、使得叛乱不会再次发生?”
“对,就是这样。”
“所以说,这是不可能的。”
这次轮到鲁塞尔的语气里带有怒气了。
“解放军曾经一度对国家兵戎相见,还杀死了侯爵这样的大贵族。你认为国家,不,其他的大贵族能够原谅他们吗?至少也是包括主谋的我在内所有的干部们都会被处死、惨叫叛乱的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打入农奴阶级。不止如此。现在贵族们都开始惧怕农民的力量。为了不成为第二个保尔奈利亚侯,他们会——不是用慈爱而是用苛政削减农民们的力量。这种事情即使是国王或是您的力量也无法阻止。等在前方的只有和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加残酷的末路。”
“我们会为了不变成那样而努力!我说过很多次了,国王陛下英明贤能,克劳蒂娅公主殿下也一样,一定能够指出一条明路。而且我发誓,如果是为了解救无辜人们的性命的话,我会乐意挥剑。即便对手是贵族也一样。”
“我相信你说的话,法诺瓦尔的骑士。但是,你能用多少权限?不过是一介骑士的约定,背后能有多少支撑?”
阿莱斯被戳到了痛处,说不出话来。
但是同时,他也注意到鲁塞尔在这一点上也一样。
“我确实不过是一介骑士。你说得对,这种事情无法保证。但在这一点上你也一样把。你能如何保证?比方说,你怎么能保证我不会在投身解放军的瞬间被那个长于奸计的杰莱德谋杀?”
“原来如此。你这样回应啊。”
“别打岔,你无法否定。杰莱德这个男人至今为止也许确实没有进行过不必要的战斗。但是他现在坐拥数万兵力,你能断言他没有支配王国全土的野心吗?”
“不,我可以断言。杰莱德这个男人没有那种野心。”
“……什么?”
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阿莱斯瞪大了眼睛。
鲁塞尔失望地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您还没有注意到吗?从奇霍尔泰平原之战开始,您曾经多次阻挠我的计划,看来是位相当有头脑的武者呢……不过在奇怪的地方相当迟钝啊。还是说,你故意装出这种态度?”
“这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都在说些什么啊?”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
他从怀里取出某样东西。
那个形状奇特、镶着两块玻璃的东西,阿莱斯知道是什么。
是眼镜。
鲁塞尔用熟练的动作戴上眼镜。但是尺寸似乎有些不合,眼镜立刻滑了下来,他有用熟练的动作将其推上去。
“难道……!”
阿莱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传闻中听说的,杰莱德其人的特征。
“立刻杀死这个男人”这是潘多拉的建言。
还有——从刚才的对话中感到的奇怪的不协调感。他虽然自称是协助解放军的商人,但在表示解放军时多次使用‘我们’这个词语。
能想到的结论只有一个。确实,应该早一点发觉的。
“没错。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叫鲁塞尔的商人。我的名字是杰莱德。解放军的指导者、统帅者、或是主谋……是被人用这些头衔称呼之人。”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
眼前这个男人,正是王国最大的敌人也是一切的元凶。
在犹豫之前身体先动了。
阿莱斯为了移开障碍而单手抬起桌子扔到一边。盘子和茶具发出巨大的声音倒了一地,面包滚来滚去,茶水弄脏了地板。
杀了他。对手有没有武器都无所谓。按照潘多拉的建言,杀了这个男人。既然这样就能全部解决,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但是,他的行动再次被迫停止了。
因为他被一把剑抵住了。
“为什么——”
阿莱斯的嘴里发出疑惑的声音,
“为什么要阻止我?沃尔纳老师!”
他用接近吼叫的声音责问自己的老师。
而另一方面,沃尔纳举着剑一动也不动。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丝毫不减当年的气魄。
“阿莱斯,你绝对不是位不明事理坏弟子。别让我说那么多次,控制一定。只要在这个宅子里,就禁止争斗。”
“但是!只要这个男人消失了今后就不会再有纷争了!只要这个男人消失了!”
“即便如此也是。你若是武者便要在战场上一决雌雄。杀死不带一件武器,仅仅为了交谈而来的对手有辱骑士的名声。想起来吧,骑士的实验。你应该和这把剑一起发过誓。”
阿莱斯注意到这句话中的意味。
不知是何时准备好的,沃尔纳指着他的那把剑,是克劳蒂娅授予他的那把没有剑刃的剑。
“唔……”
阿莱斯懊悔地咬紧嘴唇。
这把剑,是为了告诫他无论何时都绝对不能忘记慈悲之心而授予他的。
沃尔纳拿着这把剑说:不许做出有辱骑士名声之事。
他的身影而克劳蒂娅重合在了一起。主人和老师——对骑士来说等同于父亲的这两者同时告诫他,这让他无法违逆。
阿莱斯解除了架势,瞪着杰莱德。
而另一方面,杰莱德方法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一样,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阿莱斯突然有一个疑问。
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感觉不像是普通人,但仔细观察却又觉得他的外表和一军之将完全不匹配。难道他是在骗自己吗——他甚至这样想。
“你……真的是杰莱德吗?我不觉得一只军队的指导者会是一个这样贫弱的男人。”
仿佛被戳到了痛处,自称杰莱德的男人苦笑着说:
“请不要这么说,这件事我也很在意。不过率领士兵的将领其实也没有理由一定要长于剑术吧?”
“也许是那样。但是,我听说杰莱德病倒了。”
“你说生病?如你所见,我很健康啊。”
“不,部队。叫杰莱德的男人确实病倒了。我知道这个事实。”
大概因为他断言得太过肯定,杰莱德也没有继续否定。取而代之地,他用中指扶正眼镜。
“……生病也是有很多种的啊。而且,就算生病了,只要有机会和您这样对话,就是爬也要爬出来啊。”
“那样的话就更加难以置信了。军队的统帅者难道空闲到可以单身来到这种地方嘛?”
“那是因为,阿莱斯卿,您低估了您自己的力量。对于我们解放军来说,您的存在就是如此棘手。如果是对付您,我很乐意亲自来一趟。”
说着,杰莱德站起身优雅地鞠了一躬。
“我为我报上鲁塞尔这个假名而道歉。另外,对于您不愿杀我的骄傲,谨表谢意。”
“……你没有道谢的理由。我现在依然忍不住想要杀了你。”
“诚惶诚恐。单身,请让我再次——作为解放军的指导者提问:近卫骑士阿莱斯,您愿意,将您的力量为了我们解放军而使用吗?”
“我的回答不变。比起这个,杰莱德,你才应该趁现在放下武器,提出和解。再这样战斗下去,手无寸铁的人们一定会再次成为牺牲品。”
“就像您的故乡,莱斯托尼亚那样——吗?”
“……你知道?”
“嗯。您的事情我都调查过了。我只说这一句:袭击莱斯托尼亚领绝对不是我的意思。”
“我没有理由相信。不管怎样,只要解放军继续战斗,就会产生第二、第三个莱斯托尼亚。那么,我只有为了尽可能地解救手无寸铁的人们而战斗。”
莱斯托尼亚耸耸肩,大大地叹了口气。
“果然没有妥协点啊。真遗憾。”
“那是我要说的话。你这样的人,应该知道继续战斗下去会增加牺牲吧。然而你为何还要继续战斗?为什么不相信国王陛下?”
“你不会明白,阿莱斯卿。您曾经只穿着单衣被征兵前去极寒的要塞,在贵族和骑士的命令下被丢入战斗的漩涡、被强迫杀人吗?你曾经遭遇过连生存所必须的粮食都被夺走、即使为了活下去做出一点点抵抗也会被立即处死的境遇吗?”
“…………”
阿莱斯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著名的法诺瓦尔骑士。您从出生的那个瞬间开始就太过富有了。您的人生中当然也有数不清的障碍吧。但是,那不过是富有的人眼中的障碍而已。您知道贵族们到底是如何残酷地玩弄农民的吗?您知道以血汗耕种出来的作物,被轻易夺走时的悔恨吗?不,为了人民而暗中战斗的你也许还能得知。但是其他的骑士和贵族呢?你知道现在这个国家里到底有多少名农民出身的伯爵吗?”
“……不知道。”
“是零。一名也没有。那些人民,怎么可能理解我们农民的苦境?就算暂时何解了,迫害一定还会继续。所以,我们必须通过战斗让他们见识一下。见识一下区区农民的力量。我还没有乐观到认为以全王国为敌也能胜利。我们的存在如沙地上的楼阁,可以的话我也想现在马上停止战斗,让士兵们全部返回故乡,回去当农民。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不能收起剑。”
“……确实,我不了解农民的一切。但是,你们也不知道。不知道国王殿下和公主殿下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尽可能美好而如何日夜苦恼。我想要帮助他们。如果叛乱军挡在路上,我就会战斗。仅此而已。”
“很遗憾。”
“再说下去也是没用的。感谢您拨冗前来。今天感谢您在这里看着沃尔纳卿的面子上放过我一次,不过下次就无所谓了。为了我们各自相信的东西而赌上性命——这样如何?”
“……明白了。也谢谢你让我听到了叛乱军宝贵的内情。但是,现在见面的时候我会全力拿下你的首级。”
“嗯,没关系。”
杰莱德转向沃尔纳,
“沃尔纳卿,对您能提供这个场所,谨表谢意。”
“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为了弟子做了需要做地事情而已。我告诉你,虽然退休了,但我依然是对这个国家宣誓效忠的骑士,曾经好几次烦恼于要不要捉住你交给王国军。你给我记住。”
“遵命。我发誓会立刻离开,再也不出现在这里了。”
杰莱德再次优雅地鞠躬,用中指扶正眼镜离开了。
“阿莱斯。”
在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之后,沃尔纳平静地说。
“……什么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做的事也许接近于对祖国的背叛。”
“而且如果不是沃尔纳老师把我叫到这里来的话,我也没有机会见到杰莱德。”
“那么……你能理解吗?”
阿莱斯无力地摇头。
“说实话,我依然迷茫。现在依然不住地想,是不是应该立刻追上杰莱德将她杀掉。但是,我有一位重要的主人,她告诉我不能忘记慈悲之心。为了不背叛那位主人,我想今天就这样吧。”
“是吗。”
沃尔纳将剑收入鞘中。
然后他正面看向阿莱斯。
“我要告诉你我为何没有斩杀祖国的敌人、那位杰莱德,而是将他引见给你。我现在已经退休了。老兵就该离开,不该再干涉这个国家的事物了。我是这样想的。”
“那么……您为什么要阻止我斩杀杰莱德?”
“其一,是因为不愿违背骑士道。杰莱德是带着被我杀死的觉悟,仅仅为了对话而来到这里的。他没带一件武器。不论有什么理由,杀死他都是在否定作为骑士而走过的道路。我不想让你后悔。”
“这一点我也不是不理解。您刚才说其一?还有别的理由吗?”
“有的。我认为这对你来说是必要的。”
“……这话怎么说?”
阿莱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味,问道。
沃尔纳没有回答。
他移动自己的轮椅,捡起一块由于阿莱斯掀翻桌子而掉到地上的面包。
然后他把那个面包递给阿莱斯。
“阿莱斯。这块面包到底是谁生产出来的?”
“……是农民们,对吧?”
“没错。而你为了保护农民们而挥剑。但是,杰莱德也是为了保护农民而战斗。不要忘了,你和杰莱德的立场确实不同,见解也不同。但是,归根究底,你和杰莱德,在保护这块面包上是一样的。”
阿莱斯不禁说不出话来。
“这个……确实,也许是这样……”
“所以阿莱斯,我希望你能成为视野更加广阔的骑士。成为不光是战友,连敌人都为之考虑的骑士。那样的话,即使今天放过了杰莱德而使叛乱延长、让更多的手无寸铁的人沦为牺牲,日后也能以解救更多的人的形式结束这场战斗。对,我相信。”
沃尔纳把剑递给阿莱斯。
“这把剑还给你。抱歉啊,擅自使用你重要的剑。”
沃尔纳的身影再次和克劳蒂娅重叠了。
同时,他想起来杰莱德说的几句话。作为贵族而生的人,无法理解农民的劳苦——杰莱德是这样说的。
也许确实如此。贵族和平民。只要他们无法互相理解,无法填补其中的差距,他们就会持续对立。所以杰莱德说了:现在不能放下武器。
那么,理解他们为何不能放下武器的原因,进而制造出他们可以放下武器的情况才是必要的。
阿莱斯觉得自己明白老师准备这次会见的用意了。
他握紧手中的面包。为了不浪费一点残渣而张大嘴巴一口气吃完。他和杰莱德,都是为了这块面包而战斗的。只有这一点是明确的事实。沃尔纳想说的就是这一点。
阿莱斯像是面对主人一样单膝跪下,恭敬地接过那把剑。
“沃尔纳老师。我的荣耀永存。作为您的弟子这件事,我至今依然为之骄傲。”
◆
眺望着阿莱斯与沃尔纳的对话的潘多拉飘到宅子的外面——在宅子的上空自言自语。
《可恶的阿莱斯。他就是不理解吾主建言的真正意思。》
一旦杰莱德死去叛乱军就会立刻瓦解,这是事实。
但是——现在杰莱德死亡、叛乱军败北的话,一定会再次追究他们杀害大贵族保尔奈利亚侯的做过。就像杰莱德说的那样,一定会卷起一阵以复仇为名的死亡旋风。
复仇会招来复仇。那样的话依然会产生新的叛乱。这才正是黄昏之主期待的发展。
不过,杰莱德那样杰出的统帅者不可多得。连黄昏之主都无法预料到会不会发生这次这么大规模的争端,从这一点来看阿莱斯没有杀死杰莱德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不只是如此。黄昏之主还担心另外一件事。
从杰莱德自己口中听到了解放军成立经过的阿莱斯,今后还能否像以前一样挥剑,让他人流血呢——这是个疑问。
以复仇为动机而战的话没有问题。但是,若像沃尔纳说的那样拥有了广阔的视野的话,拿的剑一定会变得迟钝。
因此她给出了建言。杀死杰莱德。为了不让阿莱斯听到他说的话。
《另外,可恶的克劳蒂娅。如果不是那个小姑娘灌输的慈悲什么的,阿莱斯也会成为更加顺从一些的仆人吧。》
潘多拉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撅起嘴。
但是,她的脸上立刻又浮现出和少女外表极其不相符的妖艳笑容。
《算了。真因为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更加期待看到吾之契约者会走上哪条道路——》
◆
“果然,越来越觉得遗憾啊。”
走出沃尔纳的宅邸之后,杰莱德自言自语。
他想起拒绝自己时阿莱斯的眼睛。
那是一双带着多么强烈意志的眼睛啊。不管遇到怎样的障碍、怎样的诱惑,都无法给那双眼睛的光辉中混入一丝阴霾。
但是,正因为是这样的人物,他的存在才最具威胁。
现在的他们完全没有退路。现在虽然动员了比王国军更多的士兵,但这都是因为完全没有考虑以后的事才做到的。即使做到这一步,也必须在短时间内战胜王国军,带着这个成绩赢取让步。
但是,只要有阿莱斯在,叛乱军的胜算就很微小。实际上见过一面之后就明白了。<风之战少女>会提议处理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杰莱德叹了口气,像是要下定决心似的平静地说:
“阿莱斯•法诺瓦尔。我必须杀死你。不论使用多么卑鄙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