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国历八十三年六月中旬。
成为新将军的菲利普骑马踏入王国军的阵地。
“将军阁下。久候大驾了。”
一军之将到达了。虽然无法全军出动,但贝尔菲尔德副将以下,主要的骑士和贵族全部列席迎接菲利普。
“嗯,辛苦了。”
菲利普环视他们的连。
贝尔菲尔德那样老道的人果然都不为所动。其他人中倒是有人为了让新将军早点记住自己的脸儿谄媚地笑着。
但是,依然有不少人明显带着不满的神色。
连近卫骑士都不是的一介骑士出身,以大贵族蒂尔威林家为靠山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口气当上了将军。当然会感到反感了。
而另一方面,看到他们的这种表情,菲利普使劲忍住才没笑出来。
他们不管想些什么都不过是败家之犬的嚎叫而已。
现在的他只要有看不顺眼的人就能将他扔到战斗最为激烈的最前线去,反过来有中意的人则可以给他们安排适当的立功机会。说他握有将这些人生杀予夺的权力也毫不过分。现在感到反感的那些人,终究会凑到他身边来。
菲利普好像已经看到了那副场景一样,拼命忍着笑。他想,你们要是不甘心的话,倒是也成为将军看看啊。
“菲利普大人。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没有必要过分引起反感。表情请再绷紧一点。”
有人在他的耳边悄悄说。
那是菲利普的心腹,一位叫做吉尔玛德的壮年骑士。那是他的父亲蒂尔威林侯派到儿子身边的名为顾问的监督。
但是吉尔玛德为了他自己的名誉和出路选择了不是向蒂尔威林侯而是向菲利普个人宣誓效忠,尽力帮助他提高地位。
“嗯,说的对。我会注意。”
菲利普绷紧表情,总算保持住了威严。
但是,他注意到了一件事。列席的将士们中间,没有看到某个骑士的身影。不,也许只是被其他骑士挡住了没看见而已。
但是他现在单单在意那一名骑士在意得不得了。
“诸位将士!”
他转换心情,大声呼吁将士们。
“大家辛苦了!劳烦大家这样隆重地迎接我这样的后生,实在难以为谢。我接受了这样的大任,定当全力以赴。今后我一定会和将士们团结一致,尽早讨伐为祸我祖国的叛乱军,拿下杰莱德的首级以告慰布莱安将军的英灵!”
士兵们用欢呼声回应他。
但是这其中实在没有热度。不能让将军出丑,在将军面前不得无礼——只是这种义务驱使而成的欢呼而已。
菲利普知道这是极其自然的反应。因此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慌张。在底层的士兵们看来,谁当将军都一样。当然可以的话以往优秀之人来当,但这种事情不实际战斗是不知道的。
因此,他又加上一句话:
“那么,客套话就到此为止吧。为庆祝我的就任,王都运来了慰问的酒。今天就忘记军务,以养英气吧。”
他抬起一只手挥了一下,身后立刻驶来一辆辆装着大木桶的马车。
再次响起了大声的欢呼。这次和刚才不同,是充满热情的欢呼。
这真是老掉牙的收买人心的手法。老资格的军人也许不会摆出好脸色,但对士兵们很有效。而只要有了士兵们的支持,少数骑士的不满根本不值一提。
“那么诸位。今晚也要召开会议,准备即将到来的和叛乱军的决战,重新编制军队检讨必胜的策略。现在请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菲利普对剩下的干部们这样说,最后骑马走到贝尔菲尔德副将身边。
“贝尔菲尔德副将。我很期待您的表现。如您所见,我还是个小辈,需要您的经验。”
“是。您过奖了。为了祖国,愿尽绵薄之力。”
“嗯,拜托你了。对了,我来给你介绍。”
菲利普转过身,招呼等在一旁的吉尔玛德。
“这位是吉尔玛德,是我的参谋。虽然不及您,但也多少经历过一些修罗场。如果有能够帮到您的地方请随意差遣。”
“很高兴认识您。”
吉尔玛德在马上低下头。
贝尔菲尔德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介绍。
然而,菲利普察觉到他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内心却波澜起伏。
换句话说,菲利普已经有了信赖的辅佐,在贝尔菲尔德看来,害怕自己副将的立场受到威胁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别人被逼进绝路的样子真是有趣。菲利普再次拼命忍住坏笑。
“那么麻烦您立刻带我去我的帐篷吧。到夜里之前还要做不少准备。”
“是。遵命。”
在贝鲁哈特副将的带领下,菲利普和他的心腹吉尔玛德一起走向阵地中最大的那顶帐篷。
帐篷里只有床、桌子和椅子,十分煞风景。不过和普通士兵的住的帐篷比起来已经是判若云泥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桌子上散落着笔,椅子上放着杂物,房间里留着许多带有生活感的东西。
“嗯。难道最近有人使用过这里吗?”
“是。这原本是死去的布莱安将军的帐篷。”
“这样啊。”
贝尔菲尔德想起来什么似的低下头。
“啊啊,这一点没有考虑周到。住在战死的将军住过的帐篷里实在有些不吉利,我马上给您准备别的帐篷”
“看来他是在试探我啊。”菲利普想。对贝尔菲尔德这个直白的提案,他哼笑了一声回答说:
“别说蠢话。若是普通士兵的话也就算了,一军之将怎么会在乎吉利不吉利这种不知真假的东西?如果不适用这顶帐篷就能保证胜利的话,倒是要另说。”
“……是。属下无礼了。”
“没关系。你是想试试我的气量吧?”
“岂敢。将军阁下想太多了。”
“是吗?那就好。话虽如此,被我这样的毛头小子踩在头上,即使换做别人也一定会担心的。但是,我并非要成为一个毫无胜算的将领。您只要记住这句话就行了。”
“是。”
从这时起,贝尔菲尔德看向菲利普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话虽如此……但接下来我恐怕要做一件您会反对的事情。”
“是。您到底打算做什么?”
菲利普的脸上露出狠毒的笑容。
“是关于阿莱斯卿的事情。”
2
这时,阿莱斯正被无数的观摩者围着,以五名士兵为对手上演武戏。
这是训练。他虽然知道新将军会来,但也没有义务去迎接。在阿莱斯看来,像这样尽量提高士兵们的生存率的做法更为有意义。
而另一方面,士兵们也能近距离地、而且是毫无危险地观看拥有<赤之附魔者>这个极其危险的别名的阿莱斯的剑技。周围聚集了一大群观摩者,其中甚至还有骑士。
他们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他们都被压倒了。被阿莱斯的战斗景象。
“怎么了!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此时,阿莱斯没有穿甲胄,而且使用不惯用的左手拿着木剑。
对面五人拿着长枪或剑,带着头盔和胸甲。
完全武装。这不是训练用,而是实战用的装备。
阿莱斯像是跳舞一样轻松化解五名士兵的攻击,一旦发现破绽便立刻用木剑攻击。当然手下留情了。如果他使出全力的话即使是木剑也能轻松夺走人命。
“不、不行。赢不了!”
“不、不敢相信!我们这边明明有五个人!”
士兵们发出悲鸣似的声音。阿莱斯立刻回答说:
“没错,你们有五个人。但是你们没能利用人数的优势。五个人零零散散地都从正面进攻怎么行?要绕到我的背后一齐攻击。如果我被前后夹击的话就没法应付了!”
五人恍然大悟,改变了行动方式。
五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统统和阿莱斯保持一定的距离,准备一齐发起攻击。
“对了,这样就行了!但是要记住——”
阿莱斯不打算乖乖等着被打。
就在五人准备转入攻势的那一瞬间,他用风一样的速度突进,向离他最近的人发起进攻。
“呜——呜哇啊啊?!”
阿莱斯挥出第一击中没有加入多少力道。但那名士兵被他的气势压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这个瞬间,阿莱斯已经向下一名敌人移动了。用同样的方法让其他士兵都摔倒在地之后,阿莱斯向观摩者们大声说:
“战场上对手是不会等你的!被前后夹击的话,我确实没有胜算,但也没有义务等着被攻击!这就是抢占先机,好好记住!”
“哈、哈!可恶,吃我一剑!!”
拿剑的士兵喘着粗气举剑下劈。
但这是阿莱斯最为熟悉的一击。他从小就以成年的骑士为对手接受训练。身高差似的成年人在面对阿莱斯时一定会使用下劈斩。
他的身体牢牢地记住了应对方法。阿莱斯斜着举起木剑。然后在感到强烈冲击的瞬间略微移动木剑。
势头被引向了旁边,挥下的剑砸到了大地上。
这个瞬间,阿莱斯的木剑已经顶上了士兵的脖子。
“刚才的一击算什么!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自暴自弃!在战场上,失去了自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对、对不起……”
“这一点也要记住!你们如果随便挥剑的话马上就会疲劳了!听好了,比起挥剑的时候,挥剑之后对手腕的负担更大。因为要止住挥舞的势头重新举起剑需要很大的力气。不管怎样都要使用大幅度斩击的时候,要想着‘这一剑没砍中的话就完了’——”
话说到这里中断了。
因为有人在阿莱斯解说的途中向他的背后发起攻击。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发出了震惊的惨叫。
就在即将被身后的长枪刺中的瞬间,阿莱斯转过身及时躲开,然后立刻蹬地反过来用剑指着士兵。
“阿、阿莱斯卿背后难道长了眼睛吗……?!”
“怎么可能。刚才,你踩草地的时候发出了声音吧?这样一来就知道背后有人接近了。接下来只要在遭到攻击前先移动、挫败敌人的意图即可。我刚才也说了,要抢占先机。不管敌人从哪里来都一样。”
观摩者们完全安静下来。
他们之前就听说过阿莱斯的强大,而现在又再次明白到这些传闻都是真的。以五个人为对手,阿莱斯竟然连一滴汗都没出就轻易将他们击败。
更何况那五个人手里拿着的是能够轻易将人杀死的真刀真剑。只要刃口有一次擦过脖子就会死掉吧。
然而,阿莱斯的冷静却没有丝毫变化。即使死之刃掠过眼前也毫不变色。
站我们眼前的,正是赤神奥狄乌斯赐下之子——。
他们又一次坚定了这个想法,并为阿莱斯不是敌人而是同伴这件事像各自信奉的神明表示感谢。只要有阿莱斯在,就一定不会输。他们全都这样想。
突然,周围的人墙中发生了变化。
“不好意思,让我过去!我是将军阁下派来的!”
一名士兵分开人墙钻进了。所有人都露出麻烦的表情,但他们也不能阻挠将军派来的人。最终,那名使者走到阿莱斯面前单膝跪下。
“阿莱斯卿。将军阁下叫您。请立刻去一趟。”
“这样啊,我知道了。好,训练就到此为止。艾莱娜,给那五个人治疗。”
“……哎?啊啊,嗯,交给我吧。”
再次亲眼看到义兄的强大的艾莱娜和其他士兵一样被压倒,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
五名士兵高兴地跑到她身边。他们自愿加入和阿莱斯进行的危险训练的最大目的,就是接受艾莱娜的直接治疗。这件事阿莱斯当然不知道。
“吾主啊。刚才的战斗算什么?你放水放得太多了吧?”
矮人随从加尔穆斯一边把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递给阿莱斯一边发牢骚。
“我们矮人会用更多的痛苦让身体记住。反正有艾莱娜的白魔法,用打断一根骨头代替杀死一条命就好了。这样的话什么都能记住。”
“别以为我们人类都和你们矮人一样结实。人类有人类的做法。”
“哼。所以才总是那么软弱。”
阿莱斯沉默地穿上斗篷。这个矮人不在人类的做法里挑出些毛病就不舒服。没必要每次都和他分辩。
“不过阿莱斯,这样好吗?”
下一个和他搭话的是罗兰。这位奇怪的骑士还是老样子,明明没有必要却总是在阿莱斯身边晃荡。
“将军阁下是刚才来的那个家伙吧?听说特别年轻。被那种家伙这么快就叫去,会不会又要丢给你什么奇怪的命令?”
“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可受不了总是出那种事情。”
“是吗?我在会有不讲理的命令上赌三枚银币。”
“……我可不赌。”
他无视说着“真没劲”的罗兰。
“那么,将军现在在哪儿?”
“我来带路。这边请。”
阿莱斯跟着士兵离开了那里。
他表面上虽然装出平静的样子,内心却因为罗兰的话无法平静下来。每次被将军叫去的时候,必然会遇上不好的事情,这是事实。
有二便有三。这次难得又是——他不是没有这样的预感。
而仿佛看穿了阿莱斯的心情,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
《吾之契约者啊。机会难得,就给汝一条建言吧。》
脚边长出了一个少女的小脑袋。
“……这次又是神马?”
阿莱斯早就习惯了这个恐怖的场景,一点也不惊讶地反问。
潘多拉带着嘲笑世间万物的表情说:
《新将军对汝来说是相当有刺激性的人物。换句话说,罗兰的话基本说中了。太好了,汝没和他赌。》
“……故意说些让人不安的话。”
《不必在意。这种程度的建言不用劳烦黄昏之主的手,只不过是想打发一下时间,看看汝的反应找点乐子而已。》
“…………”
阿莱斯无言地瞪着潘多拉。他能够对这名少女做出的抵抗仅此而已。
《呵呵呵,不用这么生气。只要认为是得到了好心理准备的时间不就好了吗。》
“真是多管闲事。”
就这样,阿莱斯面无表情地走向新将军的所在。殊不知这件事也给他的前路带来了不少影响。
3
“阿莱斯•法诺瓦尔,报到。”
阿莱斯被领着走进帐篷。
帐篷里有三个人。
其一自然是贝尔菲尔德副将。还有一个比贝尔菲尔德稍微年轻一点的骑士。但是他应该不是将军。
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还有一个相当年轻的骑士在。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他听说新将军相当年轻,这一点和传闻相吻合。最重要的是两名老练的骑士分别站在那名年轻骑士左右。不是将军的话是不可能这样的。
但是,有两点很奇怪。那名将军没有穿着象征近卫骑士身份的红色铠甲。而据阿莱斯所知,将军惯例是由近卫骑士中选出的。
而第二点。那名将军的右手——手甲是黑的。他穿着铁色的铠甲,却只有右手是黑的,十分奇怪。
“你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年轻的将军说,“看起来相当不满啊,被我叫来就这么不高兴吗?”
他一开口就说这个,阿莱斯顿时不知所措。
“没、没有那种事……”
刚才被潘多拉说了些奇怪的话,也许表情多少有些僵硬。他连忙绷紧嘴角。
“……算了。我也不觉得你会欢迎我。真是好久不见啊,阿莱斯卿。已经过了六年了啊。”
“哎——”
阿莱斯自然而然地冒出惊讶的话,
“我……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吗?”
“深、什么?!”
刚才一直一副冷静样子的新将军顿时慌乱起来。
——不、不妙!
阿莱斯明白到自己做了件极其无礼的事情,但他就是想不起那名骑士是谁。虽然他看起来认识阿莱斯。
“阿莱斯卿。这位是新任的将军菲利普阁下。”
贝尔菲尔德副将伸出援助之手说出来他的名字。但是阿莱斯还是想不起来,无力地摇头。
“……十分抱歉。我不记得。”
名叫菲利普的新将军怒火中烧。
“你竟然敢说不记得我!你难道忘了你六年前都做了什么吗!”
——真、真不讲理。
阿莱斯心想。
阿莱斯也不想惹得新将军不高兴。但是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而且说到六年前,那是他第一次和克劳蒂娅公主交谈,成为她护卫的那一年。克劳蒂娅的事情他全都记得,但除此以外的事情印象实在太浅几乎都忘了。
——不,等等。
稍微还记得一点。那是他刚刚侍奉克劳蒂娅的时候。那时被卷入了某个阴谋当中,后来得到老骑士伊扎雷的帮助得以解决。记得那个阴谋的主导者好像就是这个菲利普。那件事加在与克劳蒂娅和潘多拉的相遇这两件印象深刻的事情之间,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错不了。
这时,不知道名字的另一位骑士劝解似的在菲利普耳边小声说:
“菲利普大人。您两位都还年轻,六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双方都成长了不少。也难怪会想不起来。”
听到这句话,菲利普多少平静了下来。
“哼,那就没办法了。阿莱斯卿。不,还是称呼你为法诺瓦尔伯吧。”
“恕我无礼,阁下。我现在退还了伯爵的爵位,成为了近卫骑士。请叫我阿莱斯。”
“不必这么客气。我知道你退还伯爵爵位的经过。但是,你已经立下了前无古人的沾光。现在再像以前一样自称伯爵,也不会有人有意见了啊。”
“不。至少在叛乱还在继续的时候不能这样做。”
“哎呀哎呀,真是顽固。但是,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了。”
“……这、这话怎么说?”
阿莱斯不禁疑惑起来。他完全不明白菲利普在说些神马。
“我是说,你差不多该离开这种危险的前线,回一次莱斯托尼亚领了。”
阿莱斯受到了一阵无声的冲击。
罗兰打的赌和潘多拉的建言又说对了。
“……这种事情办不到。我是向国王陛下退还伯爵爵位而成为近卫骑士的。就算是将军阁下的命令,没有国王陛下的允许便恢复伯爵的身份离开阵地这种事……”
“这方面没有问题。这已经是经过国王陛下允许的人事变动了。”
“哎——”
“陛下原本就心胸宽阔,虽然接受了你退还的伯爵爵位,但也没有完全剥夺你贵族的身份。他允许你穿着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就是证据。更何况,你已经立下了足够的功绩。像这样一直把你留在危险的前线、让你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的话,实在太对不起祖国世代尽忠的法诺瓦尔家的历代当家们了。陛下说,你现在回故乡享享福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但是我立志走上骑士的道路,不远前方便有决战等着却要背转身返回故乡这种事我做不到。”
“确实是个伟大的志向。”菲利普像是预料到了阿莱斯的反驳似的立刻回应说,“但是你这样想想。你离开领地时间已久,而且我还听说莱斯托尼亚领遭遇了极大的不幸。作为骑士的话还好说,作为领主却一直离开领地就有些不负责任了吧。不应该去看看情况吗?”
“…………”
阿莱斯无法反驳。
他确实对领民们负有责任。虽然留下来伊扎雷这位值得信赖的老家臣,但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
“阿莱斯卿。你理解我命令的意图了吧?没有意义的话就复述一遍吧。”
“……是。本人将遵照命令,返回莱斯托尼亚。”
阿莱斯不得不这样回答。
◆
“这样真的好吗?将军阁下。”
阿莱斯离开后,贝尔菲尔德立刻说出了疑问,
“阿莱斯卿的武勇无人能出其右,有他在士兵们也更加安心。和叛乱军的决战近在眼前,轻易反走这样重要的战力实在是——”
“不,这样就好。阿莱斯个人的武力和名望确实让人放心。但是一山容不得二虎。骑士的名声一旦超过将领便只是个麻烦。更何况我还是新来的将领。为了掌握军队必须要这样处置。我想你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吧?”
“……是。”
菲利普这样堵上贝尔菲尔德的嘴的同时在心里大叫快哉。
——阿莱斯那家伙,活该!
从懂事以来,菲利普就有一个野心。那就是将贝尔赛尔王国全土收入囊中。
但是六年前,通往这个野心的一条挡路被某个人阻挠了。那便是当时只有十二岁的阿莱斯。
其结果,菲利普不得不摸索别的方法。再加上,菲利普痛感自己和阿莱斯的实力差距之大,为了锻炼自己而不得不在之后的六年里一直在贝尔赛尔王国东南部过着和妖魔战斗的生活。
而今天,菲利普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坐上了将军的宝座。完全爬到了阿莱斯头上。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把阿莱斯左迁。
接下来只要打倒叛乱军,取得超越阿莱斯的功绩就行了。这样一来菲利普就能向世人证明他是位合格的将军,并完全掌握住军队。
在政治方面,他有身为大贵族的父亲蒂尔威林侯爵做后盾。政治和军事,只要控制住这两方面,得到整个国家就不再是梦想。
菲利普看向自己右手的黑色手甲,在心中再次坚定了决意。
——对,迎娶成长得日渐美丽的克劳蒂娅为妻、成为下任国王的会是我!
4
《怎么样,吾之契约者啊。吾的建言没错吧。》
潘多拉一脸得意地笑着飘然降下。和板着一张脸的阿莱斯形成鲜明对比。
“但是,那位将军说的确实有理。我也觉得必须会一趟莱斯托尼亚看看。”
阿莱斯的语气与其说是反驳潘多拉,不如说是逼迫自己接受。
“但是……也不必在即将和叛乱军决战的这个时候去啊。”
《这当然是因为树大招风了。但是放心吧,吾等不会舍弃汝的。吾黄昏之主说,可以试着给汝建言。为了打开局面实现汝的愿望。》
“这算什么?试着给建言……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反正这种建言你也不听。》
“虽然搞不明白,但想说什么就说啊。”
《现在立刻这回去,把那个讨人厌的菲利普将军砍了。然后汝宣称自己是新将军即可。》
“…………”
阿莱斯不怎么惊讶。
他早就知道潘多拉会说这种话。
“然后呢?等着因为造反而被其他骑士杀死?”
《不必着急。汝展示出的成绩比那个菲利普多得多。汝一直在危险的最前线战斗,还多次将全军从危机中解救出来。即便汝杀了菲利普也会有许多人出来为汝辩护的。》
“别开玩笑了。菲利普是陛下任命的将军,杀了他便是不忠不义。”
《没什么,只有最后你能立功就足够尽忠了吧。而且那个国王根本无法无情地处置身为法诺瓦尔骑士的汝。只要报告说菲利普不公正他就会接受了。而且这个国家里已经有叛乱军这么头疼的问题了,他也不想再自找麻烦。》
“…………”
潘多拉的建言从来没有出过错。这次也许也不例外。而且将军这个词对军人多少都有些吸引力。
但是,阿莱斯也知道潘多拉喜好争斗。如果听从这次的建言,阿莱斯一定会以菲利普的父亲、大贵族蒂尔威林侯为敌。这样一来说不定又会喷出新的火种。他不想想象在以叛乱军为敌的时候背后受到蒂尔威林侯私兵袭击的情况。
“不行不行。这不是骑士该做的事情。”
《吾就知道汝会这样说。但是,汝这次花了一些时间才得出答案。看来多少考虑过了。》
阿莱斯发现自己刚才心中想着如此邪恶的事情,脚步停了一瞬。
“那、那怎么可能。只不过是被你太过离奇的话吓到了而已。”
《就当是那样吧。》潘多拉像是看穿了阿莱斯的心情一样笑起来,《那,汝要怎么做?真的要就这样离开战地,逃回故乡吗?》
“没办法。我不能违抗将军的命令,而且果然也应当会故乡一趟。”
《哎呀哎呀。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非常乐观还是极其悲观。算了,既然这是汝选择的道路,那就随便汝吧。》
“…………”
听到潘多拉预言似的话,阿莱斯心中不禁再次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5
同一时刻,在托尔斯林要塞中杰莱德的办公室里,正进行着绝不能留在史册上的不妥对话。
“……因此,卡库德,看来没有必要送出将军就任的贺礼了。根据间谍的报告,阿莱斯带着少数随从离开了阵地,返回故乡莱斯托尼亚领。”
“虽然是和预想中的一样……但是真不知道王国军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决战前疏远自军最强的骑士。”
“这一点我也有通过,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卡库德,后面就交给你了。你要不择手段,无论如何都要除去我们最强的阻碍。”
“明白。愿尽绵薄之力。”
◆
也是同一时刻,在离王国军的驻地非常近的镇子上暂住着一名修女。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
她极少外出。不过相对的有一些谜样男子连日到访她的房间。
“……因此,阿莱斯实际上已被调动,带着少数随从踏上了返回故乡莱斯托尼亚的归途。”
“我知道我,辛苦你们。”
她塞给前来报告的男人金币让他退下了。
“那么。这样一来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