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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雅托丽丝会根据任务的内容选择不同的衣服。这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在这种时候,身为女性变成了一个特别有利的因素。高大的男人很难扮成女人,但女人要化妆成男人却一点都不困难。
而这次贝雅托丽丝选择的是旅人的装扮。她把头发扎起来,披着皮革斗篷,极力避免露出皮肤,在远处看来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
不过,也许这一次她根本不用考虑别人的眼光。因为贝雅托丽丝现在正压低身子躲在街道旁边的森林中,而且还是在初夏的阳光中生长茂盛的草丛里。街道上的行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阿莱斯如果去往尼姆领的话,一定会通过这个街道。而且贝雅托丽丝潜伏的角落正好是街道的拐角处,视野不好,被别人看到的可能性很低。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埋伏地点了。
于是贝雅托丽丝静静地等着。她的怀里藏着短弓和涂了毒的箭。
“……来了。”
和计划的一样,对面走来了骑着马的三人组。
一位是报告中的近卫骑士——恐怕是罗兰。还有一位是个年轻的少女。大概是阿莱斯的义妹兼随军神官艾莱娜。
还有最后一人,当然是阿莱斯。
实际上,没有直接见过这三个人。但是,谁是阿莱斯一目了然。当然,穿着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是其中一点,但最重要的是眼神和气氛完全不同。他的眼神锐利、没有一丝阴霾。穿过数次激战、立下重大战果的武者一定就是那样的人吧。贝雅托丽丝深刻地明白了下达暗杀命令的加尔林侯的心情。万一这个人反过来对付祖国的话,一定会成为可怕的敌人。
现在他果然没有穿甲胄。和预想的一样。在立场上作为护卫的罗兰姑且不论,没有人会在前去向贵族道谢时身穿甲胄。接下来只要让这只毒箭掠过他身体某处就结束了。
贝雅托丽丝在草丛中压低呼吸。静静地等着阿莱斯等人走过,然后从右后方射击。不论怎样的剑术达人都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持警惕。在这个初夏的季节里,在马背上摇晃了半天,身心多少会有些疲惫。这时突然从背后放箭的话,不可能有人能够应付。
终于,三人通过了贝雅托丽丝眼前。当然,他们没有注意到贝雅托丽丝就藏在旁边的草丛里。
时机逐渐成熟。贝雅托丽丝准备把毒箭搭上短弓。
但是,她立刻不得不停止了这个行动。
“……哎?”
因为情况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
——前一阵子的米蕾优真是可惜。
与阿莱斯和艾莱娜一起骑着马,罗兰心想。
直到几天前,他都身处于且完全没有女人的前线。不,确实有一个艾莱娜这样的美人,但他可不能出手。因为不想与阿莱斯为敌。
过了这么些日子,是个男人就会想随便找个女人抱抱。于是罗兰跟着阿莱斯离开了前线。全都是为了回归男人本来的道路。
这时他偶然遇见的便是法诺瓦尔家新雇佣的侍女米蕾优。
她是个美人。虽然不及艾莱娜,但足以让罗兰觉得他就是为了和这个女人相遇才配阿莱斯一起来的了。
而且那个阿莱斯肯定不会对侍女下手。
反正不能对艾莱娜出手,那么至少这个就由他收下了——这么想着,罗兰便试着求爱。
然而。反应并不好。因为他稍微强硬了一些,但招来了反效果。
不愧是武者名门法诺瓦尔家的侍女,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直到天亮他的脸颊还是肿起好大一块没有消退,因此昨天他知道傍晚都无法见人。
——好久没求爱了呢。有点太着急了吗?
罗兰试着反省。冷静想来,虽说是侍女,但也是和那个怪人窟法诺瓦尔家有关系的人。也许正攻法不适用。
不过,应该还有希望。比方说,接下来可以去尼姆领向镇上的女孩搭讪找回自信,然后再次挑战。而且,米蕾优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他一巴掌。也许现在正在后悔,等着道歉的机会呢。不,一定是这样。那么他就可以展现出男人的一面,提出让过去的事都过去、重新建立起向积极关系,米蕾优一定会同意的——。
……罗兰这种极其乐观的思考,不得不突然中断。
“你是法诺瓦尔伯阿莱斯吧?”
他听到一个男人粗野的声音。
“……哎?”
由于走神,他一直都没注意到。向前一看,正有二十人左右看起来相当粗暴的男人举着剑和枪堵在前面。
“……我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艾莱娜的声音里带着害怕,罗兰也同样感到背脊发凉。此时的氛围就是这样异常。
罗兰反省自己的大意。他天真的以为只是跟着阿莱斯去临镇而已。待在仍在复兴的莱斯托尼亚也只是无聊,去尼姆领的话应该有可以玩到天亮的店。怎么可能有危险,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种情况怎么看都很糟糕。
站在二十个粗暴男人前头的人体型硕大目光凶恶,怎么看都像是个山贼头头。
再加上他指名道姓地要找阿莱斯,一眼就可以看出有某些目的。
然而,
“啊啊。我就是法诺瓦尔伯。”
阿莱斯却认真而有礼貌地回答。
——看看气氛啊你个笨蛋!
罗兰在心里大喊。
这个笨蛋为什么这么愚直地就承认了?这个境况,怎么看都是——。
“小的们,不用顾虑!宰了他!”
“果然?!”
在罗兰惨叫的同时,男人们开始散开包围他们。
“你们是什么家伙!”
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阿莱斯拔出了两把剑。在这种情况下也毫不动摇真是不间断,但罗兰一点也不想赞扬他。
“等、等一下,哥哥,你要干什么啊?!”
“不用担心,这种事常有!上吧罗兰!兵来将挡就是!”
“等等等等等等!没戏没戏,对方那么多人怎么赢得了啊!”
“胡说什么,你是好几次穿行于战场的骑士吧!这种程度不是应付不了的对手!”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只会从背后砍逃跑的敌人而已!”
“……去死算了!”
“过分!”
罗兰也慌忙拔出剑。但是,以这种人数为对手战斗,只有阿莱斯和加尔穆斯这种人才做得到。
罗兰在战斗的领域不过是凡人。他深知这一点,并很快做出决断。
就在没见过的男人们即将完成包围网的那个瞬间。
“那,艾莱娜就交给我了!”
“哎?等等——”
他迅速身手握住艾莱娜骑着的马的辔头,调转马头从后方逃了出去。
“什——”
惊讶的声音从阿莱斯,还有男人们的嘴里漏出来。
“怎、怎么办?!”
“别、别管他们!我们的目标只有<赤之附魔者>一个!”
各种想法交错。
男人们们被一溜烟儿逃跑的罗兰两人吸引了注意力。
而阿莱斯虽然也被罗兰的行动惊呆了,但没有放过眼前敌人的大意。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行动起来。
“走吧,奥尔托斯!”
阿莱斯胯下的爱马长嘶一声,奋力蹬地。
在以惊人速度冲到半包围的一角的同时,阿莱斯挥动两把剑。
被右边的剑斩断,或是被左边的剑击中头部,立刻有两个男人倒下了。
包围网无法完成,胜负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分晓了。
“……看来结束了啊。”
“嗯。我哥哥还是那么厉害……”
罗兰和艾莱娜一起骑马返回的时候。
胜负已经分晓了。
“什……什么怪物啊!”
倒在地上的男人超过了十名。其中一半流着血躺在地上,另一半虽然没有流血,却或是因为骨折而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是昏倒了。
“抱歉啊。最近不太会手下留情啊。”
阿莱斯冷冷地说,他当然没有受伤。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受到这个教训、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回家种地去吧。”
“唔!撤、撤退!”
貌似首领的高大男人一声令下,众人便拖着无法行走的同伴四散而逃了。
罗兰策马走到阿莱斯旁边,挺胸抬头冠冕堂皇地说:
“哼,这种程度的实力想干掉我们还遭了十年呢。”
“你真敢说。我们两个不过是一开始就逃走了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艾莱娜。就是因为我们突然逃走,那些家伙才措手不及的。喂,阿莱斯,你也不要难为情,就说出来吧。说:‘这个忙帮得再好不过了,谢谢。’”
阿莱斯皱起眉头。
“……把艾莱娜带走这一点要谢谢你。不过,身为骑士竟然那样毫不犹豫的逃走,你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拙于口舌的阿莱斯虽然想讽刺一下,但这对罗兰当然不管用。
“你在说什么废话啊。这世上还有许多尚未知道我的爱的女人,哪里有空早死啊。”
“啊啊,这样啊。”
阿莱斯明白似的点头,但他的动作怎么看都缺乏诚意。
“不过,那些人到底是谁?竟然在这种地方埋伏哥哥……”
“谁知道。也许是叛乱军的刺客,也许是某处强盗的残党……。能想到的太多了,不能确定。”
“…………”
罗兰不禁沉默了。
想要自己命的人太多了——这句话实在太过险恶。
继续和他在一起的话,又会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卷入麻烦事之中吧。罗兰有些后悔跟着阿莱斯了。
◆
“……不敢相信。”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幅场景的贝雅托丽丝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向阿莱斯射箭的好机会被突如其来的袭击者阻拦了。这无所谓。反而觉得省了自己的事。
但是阿莱斯面对二十位敌人一步不退,反而凭借巧妙的马术穿梭于这个绝对不算宽广的战场上,将敌人一个个斩落。
超越人类的无比强大。被称为英雄也是有道理的。
“不过,真是奇怪啊。”
袭击阿莱斯的神秘集团。
他们在确认对手是阿莱斯后发起袭击,而且还将阿莱斯曾为<赤之附魔者>。应该不是普通的强盗。
“难道说,是叛乱军……?”
贝雅托丽丝认为这是最合理的答案。
王国军中也有讨厌阿莱斯的人,那是他们出钱雇来的人、或是外国特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现在最想暗杀阿莱斯的组织,果然还是叛乱军。在即将到来的和王国军的决战中,<赤之附魔者>必然会成为最大的障碍。而事先将他暗杀——这正是叛乱军指导者喜好的合理性思考。
如果他们监视阿莱斯的动向的话,自然也会了解到阿莱斯带着少量随从去往尼姆领的事情。然后,他们自然也会和贝雅托丽丝一样,在这个从莱斯托尼亚到尼姆的唯一一条路上、而且是视野不好的这个地方发起袭击。
“太可惜了。如果事先知道这件事的话,也许可以加以利用。”
利用叛乱军杀死阿莱斯。没有比这更有效率的手段了。
但是得知这件事似乎有些迟了。
因为,阿莱斯现在就会死去。疑似叛乱军的那些人袭击阿莱斯,使得暗杀的最好机会到来了。
刚刚结束赌命战斗的这个时候,才正是任何人的戒备都最为松懈的瞬间。战斗的疲劳这种东西,在战斗结束后的瞬间才会急剧地喷涌而出。不管是怎样的高手都不例外。现在应该很容易用这只毒箭射死阿莱斯。
贝雅托丽丝再次举起短弓,从右后方瞄准了阿莱斯。
◆
“那么。耽误了不少时间,赶快去尼姆领吧。”
呆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半路上也没有任何意义,听到罗兰的提议,阿莱斯点了点头说:
“说的对。前去道谢却迟到了的话可不——”
阿莱斯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罗兰不禁感到奇怪。
“哥哥,怎么了?”艾莱娜似乎也带着和罗兰一样的疑问看向阿莱斯。
不知为何,阿莱斯看向天空。真的是,上方的天空。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好像哪里有什么人一样。
你在看什么——罗兰想问,但没能问出口。
阿莱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然后,用仿佛看到了杀父仇人般的眼神,转向了左后方。
“……不可能。”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罗兰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阿莱斯转过身的方向飞来了一支箭——
而那支箭,被阿莱斯空手攥住了。
◆
“……!!”
贝雅托丽丝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在她绕到阿莱斯的右后方,终于要射出毒箭的那个瞬间——从别的方向飞出了箭。
这无所谓。那些疑似是叛乱军的男子们企图杀害阿莱斯,那么他们和贝雅托丽丝想得一样也没什么奇怪的。即,让阿莱斯小胜一场,再瞄准他放松警惕的时刻。
但是,比这更让她惊讶的,是阿莱斯的反应。
——不敢相信……!
阿莱斯空手攥住了从背后飞来的箭。
剑术的达人也许可以用剑拨开空中的箭。但是,不论是怎样的高手,都很难空手攥住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来的剑吧。
但是阿莱斯做到了。而且,是对从背后飞来的箭!
“还有吗!”
阿莱斯扔下箭,踢了一脚马肚子。
他以风一般的速度冲向箭矢飞来的方向,跳进灌木丛中。
“嘎啊啊啊啊!”
紧接着,灌木丛中发出惨叫声。
“…………”
看到这幅场景,贝雅托丽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刚才放箭的是她的话,无疑已经被杀掉了。
她感谢着那些细小的幸运和偶然,同时再次认识到了:
“……看来,我太小看他了。”
不愧是穿越众多激战、被称为英雄之人,他一定是拥有一些凡人无法比拟的特殊直觉。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从一支流矢就能轻易让人丧命的战场上生还吧。
至少他不是用这种弓箭就能杀死的对手。现在应该暂时撤退。
暗杀的手段还有许多。应该选择阿莱斯最不擅长,而贝雅托丽丝最为擅长的领域一决胜负。
就这样,贝雅托丽丝干脆地离开了那里。
◆
“太荒唐了,真是太荒唐了。”
罗兰比起感慨更多的是惊讶。
空手攥住从背后飞来的箭。这种把戏任何杂技演员都做不来吧。
不过——他想。
就在刚才,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明显有些不对劲。
察觉到从背后飞来的箭——竖起耳朵,分别出箭矢破空的风声的话,也许可以做到这种绝技。
但是。
他想起刚才的情景。那时候的阿莱斯,好像在箭飞来之前就看向那个方向了吧。简直就像是知道那个方向会有箭飞过来一样。
“那家伙有预知能力吗?”
虽然是个荒唐的想法,但发生在那个阿莱斯身上,说不定是真的。这样想反而可以接受。
“又耽搁了呢。”自己的性命被人盯上,阿莱斯却若无其事地说,“走吧,这次真的要出发了。”
◆
阿莱斯、罗兰、还有艾莱娜。
此时此刻,出来贝雅托丽丝之外还有另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是卡库德。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包括达坎在内的二十名部下被阿莱斯击溃的全过程。
“不、不行!那家伙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不得了的怪物!面对二十个人不仅一步不退,还……您、您也看到了吧!”
逃回来的达坎喘着粗气说。
“……啊啊,当然看到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强到这种地步。”
卡库德知道,在解放军内部,阿莱斯被称呼为<赤之附魔者>这样一个危险的名字,深受畏惧。还有像是孤身一人闯入千人的部队啦,从垂直的悬崖上冲下来独自一人破坏阵地之类支持这个危险别名的传闻。
话虽如此,战果这种东西经常被人夸张,因此卡库德心里也有些小看了阿莱斯。还以为阿莱斯虽然精通剑术,但别说是一千人了,以十人为敌不可能取胜。
但是,看来传闻是真的。阿莱斯面对卡库德部下中最富攻击性的二十人,完全无伤取胜。
而且——可怕的是在那之后。
卡库德作为保险还设置了一个圈套,也就是弓箭偷袭。
怎么可能有人能躲过背后而来的箭?而且在战斗结束后人总会松懈,那时候恰恰会产生绝对无法回避的空隙。
因此,卡库德把一名队上最为出色的射手配置在了灌木丛中。
然后<赤之附魔者>呢?
他不仅化解了从背后飞来的箭——而且使空手接住。
实在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只能以荒唐来形容。这可不是开玩笑,认为他真的是被恶魔附体了反而轻松。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不论如何都要排除他。以那种人为敌,解放军没有未来。
现在必须再次煽动达坎。
“但是这可怎么办呢?只要不杀掉<赤之附魔者>,杰莱德大人就会将你处死。我可不能再替你说话了哦?”
他选择适当地话,将达坎逼入绝路。
“是、是。我明白。但是以那种怪物为对手……”
“也是啊。<赤之附魔者>的本事确实和传闻中一样高强。但是达坎,你还记得<赤之附魔者>对你说了什么吗?他说:‘受到这个教训、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回家种地去吧。’对盯上自己姓名的敌人,那个男人依然没有下杀手。”
“啊。确、确实……”
“实际上,我听说<赤之附魔者>在与我军的战斗中即使胜利,也不会随意杀死士兵。看来那个男人极端遵守骑士精神啊。这样一来,那里也许有可以抓住的空隙。”
“您、您是说?”
“比方说……你还记得<赤之附魔者>身边有一个女性神官吧?对军人来说,有神官跟随似乎有特别的意义,是极其重要的人吧。而且,<赤之附魔者>马上就要进入城镇里了。这样一来,比方说,很容易混在人群里偷偷接近吧。”
说到这种地步,就连达坎也明白了。
“……队长。再给我一次接回。我有个好办法。”
“是吗。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交给你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为了你啊。”
卡库德知道达坎这个人的性格。他是那种为了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别人的人。很容易想象出他会使出什么肮脏的手段。
不过煽动他的正是卡库德,而杰莱德也是这样期望的。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不能阻止。即使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牺牲也好。
2
阿莱斯等人终于走进了尼姆伯居住的城镇。
这个城镇虽然不大,但十分祥和,充分反映出领主的性格。
“虽然是个好城镇,但总觉得有点缺乏刺激啊。”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啊,罗兰。”
他们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沿着修缮整齐的大道前进。
就在这时。
《吾之契约者啊。现在情况很微妙,难以给出建言,但有一件事必须说一下。》
眼前,潘多拉带着复杂的表情飘然降下。
“怎么回事?”
阿莱斯像往常一样,用艾莱娜她们听不到的小声问。
《说了情况很微妙吧,现在不好回答。如果只关系到汝一人的性命的话就简单了。因此还是说一下吧:准备好好久没用过的那个会比较好。》
“……你说什么?”
即便有人能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也听不懂这种暗语的意思吧。
“在这种地方吗?这可是在城镇里啊。”
《正因为是在城镇里才需要。甚至应该说是个好机会。看,那边就有武器店。》
“…………”
潘多拉手指的方向上,有一个画着剑的木招牌。
如果是偶然的话也太凑巧了。但是,正因为如此阿莱斯才不能无视。
“你们两个,稍等一下。”
“哎?怎么了?”
艾莱娜反问,但阿莱斯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下马,进入旁边的武器店,买了某种武器。
看到从店铺里走出来的阿莱斯,艾莱娜理所当然地疑惑起来:
“……为什么要买枪?哥哥不是有两把好剑了吗?”
“我也说不清楚。有时候枪比剑管用。”
阿莱斯说着这些不能算是回答的话,把将近六尺长(约一点八米)的细枪背到了背上。
然后没过多久,便发生了这一天中的第二个事件。
以阿莱斯为首,三人三骑走在街道中。大概是因为阿莱斯穿着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没有人挡住他们前面。不过,倒是有不少人对贵族带着很少的随从走在这种地方感到惊讶。
不一会儿,三人走进了城镇的中央。
从这里可以看到目的地的领主公馆,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
而艾莱娜发出惨叫,正是在这个时候。
“什、什么?呀啊啊啊?!”
“你们!统统不许动!”
妹妹的惨叫,还有男人粗野的声音。
阿莱斯和罗兰立刻停下马步转过身。
“什——艾莱娜?!”
不禁说不出话来。
那里站着一位把艾莱娜从马背上拉下来,用刀抵着她脖子的男人。
不过,这虽然是太过突然、难以置信的场景,但阿莱斯也没有那么惊讶。对他来说,这也就是潘多拉的建言又成真了。不过没想到艾莱娜竟然被抓做人质。
“混蛋附魔者!想要这个女人性命的话就乖乖照我说的做!”
阿莱斯记得这个男人。是一刻钟之前向他发起袭击的彪形大汉。
同时,阿莱斯他们周围的好几位行人突然拔出剑来。人数大约有五名。恐怕他们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立刻从马上下来扔掉武器!不照做的话真的会杀了她啊!”
“等等?!不要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放开我!”
“……这算什么啊。”
罗兰好像终于明白了过来,发出呻吟。
“那个男的,不就是刚才的山贼老大吗?怎么办啊,阿莱斯。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啊,好死不死竟然把艾莱娜抓做人质。”
“我会想办法的。总之现在先照那家伙说的做。”
“这、这倒无所谓,而且也关系到艾莱娜的性命。但是,现在扔掉武器的话我们一定会被杀的啊。”
“说了我会想办法的。这也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这种竟然是常有的事,你到底走的是什么人生路啊?”
“喂,说了快点照做吧!这个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无所谓吗!快点下马!”
那大汉焦急地怒吼。
“知道了,照你说的做。艾莱娜,没关系。你老实呆着就行了。”
“嗯,知道了。我相信哥哥。”
这句话确实符合艾莱娜刚强的性格。不过她毕竟是被人那刀抵着脖子,脸色不太好。
阿莱斯缓缓下马,罗兰没办法只得效仿。
周围聚集了不少人。这也是当然的。在城镇里,而且是在大街的正中央做这种事情。
“很、很好!接下来是武器!把身上的武器全部丢掉!”
“知道了。”
把两柄剑连着剑鞘一起从腰间取下,小心地放到地上。
“这样就行了吧?”
“说什么胡话!还有背上的枪也扔掉!”
“知道了知道了,冷静一点。”
取下背上的枪,像随手一扔一样插到地上。
“你看,我找你说的做了。这样一来我已经手无寸铁了。放了艾莱娜。”
“嘿,谁会放她!小的们,动手!”
在那大汉的指示下,周围拿着武器的男人缓缓缩小包围圈。
“不、不好了阿莱斯!就算是你,在这种没有武器的情况下——”
“没问题。反而是罗兰,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一瞬间就行了,帮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引开注意力?要、要怎么做?!”
“怎么做都行。你也不想这样被杀死吧。”
“……唔,可恶!我豁出去了!”
接着,罗兰采取了让所有人惊讶的行动。
“你个混账!”
“呜、呜哇?!”
他大喊着撞向一名拿着武器的男子。
穿着沉重的铠甲,而且是出其不意地冲撞,两人纠缠在一起倒在了街边小摊上。
“什——”
男子们略微有些动摇。
这个小小的破绽对阿莱斯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迅速伸出手,握住插在地上的枪。
“哈!”
大喝一声,投了出去。
这全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长枪插到了把艾莱娜抓做人质的男子的额头上。
男子立刻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倒下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莱娜发出惨叫,逃离男子的尸体跑向阿莱斯,紧紧抱住他。
“没事吧,艾莱娜。抱歉让你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没、没事。我没关系。我知道哥哥一定会就我的……”
艾莱娜嘴上这么说着,身体依然小幅度颤抖着。
这也难怪。她从来没有被抓走当过人质,而且虽说是随军神官,也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到过人被杀死吧。
艾莱娜紧靠着阿莱斯转过头,瞥了一眼那个头部被贯穿一动不动的大汉。
“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看来是非常想要我的性命啊。不用同情那个男人。把我唯一的家人抓做人质之辈,我绝对不会放过。”
“……嗯。谢谢。”
艾莱娜带着有些复杂的表情道谢。
“哎呀哎呀,只有我干这种不讨好的事情吗。”
这时,罗兰颇有怨气地说。
大概是刚才装进路边小摊的时候压烂了蔬菜,他红色的近卫骑士铠甲更加红了。
“罗兰,谢谢你。我也要向你道谢才行呢。”
“要道谢的话希望能是口头以外的方式啊。能不能像对阿莱斯那样也和我拥抱一下呢?”
“说、说什么蠢话。哥哥也就算了,对你怎么能做那种事情。”
艾莱娜微红着脸说。罗兰说着“好过分”垂下了肩膀。
“说起来,剩下的敌人去哪里了?好像有四五个人来着。”
“早就四散而逃了。看了那个当然会这样了。”
说着,罗兰瞥了一眼额头被贯穿倒在地上的尸体。
“喂,阿莱斯。你知道会变成这样吗?所以才实现买枪做准备吧?”
“嗯,差不多吧。”
“不敢相信。我从以前就觉得了,你难道能预知未来吗?”
“……那怎么可能。虽然无法解释,但不知怎的就觉得这样会比较好而已。”
阿莱斯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好随便敷衍两句。
“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伴随着一声怒吼,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
“喂,你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
一群看上去像是卫兵的士兵拨开人群出现了。
但他们发现骚动的中心是贵族、近卫骑士和神官,立刻站好、改变了态度。
“这、这真是失礼了!难、难道说……您就是法诺瓦尔伯爵大人吗?!”
“啊啊,是的。”
“久、久候大驾!不过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兵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子尸体,瞪大了眼睛。
“看来这里混进了想要我性命的刺客。不好意思,后面的处理可以交给你们吗?”
“是……遵命!”
谋害贵族是大罪。如果阿莱斯以“这里的卫兵在做什么”追究责任的话,他们一定会受到波及。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这种事,他们对阿莱斯极其客气。
“那、那么后面就交给我们吧。伯爵大人请直接去见我的主人吧。我让人带路。”
“是吗。那么拜托了。”
有卫兵带路的话应该不会再被卷进麻烦事中了吧。阿莱斯坦率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3
这时的贝雅托丽丝正穿着修女的衣服隔着一定的距离秘密监视着阿莱斯。
穿着修道服便可以装作巡礼者,走在路上的时候用头巾遮住脸也不会显得奇怪,还能把涂了毒的弓箭藏在怀里。她打算只要阿莱斯露出一点破绽,就立刻放出冷箭。
但是,全部都白费了。
“他果然是个不得了的骑士啊……”
轻松击退二十名敌人的袭击,空手攥住从背后飞来的箭,在加上刚才重要的妹妹被抓做人质的时候依然毫不动摇用一只投枪解决。
最难以置信的是,为什么阿莱斯会事先准备枪?阿莱斯擅长使剑。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路边的武器店里买一把普通的枪。
除非——他早就知道会有人被抓做人质。
“……单从逻辑上考虑的话,也许不是绝对没有可能。”
在贝尔赛尔王国红,流传着某件事:有一位剑士在国内四处流浪,不断击败为害百姓的强盗。
而且那位剑士的风貌和阿莱斯非常相像。
如果现在有人说那个骑士就是阿莱斯本人她也不会感到惊讶。而且说到强盗,为了对抗阿莱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各种肮脏的手段。比如——抓人质。
不难想象,阿莱斯为了应对这种手段而学会了投枪这种特殊的技术。能够从三丈(约九米)的距离上瞬时而且正确地贯穿对手的要害的话,即使对方有人质也能应对自如。
而今天,阿莱斯已经遭到了一次袭击。于是,他为了戒备复仇而购买、装备长枪也许也说得通。
不管怎样,能够肯定的是,阿莱斯拥有一种不知底细的直觉。也许这正是所谓的英雄的资质。
恐怕悄悄接近放毒箭是不可能的了。如果这种方法行得通的话,他早就该在战场上被装死的士兵杀掉了。
话虽如此,暗杀的手法还有很多很多。下次才是来真的。准备——或是说事前工作虽然费事,但这也因此是不论怎样的对手都绝对无法逃脱的最佳的暗杀手法。
“阿莱斯。虽然观察你是件有趣的事,不过下回就是最后一次了。”
贝雅托丽丝自言自语着,走向了尼姆伯居住的公馆。
◆
“失败了吗……”
卡库德叹了口气。
达坎做得很好。抓住人质——对充满骑士精神的阿莱斯来说没有比这更有效的手段了。
但即便如此,这对阿莱斯来说也没有意义。他竟然用一柄投枪就解决了,这完全超乎想象。更何况被抓做人质的还是身为阿莱斯随军神官的少女。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动摇,实在是难以想象。
为什么阿莱斯会事先准备枪?这虽然是个疑问,但对卡库德来说更加切实的问题是,他手上已经没有可以派出的棋子了。在敌人的地盘上也很难继续行动,现在只能逃回去了。
“唯一的收获,只不过是确认了阿莱斯确实有着和传闻中一样的实力吗?”
即便如此也比没有好。至少听了这个报告,那位慎重的杰莱德一定不会再次让达坎这样无谓的牺牲产生了。
就这样,卡库德孤身一人回到了托尔斯林要塞。
但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再次站到阿莱斯面前。
4
“久疏问候,法诺瓦尔伯。今日承蒙您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尼姆伯今年四十二岁,以待人温厚闻名。他目光柔和,体型微微发福,都像是印证着这一点似的。
“是。看到尼姆伯身体健康,我也十分高兴。”
虽然试着像贵族一样打招呼,但好像有些不得要领,这一点阿莱斯自己也知道。
“您还记得吗?这位是我的妹妹……”
阿莱斯说到这里,艾莱娜立刻自己走上前低下头。
“我是艾莱娜。好久不见了,伯爵大人。”
“哎呀哎呀!已经五年不见了呢,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我听说了哦,现在你是法诺瓦尔伯的随军神官。”
“似的。虽然还远远不够成熟,但我想成为兄长的助力。”
艾莱娜优雅地微笑,完全一副贵族子女的样子。她小时候明明总是把礼仪教养什么的丢在一边只知道玩,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呢?阿莱斯不禁感到奇怪。
“你们死去的父亲也一定会高兴的。啊啊,这一位是护卫吗?看起来是位近卫骑士。”
尼姆伯把视线转向罗兰。
罗兰也漂亮地回礼。
“是的。我是近卫骑士罗兰。”
“哦?冒昧问一句,难道是宾塔家的?”
“您知道啊。是的,我是那里的不孝子。”
“呵呵,这可真是。竟然带着那个有名的宾塔家的儿子,不愧是法诺瓦尔伯啊。”
“……啊。”
阿莱斯含糊地回应。
和伊扎雷说的一样的发展。
对知道罗兰平时品性的阿莱斯来说,这种情况实在让人不解。这个胆小鬼骑士竟然这么有名。
“比、比起这个,尼姆伯。这次承蒙您对我领地慷慨援助,谨表谢意。”
“哪里哪里,有困难的时候就应该互相帮助嘛。而且,能帮助见过的英雄法诺瓦尔家,反而是我的光荣。更何况这样一来,今天还能承蒙年轻的英雄前来做客呢。”
“……不敢当。到达得比预定迟了一些,容我再次道歉。”
“这是哪里的话。我听说了,竟然在镇上被歹徒袭击了。发生在这个领地上的事情都是我的责任。发生了这种事情,该是容我致歉。”
“没有的事!请不要在意。被歹徒盯上这件事都是我的无德所招致的后果。最重要的是,我和艾莱娜都没事。这件事就请到此为止吧。”
“法诺瓦尔家的宽容总是让我自愧不如啊。确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么至少让我用今晚的晚宴作为赔罪吧。各位远道而来一定都累了,就请品尝一下我尼姆领引以为豪的葡萄酒,让我听听法诺瓦尔伯的英雄事迹吧。”
“诚惶诚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么请进吧。寒舍狭小,还请多多包涵。”
就这样,对话高一段落,阿莱斯长出了一口气。
竟然能把这种对话进行下去,阿莱斯都替自己感慨。话虽如此,一直带着不至于失礼的微笑果然还是很痛苦。没有带加尔穆斯来真是幸运,要让那个矮人一直采取这种态度虽然不是完全、但基本是不可能。
不过,试炼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开始的宴会中,也要一直维持刚才的态度,阿莱斯想想就不禁担心。
在这一点上,罗兰似乎非常习惯这种场合,一直带着非常优雅地微笑。阿莱斯坦率地觉得罗兰的这一点值得学习。
不得已,阿莱斯在跟着尼姆伯走向食堂的路上小声对罗兰说:
“喂,罗兰。”
“啊啊?怎么啦?”
“你知道我不善言辞,再加上酒量也不行。英雄事迹什么的到底要说什么啊?”
罗兰咧嘴一笑。
“知道了知道了。交给我吧,我会巧妙地引导话题的啦。这种事我擅长。”
“帮大忙了。”
“没什么啦。借给你的人情利息可是很高的哟。”
“…………”
这话实在不吉利。阿莱斯不禁担心他以后会要求跟艾莱娜幽会。不过,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阿莱斯等人被带到的餐厅绝不算宽广,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装饰着典雅的美术品,充满舒适和惬意的感觉。
“来,快请坐吧。”
三人在佣人的引导下并排入席。
就在这时。
《吾之契约者啊。有件事要告诉汝。》
脑子里响起了这句话。
“……!”
同时,潘多拉嗖地从餐桌上探出头来。
看到潘多拉的头像菜品一样摆在桌上,阿莱斯费尽辛苦才装出冷静的样子。
“本来,你的父亲也——嗯?法诺瓦尔伯,出什么事了吗?表情突然紧张起来……”
“不,什么事也没有。请继续说吧,我的父亲怎么了?”
“啊啊,好的。前代法诺瓦尔伯是位严守礼仪的人——”
《就这样不用回答。听好,阿莱斯。》
“…………”
阿莱斯犹豫起来。
现在不能露出有失礼数的态度。但另一方面,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也不能无视这样强行搭话的潘多拉。也许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情。不能把这件事往后推。
《事情说起来会有些啰嗦。首先,吾虽然是为了给予汝建言才待在汝身边的,但这些建言也并非无穷无尽。》
“啊……。说、说的对。”
这句话是对尼姆伯的回应。但尼姆伯的话已经完全进不去他的脑子里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样回应对不对。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完全不清楚潘多拉到底想说什么。
《本来,司掌人们的命运是苍之女神的职责。就算是吾黄昏之主,如果随便直接干涉也是有反作用的。比方说,吾黄昏之主能知晓这世间万物,只要吾等有心,引导汝孤身突入叛乱军阵地夺取敌将杰莱德的首级也并非不可能。》
“哦。那么,后来怎样?”
又说出了笨拙的回应。
大概是因为罗兰和艾莱娜巧妙地接过了话头,好歹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
《但是那样便会直接干涉命运。因此,我们始终只能以建言的形式告诉汝一部分信息,最终还是要以汝的意志选择道路。如果是这种方法,那终究都只算是间接干涉命运。》
这时,尼姆伯似乎讲了什么笑话,罗兰和艾莱娜都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不得已,阿莱斯也跟着笑。当然,他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希望这态度不算无理——他想。
《话虽如此——比方说,告诉汝被人从身后用弓箭狙击之类的事情便超出了建言的范畴。也就是说,和直接干涉命运没有区别。即便如此,也至少不能让你死去。另外,如果不偶尔冒着惹得苍神拉克莉娜丝不高兴风险干涉命运的话,吾等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因此有必要的话,吾等也会直接干涉命运。》
虽然不是从这次才开始的,不过潘多拉实在是让人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阿莱斯真心怀疑,这难道是因为想故意让他困扰来看看反应才看准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长串话?
潘多拉的脸上露出笑意。
《现在吾想说的只有这些。这件事的后续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再见了。》
“……啊?”
令人惊讶的是,潘多拉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结果,她没说一句像是建言的话就消失了。
阿莱斯的内心越来越疑惑了。如果不是建言,只是想聊天的话,完全没有必要选现在出来。然而,为什么要在现在说那种话?真的是想让他困扰来享受他的反应吗?
“那么,话说得有点多了。各位一定都口渴了吧,总之先上餐前酒吧。”
“那真是太好了。”罗兰回答,“说到尼姆领的葡萄酒,那可是声名远扬。说实话,我一直盼着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呢。”
“这可真是失礼了。那么事不宜迟——”
“那个,酒的话我有点……”
艾莱娜提心吊胆地说。
“我明白了。怎么能强行让侍奉神明之人饮酒呢。那么,这里还有葡萄榨的果汁,就用来做代替吧。”
尼姆伯吩咐站在身后的侍者。侍者走出房间,取而代之地一名侍女端来四只玻璃杯。
心不在焉的阿莱斯自然不会注意到,但那名侍女的美貌连罗兰都不禁看呆了。
“请用。”
阿莱斯的眼前放上了一支酒杯。他虽然对酒了解不多,但这一定是非常上等的吧。
“那么,让我们干杯吧。为了王国的未来。”
“为、为了王国的为了。”
现在不是一直烦恼潘多拉的事情的时候。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但好歹做出了回应,把杯子送到嘴边。
但就在这时,阿莱斯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声名远扬的名家之味,就让我好好品尝一下吧。”
罗兰毫无顾虑地把杯子送到嘴边,一口喝干,似乎很美味。艾莱娜也一样。
但是阿莱斯做不到。
闻到葡萄酒浓重香味的同时,身体突然动不了了。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阿莱斯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过,他马上便理解了。这个异变的原因。那是因为他反射性地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喝下掺了毒的葡萄酒,徘徊于生死边缘的那个时候的事情。
无法呼吸、身体麻痹、甚至以为自己要死去的那个感觉、那种恐惧苏醒了,无意识地阻止了身体,前几天的噩梦也让这种感觉变得更加鲜明。
“哎呀,这是怎么了?”
看到阿莱斯拿着杯子僵硬着的样子,尼姆伯惊诧地问。
“啊,不,什么事也没有——”
阿莱斯也明白前来道谢时在对方家中拒绝祝酒是多么无礼的事情。虽然明白,身体却动不了。葡萄酒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的时候,手便像冻住了一样将用,心跳越来越快。
“十分抱歉,尼姆伯。”
向他伸出援手的是罗兰,
“实际上这个人酒量超级小。之前饮酒的时候也差点在国王陛下面前出丑。他担心现在饮酒的话会在恩重如山的尼姆伯面前做出无礼举动来。”
“哈哈,说起来你的父亲也不太能喝酒呢。没有想到这一点,是我无礼了。”
“总之,给这个人准备水就够了。这杯美妙的葡萄酒,就由我代为享受吧。”
罗兰突然伸出手,从阿莱斯手里抢过杯子,送到自己嘴巴。
这种行为实在不太礼貌,但对阿莱斯来说却帮了大忙。这样一来至少避免了拒绝祝酒这种最糟糕的丑态。
“……哎、呀?”
但是,这时却产生了异变。
“这是……什么。……呜咕!”
咔嚓,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那是玻璃杯打碎、里面的液体四散的声音。
罗兰打碎了杯子。
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喝醉了。或是罗兰想出来的余兴节目。
但是,罗兰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酒就醉倒。而且他虽然总是说些无聊的玩笑,但绝不会做出打碎祝酒的酒杯这种无礼的事情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个瞬间,罗兰的脸色顿时青了。
他发出疯了似的喊声,两眼挣到最大,按着喉咙倒下了。
“罗兰,你怎么了?!”
“这、这到底是……?!”
把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完全呆住的尼姆伯丢在一边,阿莱斯动了起来。因为他曾经亲身体验过相似的反应。
虽然不觉得这种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发生,但现在没有时间疑惑了。他立刻采取了让人吐出食物的最简单也最有效率的方法——即,用拳头使劲殴打腹部。
“咕……”
目标顺利实现了。罗兰的嘴里喷出了混着胃液的葡萄酒。
“艾莱娜!拜托了,是毒!”
“啊,嗯。知道了!”
艾莱娜虽然和尼姆伯一样难掩困惑,但听到阿莱斯的声音后她立刻回过神来,慌忙跑到罗兰身边。
“但是,要怎么做?我从来没有解过毒……”
“没关系,你一定能做到!”
“嗯……”
虽然吐了出来,但依然有少量毒素吸收了进去。罗兰的病状继续恶化,身体开始痉挛。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艾莱娜为了集中精神向神明祈求慈悲,跪在地上双手交握闭上眼睛。
“绿神阿特拉斯大人。统领大地和森林的神明,从天上赐予大地恩惠的吾主啊。请赐予此人慈悲,赐予净化此人身体的力量!”
艾莱娜把手伸向痛苦的罗兰。她的手心里发出光芒。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是,现在只能交给艾莱娜了。
“尼姆伯,赶快找神官来!还有,请借一张床给我们!”
“是,明、明白了!”
知道了该做什么,尼姆伯总算冷静了下来,跑出房间。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情况很明了。罗兰喝下的酒里,不,递给阿莱斯的酒里掺了毒。
但是,是谁?为什么?有什么目的?完全不清楚。最可以的当然是这个公馆的主人尼姆伯,但从刚才他慌张的样子来看,这种事态也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而且,尼姆伯和法诺瓦尔家的联系紧密,还提供了许多援助,根本没有杀死阿莱斯的理由。
如果出了犯人以外还有人知道这个答案的话,那只可能是一个人。
阿莱斯看了一眼妹妹。艾莱娜依然在祈求神的慈悲,全力解救罗兰。从她认真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有多么拼命。
这样一来她估计听不到别处的说话声吧。阿莱斯背对着艾莱娜和罗兰,用最小的音量说出了知晓真相之人的名字:
“……潘多拉。”
少女无声地飘然降下。她一会儿从下面冒出来一会儿从上面降下来,真是累得慌。
《吾就知道差不多该叫吾出来了。》
“那么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了吧。你应该知道酒里掺了毒。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我差点死掉了啊。”
《但是汝没有死。没有喝下酒。不是吗?》
“只不过结果恰好如此吧!事实上,我差一点就喝下去了,而且罗兰代替我变成这幅模样了啊。”
《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吾主十分清楚现在的汝不会饮酒。另一件事,对吾等来说,那个罗兰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如果这里是战场,罗兰死去会让汝的剑变得迟钝的话倒是多少会考虑一下。但吾应该说过,即便是吾主也不能随意干涉凡人的命运。如果汝真的要喝下那酒的话,吾会给出建言。但是汝没有喝。因此吾也没有给出建言。仅此而已。》
“别开玩笑了!因为这点理由就对罗兰见死不救吗!”
《没错。因为此时在吾等看来不合乎道理。》
潘多拉始终平淡地、带着微笑说。
阿莱斯心情十分复杂。
原来如此,也许对潘多拉来说,罗兰的性命确实无所谓,但看到眼前有人代替自己差点死去,却对不能放任不管。
《呵呵呵,吾之契约者啊。汝现在在想什么吾非常清楚。吾只说一句话:吾等也决非以惹得汝不高兴为乐。那么,说到这里,阿莱斯啊,汝还记得吾刚才说的话吗?那件事才说到一半,现在就来继续说完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做个交易吧。如果汝期望的话,那么今后不光是汝,关乎汝身边之人的生死之事吾也会给出建言。》
这简直是恶魔的诱惑。这正是现在阿莱斯最期望的东西。
但是,这终究是恶魔的提案,不能老老实实地照单全收。
“你说的是‘交易’吧。那么,就需要某种代价吧。”
潘多拉好像一直在等着阿莱斯说出这句话似的,她露出笑容。邪恶的——除了这个词以外无法形容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正是如此。哼,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汝今后更加顺从地听从吾的助言就行了。》
阿莱斯明白潘多拉的意图。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潘多拉和她的那个什么主人意图在人世掀起战乱。听从潘多拉的建言,就是要给这个国家带来新的战乱。
“……你以为我会乖乖听从这个提案吗?”
《当然,吾知道汝的性格,因此吾也做出了一些考虑。不过,希望汝也同样考虑一下。如果想解救汝身边之人的性命的话,汝也要对我等表示出一点诚意,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潘多拉看向罗兰的方向。
《好吧,首先先展示一下吾这边的诚意吧。告诉汝谁想杀汝这种事毫无意义,因此做不到,不过吾可以告诉汝救助罗兰的方法。让他大量喝下加了盐的茶水即可。之后只要有艾莱娜的白魔法,在数日之内就可恢复了。》
“……真的吗?”
《吾曾经给出过虚假的建言吗?记住,汝能活到今天,全都是因为有吾的建言。然后再次考虑一下吧。如果想扩展建言的对象的话,汝也必须改变一下态度啊。》
把想说的都说完了,潘多拉一副工作完成的样子再次沉入地下。
“可恶!”
很遗憾,潘多拉的提案不能无视。即使是今天,如果没有潘多拉的建言的话艾莱娜便可能受伤。
至少他自己是因为有潘多拉的建言才活到今天的。如果能把这种建言的范围扩展到自己身边的人的话,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提案了。
但是,如果作为代价,会造成更多牺牲的话,他能照做吗?不,不能接受。
这个答案,似乎无法马上得出。
◆
同一时刻,扮作侍女的贝雅托丽丝听说了餐厅的骚动,暗自窃喜。
“看来一切顺利呢。”
就算是阿莱斯也无法感知掺在酒里的无色无味的猛毒吧。这次算是大功告成了。
就在这是,尼姆伯大惊失色地来找贝雅托丽丝。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下的毒吧,贝雅托丽丝!”
贝雅托丽丝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瞒着您这件事我很抱歉。不过请您谅解,这件事如果事先告诉了您,可能会被对方发现。不管怎样,这次全都多亏了伯爵大人的帮助,我和加尔林大人绝对不会忘记这个恩情的。”
“你在说什么啊?!法诺瓦尔伯根本就还活着!喝下毒药的是那个叫罗兰的骑士!”
“哎——”
这句话她完全没有想到。
就连很少体会到动摇这种感情波动的贝雅托丽丝的脸都白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法诺瓦尔伯没有喝酒,而是罗兰卿替他喝了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怎么会,不敢相信。难道他发现了那个无色无味的剧毒?”
“谁知道!所幸法诺瓦尔伯的妹妹正在给他治疗……不过要是宾塔家的儿子在我的宅邸里被毒杀了的话我就全完了!你会负责任吧!”
“…………”
贝雅托丽丝小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一切。
阿莱斯不愧是阿莱斯。躲过背后飞来的箭、用枪贯穿抓住人质的歹徒,而这次连掺了毒的酒都能发觉。
“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总好工作,绝对不会让您收到牵连。而且,法诺瓦尔伯的话姑且不论,罗兰卿与此事毫无关联。尼姆伯尽可直接给予他各种便宜。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招致宾塔家的怨恨了吧。”
“这、这样啊,我知道了。”
尼姆伯暂时平静了下来,慌忙离开了贝雅托丽丝身边。
现在虽然可以责问、威胁尼姆伯,命令他即使动用武力也要杀掉阿莱斯,但恐怖那样也是白费力气。如果这种方法行得通的话,在到达这个公馆之前阿莱斯就已经死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有生物能够感知无臭无味的毒的存在呢?唯一的可能性是阿莱斯事先就知道被下了毒这件事。但毒是贝雅托丽丝直接掺进酒里的,绝对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然而,阿莱斯却依然没有死去。实在无法想象要有怎样的才智才能做到这一点。也许被称为英雄之人真的得到了赤神奥狄乌斯的加护。
“剩下的手段,智斗那个了。”
那是只有贝雅托丽丝能够做到的方法,而且是过去从来没有失败过的完美的方法。
她叹了口气。贝雅托丽丝通过训练拥有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自己感情的技术,但只有这个是例外。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就感到全身发热,脸上也泛起红潮。
幸亏阿莱斯是个男的。
5
当天晚上。
阿莱斯在尼姆伯为他准备的客房里一个人躺在床上。
多亏了艾莱娜的处理,罗兰的状况稳定了下来,现在交由尼姆伯带来的神官进行治疗。如果潘多拉说得是真话,那至少性命应当无碍。
阿莱斯非常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除了交给艾莱娜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待在旁边,反而可能再将艾莱娜和罗兰牵扯进来。因此现在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这次依然猜不出犯人是谁。从至今为止的待遇来看,尼姆伯不像是犯人。更何况尼姆伯还是故乡的恩人,阿莱斯也不想随便怀疑他。
“……结果,还是认为这是平常的事最好吧。”
被人盯上性命是平常的事。而他没有死,罗兰也得救了。那么,也许不应该继续深究了。
想到这里,阿莱斯略微有些放心,立刻困了起来。
这样难怪。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不太愿意,但这种时候有潘多拉在真是帮了大忙。今天不知多少次被人盯上性命。现在这时候说不定也有新的暗杀者在门的对面寻找机会。
但是如果他的性命有危险,潘多拉一定会给出建言。这有这一点绝对错不了,让阿莱斯可以在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不限于这一次,曾经在克劳蒂娅的命令下穿梭于王国各地、被强盗追着逃进野山里的时候也一样。正因为有潘多拉在,他才能不分地点地得到充分的休息。这也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阿莱斯越来越困,但这是却有一个声音让阿莱斯朦胧的意识清醒过来:
“法诺瓦尔伯大人。我可以进去吗?”
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夜还未深,也许是机灵的侍女来送茶一类的。
“啊啊。没问题。”
“打扰了。”
走进来的确实是一名侍女。
但是,奇怪的是她手上什么也没有拿。
“有事吗?今晚我想早点睡了。”
听到阿莱斯的提问,女子优雅地行礼。
“我奉主人尼姆伯之命,前来为今晚的无礼之事谢罪。今夜请好好享受、消除疲劳。”
阿莱斯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但侍女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地,她解开扎起来的头发,向前走出一步。
窗户中射入的朦胧月光映出了侍女的脸。
那是张美丽工整得连阿莱斯都有一瞬间看呆了的面孔。
在月光下微微晃动的美丽长发。让人感到安详的、沉静的大眼睛。像婴儿一样雪白的肌肤。丰满的嘴唇微微涂红,酝酿出十二分艾莱娜和克劳蒂娅所没有的成年女人的美丽。
如果除了苍神拉克莉娜丝之外还有别的女神的话,那她一定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吧。这种美丽甚至让整天被罗兰和伊扎雷嘲笑为木头人的阿莱斯都不禁这样想。
而她接下来做出阿莱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带着簌簌地轻响,她把外衣脱掉了。
“什。什什什什,什么——”
在面对一千敌人时都毫不动摇的阿莱斯的声音因为未知的恐惧而颤抖了。
女人穿在外衣下的,是等同于全裸的服装。
薄绢的罩衣。
房间里的光源只有窗外的月光,但只要集中目光便很容易窥伺到那薄绢之下身体的线条。对和异形接触机会极其之少的阿莱斯来说,这幅打扮不断挑动着他的想象力,简直比全裸更富冲击力。
从脖子到肩膀的线条描绘着柔软而美丽的曲线。
再下面——是两个丰满的隆起。那东西带着像熟透了的桃子一样柔软的曲线,少女每次移动身体的时候都像被微风吹拂的树叶一样轻轻摇晃。
那东西进入视野中心的瞬间,阿莱斯的身体里窜过一股被闪电击中一般的冲击,完全僵直了。
◆
——终究,不过是这样。
看到自己的打扮发挥了和预想中一样的效果,贝雅托丽丝暗自窃喜。
不管是什么样的武者,不管是头脑多么顽固的智者,只要是年轻的男人就无法逃过贝雅托丽丝的毒牙。在至今为止,还有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例外。
“阿莱斯大人。今晚请好好品尝这比任何果实都要甜美的一刻吧。”
贝雅托丽丝像是在强调胸部似的抱住自己的身体。
薄绢之下几乎全裸,不过还穿着能让身体曲线看起来更加漂亮的内衣。但是那像绳子一样细的的内衣之遮住了乳房的下半部分,重要的地方完全无遮无拦。只要凝神望去,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能将薄绢下的肢体看得一清二楚。
接着,她爬上阿莱斯的床,像接近猎物的蛇一样靠了过去。
像至今为止的许多男人那样,阿莱斯也被贝雅托丽丝的身体迷住了一动也不动。
她贴近阿莱斯,把自己的乳房压到他身上。
脸近的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阿莱斯的脸红得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能看得出来。
“等、等等一下。你想、你想干什么……”
贝雅托丽丝用食指按住阿莱斯提出抗议的嘴巴,在他的耳边带着灼热的呼吸小声说:
“侍寝啊。您心里明明就知道。”
◆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莱斯在心里大声惨叫。
女人覆在了他身上。
从她身上飘来一股之前从未闻到过的香甜气息。柔软的肌肤在全身上下摩擦的触感让阿莱斯心荡神驰。
身体僵硬了。
动不了。仿佛被铁链锁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而且也害怕只要他稍微一动,和女人柔软肌肤接触的面积就又会增加。
女人抬起身体。
她骑在阿莱斯的腰上。下腹部感觉到的絨毛般柔软的肌肤,还有萦绕在鼻尖的香甜气息,顿时让大脑停止了运转。
◆
虽然因为事情按照预想中地进行而暗自窃喜,但贝雅托丽丝却有些惊讶。
阿莱斯为什么不主动采取行动?
进行了真么多诱惑,即使有程度的差异,也应当进入下一个行动了。
即,化为野兽。
然而,阿莱斯却没有那个迹象。然而,他也没有拒绝。他满脸通红、目光迷离、毫无霸气,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退开。
这样看来,似乎是缺乏经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贝雅托丽丝不禁露出微笑。享誉盛名的英雄骑士也有相当可爱的地方嘛。
——那么,就要由我来教给你该怎样做了呢。
贝雅托丽丝双手捧起完全无法动弹的阿莱斯的右手。
◆
——干、干干干干什么……!
右手被柔软的手指包裹。
仅仅这样就已经要让他变得奇怪了,而这个女人还做出了更加了不得的行动。
“请不用顾虑。今晚就请随意享用我吧。”
就这样——把阿莱斯的手引导向她的乳房。
“……!!”
阿莱斯发出不成声音的悲鸣。
我现在在做什么?这只右手感觉到的温暖柔软的触感到底是什么?大脑好像放弃了一切思考一样,完全转不动。
“来吧。全部都如伯爵大人所愿……”
女人的手加大了力量。
理所当然的,阿莱斯的手也沉入了女人的肌肤中。
好软。这个世界竟然有这样柔软的东西存在。他脑子里全是这种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事情。不过,手心中央感觉到的那个小小的突起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他自己也没想明白的时候,手上微微开始用力。
“嗯……!啊啊,伯爵大人,请稍微温柔一点……”
炙热的声音。那是阿莱斯从未听到过的荒淫的声音。
他慌忙放松力道。但手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无法离开。
——我、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克劳蒂娅殿下……!
他想靠着这种想法维系自己的意识,但同时又有别的声音在心里呼唤:克劳蒂娅是忠诚的对象,除此以外别无可能。那么,对再次向这只右手中增加力量,到底有什么犹豫的必要?
然而,脑子里依然浮现出克劳蒂娅愤怒的表情,不断阻止阿莱斯跨过那最后的一线。
《哎呀哎呀。本想让汝多积累一些经验的,但实在对你这一脸蠢样看不下去了。》
对阿莱斯来说幸运、而对贝雅托丽丝来说不幸的是,此时此刻有一个第三者让阿莱斯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碗冷水一样恢复了平静。
潘多拉带着少有的不高兴的表情出现,用冷澈地、甚至有些轻蔑的声音说:
《阿莱斯啊。这是建言,好好听着。这个女人是——》
◆
——样子变了?
贝雅托丽丝敏感地察觉到了阿莱斯的变化。
直到前一刻为止,他都完全被贝雅托丽丝的身体魅惑,表情茫然地陷在情热之中,然而现在却突然恢复了平静。
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看向贝雅托丽丝。而直到前一刻为止,他还入迷地盯着贝雅托丽丝的身体。
现在,他却看向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而且不是在发呆。
——他感到了什么吗?
阿莱斯连背后飞来的箭和下了毒的酒都能避开,这非常有可能。
这样的话,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事情很简单。贝雅托丽丝在自己引以为豪的黑发里藏了一根小小的毒针,而且为了不让人发觉还把它涂成了黑色。只要将这根毒针稍稍刺进阿莱斯身体的随便什么地方就大功告成了。
贝雅托丽丝展开行动。
她让阿莱斯的右手继续摸着她的乳房,像是要接吻似的靠近阿莱斯的脸,挡住他的视线。
同时,她像是整理头发一样用非常自然自然的动作把手伸进黑发中,准备拿出毒针——。
但是没有做到。
“哎……”
本来只能任她宰割的阿莱斯突然动了起来,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做什么?”
阿莱斯用让她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说。贝雅托丽丝不禁感到一阵心脏被握住了似的恐惧。
“什、什么做什么……。又来了,您心里明明就知道。”
“藏着这种毒针,还想要装傻吗?”
阿莱斯的左手探进她的头发。
然后,伸到她眼前。拿着她藏起来的黑色毒针。
“…………”
已经没法找托词了。
贝雅托丽丝明白她失败了。
外表虽然好歹装出平静的样子,内心却剧烈地动摇着。
连至今为止从未失败过的这个方法都失败了。没能杀死看到自己肌肤之人。
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要逃过多少次危机他的运气才会用完?
“为什么——会知道?”
“哼,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比起那个,这样就说得通了。说吧,是你干的吧?”
“……您说什么?”
“是你在酒里下毒、准备暗杀我吧?”
贝雅托丽丝不禁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这个男人即使被她的身体完全魅惑住了,却依然能够回避暗杀的危险,甚至还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
她已经完全搞不懂阿莱斯这个男人了。
“为什么您会这样想?”
“过去曾有无数的人想要杀死我。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杀人之前还像你这样若无其事。不仅如此,甚至还可以感觉到你的熟练。恐怕你接受过专门的杀人训练吧。我不认为尼姆伯会雇佣那样的人。你大概是被别的什么人雇佣、潜入这里来的吧?”
“…………”
贝雅托丽丝第一次对眼前的男人感到畏惧。
她掉以轻心了,以为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以为他只会挥剑的愣头青。
她觉得这种看法并没有错。但是,一旦关乎战斗,或是在自己的性命有危险的时候,他却能发挥出比任何人都敏锐的洞察力。
这并不奇怪。至今为止,阿莱斯不论在多么不利的战斗中都存活了下来。感知危机的力量——果然这才是被称为英雄之人所拥有的资质吧。
事已至此,不得不承认任务失败了。
贝雅托丽丝认为自己采取的行动没有错。该做的她都做了。但是阿莱斯——这个被称为英雄之人,在她之上。仅此而已。
而这时,她注意到一件事,笑了起来。
“我是无所谓,不过法诺瓦尔伯大人,您的右手打算放到什么时候?”
“哎?啊……抱、抱歉!”
阿莱斯摸着贝雅托丽丝乳房的右手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头也扭向一边、从她半裸的身体上移开视线。
他的脸全红了,举止完全就是贝雅托丽丝可以轻松杀死的那种毫无经验的男人。但是,如果他的性命再次遇到危机的话,还会发挥出那种可怕的能力吧。就像至今为止的那样。
贝雅托丽丝从阿莱斯的身上退了下去,爬下床,把刚才脱掉的外衣披在身上。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恐怕阿莱斯连话都没法好好说。
“法诺瓦尔伯大人。恕我有眼不识泰山,之前试图毒杀您的确实是我。”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想要我的性命?你怎么能潜入这个公馆里?你背后的人是谁?”
阿莱斯问,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红潮。
“聪明的您一定也知道吧,这些都是不能说的事情。如果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
贝雅托丽丝把手放在自己胸前,
“就请直接问我的身体吧。如果花上一整晚拷问的话,我一定什么都会说出来吧。”
这句恶作剧口吻说出来的话威力极大。
大概是想象到了什么,阿莱斯的脸更红了。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反应。甚至让贝雅托丽丝都疑惑为何杀不死他。
阿莱斯又背过脸去,生硬地说:
“算了。你走吧。拜托你别再企图要我命了。”
真是难以置信的话。
虽然白天他被疑似叛乱军的人们袭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竟然如此轻易地放走要杀自己的人。
不过这对贝雅托丽丝来说是最好的情况。任务失败了。既然失败了,那就应当逃走。如果对方放自己走的话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她迅速整理自己的仪容,在阿莱斯改变想法之前抓紧时间离开。
“另外,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从背后传来声音。
“什么话?”
“你是个……漂、漂亮的女人。这么说也许无礼,但你的身体非常美丽。所以我更要对你说:别再做这种工作了,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吧。”
“…………”
贝雅托丽丝感到心脏咚地跳了一下。
“……我会、记住的。”
“……哈啊。”
做出冷静的样子走出房间之后,贝雅托丽丝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她非常清楚,不光是阿莱斯,恐怕连她自己的脸也红了。
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吧——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对企图暗杀自己的人说这种话。
她本以为世上的男人都只会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正因为如此,至今为止摸上床的暗杀才从来没有失败过。
然而,那个男人——虽然无法从她的身体上移开视线,但举止一直都严守礼数,最后还说什么爱惜自己的身体。
贝雅托丽丝不是人尽可夫的娼妇。
而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自己的容姿对世上的男人来说非常有魅力,并将其利用到自己的任务中去。
但是,看见自己肌肤的人、触摸自己肌肤的人,绝对不能让他活下去。
说实话,她觉得非常难为情。
如果是心中许定的对象——虽然这样的男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也就算了,被几乎素不相识的异性看到、触摸肌肤这种事,冷静一想就会难为情到脸上像烧起来了一样。
至今为止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对贝雅托丽丝来说,让人看到自己的肌肤,和看到的人就会死是同义词。看到自己肌肤的人绝对不能留在这世上。只要这样想,就能简单地转换思维了。
但是,阿莱斯还活着。这是未知的体验。这个事实再次压在她心上。
她抚摸自己的左胸。
那里是刚才阿莱斯的手触碰的地方。她的身体发热,方法那里还留着阿莱斯的提问,而且不断向全身扩散一样。
“……唔。”
她的嘴里漏出年轻少女般的无意义的叹息。
难为情得不得了。简直想捂着脸蹲在地上。
这样下来,即使下次要用同样的方法杀人,可能也没法做出平静的样子来了吧。
不过,还有解决这一切的方法。只要阿莱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行了。这样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看见过她肌肤的人了。
贝雅托丽丝最为擅长的方法以失败告终。但是,手段还有一个。
贝雅托丽丝有加尔林侯这位国务大臣为后盾。借用他的权力的话至少在这个国家里可以为所欲为。而且,现在想要阿莱斯性命的,也不只是她们。
现在只能利用这个情况了。
“阿莱斯,对不起。你继续活下去的话……实在有些为难啊。”
但是,如果连这个最后的手段都失败的话,到底要怎样才好?
看到了她的身体,抚摸了她的身体,还说出了“很美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的阿莱斯一直存在在这世上的话,她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贝雅托丽丝能做到的,只有尽可能不去想象那样的未来而已。
6
第二天早上。
从床上醒来的罗兰非常困惑。
“……这算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躺在不认识的房间的床上。这倒无所谓。喝多了就的时候第二天经常是这种情况。证据就是,身体情况很差,身体沉重,这都是典型的宿醉症状。
但是,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旁边有一个女人。
不,这也是常有的事。至少对罗兰来说是这样。
但是,明显奇怪的地方有三点。
首先,难以置信的是女人穿着衣服。而且衣服丝毫不乱。
而且女人还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床边。躺在一张床上——比起这种形式,更像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最为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是艾莱娜。
“……啊嘞?难道说,我今天会死?”
不管有没有犯下一晚的过错,只要阿莱斯知道他和艾莱娜共度了一晚,无疑会实践出用剑制造肉馅的特技。
“那个,昨晚到底干了什么来着……”
为了自己的性命,罗兰翻捡自己的记忆寻找辩护的余地。
对了,记得昨晚和尼姆伯共进晚餐,还喝了酒。到那里都还有记忆。但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想不起来。
真奇怪。就算是酒喝得分不清前后,记忆也不应该缺失到这个地步啊。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
“罗兰!你醒了啊?!”
是阿莱斯。
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突然出现了。罗兰不禁吓得汗毛倒竖。
“不、不是!我对艾莱娜什么也没有做!向神发誓!”
“你在说什么啊。……不,等等。难道说,昨晚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昨天?啊啊,好像到喝酒的时候都还记得……”
阿莱斯的反应让他很意外。艾莱娜睡在男人的房间了。然而他却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拔剑,反而有些抱歉地垂着眼睛观察他的脸色。
“……我说阿莱斯,难道我昨天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不,不是那样的。我知道了,就告诉你吧。其实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
……听阿莱斯说完事情的经过之后,罗兰并没有惊讶,但也不是呆住了,只是淡淡地听着而已。
“嗯。这样啊。我差点死了吗?”
“啊啊。抱歉。是我的责任。”
“唉,算了,别在意。总之我这不是没死吗。”
这是罗兰的真心话。
差点被毒死这件事确实可怕。
但是说实话,既然没有记忆那也没怎样。而且,没想到有一天能让阿莱斯对自己道歉。这反过来说,也就是借给了阿莱斯一个大人情啊。
“总之,我们最应当道谢的似乎是艾莱娜啊。多亏艾莱娜彻夜使用白魔法我才逃过一死对吧?”
“啊啊,说的对。”
阿莱斯伸出手摸了摸艾莱娜的头。
艾莱娜像小猫一样发出一声舒服的梦呓。
看到这个情景,罗兰为自己感到羞耻,明白到自己之前的行动是多么的愚蠢。
由于找不到女人而和阿莱斯一起离开前线。由于想和找女人玩玩儿而跟着阿莱斯来到这个尼姆领。
这都大错特错了。实在应该感到羞耻。
罗兰再次意识到,他的身边明明一直都有一位愿意为了他彻夜付出全力的绝佳女人。
至今为止,他有因为害怕阿莱斯而一半放弃了对艾莱娜出手。但是,为了喜欢的女人,怎么能在意这种事情?更何况艾莱娜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个恩情不能不报。而他非常清楚如何才能让女人幸福。
“喂,阿莱斯。”
“什么事?”
“你看,我说起来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我可是替你喝了毒酒啊。”
“……啊,算是吧。”
“作为答谢,把艾莱娜嫁给我如何?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当然不行了。”
阿莱斯立即回答。
“呜,毒药突然又发作了!啊啊,要死了,我连婚都没有结就要死了!”
“勇敢地赴死吧。我会把你的尸骨送回故乡的。”
“切,知道了啦。那我以后就不在意你了,我要直接向艾莱娜求爱。如果艾莱娜说要跟我一起走的话,你也就阻止不了了。”
罗兰深知阿莱斯不擅长这种辩论方法。再加上还刚刚替他喝下了毒酒。
“……随便你。”
这就是阿莱斯的回答。
对罗兰来说,这是前进了一大步。至少,他得到了阿莱斯的许可。
这样一来,别管毒药还是别的什么,他可不能一直躺在这里了。至少在艾莱娜醒来的时候,要尽可能让她看见自己精神的样子才行啊。
也许真的是病由心生,这样一来罗兰的病状迅速恢复,根本看不出他曾经差点死掉,让不知情的艾莱娜大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