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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4 逃亡者,驰翔

这一个月,灯山晶已经戒烟了。

香烟会夺走人的耐力,让大脑缺氧。只在国中当个工友的话,没必要注意这些事情,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她现在每天花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锻炼迟钝的肌肉与反射神经。

此刻她正在校务员室里,拿着20公斤的哑钤,反覆着严酷的重量训练。

当她还是特务机关成员的时候,就必须接受这种无分男女的独特训练课程。

刚开始的时候,会全身肌肉酸痛,隔天早上连起床都有困难,但习惯之后,反而想戒也戒不掉。

还需要费点工夫才能恢复到当年的高峰期,不过,最近差不多所有训练目标都达成了。

一个月前突然出现的超能力少年们,让灯山的生活为之一变。

她没想到随便答应下来这份不相称的工作,竟然会带来这样的邂逅。

这也算是命中注定吧?

或者是某人在某处做出的『安排』呢?

现在想来,被赶出特务机关后,指示她进这间桔梗之丘国中工作的人,正是灯山过去的直属上司。

警视厅非官方机构『危机管理特务部队』——简称『危管队』。政府并没有公开承认该组织的存在,是个秘密的组织。

五年前,就读警察学校的灯山晶原本打算当警察,后来因为上头看中她资质优异,她便休学加入『危管队』,成为特勤搜查官。

从那之后三年之间,活跃的表现让她成为『危管队』的王牌。

这样优秀的灯山,为什么会退出『危管队』、进入普通国中当工友呢?

起因于三年前的一起事件。

当时,警视厅的三名警官为了调查十二到十六岁少年、少女相继失踪的案件,却音讯全无,上层假定可能是警察内部消息走漏,因此派灯山等『危管队』的特勤搜查官前往追查三人的行踪。

然而,这回却连『危管队』的队员也失踪。后来相关单位认为这起失踪案的原因是『绑架』。

而且,在队员遭绑架事件的调查过程中,所蒐集到各式各样的条件都显示,泄漏情报的人是灯山。

最后因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能够证明灯山就是叛徒,因此最严厉的处分,也只能将她逐出『危管队』,并限制她能够工作的地方,不准她进入一般企业就职。

在她的前上司——『危管队』队长佐佐木京介的介绍下,灯山担任起现在这份工作。

灯山也曾质疑过像自己这么能干的人,为什么要到国中担任工友兼警卫,不过因为当时灯山正处于极度失意之中,没有深思便答应了这份工作。

『呼……』

灯山将哑铃抛到榻榻米上,仰身躺下。

『该不会是「佐佐木先生」在暗地里操控什么吧?……』

她不自觉地说出心里的疑问。

不,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她连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些超能力少年出现在这里,一定只是巧合罢了。

『是……巧合嘛……』

她重新思考起,能够预知这个巧合的人究竟是神还是恶魔?或者是……

当真条威?

她用力坐起身,摊开毛巾擦擦汗。

『应该不太可能吧……』

她自言自语着,一面脱下汗水湿透的T恤。

那群超能力少年如果走上歧路,必然会带来麻烦。

只有两种方法:继续隐瞒下去,或者选择以正确的姿态面对世人。

如果有『某些人』想要在这两种方法之外的用途利用超能力少年,无论如何也只有尽力阻止了。

因此,尽管曾经遭受失意与屈辱,还被踢出门,最后虽然只是兼职,但她还是回到了『危管队』。

『灯山姊!』

门口突然传来叫声,同时有人激烈地敲着门。

『谁?』

『我是条威!』

『我现在正在忙,你等一下……』

灯山慌张地找衣服穿。

『我开门了!』

『呀啊!你、这……』

灯山的上半身还是全裸状态,门却被打开了。

她像个女孩子般尖叫出声。

『哇!对不起……』

条威也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

『王八蛋!再怎么说我也是女的吧!哪有人一下子就把门打开的!』

『……对不起,因为我心急……』

『你有预知能力又有读心术,说什么傻话啊,真的是……』

灯山随便套了件T恤,从后方戳戳条威的脑袋。

『怎么样,你有什么急事?』

『我……看到了。』

转过头的条威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不安神色。

『看到?看到什么?』

『他们开始行动了,就是上次我说的「某些人」。这次看得很清楚,好像原本锁上的门已经打开了一样……』

『你说什么?……』

『翔他……』

『……什么?』

条威的话还没说完,灯山已经当场开始换衣服了。害条威不晓得一双眼睛该往哪里摆。

灯山对他怒吼,『你还杵在那干嘛?快去把其他人找来啊!我们去找翔!』

在似乎快要倒塌的破烂小屋中,我抱着膝蹲坐在地上。

一个月前,绫乃带我来过这里,就在这间木造白铁皮屋顶的临时小屋,我认识了小龙与昏睡中的条威。

在我身旁是一起逃过来的真翠纱耶加。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逃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当然不能回家。

我也想过去绫乃他们家,但又觉得很危险。

这样一来,不仅会把他们卷进来,在镇上游荡,还会遇上警察关切。

啊啊,感觉自己好像个罪犯。

说起来,搞不好我真的是个罪犯。即使法律上没办法制裁超能力,但如果杀了刚刚那名警官的人真的是我,那我就是杀人犯了……

『唉……』我抱着头,用力叹气。

应该不可能吧,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或者是谁设下的陷阱。我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想到了这点。

我又不是真的『念动力超能者』,因为现在,甚至是此刻,我试了很多次——『门啊!打开吧!』或者『躺在那里的石头,飞过来吧!』——却没有半点动静。

我怎么可能连手都不碰到,就把人打飞五公尺远,还让对方撞上电线杆、杀了对方?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恐怖的事?

……啊,我回想起刚刚的场面——恶!有点想吐……

『翔同学,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纱耶加对我说。

她天生就这么乐观吗?怎么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一个警察在她面前被看不见的力量打飞,头撞烂死掉,如果我是她的话,光看到这样我早就吓得发抖大哭、不知所措地飞奔回家,跑到床上躲进棉被里了。

『怎么办……跑回家的话,警察说不定会找上门来……』

我忍下涌上来的吐意说。

『可是,也不能老待在这里吧?』

『话是没错……』

『对了,不如暂时先躲在这里,我送食物来给你,怎样?』

『躲在这啊……』

环顾四周,地上散落着草席、成堆的旧报纸,木头地板潮湿腐烂到看来会被踏穿一个洞,不过把报纸铺平躺上去的话,还是能睡。

『唉……』

我又再度叹起气。

一个月前,我还在同情逃亡的绫乃他们,这回却变成我沦落至此。

……啊,对了,绫乃他们呢?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也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发现我遇上这种事情?

对喔,有条威在,不可能没发现。

他们或许会来帮我。

不,一定会来救我的!

因为我们是伙伴啊。如果我真是超能力者的话,这次真的……不对,如果我真是超能力者,那我就是杀人犯了……

我不发一语,来回踱步。

纱耶加都看在眼里,她说:『没事的,我站在翔同学这一边。』说完还摇了一下我的肩膀。

『为什么?』

我开口说出涌上心头的疑问。

『为什么你站在我这边?我和你只是同班同学,今天也只是碰巧在图书室里遇到,所以一起回家罢了……』

『不行吗?我不能站在你这边吗?』

『也不是不行……应该说我很高兴,可是总觉得有点怪,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很在意翔同学你啊。』

听到她这么说,我想起上次她在我耳边说的话。

幸好翔同学不是绫乃的男朋友——就是这句话。

她应该不可能真的喜欢我吧?未免太不真实了。

我和她没说过几句话,再说,她可是风云全校的美少女,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魅力让她煞到我。

『而且,你不觉得很兴奋吗?』

『咦?』

『警官找上门,而且还在我们面前飞出去,好炫喔!』

『竟然说好炫……』

我的立场可不适合说这种话呀!

『我觉得每天都好无聊喔,和你在一起的话,搞不好会遇上更有趣的事情……啊,这么说会不会让你很困扰?』

『不,随便你,我无所谓。再说这样子也比只有一个人强……可是,刚刚的警官会变成「那样」,可能是我害的、是我造成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翔同学超厉害的!』

『什么?』

『因为那样的话,翔同学不就是超能力者了吗?就像那本书上写的。』

纱耶加一脸雀跃不已地指着我抱在怀里的深绿色厚书。

我不小心把书也一起带来了。

『真是超厉害的,翔同学简直就是超人了!』

『可、可是,如果刚刚真的是我的力量,那我不就杀人了?』

『你又没打算杀他,对吧?』

『话是没错……』

『所以,这只能算是意外嘛。有人要抓你,然后你把他推开叫他滚,结果刚好有卡车过来,辗过了对方——就是类似这种状况。』

『这样不算杀人吗?』

『我觉得不算耶,错的是那个警察,你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他却想要抓你。』

『我不能确定我什么都没做。』

『因为警方告诉你,你才知道那名死去女孩的事情,不是吗?』

『话是没错,不过对方好像知道我。』

应该是吧,毕竟那女孩在临死前叫了我的名字。

『既然这样,翔同学更是跟整件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呀!你又不像电视连续剧演的有「双重人格」、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做了坏事,所以根本不可能嘛!』

双重人格?我呆了一下。

这也不无可能啊。

不仅是绫乃他们,连条威都说我有超能力。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或许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个我』的力量。

要是真的有『另一个我』使用超能力做坏事,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这么说来,我重新回想了一下,有些时候我的确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

也许我只是单纯忘记了吧。况且,如果要仔细说三天或一个礼拜之前,放学后到回家这段期间做了什么事,不见得每个人都答得出来。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恐怖。我突然开始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了。

我站起身,企图摆脱这些想法。

『我还是决定去警察局一趟。』

『咦?为什么?』

『去找警察,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如果这样也会被逮捕的话,那我就认了。』

『我觉得警察逮捕不了你,因为他们连你的手都碰不到呀,我刚刚可是看得很清楚喔,我可以作证。』

『说得也是……』

纱耶加说的话的确合理,警方没办法依据现行法律将我逮捕,再说,就算真进入审判阶段,也无法因为我使用超能力杀人而判我杀人罪,把我关进监狱。

『对吧?你要理直气壮一点啊,你很棒耶!拥有超能力,等于比一般普通人还优秀啊!』

『……』

『我站在翔同学这边,因为翔同学是很厉害的人,呀啊——!人家好兴奋哦!』

看着纱耶加,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她兴奋的时机完全错了。

是这样吗?超能力者真的有比普通人优秀吗?

我所认识的正牌超能力者,每个看来都很辛苦,他们想过正常的生活,却办不到。说起来,那样的人生应该算不幸吧。

譬如猛丸,他和我对战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因为吃下大量莫名其妙的药物失控。那也是因为他的心灵受过创伤,才会有这样脱轨的行为。

其他人也不例外,成长过程中各自有过不平凡的遭遇。如果他们的特殊能力正是为他们带来『悲剧』命运的根源,那么,身为超能力者真的太可悲了。

我不认为超能力者是被挑选出来的优秀人种,也不认为他们是进化后的人类。应该比较像我曾经在哪里听说过的吧——正因为兔子是软弱的动物,所以它有长耳朵,能够清楚听到远处的声音。

『总、总之,我先回家一趟。如果警察跑去家里问东问西,我妈妈和姊姊她们会担心的。真翠同学,你最好也回家去……』

就在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

『驰翔小弟,你在里面吧?在的话麻烦你出来!』

小屋外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放学后的桔梗之丘国中,只有工友灯山晶和条威等人集合在此。

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了,不过六月太阳比较晚下山,周围还很明亮。

但是灯山估计这次行动会延续到半夜,因此准备了足够数量的手电筒,还有一些营养口粮,以及方便行动的大型腰包。

『就是这么一回事,各位清楚了吗?』

灯山将装备发给四名超能力者,自己一边将腰包挂在腰上,一边迈出脚步。

『根据条威的千里眼,翔似乎穿过已开发区进入山里了,我们得分头行动,尽早找到他。不快点的话……会怎样,条威?』

『我还没办法具体说出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将会发生无可挽回的状况,这点是我能够确定的。』

『无可挽回的状况?』

『是的,翔恐怕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翔会成为敌人?』

『这股讨厌的预感一直从「打开的门」的另一端传来。』

寓言式的说话方式虽然难懂,但条威他已经一五一十地说出预知能力感觉到的答案了。

灯山还是怎样也不能理解条威话里的意义。

翔又不是超能力者——不论别人怎么说,灯山仍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他说翔会成为敌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意思是,翔身上会发生某件事情?

然而,条威的『预言』却预测不出是什么。

『我刚刚打电话到翔他们家去,是他妈妈接的,翔果然还没回家……』绫乃担心的说。

『看来一定是出事情了。』小龙说。

『不管伙伴出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出手!反正整件事情一定跟「绿屋」脱不了关系!』

海人愤怒的能量已经变成热气喷出,他的四周劈里啪啦地燃起火焰。

『你说对了,所以我们必须行动。』

条威说完,快步走出校门。

其他四个人也跟在他的后头,离开即将被黑夜笼罩的学校。

他们一定会来。那四名超能力者一定会沿着这条路追踪驰翔而来。

生岛荒太这么确信着。

对方是拥有天才超能力的当真条威,他一定早就预知到驰翔出事了;而那名跟他们一起行动的女人——灯山晶,还是『危管队』的一员。

『听好了,绝不能让那五个人找到驰翔,特别是条威,你们要小心点。』

『啰嗦,生岛,接下来没你的事了!』

百百路树润说完,双手插进口袋里飘上半空中。天宫将也输人不输阵,施展连续瞬间移动,飞上比百百路树润更高的上空。

『已经看得见他们了。』晓塔夜闭着眼睛说:『他们到了距离森林三百公尺远的地方,由条威哥带头,后面跟着海人哥、绫乃学姊、小龙,那个名叫灯山的女人也和他们一起……咦?那女人拿着「农夫」专用的麻醉枪,她该不会以为拿那种东西就能击败我们吧?呵呵呵……』

『……在地底沉睡的……就是现在……为了吾辈……撼动……』

一色冬子带着失焦的眼神,喃喃低语着什么咒语。

——将,你那边情况怎样?,

将的脑子里收到麻耶使出心电感应传送来的影像与声音。

——这边搞定了,不过……心里总觉得不舒服,感觉只是乖乖听从指示,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来不及了吧?战争都开始了。我们的任务就是阻止他们!』

将说完,便锁定远处走来的海人,如幻影般消失身影。

『驰翔小弟,你听得见吧?我们知道你在那间小屋里!请你出来!是我啊!我是神近!』

外头的声音响彻整间破烂小屋,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神近哥来了,就在外面。

我从到处是破洞的毛玻璃往外看,发现距离这里数十公尺下坡处的草丛里,有好几个警官戴着白色安全帽躲在那里。

神近哥就站在那群警官的最前方,手里拿着扩音器。

『警察来了?不好了!他们一定是要来抓你的!』

纱耶加说完,躲在我身后。

『这样正好,我出去,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要去警察局。』

我用手捂着胸口,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的情绪都不能太激动,如果我真的是超能力者,搞不好又会引发刚刚那种情况。

『不行!翔同学!不可以出去!太危险了!』纱耶加大叫。

『不会有危险的,那个名叫神近的警官是我大姊的男朋友,只要我好好说明,他一定肯听的。』

『可、可是,你仔细看!其他警官都拿着手枪啊!』

『什么?』

不会吧?我心想,一面从窗玻璃的破洞窥视外面。

正如纱耶加所说,十名以上的刑警大队,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手枪,而且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制服警察,而是拿着金属盾牌的霹雳小组。

『不会吧?我是做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我呆在原地,想起那个被看不见的怪力弹出去撞破脑袋的警官。

我还是无法相信那是我的力量所为,但如果当时的另一位警官这样想的话,我当然会被他们视为具高危险性的怪物。

所以,他们当然不可能空着双手来,手枪是一定要带的。

我瞬间失去血色——被打到的话会怎么样呢?他们不可能瞄准我的脑袋或心脏吧?砰地一声,子弹在身体的某处开了个洞,喷出鲜血,接下来一定会感受到一股烧灼的疼痛……

然后……然后……

我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应该去思考的惨烈画面。

啪!门突然被人踢破。

『哇!』

我转过身。映入我眼帘的是手里拿着枪的霹雳小组。

『呀啊~~~~!』

纱耶加躲在我身后大叫。

『不准动!』

霹雳小组的组员对我们吼着。

同时,闯进来的数名霹雳小组成员,全都举起枪来对着我和纱耶加。

我的脑浆瞬间沸腾。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愤怒、恐惧、惊吓在零点一秒间窜递全身。

我不要!我不想死!

这些家伙是怎样?!

全给我滚开!

全部消失!

『唔!』

我听到肚子挨揍般的呻吟声,发出声音的是霹雳小组的成员。

啪嚓!铿锵!

伴随着木头断裂与玻璃碎裂的声音,四、五名强壮的霹雳小组成员撞破背后的墙壁与玻璃,和眼前的墙壁一同飞出外头。

男人像慢动作一样夸张地飞向半空中。

有人的脸上充满了害怕、惊恐、不知所措的表情,也有人已经翻白眼、失去意识。

我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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